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上人非常多,如此这般小声说话,旁人是根本听不见的。
魏麟有些疑惑,开口问道:“不是还有许多皇子吗?”
魏渊廷道:“即便是皇子,母妃地位不高,肯定是跟皇位无缘的。现在能与皇后抗衡的,也只有锦妃,锦妃的幼子岑黎玊本身不受宠,又是最小的一位,现下已经失踪快半年,锦妃自然只会扶持三皇子上位。”
二人耳语的时候,魏麟一直看着那边。
三皇子先跟商戌道贺,再跟大皇子两人兄友弟恭的说笑起来,怎么也不像是日后要为了皇位拼得你死我活的样子。
就在这时,魏天麒跟别人寒暄完了,刚巧走回位置来。他刚坐下,看见对面坐的薛长峰,也是很懂规矩地打招呼道:“薛大将军好。”
薛长峰却只是用鼻子“嗯”了声,看样子是不太想搭理魏天麒。
魏麟回过头又看见娘亲坐在薛长峰身边,此刻也正跟先前他和魏渊廷似的,两人耳语着什么,这画面真是让他没眼看下去。无奈之下,魏麟干脆又拿起茶杯来,准备给自己倒杯茶水缓解些眼前的尴尬。但是人倒霉,喝凉水也要塞牙缝,魏麟提起茶壶来,里边已经空了。
在放眼看看这桌子宾客的茶杯,大家都喝空了,想必是被薛魏两家这错综复杂的关系搞得都很尴尬,只能假装喝茶。
于是魏麟伸手拦下旁边经过的商府下人道:“打壶茶来。”
“好嘞!”
魏天麒是从来没有见过傅央的,先前这桌子上的对话他也只字未听,这会子看见薛长峰身边坐着个姿色出众的女子,年岁看着也不是少女,他竟还笑着打趣起来:“薛大将军近日娶亲了?”
薛长峰摇摇头道:“未曾。”
魏渊廷真是没想到自己的长子竟然是这般不懂察言观色。他侧过头看了一眼魏天麒,没有出声,本以为魏天麒见他脸色便知道此刻不宜再说话,却没有想到魏天麒自以为聪明地故意说些让薛长峰难堪的话出来,硬是看都没有看身边的父亲一眼。
魏天麒接着道:“那薛大将军身边这位,还真是风韵十足,本以为是新晋的薛夫人……恕晚辈眼拙,”他说着,头稍微偏过些许,对着傅央道,“我们是不是在烟罗阁见过?”
薛长峰并未生气,淡淡地说道:“看样子,魏家公子倒是常去烟罗阁。”
魏天麒还未听出这其中的嘲讽之意,也没注意到身旁魏渊廷和魏麟的脸色都不太好,他直勾勾地盯着傅央,眼神里竟还有些猥亵之色,又道:“倒不是常去,只是偶去两次,见到这位夫人如此容貌,想忘怀也是忘怀不了的……不然怎么会入了薛大将军的眼?”
被魏麟唤去添茶的下人刚好,魏麟实在是听不下去魏天麒这番言论了。下人刚想逐一添茶,魏麟却接过茶壶轻声说道:“我来。”然后他便提着茶壶,从薛长峰开始,一位一位添茶,添到魏天麒这里的时候,魏麟一个“不小心”,滚烫的茶水全部洒在了魏天麒身上。
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饶是在外面被下人或庶民冲撞了,当着各位同僚的面,也是不好发作的。可魏天麒本就是个纨绔子弟,又不学无术,在外边以魏大将军之子的名号招摇过市已非一日两日,性子早已经定型。现下滚烫的茶水倒在他身上,烫得他直叫唤,张口便冲魏麟骂道:“你是故意的吧?该死的野种你是想烫死我么?!”
气氛更尴尬了。
魏麟一句话没说,将茶壶捡起来,又拦了个下人道:“再去添壶茶来。”
下人忙得很,哪能注意到这桌子上发生了什么曲曲折折的事情,只当是宾客要添茶,拿着茶壶忙不迭地点着头,快步走了。
魏渊廷沉声道:“天麒,不得放肆。”
魏天麒倒是听话,恶狠狠地盯着魏麟,不再谩骂。魏麟却只当没看见,站在一旁,也没有替他擦擦衣物的打算。
傅央见此情况,在薛长峰耳边轻声说道:“若是我发作,你不会嫌拂了你的面子吧?”
薛长峰转头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宠溺,若是被薛子钦看见,估计眼珠子都得瞪出来。他柔声道:“自然不会,你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乐意。”
傅央优雅地整了整身上鹅黄的纱裙,从座位上起身,轻轻摆着纤细的腰肢,一步一步走到魏天麒面前,抿着嘴唇,轻笑一声道:“魏家公子当真见过我?”
魏天麒本还烦躁着,见眼前傅央这般美轮美奂的笑容,霎时脾气下去了大半,道:“若非要烟罗阁,那定是某日擦肩,夫人便住进了我心里。”
傅央长得年纪难猜,只能从她的风韵上判断出些许,至少不会是妙龄少女,这等韵味,至少得是二十七八岁当了少妇才能拥有。
傅央伸出纤纤玉手,在魏天麒眼前晃了晃,把魏天麒晃得神魂颠倒。
他并非不知,在左相商戌的寿宴上,若是做出什么纨绔子弟的做派,那定是会让他爹没面子。可这事情重点就在于,这女人可是跟着薛长峰一起来的。若是薛长峰新找的女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他勾三搭四,只怕没面子的是他薛长峰。
也正因如此考量,魏天麒才会肆无忌
惮。
“啪——”
接着傅央便四指并拢,狠狠一巴掌甩在魏天麒脸上。一声清脆的响音,怔得一桌子人鸦雀无声。
魏天麒更是捂着脸,满脸恼怒。他张嘴还想骂人,只是嘴张开还没来得及说出话来,魏渊廷突然站起来,伸手捏住了他的肩颈处,两指用力极大,疼得魏天麒直叫唤。魏渊廷道:“你少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
傅央冲魏渊廷笑了笑,道:“怎么,当我儿子是野种,当初别找我要啊。恕我直言,魏大将军,你家夫人生出来的儿子,未免也太差劲。”
魏渊廷只是看着傅央的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魏天麒被他捏得感觉自己肩膀都要碎了,跌坐在凳子上,疯狂揉着自己肩颈。傅央的话他倒是一字不差全听进了耳朵里,魏天麒这才发觉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蠢事,便连疼也不敢哼出声,脸色不太好,脸颊上还留着傅央方才赏他的巴掌印。
傅央搂过魏麟的肩膀道:“麟儿,跟娘出去走走。”
魏麟咧开嘴笑了笑,这桌子饭是真的吃得辛苦,他早就想开溜了。魏麟用力点点头,就这么让傅央搂着走了。
桌子上魏渊廷满脸阴鸷的笑容,冲薛长峰道:“是我管教不周,往薛大将军见谅。”
薛长峰眼见着魏渊廷这次算是一点面子都没有,心情说不出的秒,摆了摆手道:“无妨。”
魏麟被傅央一直搂着肩膀走,左相府里的宾客大多数都聚集在前厅,估摸着再有盏茶时间就要开席了,菜肴都已上了不少。两人漫无目的地走着,来来往往能见到的只有忙着上菜的下人,跟拿着贺礼往后院去的管事。
傅央开始数落起魏麟来:“你瞧瞧你,怎么被他那样欺负,也不知道还嘴。”
魏麟笑着道:“我不是还手了么,你看魏天麒被烫成什么样儿了。”
“也是你先找茬,不然他何至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侮辱你。”
“娘亲,”魏麟的口吻里带着些撒娇道,“我怎么也不可能容忍他这样侮辱你。”
“娘亲听过的脏话多得去了,就他这点,不值一提。”
傅央也跟着魏麟笑起来,伸手摸了摸魏麟的脸颊,又轻轻掐了掐,样子开心得很:“又是三年多没见你了。”
“娘亲一直到处走,自然常常见不到。”
傅央松开手,贴近了魏麟些。
魏麟比她高出不少,她如此贴着魏麟,正巧靠在魏麟的肩膀处,样子倒像是对恋人。
“这几年恐怕不会离开了。”傅央道。
魏麟稍稍一想便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心中的疑问也不想再藏着,索性问道:“娘到底跟这两大将军是怎么回事啊。”
“小孩子家家问那么多干什么?”
“我都二十四了。”
“只要没娶亲,就是小孩子。”傅央笑着道。
“娶亲”二字从傅央的嘴里冒出来,魏麟的脸瞬间红了,脑子里就陡然出现江也皱着眉头一脸不爽快的模样。
傅央那可是在江湖里混迹多年的经验人士,一瞧自己儿子这副模样,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轻声问道:“有心上人了?”
“……嗯。”
“那就赶紧娶回来。”傅央道,她叹了口气,仿佛在惋惜着什么一般,又接着说道,“莫待无花空折枝。”
魏麟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两人突然静默了下来,只是在左相府里闲逛着。
过了一会儿,魏麟才说话:“若不是花呢?”
“什么?”
魏麟深深吸了口气,强装镇定地说道:“记得上次你见到和我在一起的人吗?”
“记得。”傅央点点头,等待下文。
“他就是我心上人。”
傅央先是停住了脚步,瞪大了双眼——她是记得的,在涟水门时和魏麟在一起的人,分明是个男人。魏麟以为肯定免不了要被数落一顿,谁知道傅央惊讶过后,居然爽朗地大笑起来:“哈哈……”
“笑什么啊……”魏麟被自家娘亲笑得难为情,脸上更红了。
傅央笑弯了腰,那副爽朗的模样跟她仙女似的长相还真不相符。笑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道:“那你也要,记得告诉人家你的心意啊。”
“娘亲不觉得……不好?”魏麟犹犹豫豫半晌,实在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件事才对,只挤出来一个“不好”。
傅央摇摇头:“有什么不好,这世界的情情爱爱哪有好与不好。”
“嗯,我也这么觉得。”魏麟的表情放松下来,脸上是跟傅央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笑容。
“啊!”
两人这番对话时,恰好停在了下人必经之路上。一个家丁没留神,埋头走着路,就不小心撞在魏麟身上。他手里拿着朝臣们送来的各色贺礼,这么一撞,撒了一地,人也跟着摔倒了。
第109章
那家丁大概是走得太急,这么一撞摔得还不轻,在地上嗷嗷叫了好几声。
傅央连忙走过去扶他起来,家丁一抬眼看见天仙似的人儿近在眼前,竟有些痴了。
魏麟则赶紧去捡那些散落一地的贺礼。
那边傅央还在柔声问:“没事吧,疼不疼……我扶你起来……”魏麟这边已经把大大小小的贺礼都捡回来放成一堆。
家丁从地上起来,一面和他们二人道谢,一面依依不舍地把魏麟整好的贺礼重新抱进怀里。给商戌贺寿的这些朝廷官员,送得贺礼是五花八门,大的小的都有,这个家丁刚巧是把一些小巧的玩意儿搬到后面去收着。
兴许是因为傅央长得太好看,家丁有些迷迷糊糊,拿起东西也没对着礼单查看一番,害羞地赶紧走了。
看着家丁远去的背影,魏麟打趣儿道:“娘你看看,随便来个家丁,都要被你迷得魂不守舍了。”
“嗯?有这么跟娘说话的么?”傅央作势要打魏麟,魏麟嬉笑着躲开几步道:“我错了我错了,这不是夸娘亲好看嘛。”傅央又被他这副死皮赖脸的模样给逗笑了。
魏麟正笑着,眼睛随意的一瞟,却恰好瞟见地上一个草堆的边缘,像是有什么物件露出了红色的一角。
他蹲下身随手捡起来,那红色的是系在礼盒上的绸缎,傅央看见他把这东西捡起来,疑惑地道:“这是刚才那家丁落下的?”
“大概是吧。”魏麟道。
但这礼盒不知怎么的已然散开,大概是因为绸缎系得并不牢固,经刚才那么一摔,现下他手里捡起来的只剩一个空盒。魏麟再次蹲下身,在那草堆里摸了摸,摸到一块冰凉的石头,再拿出来一看,是块精致的玉佩。
魏麟再看看盒子上,既没有署名,也没有祝词,光是一块玉佩。他感觉有些不寻常,随手把玉佩交给了傅央。
傅央细细打量了一番道:“这玉佩上的绳结,样子古怪。”
“哦,是么。”魏麟显然对玉佩不太感兴趣,他总觉得里边肯定还装着什么,便再度伸手在草堆里摸了摸。果然不出他所料,草堆里还有东西,摸着是宣纸的触感。魏麟把那东西拿出来,是一封信,没用封起来,只是三五张信纸叠在一起折成可以放进盒子里的大小。
这肯定是给商戌的贺礼无疑,魏麟现下也不差钱,不至于把这贺礼占为己有。傅央把玉佩递给他,他又装进盒子里,再把信也装进去。
接着光,那信上透出几个词,魏麟无意识地一瞧,透出来的几个词里,有他认得的。
具体是什么内容,不打开肯定是不知道,但那个词他认得,是个人名——郭林充。
魏麟一时间有些呆住,脑子里飞快地在捋郭林充和商戌这两人的关系。
傅央见他如此,便问道:“怎么了么?”
魏麟立刻回过神来,把信放进盒子里再盖上盖子,接着用那红绸绑上道:“没事。”
“不如我们找个家丁,让他把这贺礼也拿过去吧。”傅央说着,朝筵席那边看了一眼,“好不容易见了面,陪娘好好吃一顿。”
魏麟点点头道:“好。”
而那信表面上是已经装进了贺礼盒子里,实际上却被魏麟跟变戏法似的,藏进了自己的衣袖中。魏麟这种时候才察觉这种大袖口的衣衫有多么方便,想要藏点什么东西,简直易如反掌。
两人回到席间,薛长峰神色温柔,老远就盯着傅央看,直到傅央落座他身边,再温柔的给傅央夹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