鱼不服[古代架空]——BY:天堂放逐者

作者:天堂放逐者  录入:04-02

  在混乱之中,妇人凄厉的哭求声根本无法被听见,只能看到她痛苦扭曲的面容。
  忽然有一股无形之力推了人群一把,奔逃的人东倒西歪站立不稳,仿佛是妖风刮过。
  “妖!真的有妖!”
  乡绅的马车险些被掀翻,人们惊恐退缩,地上满是挤掉的鞋子。
  那妇人只是感到眼前一花,怀里就多了一个敦实的娃,正是她被挤倒的孩子。
  小孩的额头磕破了,身上有几个脚印,正在哇哇大哭。
  妇人不知道孩子是怎么回来的,她听着耳边人群喊着妖怪,下意识地搂紧了孩子,面色惨白。
  谁也没有看到“妖风”中有人影落在孙掌柜的马车上,无声无息地掀帘进去。
  “主公。”
  孙掌柜恭敬地让出一个位置。
  斗笠人微一颔首,他冷冷地望向那个抱着孩子惶恐不安的妇人。
  “多得主公怜悯,那孩子侥幸捡回一命。”孙掌柜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他并不感到惊奇。
  就算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偶尔也会发善心的,何况是作为密谛法王弟子的斗笠人。
  “世上唯有孩童身上尚存灵性,死了可惜,然而——”
  斗笠人话锋一转,半闭着眼睛道:“今日侥幸,来日必亡。那妇人手提包袱、肩背褡裢,财帛细软一个都不肯拉下,手里还要牵着孩童,就这么挤在人群中焉能不出事?人心向来如此,已经搂在手里的什么都不愿舍,没得到的他们又都全部想要。若是九州升平河山锦绣,他们一心护在兜里的东西还能保住,可惜。”
  可惜世道必乱,战事将起。
  这孩子今日没出事,来日妇人一个疏忽还是得死,这就是斗笠人话里的意思。
  孙掌柜埋头不语,类似的事情他见过不止一回。
  这次是救人,有时斗笠人还会忽然杀人,把不记事的稚子夺走。
  ——飘萍阁杀手宿笠儿,是主公“养”过最有出息的一个孩子。
  马车随着人群缓缓挪动,很多人被迫随着人流前行,他们心惊胆战地张望着,好在那股“妖风”再没有出现。
  孙掌柜望着逐渐远去的城墙,以及其上的火炮,慢慢感觉到了心疼。
  大好局势,毁于一旦。
  “既已丢弃,就不要再想。”斗笠人语气冰冷。
  孙掌柜欲言又止,他看到斗笠人孤身返回没带回一个修炼空华阵的西凉国高手时,心里便是一沉。消息是真的,这下再没有借口欺骗自己了,那位楚朝的国师真的没有死,而且奇迹般地返老还童了。
  “主公,如今风行阁已非心腹大患,我们须得想方设法,除掉孟戚。”
  “错了。”
  车里端坐的人缓缓取下斗笠,他的脑袋锃亮,一根头发也没有。
  不仅没有头发,连眉毛也剃得干干净净。
  鼻根宽阔,一双眼睛竟然是蓝色的。
  他的耳根后有一道树叶状的文身,组成一条条叶脉经络的是极细小的梵文,一片叶子就是一篇经卷。
  如此特异的形貌,难怪要戴斗笠遮掩了,否则走在路上必定要受人侧目。
  现今不比楚朝,哪怕是闰县这样有商队云集的地方,异发异瞳的西域人还是绝少能见到的,而皮肤黝黑的昆仑奴几乎绝迹,曾经这些人在太京街头走动之频繁,甚至到了五城兵马司的巡街兵丁都能说几句异族话的程度。
  像西凉遗族那般有胡人特征的,随着商队来往八方倒不算特别显眼,斗笠人就不行了。
  “风行阁必须铲除,蝼蚁不可小觑,尤其是能够将消息传到千里之外的蝼蚁。”斗笠人抬眼,浅蓝的眼睛里凝聚着一丝不耐。
  孙掌柜垂着头,小心翼翼地问:“那孟戚——”
  “尔等去是送死。”
  “可是此人……此人必定会坏我们复国计,几十年心血,好不容易等到眼下最好的机会。如果不解决掉他,主公大业难成。”
  “他已经不是昔日的楚朝国师了。”斗笠人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冰冷讽刺的笑容,不轻不重地训斥孙掌柜道,“他现在能有什么?是几十万楚朝精锐大军,是天子的信任,还是身在朝堂手握重权的文臣武将?他与我们一样,是亡国流离之人。孙细啊,一个人有经天纬地之才,冠绝天下之智,他就能心想事成无所不能吗?”
  不能。
  孤身一人,能做到的事终归有限。
  哪怕是天下第一高手。
  “收拢人手,不要正面对上孟戚,锲而不舍地去找他的麻烦,人手一折再折,才是真正毁我心血坏吾等大计。”斗笠人放轻语调,冷声道,“田忌赛马,以己之长对彼之短方可大胜。孟戚如今的优势正是他那一身武功,昔年摩揭提寺圣僧拦不下他,我亦没有十足的把握。吾比孟戚胜在何处,不就胜在我有如你这般忠心的属下,有诸多心怀复国之志的同族?何必要让孟戚以他之所长,击溃我的势力?人海茫茫,只要我们毁掉风行阁,孟戚凭一己之力要搜出吾等势力再毁去……哼,岂是易事?德微啊,你平日里也能谋善断,只是往后衡量大局时还需多思多想。”
  孙掌柜心服口服,叩首拜谢主公。
  斗笠人微微颔首,继续道:“你方才命人借势传播的谣言不错。”
  总归要有个出来顶罪的,只要县令疑心县尉,又见军营里黎主薄生死不明,城内乱象没有十天半月也无法解决,正可让他们的人全身而退。
  “主公,那孟戚容颜不老,是否……跟他修炼的功法有关?”孙掌柜脑子一转,想到了别处。
  话说摩揭提寺,已经是中原武林人眼中“修炼邪功”的地方了,可是他们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无论哪一种工夫,能让人返老还童还得了?孟戚明明跟密谛法王是同一辈儿的人。
  “并非是功法。”
  斗笠人只说了这么一句,就闭口不言。
  孙掌柜半天没等到下文,便知斗笠人不愿多说,心中遗憾万分。
  权势、实力、长生……最是诱惑人,如果能利用这点做文章,孟戚就会迎来无数仇家。
  “此人,吾会引走。”
  斗笠人说完,身形一闪,马车上就失去了他的踪迹。
  ***
  “对了,有件事不知算不算特异之处。”
  柳娘子忽然抬头对孟戚说,“我从未见过他上半张脸,不是戴着斗笠,就是坐在黑暗之中。”
  “嗯?”孟戚感兴趣地问,“是都没见过,还是你不被信任?”
  柳娘子脸色一白,出身是绕不过的痛处。
  汉人看不起他们,西凉遗族复国缺人,才接纳了他们。
  “我……我觉得应该不是,可能只有亲信才知道。”柳娘子定了定神,细思道,“他神出鬼没,往往只有一地主事者才能见到他。同我一起修炼空华阵的也有出身党项八部的贵族,二十年来我们吃住几乎都在一起,我没见过主公的真面目,他们自然也没有。”
  孟戚沉吟一阵,笑道:“如果不是源自信任,那大概是长相见不得人了。”
  “孟兄!”墨鲤皱眉,示意这时候不要再开玩笑了。
  “大夫勿恼,见不得人有许多种情况。如果相貌与常人迥异,在人堆里格外瞩目的话,也是不好随便露面的。”
  孟戚说完转头看刀客,径自问道,“你呢,也没见过你恩人的脸?”
  “我不知道。”刀客吭哧吭哧地说,“我怀疑看到的不是他真正的脸,他样貌很普通,不过每次来好像都有点儿细微的差别,杀手都精通易容术,所以……”
  反正高手是靠气息辨认的,不靠长相。
  孟戚正感失望,忽听刀客又道:“不过现在想想,我好像从未见过他的眼睛,老是有什么东西遮挡着。”
  作者有话要说:斗笠人:孟戚如今孤身一人,有何可惧
  孟戚:胡说,我还有大夫。
  墨鲤:我还通过治病认识了齐朝新帝。
  孟戚:我还通过狸奴认识了锦衣卫指挥使宫钧
  墨鲤:我还通过治病认识了石磨山寨的二当家
  孟戚:我还通过穿一件衣服让元智大师武功突破


第243章 蔽障于野
  王铁匠一家的东西不算少, 杂七杂八地加起来塞满了一辆骡车。
  至于房子田地, 临时急着要卖是卖不出的, 王铁匠只对村子里的人说是出外访亲归期不定。
  走得这么急, 人人都觉得他家攀上了一门贵亲。
  骡车在田埂上走得歪歪斜斜,王铁匠顶着妻子的埋怨,一个劲地赶路。
  刀客身无分文,墨鲤借了他三两银子,刀客拿去作为践行程仪赠给王家, 毕竟是拖家带口的在外,用钱的地方多。
  这一家老小以及护送他们的刀客一齐离开, 院子里立刻显得空了许多。
  墨鲤慢条斯理地用王家剩下的木柴烧了灶,煮了一锅稀得勉强可以当镜子照的粥。
  ——没办法, 只有这点米。
  从卷起袖子生火到揭盖起锅,皆是从容不迫, 也没见他怎么费劲,一锅热气腾腾的粥就好了。
  孟戚亦没闲坐着,他去井边洗碗了。
  这口井不在王家院子里,而在村头。
  几家浆洗衣物的妇人与小娘子震惊之际,又忍不住悄悄偷看。
  一来没见过这样俊俏的郎君, 二来谁家郎君竟要洗碗的, 莫非家中没有女眷?
  她们还来不及探听这陌生郎君的来历,孟戚已经抬脚走了。
  今早上身的那件绣金桂的儒袍,因城隍庙一场混战少不得沾些灰尘,穿是能穿, 只是没有之前那般显眼。然而再怎么说这都是试子服的样式,想穿还须得有功名在身,这让村人不敢随意近前搭讪。
  于是孟戚在前面走,后面跟了一溜人。
  等看到孟戚进了王家的院子,又听王家隔壁邻居说王铁匠拖家带口出门访亲去了,便怀疑王家将房子租给了外人。
  柳娘子拖着受了内伤的身体,神情僵硬地站在门口搪塞围上来的村人:
  “……我是王铁匠在城里的老街坊……对对也有点儿远亲,大婶子说笑了,如果是租宅子的,咱还不得跟村长、保甲打个招呼,哪有糊里糊涂就搬进来的道理?不长住的,只歇个脚……几时走?不是明天就是后日……”
  村人纷纷惋惜,窃窃私语了一阵便散开了。
  有几个舍不得离开,想找柳娘子继续打听情况的妇人,直接吃了个闭门羹。
  “铁匠还能有甚厉害亲戚?”
  “呸,狗眼看人低!”
  村里的妇人把柳娘子当做了仆役,尽管心里老大不高兴,可也知道自家妹子闺女侄女多半说不上读书人的亲事,骂骂咧咧了一阵就走了。
  柳娘子蹲在门板后,腹诽着孟戚好端端地非要出去晃悠一圈招回的麻烦,脸上却不敢露半点情绪。
  说实话她有点看不明白,孙掌柜随时有可能派人过来掳走王铁匠,眼前两人竟然洗起了碗煮起了粥?
  倒不是说江湖人都不吃饭,而是有事时大家一般都用凉水配干粮。这里明明没有什么能吃的东西,王铁匠的妻子是个会过日子的人,把能带的东西全都带走了,包括油盐酱醋。厨房里空荡荡的,只剩平日不用积满灰尘的旧碗,以及可能忘了的坛底一把米。
  为何要费这个提水洗碗、烧火做饭的工夫?等着敌人上门不好吗?
  不。
  在墨鲤看来,闲着也是闲着,有米为何不做饭?
  不管是龙脉还是天下第一高手,日子总归是要过的。
  “很香。”
  孟戚一进门就吸了吸鼻子,他施施然地进了厨房,把碗搁在灶台上。
  “随处可见的粟,香在何处?”墨鲤心想自己又没往粥里放油。
  “这还用问?由大夫亲手烹制,非是草药,不苦即香。”
  某位国师吹捧的时候不忘埋怨墨鲤熬过的苦药。
  墨鲤闻言一顿,沉吟道:“不瞒孟兄,其实药粥我颇为拿手……”
  话还没说完,右手就被孟戚按住了。
  孟戚十分镇定,干咳一声道:“放草药太麻烦了,已是饥肠辘辘,就等大夫这锅粥了。”
  于是挑了两个较大的碗,盛上满满的粥,墨鲤一手端了一个,出来时看到神情复杂的柳娘子,淡淡道:“灶上有碗,饿了就去盛,你还得养伤。”
  柳娘子完全没有胃口,她猜测不久后主人会带着更精锐的高手前来,这时就算是有龙肝凤胆在锅里她也吃不下去。
  “不……不必了。”柳娘子拒绝到一半,对上墨鲤的目光,立时没声。
  虽然孟戚巴不得这一锅粥都是自己跟大夫的,但身为太京龙脉,他没有这么幼稚——以后墨鲤做粥的机会多了去了。故而这时候看到柳娘子瞬间没声,默默低头去了厨房时,还觉得挺有趣。
  是幸灾乐祸。
  孟戚发现了,墨鲤自秦逯那里学来最厉害的本事,其实是威慑不听话的病患。
  不管是谁,被冷冷一盯就会感到发自内心的羞愧,压力重得头都抬不起来。
  这样说起来,墨鲤还有个更适合的位置:做夫子。
  孟戚不禁想着如果他们早早相识,自己做国师,大夫做帝师。
  墨鲤不是那些陈腐老儒,亦不像孟戚的旧友担心皇子夺嫡争位,只把太子教成人中龙凤而有意无意地忽视打压诸皇子。
  所谓君臣父子三纲五常,正因人人都照着这一套来,楚太子聪颖俊秀文武双全,在朝野之中是众望所归。结果却是太子暴病亡故,这些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坐上那个位置的皇子们欣喜若狂,李元泽却赫然发现自己的儿子全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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