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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入夜,窗外下起了小雨,屋外的气温逐渐转凉,二喜在屋中烧了一些木炭,又看了看床上躺着的两个人,将火盆放远了一些,最后留了一扇窗户。
若尘端着熬好的药走了进来,他看着床上的人,满脸担忧的问道:“主子如何了?”
“差一点儿就没了命。”二喜如实的说道,他找来一个凳子坐在了床边,搭上了自家殿下的脉搏,还是一如既往的虚弱,从大燕到这山里用了三天的时间,他虽然可以抑制住毒素不发作,但解毒还需要点儿本事,要是在七天之类没有解毒的话,殿下真的是连大罗金仙都救不了。
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二喜握紧了旁边的帘子,心有不甘:“绝对还有其他办法,绝对还有救治的办法,这徒弟和义子都快死了,老顽童还真的见死不救了是吧。”
“得罪了老子药仙谷的人迟早把你山给烧了。”上次他家殿下好像就是趁着远山道人假死之际把竹舍烧了。
“你敢。”屋中传来另外一个人的声音,二喜直接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小书童身前,一手拎起了他的袖子指着床上两个即将没命的人说道:“看看,看看,都快死人了,你师父是不是不行?”
小书童伸手推开二喜,他年龄虽小但力气大,这么一推二喜还真的后退了好几步,他理了理衣服,朝着二喜翻了一个白眼。
“嘿,你这小兔崽子还敢翻白眼,信不信我真的烧了这里。”二喜气急。
“你烧吧,烧了这两位贵人也别指望活命了。”小书童根本不畏惧二喜的威胁,他哼唧几声,走到了床边低头看着两人,待到看到晏南时眉头皱了皱:“这都快死了,怎么还带过来?”
二喜瞪了他一眼:“死兔崽子你说什么胡话,人还有气儿呢。”
小书童理都不理二喜,直接从袖子里拿出了几瓶药,动作看着倒是熟练,他打开时二喜凑过去看了几眼,瞬间满脸震惊:“曼陀罗毒?你要做什么?”
“看清楚,这什么?”
二喜是药仙谷的弟子,曼陀罗毒自然是见过,他仔细敲了敲,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等等,这不是…他猛的拿过药丸往鼻子边闻了闻:“没错,和殿下以前中的毒一模一样,这世间少有,你是从哪里来的?”
“师父给的。”小书童倒也是没有撒谎,直接解释道:“暮楚身上的毒也是师父下的,但不是为了要他的命。”
“为了什么?”二喜和若尘万万没有没有想到毁了两人一辈子的毒居然会是他们最亲近的人下的。
小书童将药丸捣碎,然后又拿出了另外一颗药丸,二喜认识,里面有曼陀罗根的气味儿,他将两个药丸混在一起,取来了些许热水混合在一起,喂入了晏南嘴里。
拍了拍手,解释道:“为了晏南的生,江家大小姐自幼带着一种病,即使吃药也不管用,小公子出世以后体内自然也带了那种病,活不过二十岁,只有在纯阳之体存留过的药才能易经洗髓,但小公子会遭受但异样的痛苦,这样也最多活四十岁。”
“不过你师兄真的挺厉害的,用药引和自身为载体将毒引出来,他身体承受不了这毒,自然也就被毒吞噬,而小公子体内的流淌的血现在应该是你师兄的吧?”即使是当年的药仙谷主人也无法对引毒之事有成功的把握,而他的徒弟却做到了。要不是楚衡已经死了,他还真想见识一下这人的风采。
二喜愣愣的望着这个小书童,心里已经无法用震撼来形容,要不是这毒殿下也不会修为尽失,师兄也不会去世,甚至这一系列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他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心里不知是何种滋味儿:“这件事你们经过暮楚的同意吗?”
“自然,他先前是知道,只不过后来小公子带着他求师父封存了记忆,就不知道了,身为第一个载体必须是纯阳之体,每带着毒度过一年,就会损耗一年的寿命,我想想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小书童摸着下颚仔细的想着:“对了,九岁的时候,这么算的话也有十年之久,十年的寿命对于一个常人来说也是很久,每次月圆之夜他都会很痛苦,就像是被万箭穿心一般,血液倒流。”
“好在现在洗髓成功了,两个都没有什么大碍。”
若尘双目猩红的抓住了小书童的衣襟,他现在几乎失去了理智,怎么也没有想到主子居然会用寿命来作为救公子的代价,如果这些都不存在现在的事情是不是都不会发生了。
是不是东岳不会被灭国,不会有长月的出现,晏家也不会惨遭灭门,他们也不会到这里来。
但世上哪里会有这么多的如果。
他紧握着小书童的衣襟,声音沙哑着问道:“远山道人在哪里?”
“师父闭关去了,恐怕没有十天半个月出不来,公子身上的毒已经解开,能不能醒就听天由命,至于东岳皇,等伤好了醒了也许还有救。”小书童如实的说道。
“你有办法?”若尘抓住了关键字眼,他赶紧放开了小书童的衣襟,还伸手替他理了理衣服,手都在颤抖着。
小书童看着他的模样不禁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既然公子能够求师父把东岳皇的记忆封存,那为什么不试试去将两个人的记忆封存呢?”
“对了,我想起来了。”二喜听着这话想起来了一件事,他在药仙谷的藏书室看见过关于灵山一族的消息,好像其中就有提到秘术之类的事情。
“传闻灵山一族是祖上是神族,有编制梦境和封存记忆的能力,只要远山道人肯出手,殿下和东岳皇就能有机会。”
小书童耸了耸肩膀:“记得没错,当初师父就是用了此秘术将以往的记忆编制在公子和东岳皇的梦里,虽然说是出自私心,但好歹还有最后一次机会。他老人家也知道长月和暮楚心性不同,所以就给了最后一次机会。”
“机会难得,好好把握。”
二喜和若尘对视了一眼,眼神越发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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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过后便是少有的晴天,仅仅是这么一个晚上他们周围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暮楚醒来是在三天之后,好在身边以一个神医的徒弟,他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疤,除了不能激烈运动之外,最起码可以下床走动了。
第101章 完结
若尘将小书童说的话告诉了他,暮楚只是静静的站在床边,冷色的眸子终于有了些许生机,伸出手想要去触摸那依旧昏迷不醒的男人,但手到了一半他还是收了回去。
随即朝着若尘吩咐道:“你们在这儿照顾着阿南,我去一趟后山。”
“主子,您的身体?”若尘担忧他现在的身体。
暮楚摇了摇头,苍白的脸色有了一点儿血色,他拿了一件衣服就这么系在身上,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小竹屋。后山他去过,是义父闭关的地方,想来义父不见他是因为不敢违抗天命。
天命是什么,他从来不信,自己命怎么样都由着自己来说了算。
我命由我不由天。
他来到山洞前,摆在眼前的是一道道青石板铺下的阶梯,足足有两百多个,换上会些轻功的人走上去也会吃力,更别说暮楚现在只剩下了半条命。
山洞的门紧闭着,周遭的树木葱葱,暮楚只是看着那一扇门,‘噗通’一声跪在了第一道阶梯上,朝着山门一拜。
第一跪,跪他咎由自取,因为复仇失去了理智,和长月一起堕入了罪恶的深渊,万劫不复。
头狠狠的落在石板上,鲜血一滴一滴落在了上面,他抬起头,跪着踏上了第二个阶梯,俯身磕在石板上。
第二跪,跪他心狠手辣,为得到阿南不择手段,心生妒忌杀了不该杀的人,满手沾染了鲜血。
起身,踏上了第三个阶梯。
第三跪,跪他满心算计,为得到权力谋害亲人,杀戮太重,害的身边的人不得善终。
第四跪,跪他执念太深,明知不可能还要去为之,放不下世间情爱。
第五跪,跪他亲手葬送了自己的余生,将阿南逼入绝境,晏家惨遭灭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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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上了第五十个阶梯,暮楚头上早就已经磕破了皮,鲜血顺着额头渐渐流下来,他咬着牙又朝着上面的阶梯爬上去,动作太大的缘故硬生生将缝合好的伤口撕裂开来。他疼得脑子里一片混沌,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原本素白的袍子被染成了红色,那是他的鲜血,一滴一滴浸湿了衣衫,在这青石阶梯上拖了长长的一条线。
“求远山道人出关。”他咬着牙,忍受着伤口破裂带来的痛苦,每踏上一道阶梯便不顾伤口liekia立起身体挺直了腰杆吼道,即使双腿早已经麻木,额头上已经磕得血肉模糊,暮楚就好像感觉不到一般,带着身上的血色一步一步爬上了台阶。
因为他知道,当年阿南也是这么做的。
两百多步阶梯对于当时只有十九岁的阿南来说是怎样的痛苦,一步一步跪着踏上了阶梯,磕破了头,连带着膝盖痛得没了知觉,却还是要跪着上去,就像他现在这样,反抗着命运的不公。
也许阿南身子弱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现在他也一样,一步一步上去,走他走过的路,血色沾染上长阶,刺痛了他的双眼。
暮楚眼中满是苦涩,再次抬头的时候仿佛看见了前面那个同样一步一跪的男人,他伸着手想去触摸那道身影,手一到那道身影便消失在了眼前。
他说,阿南,等等我。
入夜的时候,山洞的门口缓缓打开,远山道人带着小书童走了出来,兴许是晚上的缘故,他没有注意到脚边有一个人,刚抬脚,似乎是踹到了什么,那一坨直接瘫倒在了地上,在门边滚了几圈儿。
他低头才发现,这人居然是本该在养伤的暮楚:“你怎么在这里?”
暮楚硬生生吐出一口鲜血,不断的咳嗽着,他虚弱的睁开眼睛,双手撑在地上艰难的跪在了地上。见着是远山道人,他伸手拉住了他的衣服,沙哑的央求道:“求您,救救阿南。”
“求您,救救阿南,用我的命换他的命也好,只要他活着,只要他平安无事。”
远山道人眉头微皱,望着他脸上的血渍,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人也是这么跪着求他,一直跪上了两百多个阶梯,他那个时候也这么苦苦哀求着。
终究还是不忍心,命运戏弄着世人,将他们一步步逼入绝境,天命如此,逆天改命必将受到天谴。远山道人伸手点住了暮楚周身的穴道,长叹了一口气将他抱进了山洞之中。
就听天由命了。
天刚亮,床上的人终于有了一丝动静,暮楚缓缓的睁开眼睛,起身时扯动了伤口,他疼得眉头都皱在了一起,若尘赶紧上前将人扶着坐了起来:“皇上,您现在不易剧烈运动。”
“阿南呢?”
“公子被远山道人接了过去,现在已经在疗伤了。”若尘说道,“您先养好伤,等公子醒来后您的伤要是还没有痊愈的话公子肯定会心疼的。”
暮楚没有作声,只是垂着眸子,义父说的因果到底是什么,他从来不信这些神佛,但身边发生的事情不由得让自己心生怀疑,封存记忆,起死回生,这一切他确确实实的经历过。
他的身边,围绕着太多的谜题,而这些谜题又将他和阿南紧紧的锁在一起。如同一双无形的手一般,他们就是被绳子牵扯着的木偶,即使有灵识也不会挣脱开这双手。
“远山道人可有吩咐什么?”
若尘点点头,将袖中的信拿了出来:“道长说,凡是不可强求,若要逆天而行必定会遭到天谴,主子若想换回心爱之人的生命,必定要付出相同的代价。”
“一命换一命,这辈子不会一起白头,但缘分会在下辈子继续延伸。”他紧紧的注视着自家皇上,远山道人这些话就是说明他们这辈子即使逆天改命也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一命换一命,换得的结果还是不归路。
暮楚握着手中的信笺,迟迟没有打开,不知道是失去了勇气还是不敢去看里面的内容,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最后所有精力都化作一句话:“地狱太冷,我怕他来寻我。”
“没有我的地狱,他就不会踏足了。”
......
拓跋皓听着远山道人说的话,虽然说心里是感觉到特别的不可思议,但也正应了书上的说的那句话,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他们现在能在一起也算是最好的结局。
总比遗憾终生的好。
他看着高台上一对新人,不知为何心中有件东西渐渐的放下了,拓跋皓笑了笑,将眼前的酒杯端了起来,朝着晏南所在的位置上举起:“百年好合。”
话落,烈酒入喉,斩断了情丝,拓跋皓忽然想起了一个人,转头问着:“那,那个兵部尚书的儿子呢?”暮楚既然顶替了他的身份,那他会跑到哪里去?
“好像被暮楚那小子扔到了青楼,我也记不清了。”远山道人说道。
拓跋皓:“.....”怎么重造了记忆还是死性不改?他轻笑一声,看着高台上的新人,无奈的摇摇头。
入夜,皇宫里灯火通明,尤其是太子殿下的寝宫里直到现在还是热闹着,见着周围没人,暮楚直接扯掉了头上的盖头,撕了□□,整个人如负释重一般的松了一口气。映入眼帘的就是红通通的一片,窗帘子是红的,被褥上绣的是鸳鸯戏水,伏案上摆着一对龙凤烛,还有桂圆花生这些寓意吉祥的东西。
暮楚也没想到成个亲,原本是以为走走过场,结果也是累了一整天,最后还要待在这个房间里等着阿南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