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怎么还像着小时候一般,万一你把我摔着了,将军怎么个说法?”
“那本将军就一辈子照顾阿南好不好,不让阿南有一丁点儿伤害。”
晏南没有再说话,身体跟着秋千一起晃荡,他抬着头望着天空的明月,形影单只,也再没了和它一模一样的东西,但是每个月的圆月都不一样,望着他的人也不在一样。
......
次日清晨,晏南回了南街,勾栏院里一片寂静,按理说这个点应该是开门接客的时候,现在却是连一丝的风吹草动都听得见。
他没有直接去院子,直接去了小院看看阿楚,前脚刚踏进门,一股子血腥气味儿就扑鼻而来,他立马意识到了不对劲儿,抽出了腰间的软剑朝着里面走去。
小院还是和昨日离开时没有多大的变化,甚至连着摆设也是一模一样,晏南手里的软剑散发着幽深的寒光,他走进屋子里的时候,里面的血腥气味儿越发的浓烈,不安的感觉逐渐占据心头。
“师父..”床榻边传来了一阵虚弱的呼唤声,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前来,躲在床榻暗阁里的人才缓缓出声。
声音很小,但是晏南却听了一个清清楚楚,这是他小阿楚的的声音。
他心里一紧,立马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寻着声音,晏南慌忙的打开了暗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从里面滚了出来,大概是因为长时间憋在里面没有新鲜的空气,加上失血过多的缘故,暮楚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奄奄一息。
他不知道费尽多大的力气才唤出了一声师父,绷紧了一晚上的神经就在那人进门的一刹那断了,暮楚嘴唇泛白,脖子上手上甚至脸上都有剑伤,他现在已经虚弱得说不出话来。
双眼已经开始在泛白,晏南抱住他时浑身都在抑制不住的颤抖着,心中名为一种心慌意乱的情绪正在蔓延开来。
“阿楚,你醒醒,看着我,看着我不要睡下去。”晏南慌了神,抱着怀里虚弱的人浑身都在颤抖着,他伸手抹开暮楚脸上的血渍,那一道道剑伤看得人心惊胆战。
大街上,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怀中抱着个少年,他跑了一路鲜血便是跟着滴落了一路。晏南双眼失神,漫无边际的寻找着医馆,他跑得急了,没看到地上的石头,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整个人都跟着滚了一圈儿。
怀里的少年被摔落在旁边,他也顾着身上的疼痛爬到了少年面前,又将他抱在怀里,下颚紧紧抵住暮楚的额头,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着:“救救他,救救他。”
晏南此刻也是没了第一公子的风度,一贯处事不惊的他脸上浮现出慌张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慌张。怀中的温度正在逐渐冰冷,一点点的气息正在消失,晏南抚摸着暮楚的脸庞,嘴唇哆嗦着:“别怕,师父会救你,阿楚别怕。”
只不过,这次回答他的只有那微弱的气息。
混乱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幅幅模糊不堪的画面,藏在心里深处的记忆再次被揭开面纱,晏南浑身都泛着冷意,双眼空洞无神,似乎也是陷入了魔怔之中。
待到晏阳赶到的时候,他看到的是自己的弟弟一身狼狈的坐在大街上,怀中紧紧的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无论旁人怎么分开他们,那一双手还是不肯松开,脸上神色癫狂,谁动了少年就会被他一掌打回去,吼着滚开,这让赶来的医师根本无法医治。
晏阳走到他身边,缓缓蹲下,轻声唤道:“阿南。”
第一声没有反应。
他又唤了一声:“阿南。”
第二声还是没有反应。
“阿南,如果你再不放手,他可能就会有危险了。”
终于,晏南有了几丝松动,他回过头看向不知道何时到来的兄长,空洞的双眼里尽是慌张的流光,身上所有的防备都在此刻卸下。
他说:“兄长,救救他。”
他说:“兄长,我求求你救救他。”
就如同几年前一样,他抱着那人跪在地上卑微的祈求着。
将军府里,依旧是人来人往,只不过这一次是进出的医者,信心百倍的进去,最后都是灰头土脸的被赶出来。连续三天三夜,这里的灯火就没有熄灭过,甚至连着里面的人也是没有离开过一步。
晏南从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就日日夜夜没有合过眼,一直寸步不离的守在房中,俊逸的脸庞已经长上了胡渣,甚至连着头发都没有好好梳理过,以往的翩翩公子在此刻却变得邋遢不堪。
“二公子,这儿属下来守着吧,您都几天没有合眼了。”
他摇摇头,心弦一直紧绷着,他怕,他怕小阿楚醒来的时候找不到他会担心,会害怕。
异样的情绪一直占据着心间,晏南也说不出这种是什么样子的感觉,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人,脑海里浮现出了那个模糊的轮廓,曾经他也是这么失去他最喜欢的人。
一股无力感充斥着全身,晏南从来没有感觉到有现在这么累过,他坐在了床边,静静的注视着暮楚的脸庞。
紧闭着的房间门被打开,晏南端着一碗药从外面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正是几日不见的映月。
看到那人进来,晏南直接走到他身边,挥手就是一拳打在了映月的脸上,伸手拎起了他的衣领:“我让你保护好阿楚,你死哪儿去了?”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大概是几天没有张口的缘故,这么一吼就连晏阳也是吓了一跳,映月没来得及躲开这一拳,直接被打趴在了地上,他一抬起头又被晏南拎住了衣襟。
待到看清这人脸容的时候,晏南整个人都在颤抖着,他猛地后退几步,摇着头嘴里不断的说着:“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映月苦笑一声,笑容在布满伤痕的脸上看起来狰狞可怕,他一向最爱惜的就是这一张脸,平时磕了碰了都要烦躁一段时间,而现在确实满脸的伤痕,是由人一剑一剑划伤。
“那天晚上我们所有人都中了毒,内力根本没办法使出来,那群人目的性很强,就是要暮楚的性命。”
“我将他藏在了暗阁,后来撕掉一个人脸上的布,是北国的人。”
那天晚上很明显是有人提前在饭里下了毒,他虽然只吃了点儿菜但依旧是内力尽失,那群人进来的时候问的就是暮楚的名字,至于北国和晏楚的国家有什么恩怨他也不知道,如果不是他想的那种样子,唯一的可能就是针对一个人。
“是楚衡。”
晏阳沉声说道,“楚衡和将军府有着私人恩怨,这一次他得知了阿南的消息,那条疯狗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楚衡…楚衡…”晏南怎么不记得这个人,几年前南陵和东岳一战的时候,北国借此机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不过当时的计划被他给打乱了。
“这些事你不用担心,我先告诉皇上,南陵和北国一战是不可避免。”
晏南握紧了拳头,眼中浮现出丝丝狠戾的流光。
如果是楚衡,他绝对不会放过那群人,一定要他们血债血偿。
现在,他只想要暮楚平安无事。
“那个大夫怎么样了?”他忽然问道。
“在准备。”
他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年,眉头微微一皱,却是很快他眼中浮现出了一丝柔情:“提前吧,他要的我都答应,只要能让阿楚相安无事。”
待到他说完的时候,映月看了一眼晏阳,对方似乎明白了什么,朝着他点了点头,伸手对着自己弟弟一记手刀。
晏南眼睛一闭,倒在了晏阳怀里,脸上的疲倦就在此刻停止,几天几夜的不眠不休导致晏南身体很是虚弱,就连他抱着也是很轻很轻。
“那个医师提的什么要求?”晏阳轻声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第6章 勾栏院6——醒来
映月摇摇头,这件事具体的事情他不能透露给任何人,尤其是和晏南相关的人。暮楚的毒并不是那么好解,那个大夫提的要求是多了些,但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身外之物。
但是,他最担心的就是晏南本身。
暮楚醒来的时候是在半个月后,就在所有人认为这次医治失败了的时候,暮楚却是睁开了双眼,长久没有发音的嗓子又干又疼,他刚伸出手一杯水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来不及去矫情什么,他捧着水杯咕咚咕咚下咽,喉咙接触到新的水分后才缓缓的有了几丝好转。
“师父呢?”他声音还是有些嘶哑,开口的第一句便是问晏南去了哪里。
映月将他扶在床头躺着,又倒了一杯水,他的脸虽然用药好的差不多,但是脸上的疤痕还是没有办法消除干净,好在有人给了一个面具,虽然不怎么好看但至少不会让人感到害怕。
暮楚第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映月,所以才放下身上所有的戒备,再次问道:“我师父呢?”
“怎么,睡醒了就会叫师父了?”门外传来了一阵戏谑的声音,推开门时屋外的阳光照耀在了床上,带着丝丝暖意,晏南身上的官府还没有来得及褪去,看着他气喘吁吁的样子很明显是跑过来的。
刚一回来的晏南就听到下人来报,说是暮楚醒了,他也管不了那么多,连上朝时的官服都没来得及褪下就急急忙忙到了后院。当他看到坐在床上的少年时,压在身上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师父?”暮楚从来没有看到自己的师父穿着盔甲的样子,以前那些来勾栏院的哪些大将军都是五大三粗,而他的师父却是不一样,一身银白色的盔甲穿在他身上反到是褪去了他身上原本的慵懒气息,眉宇之间的杀伐之气多了几分。
他虽然刚开始对师父的身份有些介意,但是此刻,暮楚觉得自己的心又跳快了几分。
“怎么了,一醒来就师父师父的叫着,听不清的还以为在叫媳妇媳妇。”晏南坐在了他的身边,伸出手试了一下他额头上的温度,察觉没事后就才松了一口气。
他叹了一口气,摸了摸暮楚的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孩子居然比他还要高了一截:“等你以后娶媳妇儿了记得有我这个师父就好了。”
听到娶媳妇儿这件事,暮楚整个人都僵硬了一下,他以前不是没有想过这件事情,但是他一听到娶媳妇儿这件事从师父嘴里说出来心里就特别不舒服。
特别堵心。
“我只想一辈子陪在师父身边,不想娶媳妇儿。”
晏南挑了挑眉头,寻思着自己什么时候把背地里给小阿楚找媳妇儿的事情了,莫非是映月告诉小楚的?他回头看向站在一边莫不知声的映月,对方给了他一个白眼,冷哼一声看都不看他就走了出去。
“哎,三天不收拾你你还给爷翻白眼了。”晏南没好气的指着映月的背影说道。
结果映月压根没有给他继续骂的机会,出去时还带上了门,“砰”的一声直接把晏南的暴脾气给惹到了。
在暮楚昏迷半个月里,晏南和映月没少互怼过,恢复好后的晏南嘴上功夫也是越发的了得,除非两人只动嘴不动手,映月用于都是落败的那一个。
晏南正准备出去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大小姐脾气的发小,刚起身,一只手就拉住了他的手,暮楚的脸色还是很苍白,他虚弱的说道:“师父,陪陪我好吗?”
少年恳求一般的神情让晏南瞬间软了心间,他褪下了盔甲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外套,初秋的天气并不是很冷,但是对于现在的晏南来说却犹如冬天一般。
好在这个房间是他的住的地方,取来了一件外袍穿了上去,身体的冰冷感觉才减弱几分。
“师父,勾栏院的人都没了。”暮楚突然提到了这件事,昏迷的这些天他都迷失在梦里,一次又一次的经历着那天晚上的事情,鲜血的颜色染红了素净的帘子,一个个昔日对他极好的人倒在了血泊里,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尖叫声,直到现在醒来,他都没有忘记那些东西。
“小院也没了,桃花醉也没了。”他浑身颤抖着蜷缩在一团,似乎是害怕极了,眼眶逐渐红润起来,嘴里一直嘀咕着:“师父对不起,对不起。”
晏南一颗心此刻就像是被刀正在凌迟一般,阵阵抽疼,他一手搂住了暮楚,将他紧紧的抱在怀里,安慰道:“不哭,不哭,没了以后我们在建一个小院。”
“桃花醉没了师父在给你酿,以后都有师父陪着你好不好。”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连晏南自己也是愣住了,这种一生一世的承诺他从来没有对着任何人许诺过,包括自己一直追逐着的那个男人。
晏南觉得他需要好好的静一静了。
暮楚身上的伤好得很快,有了皇宫的金贵药材的调理,没到十天他就可以在床下走动自如,白天晏南不在府里他就熟悉熟悉将军府的地形具体情况,等到傍晚晏南回来的时候他才缠上去一声声师父的叫着。
每天晏南回家的时候总会看到将军府门口站着个少年,穿的也是单薄,但一看到他回来那人隔了几百步路都要跑到跟前,这么天天缠着也不是一个办法。于是晏二公子吩咐管家替他找个练武的先生,觉得这样自己会清净几天,结果是没想到这一清净也就是小半个月。
这日皇宫有宴会,晏南本想着避嫌不去,奈何兄长再三叮嘱,他也就在宴会上多喝了几杯。
喝多了不碍事,但是喝醉了不省人事倒是少见。
以前的晏南号称千杯不醉,如今这些日子过去了凡事沾染上了些许酒味便有了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