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湛祯不爱听,他冷道:“戚思乐答应搬府里来住,她很快就能好起来。”
“那就试试吧。”皇后准备离开:“这样的小美人,死了也的确怪可惜。”
湛祯一直目送她离开,才推门进来,咸笙吃了点东西,脸色稍微好看了些,但还是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没怎么动。
昨日昏昏沉沉只知道疼,但木了,如今清醒了才发现疼的很厉害。
察觉有人靠近,他心知肯定是湛祯,想翻身背对他,又动的艰难,便朝里头扭了扭脸。
“只吃了一碗,就饱了吗?”
咸笙不理他,倒也不完全不想理,只是累,不想说话。
湛祯靠近两步,慢慢在他床头蹲下来,在自己手臂拧了几下,道:“母后掐了我好多下,还踢了我一脚,你看。”
他撸起袖子放在床边,见咸笙不扭头,于是来扯他肩膀的衣角,先是轻轻的,然后加了力气,咸笙被他晃的头晕,只好扭回来面对他。
湛祯撸着袖子,把手臂递到他面前,上方果然有些掐痕,咸笙没想到皇后居然下那么重的手,愣了一下,道:“你……”
“疼。”湛祯趴在床边,下巴垫在交叠的双臂上,道:“孤肉紧,她知道拧起来最疼,总会这样做。”
咸笙对上他沉沉的目光,不知怎的,竟从里头察觉出几分受伤与委屈,他避开视线,呐呐道:“我比你更疼呢……”
“孤错了。”湛祯把脖子伸过来,道:“以后不喝酒了,好不好?”
人家都这样说了,咸笙也不好再继续不搭理他,他嗯了一声,道:“但你最近不许随便弄我。”
湛祯道:“等你好一些,孤再弄你。”
“……”真是禽兽,他都这样了,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
咸笙心里憋屈,又扭过去,胸口都被气的微微起伏起来。
湛祯不明所以,试探的来抓他的手,咸笙立刻又缩起来:“你不要呆在这里了。”
“那我去哪儿?”
“哪里都好,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身边半天没动静,咸笙还以为他走了,一转脸,眼睛忽然被蒙住,湛祯贴心道:“这样就看不到了。”
“你……”咸笙脸颊微微鼓起,“你怎么这么烦人?”
美人蒙了眼睛,也还是美人,湛祯心满意足的望着他下半张脸,低声道:“你不爱看孤,孤却爱看你,你我如今阴差阳错有了夫妻之实……今年你也满十八了,当不会有事。”
咸笙道:“你不要跟我说话了,我不爱看你,也不爱听你。”
他说罢,湛祯便笑了一声,他坐上床,伸出双手帮他捂住双耳,道:“这样就听不到了。”
“我又不是听力障碍,还是有一点的。”
湛祯索性拿手指堵他耳朵,又轻又小的说了什么,咸笙听不到,也看不到,心里别扭,问:“你说什么?”
湛祯看着他的红嘴唇,在上面亲了一口:“喜欢你,从来都不是见色起意,孤愿意拿一切来换你,十城也好,江山也罢,性命也在所不惜。”
咸笙抿嘴,只能听到一丢丢,便问:“什么呀?你不要说了,我又听不到。”
湛祯越发轻声的道:“只要你不骗孤,孤会一辈子对你好。”
听不到,就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咸笙郁闷坏了,不让湛祯说,他偏要说,说了不给他到,这就很过分了。
咸笙甩了甩头,把眼上的布条和耳朵上的手都甩掉,瞪着他道:“你到底说了什么?”
“自言自语罢了。”湛祯双手撑在枕上,嘲笑道:“不是不爱听么?又想听了?”
“你……叽里咕噜说个不停,我自然好奇。”
“说句好听的,就重复给你听。”
咸笙板着脸,没撑住:“相公?”
“嗯……”湛祯摇头:“叫的不够甜。”
咸笙皱起眉:“你又欺负我是不是?我又要晕倒你信不信?”
湛祯老实了:“我信,我错了,求你别晕。”
“那你快说,方才嘀咕了什么?”
“我说……”湛祯凝望漂亮的眼睛,缓缓道:“你昨晚,是不是给我下药了?”
咸笙心里咯噔一下,当即道:“我呸!”
他反应极快:“就你?”
第38章
湛祯原本还挺凝重, 结果硬生生给他的表情怼出来一丝尴尬, 一时忍不住想教训他一通,但顾及他的身子,又凶不起来, 只能在他嘴上亲了一口, 以做惩罚。
咸笙不舒服的时候胃口很小,临睡前湛祯又哄着他吃了几口,难得主动去小榻上躺着,侧耳听他的动静,察觉一晚上都没怎么翻身,不禁皱了皱眉。
这件事让他对咸笙体质弱有了一次新的认知。
戚思乐第二天便搬了过来, 还带了个小药童, 据说是以前从路上捡回来的, 很是机灵懂事, 跑前跑后殷勤的很, 也很讨戚思乐喜欢。
等到一切收拾妥当,戚思乐便搬了个小炉子,一边翻书,一边往里头丢药,花了好几个时辰熬了碗药汤。
然后当天晚上,他又亲自将药送了过来, “这几日我翻了翻书,写了个新方子,当会对你的病有所改善。”
湛祯如今对咸笙形影不离, 军务都在卧房处理,见状便起身接过来吹了吹,咸笙则道:“多谢小皇叔。”
戚思乐笑笑,问湛祯:“听说你答应阿瑾去军营了?怎么突然同意?”
“她不愿嫁人,就暂且跟着江钦长长见识也好,以后刀里来火里去的,说不定就明白深闺好了。”湛祯吹着勺子,把药喂到他嘴边:“苦吗?”
“还好。”更苦的药他都吃过,今日的药反而有些微甜,虽然依然古里古怪,难以忍受。
戚思乐道:“到底是公主,若是不小心伤了哪儿,可如何向陛下交代?”
“江钦会保护好她的。”
咸笙抬眼,迅速瞥了一眼戚思乐,后者居然也在看他,咸笙觉得他有话想说,但似乎顾忌湛祯,最终还是随便絮叨了几句就离开了。
戚思乐的疑心远比湛祯要重,想必与他是断袖有关,但他为何不直接与湛祯说?
咸笙心乱如麻,吃了药又躺下了。
不知道是不是跟戚思乐的药有关,这碗药下去,咸笙明显感觉力气在恢复,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在床上躺了好几日,值得一提的是,咸笙发现湛祯在有意不让自己跟戚思乐独处。
咸笙一边觉得庆幸,一边又十分忐忑。
这日天气不错,咸笙有些向往,便让人开了窗户,坐在床头朝外看,尽管除了铺天盖地的白,他什么也看不到。
“想出去?”
耳边传来声音,是湛祯。
咸笙看他一眼,很想拒绝,但还是没忍住,点了点头。
湛祯便命人将贵妃椅抬出去,然后将他抱起来,道:“想要什么就说出来,你一声不吭,孤怎么能知道?”
察觉出他的小脾气,咸笙软软搭了一句:“你现在不是知道了?”
四目相对,湛祯宠溺的亲了他一下。
他窝在榻上,湛祯则坐在一边儿,给他剥瓜子,随口道:“孤与你兄长去信,方才收到回复,说已经启程来上京了。”
他抬眼看咸笙,后者果然愣了一下,渐渐的,他眼睛发出更亮的光:“此话当真?”
“这是回信。”湛祯把信递给他,咸笙急忙拆开,来来回回把那信件看了几遍,目光落在最后一句‘十分想念,望妹珍重‘,身子顿时无法控制的发抖,他吸了口气,按捺着激动,道:“是太子哥哥,他要亲自来看我。”
“你二皇兄原本争着要来,两人比投壶,商太子险胜,才得到来看你的机会。”
咸笙想到信里那句‘非要与我争,那就比吧。比什么?投壶,险胜,获探亲良机,喜不自禁。’心里微微沉重,他们都知道咸笙处于水深火热,无论谁来,都可能是九死一生,这不是争着要看他,而是争着想保护对方呢。
想是这样,他面上却笑了起来,道:“二哥虽是青姨所生,可一直待我如亲妹,因为年纪与大皇兄差不多,从小两人便经常对着干。”
他有些怀念,却也有些害怕,眼神汹涌着期待和思念。虽然他希望兄长都不要过来,可也知道不太可能,只能尽量往好处想,有人过来,他就不是一个人,到时见机行事,不知能不能趁机逃离大晋,但以自己的体质,想要不被湛祯发现,似乎很有难度。
他的心情又微微低落,湛祯却忽然提醒:“伸手。”
咸笙下意识动作,湛祯将小碟子里剥好的瓜子倒进他手掌,一只手盛不下,他忙拿双手捧着,道:“我若要吃,会自己磕的。”
“磨破嘴皮子怎么办?”湛祯把椅子挪到他身边,单手搭在椅子上,凑近他,道:“若是上火长了水泡,不就不漂亮了?”
“若我刮花了脸,你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
湛祯看了他一会儿,道:“有可能。”
咸笙扭过脸,他就知道,湛祯这家伙就是见色起意,若他没有这张脸,不定要死多惨。
“不过你就只管漂亮就好了,孤会好好保护你的。”
咸笙冷哼一声。
湛祯挑眉,道:“寻常女子听到只需要貌美如花,不定有多高兴。”
“凡事总有意外,我怎么知道你能保护的好我?”
“信任丈夫也是做为妻子的责任之一。”
咸笙不再理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湛祯这几句话好像别有用心,但以他对湛祯的了解,身子没好前倒不用太过担忧。
一侧传来动静,多日未见的湛茵踩着走廊地面,噔噔噔跑过来,“嫂嫂,你身子可好了一些?听说你又病倒了,前两日母后也不许我出来,可把我想死了。”
她一过来,就抱着咸笙的腿蹭在他脚边,眼巴巴的来瞅他,活像撒娇的小狗。
咸笙便摸摸她的头,还未说话,湛祯已经喝道:“起开。”
湛茵哆嗦了一下,小声说:“干嘛那么凶……”
她不敢违背兄长,乖乖离开咸笙脚边坐凳子上,又朝后头挥手:“阿瑾!你快过来,给嫂嫂看看!”
咸笙就猜湛茵在的地方湛瑾肯定也在,他顺势抬眼,等湛瑾来到面前,顿时感觉眼前一亮。
湛瑾今日穿了男装,他今年便要满十六了,少年人身材纤瘦,但难掩风流,他眉毛有些细,脸也小,人生的很精致,也很精神,跟咸笙病恹恹的模样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有些羞涩,但更多的是欢喜,像是从某个囚笼获得了解脱。
“皇兄,皇嫂。”想是因为怕被发现端倪,他有些紧张,声音也还是跟以前一样,压的有些低,也很轻,雌雄莫辨。
湛祯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静静的看了很久。
湛瑾穿女装气质很凛冽,像极了冰美人,穿男装就有几分尖锐,哪怕刻意收敛,也像极了开锋的利剑。
女装可以是女子,男装,也似乎成了男子。
察觉兄长的注视,他下意识微微屏息,湛祯手里的瓜子忽然撒了一地,湛瑾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气氛一时有些凝固,咸笙也有些喘不过气。
不得不说气质有时候可以决定性别,咸笙自幼病恹恹,穿男装也十分柔和,可湛瑾就不一样了,他虽素来谨慎内敛,但漂亮的太犀利,男装犹如返璞归真,如果不是先入为主,单单看来就是个俊俏儿郎。
更别提他还很高。
湛祯不是傻子,哪怕之前从不怀疑,此刻也定然明白了什么。
湛茵率先打破了僵持的气氛:“我就说很好看吧!你看皇兄都看呆了。”
湛祯还是在看着湛瑾,眸子微微收缩,渐渐转为森寒,冷冽的犹如覆盖了万年寒冰。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湛瑾扬起的嘴角慢慢抿住,没头没脑的湛茵也敏感的缩起脑袋,微微张大眼睛惊疑不定的看着湛祯。
一只洁白的手忽然伸了过来,湛祯垂眸,望着那堪称‘柔荑’一般的素手,一言不发的对上咸笙的视线。
“怎么了?”咸笙故意道:“真看呆了?”
他的眼睛很漂亮,哪怕不刻意,也似乎带着勾人的光,湛祯仔仔细细的审视这张脸,脑子里来回交替出现城楼那个举着大旗的人。同样雪白的脸,同样漆黑的发,一个随意挽着,一个玉簪束着,他的眸子微微闪动起来,却又忽然想到那晃动的尖小一团,又垂下眼眸,轻轻握住他的手。
咸笙十指不沾阳春水,掌心柔嫩,他捏了捏,低声道:“若非知道是阿瑾,孤只怕要真把她当做男儿郎了。”
“我见了也着实吓了一跳呢。”咸笙抽回手,看向湛瑾,他当时见对方做女孩装扮毫不违和,以为他穿男装也定然像女扮男装,可没想到,他竟如此英姿飒爽,他按下心中翻涌的不安,道:“坐吧,说说军营与宫里有什么不同?小将军待你如何?”
他跟湛瑾随口闲聊起来,湛祯却没有再插话,他低头剥着瓜子,一颗颗的放在小碟子里,湛茵偷偷摸摸的捏了几颗自己吃,嘴里啧啧有声,心道:若不是见到哥哥把嫂嫂打了,乍一看还真像个好丈夫。
哥哥除了长得好真的没有别的优点了。
她又来看咸笙,心里感叹着人间绝色,她感觉自己能不吃不喝看到天荒地老,配哥哥真是可惜了。
院子里不知何时起了风,湛祯打断了他们的聊天,道:“进屋去吧,别再冻着了。”
他起身,湛茵湛瑾也立刻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