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子被我的人发现时,身负重伤,只是在军营养伤,打算等他好了就护送回去……”薛子钦老老实实解释道。
“这次本来是魏渊廷要跟着来的,你认为他会给你准备的机会,再让你把人藏好么?你太荒唐了!”
面对薛长峰的问责,薛子钦实在无话可说,只能低着头一言不发。
薛子钦鲜少会有这般知错的模样,因此薛长峰火气也下去不少,继续道:“这次大皇子过来,切勿让他在军营出事。”
“这是必然。”薛子钦道,“可为此还要调派人手专程保护他,岂非帮倒忙?”
“大皇子为什么要自请参战,你不懂么?”薛长峰反问道。
这其中的事情倒不复杂,稍稍联想一二便知其目的。薛子钦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不过战场上刀剑无眼,危机四伏,不可预测。”薛长峰说着,声音突然小了起来,他走到薛子钦身边,拍了拍薛子钦的肩膀,“任何人都不能跟薛家争。”这话里的肃杀之气薛子钦听得明明白白。
薛长峰的暗示他不但听明白了,还没有任何疑议。
薛家,自然指的是锦妃所生的两位皇子。薛子钦一向护短,他对岑黎玊的心思昭然若揭,如果能扶岑黎玊继承大统,那还真是顺了薛子钦的意。
就在此时,帐外突然响起江也的声音:“将军!”
第116章
江也真是气惨了,这一天下来不仅紧张兮兮的,完了陪岑黎玊回了帐子里,原以为可以休息了,却没有想到岑黎玊又把他打发出来,说是跟薛子钦有要事相商,去请他过来。
江也是真不想去。平日里薛子钦火气就大,现下来了个火气更大的,总感觉去了没什么好事发生。
他在外面喊了一声:“将军!”
里边立刻传出薛子钦的声音:“什么事儿?”
“玊儿……哦不是,九皇子请将军过去一趟。”江也说完这句,薛子钦就掀开帘帐出来了。虽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江也还是能看出来薛子钦情绪不太好。薛子钦愣是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轻声说了句“知道了”,然后便从江也身边走了。
眼见着薛子钦往那边去了,江也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上哪里好。
照理说,他应该在前线打仗,此刻入夜或者他正在给弟兄们执勤。可偏偏他被安排来保护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这个少年还偏偏是个皇子。现下皇子和将军要谈话,他到底是该跟过去,还是该回自己营帐里休息呢?
若是魏麟在的话,那答案就只有一个——魏麟定会兴致勃勃地邀请他一同去偷听薛子钦和岑黎玊究竟要聊些什么。
可魏麟不在。
江也抬头望了望天,竟望见一轮皓月。恐怕再过几日就是十五了,眼看着就成满月了。都说十五是团圆,可他和魏麟却并不能团圆。想到这里江也有些伤怀,赵志楠和贾大二人都在前线,只剩他在军营里倒像个孤家寡人了。
……
“玊儿……九皇子。”薛子钦掀开帐帘大步流星走进去。
岑黎玊正坐在榻上等着他,听见声音甚至连眼也没抬。薛子钦眼神稍稍往下,才看见他双足赤裸,放在水盆里。他朝岑黎玊走过去,还没走近至他身前,岑黎玊突然开口:“怎么薛将军见了本皇子也不行礼?”
“……”薛子钦露出略微苦涩的笑容,站在了原地道:“你都想起来了?”
“薛将军还没给本皇子行礼。”岑黎玊扬起小脸看着他,脸上一丝往日的模样都找不到,反而冷漠得很,尤其是眼神,虽然是抬头仰视,却犹如俯视蝼蚁。
但说起来也没什么不对,岑黎玊跟薛子钦,本就是君臣关系。
薛子钦犹豫片刻,还是躬身作揖道:“参见九皇子。”
“薛将军免礼。”岑黎玊神情中透出一丝丝满意。
薛子钦接着问道:“你何时想起来的?”
岑黎玊笑了笑:“在看到那本《公玊期传》的时候。”
他这句回答,答得薛子钦一怔,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好。
若是那个时候就已经想起来了,那岑黎玊后来的一举一动,也包括在榻上跟他曾有过的欢好,都是演给他看的?
薛子钦道:“那你何苦骗我?”“将军骗我在先,怎可现在反问我?”薛子钦话音未落,岑黎玊立刻反驳道。
薛子钦在别人面前趾高气昂,在战场上骁勇无敌。可在岑黎玊眼里,都不如此刻的手足无措,让他觉得高兴。
这期间的事情约莫都是岑黎玊对于他的报复。
那日薛子钦不过玩笑几句,岑黎玊何至于这样?说实话,薛子钦想不太明白。
安静了一会儿,岑黎玊又开口道:“劳烦薛将军。”
薛子钦不解地看着他,岑黎玊指了指自己浸泡在温水里的双足,示意让薛子钦帮他洗脚。
堂堂将军,为皇子洗脚,这等奇耻大辱,若是传出去,薛子钦颜面扫地,手下的将士都会看不起他。
岑黎玊不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但他依旧是这么做了。
若换了其他任何人,包括皇帝,薛子钦只会当场拔刀,断断不会忍受这般侮辱。
静默良久,薛子钦终于缓缓蹲下,伸手进水盆里。那双手常年握着兵刃,掌心指腹都是茧,不带任何犹豫地握住了岑黎玊的裸足。这样怪异的触感让岑黎玊当即红了脸,分明是他想报复薛子钦,现下薛子钦如他所言,反倒让他觉得难堪。
岑黎玊当即把双足收回,也顾不得那么多,湿漉漉地踩在地上。
薛子钦见这一幕反倒是笑了起来,站起身道:“不是你让我如此?”
“薛将军当真放肆。”
“就算是报复,这样也过头了。”薛子钦的笑容瞬间收敛回去,认真地说道。
岑黎玊被他这么说,顿时气上心头:“我不觉得。”
“只是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九皇子太在意了。”
“无伤大雅吗?”岑黎玊反问道,“你可以退下了。”
岑黎玊别过脸去,不再看薛子钦。他心中笃定薛子钦的性格,和对他的感情,此刻只会依言退下。但他没有料到,薛子钦不但没有退,反而走进一步,一把捏住岑黎玊的下巴。
那力道用得相当精准,既不会弄疼岑黎玊,又让岑黎玊无法逃离他的桎梏,被迫抬眼跟他对视。
“既然想起来了,还跟我玩失忆,好玩吗?”薛子钦开口道。
这话仿佛是在嘲讽,可偏偏薛子钦语气认真至极,倒真像在问岑黎玊玩得开不开心似的。
“你松开。”岑黎玊沉声道。
薛子钦跟没听见似的,继续说:“我对你的心思,是不是让你称心如意了?”
岑黎玊被他这两个问题问得恼火:“是你先骗我的!”
“我说了,只是个玩笑。”
“你说会保护我,也是玩笑吗?”
岑黎玊怒视着薛子钦,说出这句话,然后薛子钦就把手松开了。他感觉如果他再这么捏着岑黎玊的下巴,岑黎玊就会哭出来。
“还是薛将军贵人多忘事,早就忘了?”
薛子钦声音小了下去:“我没忘。”
“那薛将军为何当初对我信口开河,却再未出现过?”
“我……”
“时候不早了,薛将军请回吧。”岑黎玊冷冷地说道。
薛子钦想问问他究竟想说什么,看着岑黎玊的表情他却又觉得问不出口。其实上次在皇宫再见的时候,他就应该知道岑黎玊跟当初那个软软糯糯的小孩,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可莫名其妙的,薛子钦还是抱着一丝侥幸,享受着岑黎玊“失忆”之后,对他的依赖。
对方连着两次下了逐客令,薛子钦没再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岑黎玊见他出去了,反而像是松了口气似的,也不管脚上是不是踩脏了,直接把脚收回来,双手抱住膝,就这么缩成一团蹲坐在榻上。
谁知道薛子钦又进来了。
岑黎玊心里吓一跳,面上倒是没怎么表现出来。还不等他发话,薛子钦便说道:“大丈夫言出必行,我说过的话,自会做到。”
就跟他折返时莫名其妙一样,说完这句,薛子钦也不等回答,转身又走了。
……
江也就站在门口不远处等着,见薛子钦大步流星地出来,又折返进去,又出来,感觉走路带风似的离开了。江也半晌没弄懂薛子钦为什么中途要出来一次,有些后悔先前没跟魏麟似的去听墙脚,现下就不会一头雾水了。
见薛子钦离开了,江也慢悠悠地走过去,在外面问了一声:“九皇子殿下,是我,江也,可以进来么?”
“进来吧。”
他也没想那么多,掀开帘帐就进去了。
岑黎玊正蹲在榻上,江也想了想,这小子现在今非昔比,好像不能再那么随随便便的了,便有些不自在地问道:“九皇子可有什么吩咐?”
岑黎玊抬眼看着江也道:“你不用这么叫我,叫我玊儿就好。”
“可是将军他们都……”“他们是他们,你们是你们。”
“我们?”
“你和魏大哥。”
“哦……”江也茫然地点点头。
岑黎玊看起来心情不太好,不过倒是比平时更有情绪了。饶是他这么说了,江也毕竟是江也,该讲的规矩还是要讲。他坐在一边,倒了杯茶递给岑黎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道:“要么早点休息?”
“我不累。”岑黎玊接过茶道,“你不想魏大哥吗?”
岑黎玊突然开口问这话,江也一口茶直接把自己呛个半死,不停咳嗽起来,好半天才停。
“咳咳……想肯定是有点想的。”江也诚实地说道。
岑黎玊歪着脑袋问他:“那要是魏大哥不回来了呢?你们肯定约好了吧,如果他失约怎么办?”
江也沉思了一会儿:“那我就找到他,再砍死他。”
江也的答案逗得岑黎玊笑了起来,但他仔细想想,还真像是江也能做出来的事情。岑黎玊又道:“其实我可以帮你。”
“嗯?”
“若是你想去找他,我可以带你回王都。”
“可是他在不在王都我都不知道。”江也垂着头道。
突然之间聊起魏麟,江也觉得有些伤感,可又不想那么伤感,只好又道:“其实也无所谓啦,他回来就回来,不回来拉倒吧。”
但他自己心里清楚,这是假话。
江也又不想让岑黎玊看出来他有点伤感,总觉得这种事被人看出来很没面子。他便故意道:“茶凉了,我再给你煮一壶?”
岑黎玊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戳穿江也的心思,点了点头。
“行,不知道郭副将的茶叶放在哪里……”他说着起身在旁边几处柜子找了找,放茶叶的盒子放在最底层,江也揭开盖,里边已经没多少了,闻着倒像是好茶。他提着茶壶顺手把里边剩下的倒在帐子外,又添了新茶叶进去。
江也把茶盒盖好再放回柜子底层,也不知道是郭林充把柜子塞得太满当,还是他塞的方式不对,居然没办法原样放回了。
江也莫名其妙地跟柜子较劲起来,岑黎玊看着他蹲在地上摆弄的样子,心情倒是略微地好了起来,随口道:“你这模样跟真魏大哥有点像。”
“我像他?怕不是瞎了?”江也下意识反驳,话刚出口他又察觉自己好像对皇子这么说话是大不敬,连忙解释道,“不是,我意思是,魏麟那么丑,我比较好看。”
手上茶叶盒塞不进去,也给江也弄烦了,他伸手进去想把里边东西腾挪开些,谁知道往里边摸,竟摸到一块软软的东西。单单从手感上来判断,应该是绸布,江也想起郭林充那点爱好,说是女人的肚兜都有可能。
不过谁会把相好的肚兜随手塞在柜子里啊,这也太草率了。
带着些好奇,江也把那软软的东西整个拿出来。
果真是一块绸布,用来包裹着什么东西。他顺手揭开,里边是块玉佩。
那玉佩不像女子用的,玉倒是不错。江也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下,下边浅蓝色的吊穗,十分精致特别。
“那是什么?”岑黎玊问道。
恰好江也的背影挡住了大半,岑黎玊看不见他手里的东西,只看得见江也仿佛对那东西很有兴趣。
“这是……”江也本想回答是块玉佩,却突然想起他见过这个吊穗——三年前在曹仲身上,见过这个吊穗。
“什么?”
“没什么,郭副将相好的肚兜。”江也回答道。
他把玉佩塞进自己裤腰带里,把那块绸子放进去,再几个盒子都胡乱塞在柜子里,赶忙提着茶壶向外走去:“我去煮茶。”
第117章
薛子钦脸色铁青,也没往住处回来。薛长峰在那边,他其实也不想跟薛长峰住在一起,总觉得有些别扭。他在军营里走了几圈看着像在巡查的模样,实则满脑子都是自己的事情,烦得要命。
“闵秋呢?”薛子钦走着走着,抓住旁边一个小士兵问道,语气之凶恶,让小士兵当即吓得说话都说不利索了:“闵、闵副将,在、在那边巡查!”
“给我把人叫来!”薛子钦顺手把人退了出去,士兵一个趔趄赶紧走了。
他就站在原地等着,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闵秋喊来。平时军营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尤其是些繁琐的事宜,他都一股脑的甩给闵秋去办,现在虽然没什么事儿,但就跟习惯似的,想看看闵秋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