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看文愉快~么么哒小可爱们~
第96章
三人顺着藤蔓从冠顶往下降,姬洛一手扣着藏有清风散的衣袖掩住口鼻, 一手护着爨羽走在最前, 庄柯紧随其后。越往深处, 瘴毒越重,翠绿的烟气弥漫开,一丈内勉强能视物,再远些,则只能看到绰约的影子。
一切正如那位毒大夫所料, 爨羽从小受百毒所侵,她的身体几乎比天然的毒物更毒,寻常蛇虫蜈蚣见了几乎避走,偶尔有小虫子飞来, 都被她徒手捏爆。
“老关!”庄柯一路走一路呼, 却没有半点回应。
很快, 三人走到了底部,姬洛蹲下身子, 以手臂拂开杂草野花, 瞧见红褐色的泥土上有重重的擦痕。
姬洛指了一个方向,回头和两人对视一眼:“在那边。”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爨羽忽然紧张地盯了姬洛一眼, 扑过去十指交扣在前,用一双手臂揽住他的腰,死命摇头:“不能再过去了!”
姬洛心中一动,挥散烟雾低头一瞧, 不禁大吃一惊——不知何时起,爨羽两腮上爆出了红色的细纹。
小姑娘身着百濮装束,衣袖只有半臂长,姬洛旋身轻轻碰了碰她露在空气中的胳膊,冰如寒霜,且两条细长的伤口挂在外侧,细密地血珠正往外滚。姬洛竟不知道她是何时受的伤,这姑娘性子极其犟,自己硬撑着半点不开口。
“你在忍什么?”他说完,猛然按住爨羽的双肩,迫使她和自己对视。不知为何,对旁人旁物都无甚心软的爨羽,单单对眼前这个少年柔肠百转,她畏惧地看了一眼庄柯,后退半步,摇头不语。
姬洛转身抓住毒大夫的衣襟:“你不是说她没事的吗?”
“她虽能以毒御毒,却也会被这里的毒气引动体内毒血游走。”庄柯先是一怔,随即不自在地挣开他的桎梏,掸着衣袖冷笑了一声,“你别瞪我,要怪只能怪爨府那些不把她当人看。”
“为了救一个人难道就可以枉顾另一个人的性命?”姬洛心中微怒,他不是不识时务,也不是烂生好心,只是走了这几年,对弱者实难免去同情,更何况还是个受尽磨难的半大小孩。
也许说来可笑,但他当真生出了慈悲。
然而,庄柯却不同,他心冷又硬,除了同为“下七路”的老友,他几乎不在乎他人的生死。姬洛还未来得及阻拦,就瞧见他抬脚一踢,爨羽捧着肚子,猝不及防被推出两丈远,一路滚进了雾气中。毒大夫张口骂道:“妇人之仁!人都是亲疏有别的,我和她不过一面之缘,为何要管她?”
“你!”
此时内讧,对谁都没有好处,姬洛不便争执,冷哼一声,跟着爨羽跌走的方向追去。庄柯话虽如此,却还是挥袖撒了一泼粉末,替他驱散瘴毒,倒不是因为良心大发,而是在他看来,姬洛的价值远高于那个女孩。
“姬洛!”
爨羽从地上爬起来向少年跑去,她的裙子被钩藤划开巨大的口子,膝盖下的白肉上都是蒺藜擦出的血痕。
血滚落到地上,松软的泥土开始剧烈地抖动。姬洛勉强稳住身形,单手冲女孩颅顶按了一把,堪堪从她身侧挤过,袖中翻出在建宁郡外集市补买的短剑,往前进了三步狠狠一戳。
一根长有虎皮斑点的藤蔓从地上掀了起来,落叶扑了姬洛一脸,他迅速挥开格挡,右手按剑拽着藤蔓一头横拉,耳廓里传来一声闷呼,竟是从正前方来的。
“庄柯,快过来拉住!”姬洛用力扎紧下盘,右臂一挽,然而仍旧十分吃力。此处静谧,庄柯自然也察觉到了异动,他断定前头就是方才被卷下的关拜月,登时不听姬洛所言,往前两个起落,“我去救他,我必须得救他,我平生不欠人人情,得还!”
搞了半天他这般拼死拼活,竟是为这个哭笑不得的理由。
爨羽难得自觉的过来帮忙,姬洛一挑眉毛,笑她何时学得知分寸,不记仇。哪知小姑娘看他眉眼如画,手上顾着用力,脸却别向一旁臭得不行,冷哼道:“我讨厌他!”说完,她眼中闪过一抹惆怅,“……不过若是他死了,你也会死的。”
庄柯再怎么说也跟毒打了一辈子交道,若是放任他不管,姬洛一个人在密林中未必讨得好。
人的心始终柔软,姬洛的正直、善意还有那多日的指点并非没打动眼前这个木桩子、冰疙瘩,恰恰是因为这样,爨羽才为他考虑如此之深,甘愿为那毒大夫所制,甚至拼力救人。人世间的一切都是相互的,说是因果循环,也说是轮回报应。
关拜月果然在那一串虎皮钩藤上,藤蔓似巨蛇将人高高吊起,紧紧缠住双腿腰腹,藤上倒钩嵌入肉中,不断吸食人血,竟透出诡异的红色。
庄柯往前一奔,将竹篓子里的药振臂洒落,希望以此镇住妖藤。那藤蔓被药物所激,活生生似人态,在地上翻滚蠕动,顿时关拜月的伤口更深了。
“老关!”庄柯急了,但他拳脚不好,一时根本无法越过暴动的虎皮钩藤,被掀翻在地,脚下咯吱脆响,他低头一瞧,正踩着一堆白骨。
毒大夫心头莫明一怔,凝聚目力往四下一看,满地的骨头,粗大的有上百斤的走兽,细小的有人头骨和胸骨。
“不要……过来。”关拜月撑着一口气抬头,嘴上不停念叨那四字,两只眼睛的瞳珠外翻,几乎要从眼睑上滚出来。那钩藤上有毒,他整个人的面皮已经泛成了青紫色,那样子倒是似临川晏府人中毒后死尸的样子——
原来尸体上的那些并不全是尸斑,而是这种钩藤的毒素,被人用来混淆视听!
既然都已经来到了这里,怎么愿意无功而返。庄柯拧眉,没有半步要退走的样子,:“老关,你撑住!你们关家可就剩你一脉了!”说完,他从腰上解下匕首,运足目力看了好一会,对着那藤蔓几处关节连刺了几刀,刀刀出在绝处,里头的汁水瞬间喷涌而出。
再一瞧那竹篓子抖了抖,飞出一只竹筒,将那钩藤毒汁收了大半。随后,趁妖藤“羸弱”之时,他再回头以匕首去替关拜月解开束缚。
然而庄柯太贪心了,他想救人,还想取毒,一时间反倒弄巧成拙。
只见那偃旗息鼓的藤蔓突然回魂了一般,就着褐色泥一滚,如深海蛰伏的蜃兽一般触肢大展,纷纷冲那青花郎抽打过去。
姬洛被这骤然的大力往前一拉,左手掌心立时被割开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毒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入,紫青气沿着手少阴心经上爬。他不敢耽搁,立刻封住肺腑心脉,暂时抑制毒发,提着一口气轻功一点,飞到庄柯身前,喊道:“走!”
然而,虎皮钩藤的钩子已经缠了过来,逼得姬洛和庄柯往关拜月的方向退过去,两人被逼退足有两尺。更糟糕的是,它的狂性引得周围本就蠢蠢欲动的毒物大乱走,也不再畏惧清风散,不分敌我地围拢过来。
“姬洛!”爨羽抱着双臂如抖筛,在十来人高的虎皮钩藤下,她渺小得如一只无力反抗的幼兽,只能拼命寻找让她安心的依靠,张口大呼:“姬洛,姬洛你在哪里?”瘴毒太深,除了能听清杂乱的打斗声,几乎再难辨别人形。
只见小女孩被脚下石子绊住,两手按在妖藤上,垂首跪坐在地,待她张嘴深吸两口气后,再抬眸时瞳子里生出一抹异彩,转瞬即逝。
藤蔓的行动在这时霍然停住。
姬洛趁机以短剑为凭,就着剑尖一弹,连转剑柄,以单手挽作剑花十二道,道道蓄有星辰般破势而出的飒爽劲力,同寒光折叠往返,将那藤蔓斩成小段。
此时因祸得福,姬洛不敢不再犹豫,得了喘息的机会跟庄柯一并去救人,不过被救的人似乎并不领情——
吊在藤蔓上的关拜月落下,双手径直插入泥土里,喉咙中灌出“嗬嗬”的气声,再无法完整的说出一句话。他瞪大眼睛,嘴张张合合,那唇语竟还在叨念四字——“不要过来”。
庄柯往前踏了一步,脚下的泥却软得不像话,活脱脱踩在泥潭里,他吓了一跳,想起吃人的毒沼泽,顿时收脚回来。正当他打算开口提醒姬洛时,少年已经大展轻功,落地一点。
就是这一点借力,靴底发出一声金石脆响,姬洛低头一瞧,缠在泥里的是一条长长的钩索,锁链结环,连接的那头隐约沉浮着一尾弯钩。
钓月钩!
轰隆——
四下土中接二连三爆响,方才的虎皮钩藤迅速退走,底下霍然起了个黑黝黝的大洞,跟漩涡似地欲要将人“吃”进去。
脚下生了落空感,姬洛顺势提气直上,眼睁睁看着关拜月僵硬的身子径直滚了下去,眨眼地功夫便连半分影子都瞧不见了。
褐土塌陷得极快,一个呼吸间已经蔓延到庄柯的脚下,饶是他早有准备也退之不及,姬洛瞧他也跟着往下落,当即两腿上伸,起了一个倒踢,一脚撞在他手臂上,一脚点在他膝盖上,将将补了他的平衡,把人给撅了上去,而自己则随着塌陷的流土,沉到洞中。
“不要——”
倒塌的洞将白骨,枯草和来不及奔走的虫蛇一并吞噬,甚至连碧绿的瘴气也给一并吸了进去。里头没有光,连影子也照不出,姬洛那身白衣如一点彗星,很快消失殆尽。
庄柯看呆了,手舞足蹈在空中扑腾,竟连轻功也忘了使。
眼看他也要再次入土,死前竟没想着逃,反而不忘了去捞一把滚落的竹篓子,死死握住那装着生平罕见的毒汁的竹筒,露出诡异而满足的笑容。
死有什么可怕的,他曾是个医者,后又与毒为伍,见惯死,也毫不畏死,只是可惜了滇南的毒,他还没来得及一较高下。
就在这时,山间流动的风从高天上卷下,飞鸟结群而来,有人广袍如舞,轻飘飘似一叶浮萍飞蓬,在鸟背上一点,点碎烟云,杳然潇洒。再观风貌奇骨,如有仙人渡世之姿。
庄柯的身子猛然顿住,继而不受控制地反向飘退,那人站在他身后,提着他的衣袖一角,竟然将他拉了出来。
待折返冠顶,庄柯回头一望,哪儿还有那奇花奇树,神异之彩生过的地方,只剩下一个巨大得几乎深不见底的空洞,原本覆盖的所有绿植虫兽全然陷了进去。
而他的身侧,站着的也不是什么下凡的神仙,只是个风姿卓然的人,穿着绘有百兽图腾的异服,衣带间则别着一只挂盘长相思结的竹笛。
“多谢阁下出手相救。”庄柯抱拳道了声谢,竹篓子碎成了片,手头上竟只剩下那只竹筒,再看着同行三人消失的方向,劫后余生的他竟生不出半点喜悦。
“阁下是?”
那人用手按着脸上的图腾木面具,微微颔首:“天都教,巫咸祭司。”
他就是传说中在天都之乱里上位的大祭司?那个如今可在滇南一手遮天的人?
听这个声音,似乎是个年轻人。灵山十巫中以巫咸为首,万不该是如此年轻之辈。也不怪庄柯小瞧于人,而是乱世有几分本事的人,哪个不是靠经年累月的积攒,这阅历和见识不会凭空长出来。
“不,烦请阁下摘下面具,你的声音……”庄柯越想心中越觉得玄妙,脑中竟有个模糊的身影与之重叠,他又强调了一遍,“你的声音很像我早年医治的一个人。”
那人微微摆首,面具下似乎有盈盈笑容:“毒大夫不是从不医人吗?想必是弄错了。”言尽于此,巫咸祭司拿手臂上缠着的铜铃铛一震,那声音悠远绵长,似历经人世跋涉,岁月长河。庄柯在晚霞铃声中渐渐昏了头,不得清明,耳廓只留下一句唱祝——
“举世独醒,不如华胥一梦。”
作者有话要说: 大肥章~
看文愉快,么么哒~滇南嘛,添了点神秘色彩,但是不会写得太离谱,毕竟不是玄幻哈哈哈哈
最近开了一个短篇在隔壁,之前为了偶尔换换口味,摸鱼的时候写的,不长,十万字,已写完,最近想想期末福利,所以和《公子》交错更新,所以看到新文不要慌,不会影响《公子》正常更新…
嗯,因为题材完全不同,逻辑感人瞎写写,就不好意思厚脸皮打广告了哈哈哈,有兴趣的小可爱可以围观~(只说一次,毕竟脸皮薄2333)
好吧,其实才发了一章,更文路漫长…写得不好不要打我,顶锅逃走…
第97章
滇南,天都教。
云河神殿遥遥悬在哀牢山主峰之上, 缭绕的云雾漫进光滑的大理石地面, 从漫舞的轻纱一直溯涌到峭壁断崖间仅容一人身的栈道上, 殿前悬挂了九百九十九盏铜铃,齐鸣时犹如百鸟和鸣,生婆娑仙宫之景。
那一方蜿蜒的木栈,逶迤至后山花谷,一女额前戴着银饰, 着薄纱长裙遥遥奔来,远望似一只翩跹的蝴蝶。
她一路行至神殿右前方,从云廊中穿入,在后殿的图腾石壁前停驻。在她斜前方的紫藤花树下, 巫咸祭司左手将竹笛持平, 右手负在身后, 抬头细细观摩云天壁画,而他的脚下, 躺着个昏迷的男人。
千年前, 蚩尤统领九黎部落中兴,与炎黄部落隔江而望,适时宗门避世, 九州举重若轻的家族或奋袂或蛰伏,人人摩拳擦掌,妄想捭阖天下。
当时的九黎由九大部落联合,因为信奉巫教, 每个部落都有一名主掌祭祀事宜的大长老,代代传承,平起平坐,并无高低之分。直到有一天,一位年轻人来到九黎的主城天都,与部落联盟首领蚩尤达成了盟约襄助。那人自言来自灵山,身具无上力量,号能起死回生,一时间医师敬畏,巫师拜服,很快蚩尤便奉他为军师,始建天都教,自称巫咸大祭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