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唉。”薛子钦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叹着气摇了摇头,询问别的事情来:“刚才老头子说,俘虏全部在晏州?”
“是啊,我昨日也有听见消息。”张管家说着,又去扶周潇起来。
薛子钦想了想,说道:“那麻烦你帮我去城郊,让郭林充去晏州接他们过来。”
“这好说,我一会儿就去,你们两先进屋里躺着,我即刻去请大夫。”
薛子钦点点头,便和周潇互相搀着往房里走:“对不住啊兄弟……”
第48章
第二日一早,薛子钦拖着满身的痛疼,被薛长峰硬拽着一同进了宫。前一日被打得背后紫红一大片,甚至还见了血,睡了一夜起来更加痛得厉害。但是无奈,皇上召见,他也只能乖乖听话,跟着薛长峰一起换了朝服,进宫。
薛长峰身边一个侍从都没带,就薛子钦跟他一同前往。薛子钦参不透这其中是什么意思,一直不言不语。两人一路骑着马,徐行至了烟罗阁,薛长峰习惯性地停在不远处,薛子钦也跟着停下来。
只听见薛长峰突然开口说道:“钦儿。”
“嗯?”
“这次的事情我知道,虽然你太过鲁莽,但有人下套不假,你我都知道是谁,在宫里不要沉不住气。”
“我知道。”
薛长峰又说道:“昨日右相原稚得到消息,魏渊廷并不是这次的主谋,秦关之事,他好像是做了个顺水人情。”
薛子钦不解:“何人还能让他做人情?”
薛长峰摇摇头,视线却一直停留在烟罗阁那处。姑娘们不知疲倦,也不管天下之事,无论边境是和平还是战争,她们都只做好眼前的活儿,拼命招揽客人。
他又接着说道:“总之事情不简单,皇上如今年岁也不小了,立储之事也快搬上朝堂了。”
薛子钦当然知道此话的意思,眼下就他们父子二人,说话也没有了遮拦,直接问道:“储君之位,凭借我们薛家的势力,必定是三皇子的。”
薛长峰眉头一皱:“不要胡说。”薛子钦自知这话说得太明白,被人听去了就是大逆不道,也不反驳,继续等着薛长峰的下文。
“大皇子身为嫡长子,自然最有可能立为储君。所以你千万不要再给薛家捅娄子,别给我和宫里那位惹麻烦。”
“……我知道了。”
该说的话也说完了,薛长峰又驱动胯下的马,二人继续往宫里走去。
到了宫里,薛长峰率先被叫去面圣,薛子钦便在宫里等着。这宣阳宫确实漂亮,有很大,处处都被宫里的奴才奴婢们打点得很好,薛子钦四处看着,想了想,这会子也不一定召见他,便在宫里四处走动起来。
外臣入宫,除了后宫不得入内,其他的地方,随便走走还是不打紧的。他这么随便走走,便走到了御花园。园子里春意正浓,四处花儿朵儿争先恐后地盛放着,躲在嫩绿的枝叶间,尽情展现着它们的美。薛子钦绝对算不上惜花之人,但偶尔这么赏赏景,却也别有一番滋味,跟战场上那些生死纠缠的血景不同,这春日的园子里到处都是勃勃生机,令人愉悦。
正在这明媚的春光里散着步,薛子钦忽然听间,园子的一角似乎有些动静。他反正也是闲来无事,便悄悄走过去看。
眼见着在园子角落里的草丛里,有两个成年男子正围着什么哄笑着,薛子钦步步走来,竟没人察觉到。
只听见其中一人说:“真是美啊,哈哈,不如你干脆在宫里做个侍婢好了!”
另一人调笑着也跟着说:“是呀,我看那烟罗阁里的姑娘,都不如你妩媚多娇。”
“你这不男不女的东西,也配做我们的兄弟,啧啧,前辈子求来的福气?”
薛子钦站在附近不远处朝里看,依稀看见一身艳丽的长裙,被围在两个男人中间。长裙的主人坐在地上,长得一张难辨雌雄的脸,着实美丽。可这人表情冷漠,视线不知道看向哪里,总之是没落在这两个人身上。那样子分明是被欺辱了,衣衫早已滑落了大半,露出那人娇小的肩膀。
薛子钦从不是多管闲事的人,这种欺负弱小的事情,他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弱肉强食那是天理。他看了看,觉着无趣,打算离开,就在此时,坐在地上那人竟突然视线看向他。
那双眼睛很美,眼神却冷漠,像是已死之人,对世上毫无留恋一般。薛子钦不经意跟那眼神对上,一时间像是魔怔了,竟移不开目光,那张小脸楚楚可怜,薛子钦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稍稍思忖了片刻,突然记起了对方是谁。
薛子钦饶有兴趣地在一旁看起戏来,他也不打算出手相助,或者说,他打算等对方求救,再出手。
那两个男人还没察觉背后有人,其中一人蹲下身去,摸着地上人儿的小脸,再摸到肩膀,猥琐又可恶地感叹道:“啧啧,肌肤胜雪,你可比那些下等的妓女看着高贵多了。”
那人却依旧没有求救的意思,只是侧身多开了男人的魔爪。薛子钦这才瞧见他脖子上还有些淤痕,不用想也知道是被人打的。
眼见着两个男人貌似要做出更过分的事儿,受害者毫无反应,了无生气得像个死人,薛子钦还是没忍住,喝了一声:“干什么呢,二位。”
两个男人这才发现身后有人,转过身来看着薛子钦,起先还有些慌张,随即又淡定下来,整了整衣冠,装腔作势地说道:“你是谁?御花园重地,外臣怎可乱闯?”
“二位殿下好啊,外臣薛子钦,德蒙皇上召见,路过此地。”
“原来是大名鼎鼎地薛将军。”其中一人说道。这两人薛子钦都见过,两个都是皇后的儿子,是二皇子岑黎江,和七皇子岑黎众。此时说话的便是二皇子,听见薛子钦自报家门,明显面色有些难堪。
他们怎么会不知道,薛家跟眼前这个不男不女的东西之间关系亲密,被人抓了欺辱现场,纵使是皇家子女,也有些说不过去。
七皇子更是躲在二皇子后面不敢说话。
薛子钦倒是自然,微微一笑说道:“我记着我那位小姑脾气不太好,不知道二位殿下,怎么如此大胆。”
二皇子定了定神,说道:“薛将军说笑了,我们只不过与弟弟开开玩笑,别无他意,既然薛将
军要跟弟弟叙旧,那我们就先告辞了。”说着,二皇子拉起七皇子立刻快步离开。
可薛子钦却觉得不过瘾,又补上了一句:“二位殿下走好啊。立储之事就在眼下,大皇子身为嫡长子,定是众望所归,二位可要代我祝贺大皇子了。”
果然如他所料,两人脚步微微顿了顿,转而又快步走了。
大皇子跟他们两一母同胞,身为皇家儿女,最惨的不就是他们这种嫡出的男儿,却又偏偏不是长子,注定皇位无望。当然,如果他们敢对自己的胞兄下毒手,那二皇子还是有可乘之机的。
不过薛子钦可不认为这两人会有什么大的作为,眼下他们干的事情,就足够表明他们的无用了。
看着两人走了,薛子钦走上前,伸手拉起地上的人。
“怎么老是被欺负?”薛子钦问着,微微弯腰,替那人拉好敞开的衣襟。其实他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衣服明显是女子的,穿在少年身上,极尽凌辱之意,可现在站在御花园里,也没个衣裳换,只能先替他拉好了。
那人不说话,低着头,薛子钦救了他,他依然毫无反应。
薛子钦挑眉,又说道:“你不该谢谢我吗?表弟。”
眼下这个美极了的少年,是后宫宠妃锦妃娘娘的小儿子,九皇子岑黎玊。锦妃名曰薛锦,正是薛长峰同父同母的妹妹,两人相差七岁,薛长峰甚是疼爱这个妹妹。
所以作为薛长峰的养子,岑黎玊自然而然成了他的表弟。
这宫里的事情,薛子钦是不知道,也没兴趣,不过岑黎玊的事情他倒是略知一二。也不知为何,他那小姑锦妃娘娘,一心只想让她的大儿子,也就是三皇子岑黎近做储君,对于这小儿子,一贯不闻不问。
可无论怎么想,欺辱了岑黎玊,不就是骑在锦妃头上作威作福吗?薛子钦不是很明白个中关系,但也不方便多问。
可此时此刻,岑黎玊却并不想领薛子钦的情,淡淡然施了礼,规规矩矩地说道:“薛将军好。”
“这么生疏啊。”薛子钦看这他的模样,有些无可奈何,“以前见你还要活泼些。”
“薛将军见谅,那时年少无知,冒犯之处还请包涵。”岑黎玊低眉顺目地说道。他个子很小,比薛子钦矮了不少,才到薛子钦的胸口,因为他一直低着头,薛子钦也不知道他脸上什么表情,估计也跟刚才差不多。
五年前,薛子钦见过他一面。
那是他第一次打了胜仗,进宫朝见的时候。他跟在薛长峰的身边,遇见了岑黎玊,他记得那时候岑黎玊才八岁,已经是个十足的美人,唇红齿白,笑起来煞是可爱,让人忍不住想摸摸他的头,或是捏捏他的脸蛋。
初见那会儿,岑黎玊还规规矩矩地冲他行礼,声音软糯地叫他表哥。
突然想起以前的事情,薛子钦有些愣神,倒是岑黎玊出声说道:“在下就不打扰薛将军了,改日再见。”
说完他便打算离开,薛子钦突然伸手拦住他,很是突兀地说了声:“我送你回去吧。”
“不劳烦薛将军了。”
“你小时候可是抱着我的腿叫我表哥的。”薛子钦戏谑地笑道。
岑黎玊被他这么一说,终于有了些表情,像是不好意思,又像是烦躁薛子钦的多言,总之表情不太好看。
他不想理会,转身便走出去两步。
这不走不知道,走了才突然发觉自己刚才被他们欺负,跌坐在地时扭伤了脚,此时疼痛感袭来,岑黎玊差点又要摔倒。
薛子钦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然后一把抱进了怀里。
岑黎玊冷着脸看着他:“你放开。”
“不要逞强,明明还是小孩子。”薛子钦说道,“我送你回去,不是天经地义吗?九皇子殿下。”
岑黎玊生气地涨红了脸,在薛子钦怀里挣扎了一番,却又挣脱不了。
薛子钦又说:“你这身衣服,旁人看了也不好,不如头埋起来,这样别人也不会知晓了。”
这话倒是说到了重点上,岑黎玊确实也不想让旁人看见,无奈之下,只好依言,真将头埋在薛子钦的胸口,隔着衣料,还能听到薛子钦有力的心跳。
薛子钦便抱着他问:“还住在原来那处?”
岑黎玊“嗯”了一声,似乎不想再多言。
薛将军本就鲜少在宫里出现,认识他的人也不多,可那身朝服,确实奴才奴婢都认识的,经过见了他都要规规矩矩地行礼,他就这么抱着岑黎玊凭着五年前的记忆,往他的殿宇方向走。
“怎么这样被人欺负?”
“……”
“你可是薛大将军的侄子,不该这样软弱。”
“……”
薛子钦一路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岑黎玊却一言不发。他进不了后宫,只能将岑黎玊放在通往后宫的长街上,招呼了两个奴才过来:“送九皇子回去。”
奴才们看了一眼岑黎玊身上穿着的女子衣衫,心里也暗暗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儿,毕恭毕敬地回答道:“是。”
岑黎玊转身就走。
薛子钦看着他算得上是娇小的背影,又说了一句:“有缘再见,九皇子殿下。”
第49章
宣国立国几百年,如今的江山,是岑姓江山的第二代。
先代皇帝为显天威,迁都于湘城,建下这恢弘大气的宣阳宫。
这段历史,就如同千千万万皇室之争一般,没有任何的新意。
先皇在位时,立了嫡子为储君,尔后嫡子也不知是遭人暗害,还是自讨苦吃,总之是丢了储君之位。
直到先皇驾崩,也再未令立储君——这当然是对平民外臣的说辞,至于到底立没立,谁也不知道。
跟前人史书上记载的一般无二,这样的情况一出现,皇子们便撕破了面皮开始抢夺这把龙椅。
如今的皇帝,岑明阳,便是其中的胜者。
这个胜利,跟薛家息息相关,所以才有了今日,薛家光耀的门楣。
薛子钦不懂政事,但他对这皇宫,还算得上熟悉。送别岑黎玊,薛子钦本想逛逛以前熟悉的地方,怎知刚走没两步就遇见找来的小太监,急急忙忙地跟他说,皇上召见。没辙,薛子钦只能跟着小太监,去了议政堂。
他身着朝服,倒也规规矩矩,快步进殿,立即向皇上跪下叩首行礼:“臣薛子钦,叩见圣上。”
“爱卿免礼。”
“谢皇上恩典。”薛子钦从地上起身,瞥见薛长峰在一旁表情凝重,他估摸着没什么好事儿,竟开始紧张起来。
几年前见到皇帝的时候,皇帝还精神奕奕,这才多长时间,眼见着已经是面色黯淡,想必是身体也不好。结合老头子跟自己交代的事儿,薛子钦心里也差不多有数了。
左相右相各居一旁,再往外站点,就是薛长峰和魏渊廷了。
薛子钦心想,结党这种事儿,还真是一个站位就能看出来,不知道为什么皇帝永远瞧不见似的。
“薛将军此次,擅自带兵进入秦关,可是薛大将军的意思?”皇帝两眼无神,也不知视线落在哪出,反正是不在薛子钦身上,偏又朝他提问,薛子钦不敢用正眼与皇帝对视,只能低头回答道:“回皇上,是臣擅自做主,并非臣父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