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身,背后传来了一声冷呵:“站住。”
晏南左右看了看,认为这一声并不是叫自己的,这茫茫人海,他都没有靠近东岳皇的马车。
于是,他又抬脚,背后又是一句:“站住。”这下晏南是相信这两声都在叫他了,他看着把他团团围住的侍卫们,手往腰后一摸,背后空空,这才发现自己斗笠也没有带。
他笑了几声,随即问道:“官爷们,不知道叫着小的有何事吩咐?”
“皇上要吃你的松糕,请问还有吗?”
晏南一脸疑惑的看着这些个侍卫:“你们要吃松糕找...”他一转身,原本松糕摊子边的老大爷早就没了人影,只剩下摆着纱布的摊子,刚才他在这摊前做了几个时辰,百姓都以为他是这卖松糕的人了吧。
他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想到自己真的有那么像小贩吗?
“还愣着作甚,皇上要吃你的东西那是你祖上积了德。”侍卫说道。
“这位官爷,我呢,只是一个陪着老伯谈话的普通人,没卖什么松糕,您找错人了。”晏南觉得自己真的不应该来东岳,这都是些什么事儿,上香被人包场,醉酒还去人家古琴,现在还被当成卖糕点的。
难不成还真的像智尘说的那样,自己命中带煞?
他好歹也是堂堂大燕太子,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怎么就如此憋屈呢。
就在他忍到极致的时候,一个人急急忙忙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站在了晏南面前,伸手一巴掌打在了另外一个侍卫头上,怒骂道:“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是不是,这是大燕的太子殿下。”
这人,正是那天的侍卫长。
晏南挑了挑眉头,眼中的戏谑之意渐渐的褪了下去,接着,侍卫长朝着他行了一个大礼,说道:“殿下见谅,这些混账东西没见过世面,不知道是太子殿下您,还请殿下恕罪。”
几个人得知这就是大燕的那位太子殿下,瞬间变了脸色,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们听说前些日子侍卫长冒犯了这位太子殿下,原本皇宫是不知道的事情,结果不知是谁说漏了嘴,让若将军知道了,连带着整个营都被罚三十大板。
今天他们又...真是是要了命。
“无碍,不知者无罪,本殿还有事,就先行离开了。”
侍卫长听着他要离开,连忙抬头道:“殿下请等等,我们皇上有话对您说。”
晏南皱了皱眉头,看着前面那个停住的马车,心中的疑惑越发的明显,难不成,他以前得罪了这个东岳陛下怎么的?
他嗯了一声,示意让侍卫长带他去东岳皇哪儿,两人来到一家客栈,里面除了几个贴身侍卫外不见一点儿百姓的人影,想来又是这位有钱的东岳皇包了场子,晏南一进去就看见了背对他而坐的男人。
他看着背影,应该也和他父皇是差不多的年纪吧。
东岳皇身边站了几个侍卫,一看就是属于亲卫的那种,当晏南一进来的时候他们就用一种震惊的眼神注视着他,好像是对于他的出现很意外一般。
若尘推了推身旁的人说道:“你掐掐我,我好像是在做梦。”难不成昨日喝多了酒,今儿还没醒出现幻觉了,不是让老陈将那位大燕太子请过来,怎么,怎么就...
“我好像也在做梦。”
他们把目光落在了背对着坐着的皇上,一向沉稳的帝王从进入这间客栈开始就有些不自在,握着酒杯的手在不经意之间颤抖着,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等待晏南靠近时,眼前之人猛地站了起来,等不到他反应过来就已经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身体被紧紧的抱着,他有些气急,接着就听见身上之人轻声唤了一句:“师父。”
他接连着唤了几声师父,沙哑的声音听得晏南身形一怔,他伸手缓缓推开这人,往后退了几步保持住距离。
暮楚短暂的愣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他心里只是以为师父在生他的气,气他这一年里没有去找他,于是便又上前,但他一往前,晏南就往后退一步。
“师父..”他再次出声唤道。
“东岳皇?”晏南眼中毫无任何波澜打量着眼前这人,打量一番后似乎有些惊讶,原本以为这会是个长于他的君王,但这么一见,却是以后比他年少的翩翩少年郎。
对于他眼中的情意,晏南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此刻对待暮楚就像是对一个陌生人一般。他看着暮楚,问道:“陛下找本宫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话?”
他问,陛下找本宫不知道有要说些什么话。
暮楚一双眼睛紧紧的注视着晏南,想要从他的脸上找出一丝玩笑的神色,但他找了许久,脑海里浮现出了拓拔皓的话。
——“他把所有人都忘了,包括你,包括长月。”
一年前,他得知楚衡救醒了阿南,本结束了南陵和东岳的战争,为了等待阿南回来,他没有取云青的性命,为了等阿南回来,他每天都会抱着古琴一会儿。东岳虽然吞并了南陵的疆土,内忧外患,他不得不放弃情丝,但等来的却是拓拔皓的消息。
阿南失忆了,忘了他,彻彻底底的忘了。
暮楚贵为东岳皇,万万人之上,他此刻却像是一个毛头小子,得到了失而复得的宝贝一般,但又知道了这宝贝有些不太一样,不知所措。
他注视着晏南的脸庞,这让他每次午夜梦回都想抱着的人此刻就在眼前,他伸出手想去抚摸他的容颜但那人十分警惕的后退几步,避开了接触。
这几步就像是一把把利刃,刀刀刺入暮楚的心口处,他脸上浮现出几丝受伤的神情,苦涩的开口道:“太子殿下请坐。”
以前,阿南唤过他十五,唤过他阿楚,唤过他殿下,他觉着生疏了关系。
到了现在,他大概是体会到了当时在云镜面前那一声殿下唤得是有多么的艰难。
晏南走向了酒桌边,若尘立马拉开凳子,他坐在了暮楚对面,正襟危坐,一副拘谨又严肃的样子。
暮楚看着他的模样,眼中的苦涩又增加了几分,他是又多久没有见着阿南这副严肃的样子了。以前阿南虽然会对外人冷着脸,但对他从来不会,从不会冷着一次脸。
“殿下喝些什么?”他问道,仿佛方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随意。”
“碧螺春,朕记着这是殿下最喜欢的。”
晏南一愣:“陛下为何知道?”
“因为朕与殿下曾经执手相依,许下了一生一世的诺言。”暮楚盯着他的脸庞,一动不动的观察着他脸上的神色。
果然,晏南听见这句话脸色大变,立马冷声道:“胡扯,本宫与东岳皇素不相识,况且两个男人何谈一生一世承诺?”他刚才还唤陛下,现在却变成了东岳皇,冷声的语气里充斥着怒气。
“那是因为殿下您失忆了啊。”暮楚现在倒是放下了作为帝王的威严,学着他在小摊子上的动作,大大咧咧的坐着,一只手撑着下颚,歪着头盯着晏南:“朕在十五岁就认识了殿下您,殿下还说要嫁与朕呢。”
第83章 重生11
晏南显然是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心里大概是将这个半路杀出来的东岳皇和那个拓跋皓归为一类。
——都是断袖。
“殿下可还记得那晚醉酒之后偷朕古琴的事吗?”他又接着问道,不等晏南回答便说:“因为拿那是殿下的古琴,你和朕的定情信物。”
“陛下说笑了,本宫没有断袖的癖好,这些话本宫就当陛下说笑了,告辞。”晏南沉下了脸,抱手说了声告辞后准备离开,还没走几步,手肘就被一只手拉住了,他一转头,呼吸就被人夺走。
他双眼猛地瞪大,身体僵硬着不敢动弹一分,接着,眼中的惊愣转变为厌恶,深深的厌恶。
晏南手掌运气内力,朝着暮楚胸口处就是一掌下去,暮楚也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手,这一掌硬生生的接住,他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
暮楚微微抬眸,看向这人眼中的厌恶,脸上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他敛住了身上冷冽的气息,再次走上去,缓缓靠近晏南:“刚才,是朕犯病了,还请殿下见谅。”
晏南:“....”鬼才相信你的话。
见晏南不问,他自个儿倒是解释了起来:“朕自幼就有这种病,需要和他人探讨一些学术上的事情才能抑制这种病的再次发作。”
晏南:“....”我就听你慢慢编鬼话。
“殿下心怀慈悲,理应多帮助朕才是。”说完,他还象征性的叹了一口气,显得他自己有多么的难为。
晏南:“....”他又不是菩萨,心怀慈悲作甚?
这种胡扯的借口也只有眼前这位东岳皇才能编出来的话了,什么犯病了就要去讨论学术上的问题,简直就是漫天胡扯。
晏南面无表情的望着他,问道:“陛下刚才拉住本宫不仅仅死犯病这么简单吧,陛下还有什么事情不如一起说了,本宫还有事,急着回客栈。”
“殿下不用着急,您父皇来信,得知您在东岳境内,让朕亲自护送您出东岳。”暮楚脸上挂着笑容,戏谑的眼神让晏南看了觉得有些不怀好意。
这特娘的能和这断袖一起走吗,万一动不动就以犯病的理由来找他进行学术交流怎么办?
晏南半信半疑,显然是不相信暮楚的话,即使相信了也不愿意让这人护送,接着,他就看见暮楚拿出一封信,信纸是大燕产出的宣纸,上面的笔迹也的的确确是父皇的。
这不是纯粹坑儿子的吗,要出这东岳境内至少要花上七八天,他和这断袖一起回去,万一路上真出什么事了怎么办?
“这下殿下信了吧?”暮楚拿着信,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明显:“朕已经派人将殿下的行李收拾好,殿下是收拾收拾休息一天再启程,还是现在就离开呢?”
晏南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和这种小孩儿计较,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矛头小子,他还能让这小子占到便宜不成 ?
他咬了咬牙,说道:“现在就离开。”
事实上,晏南是低估了这个东岳皇的心机,他在护送的队伍里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第二辆马车,一个是即将登上皇位的太子,一个是至高无上的皇上,身份不允许他们骑马什么的,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这个小子这么急着让他离开,敢情在马车上动了手脚。
他呵呵笑了几声,上了马车之后很自觉坐在了左边的软塌上,好在这个东岳皇国库有钱,马车够大,晏南抬眸便看见了掀开车帘的男人走了进来。
暮楚换了一身衣裳,打扮了一番,黑色的锦袍上面绣着精致的金龙,锦衣华服,头戴玉冠,此刻却像一个翩翩少年郎。似乎是察觉到了这一束目光,他朝着晏南笑了笑,这一笑,深深的印入晏南的眼睛里。
胸口处似乎跳动得快了些。
“殿下看得可还算舒心?”耳旁传来了一阵戏谑的男音,晏南的思绪瞬间被拉回,他意识到了自己刚才是陷入这美色之中,面色尴尬的咳嗽了几声,坐在榻上看着随身携带的书。
“你以前,倒是很少看这些。”暮楚坐在另外一个软塌上,和他的距离不是很远,一个手臂的距离就能勾到对方,他看着晏南被戳破后的动作,眼中的笑意依旧。
他的阿南,还真的是不一样了。
晏南没有去看他,只是一味的低着头,眼睛是盯在书上,但这些个字他却没有什么心思看下去,气氛一度尴尬下去,两人安静得谁也不开口说话。
偶尔外面的侍卫进来递来糕点或者水之类的东西,暮楚也只是嗯了一声,又继续批着奏折。看着他的样子,朝中的事物还是繁重,身为帝王,有着诸多的身不由己,恐怕这人都没有好好的休息过一次。
帝王的身上啊,担负的是一个国家的担子。
入夜,晏南就么躺在了软塌上睡着了,整个人蜷缩在一团,暮楚放下了手中的奏折,缓缓坐在了软塌边缘,马车有些颠簸,晏南睡得极其的不安稳,即使在梦里也是皱着眉头,他找来了一张较厚的被褥,盖在了晏南身上。
似乎是做了什么噩梦,晏南的脸色很不好,暮楚伸手轻抚着他的轮廓,想要将他的一切深深的记在骨子里。
他等了一年,一年的时间足够有了精力去压制住长月的出现,即使知道了阿南在什么地方,他也不敢去寻。
他在害怕,害怕阿南知道了这些事会生气,会怨他,恨他,离他而去。
以前诸多的结果他都设想过,唯独没有想到阿南会失忆,彻彻底底的忘了他。
暮楚俯下身,在晏南的额间落下一吻,就在起身离开的时候,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袖子,暮楚整个人惊喜的回头,但床上的人还没有醒来,刚才的举动不过是在梦魇之中罢了。
接着,晏南缓缓的唤了一句:“阿楚..”声音虽小,但足以让暮楚听得明明白白。
他笑了,浑身颤抖着,一个身份尊贵的帝王此刻却像一个疯子一般,脸上浮现出苦涩的笑容,他回过头,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床上的男人。
暮楚就这么站着,一直站到了天亮。
次日清晨,晏南是被马车外杂乱的声音给吵醒的,他一睁开眼,就看见一个□□着的后背,上面横列着几条伤疤,虽然已经结疤,但看着却是让人触目惊心。
他想伸手去抚摸,但手到了一半立马收了回来,晏南捂着嘴干咳几声,那人穿好里衣,转身就到了他身旁,担忧的问道:“可是有什么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