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没说完,湛祯一脚踩在方才的死人身上,在对方身体弹起时,脚尖挑出何耳觅的那把剑,直接踢了过去。
剑身穿胸而过,对方口中溢出一股鲜血,他手里的酒壶落在地上摔成两半,人缓缓倒下去,却还在试图来摸咸笙的手。
周围人大气不敢出一声。
湛祯从咸笙刚进秦楼就立刻得到了通报,巧的很,他刚刚接到消息说这边有秦易活动的踪迹,原本就在带着人往这边赶。
咸笙睫毛抖动,地面,两个死人的血逐渐汇聚,一点点流向他脚下,如意急忙扯着他朝一侧躲避。
湛祯盯着他,抬步走了过来,停在咸笙面前,凝望着他。
咸笙平静的与他对视,他已经准备好了答案,只等湛祯开口询问。
但出乎意料的,湛祯什么都没说,就一言不发的将他抱起,踩着血泊走了出去。
咸笙被放在马车上,冰凉的脸被他摸了摸,男人低声道:“吓着了?先坐进去等着,这里孤来处理。”
咸笙微微一愣,摸不太透他的心思,便听话的缩了进去。
湛祯赶过来的很及时,咸笙并未受到什么伤害,往日他穿男装总会出事,今日却实在难得。
他坐在里面,在脑子里把今天进秦楼的细枝末节都过了一遍,确定湛祯不会知道自己的真实目的,耳边听到有人被带走的声音,还有人跟湛祯说:“没找着人……这儿怎么办?”
找什么人?咸笙起了心思,竖耳去听,却只听他淡淡回了几个字:“先封了。”
无论如何,目的暂且是达到了,虽说楚馆也有,可秦楼才是湛祯常来的地方,何况他就算去了楚馆,也不会与男子行房,这种东西本就是玩物,常人也不会随便佩戴。
湛祯并未让他久等,很快便走了回来,“孤送你回去。”
咸笙答应一声,外面,马蹄声哒哒,湛祯坐在马上护着他,微微侧目看向车窗,眸色深深。
回了太子府,咸笙先将衣裳换了下来。
湛祯也在外面换了鞋,让人准备了些吃的,问他:“晚饭可曾用过?”
“没。”两人一起坐在桌子上,咸笙喝了点儿稀粥,菜也挑素的吃,湛祯给他夹了肉放在勺子里,道:“肉也该吃一些。”
“嗯。”咸笙只吃,也不说话,他很能沉得住气,毕竟这种事,以自己的性格,当然是不愿意谈论的,主动挑起就有别有用心的嫌疑。
湛祯果真也在等他主动开口,他倒也能沉住气,但他想的更多,咸笙的沉默很快让他心里有了偏向性,于是在上床不久,他开了口:“为什么去秦楼?”
咸笙的脑袋枕在他手臂上,半晌才道:“我想见见秦楼的姑娘,了解下她们有多好看。”
“只是这样?”
“不然呢?”
湛祯皱眉,尽管他的回答符合了自己的猜测,还是没轻易放过他:“若只是想见姑娘,为何要在楼下如此高调?你今日分明在蓄意滋事。”
咸笙又沉默了一下,忽然抿嘴,重重在他胸口砸了一下,湛祯的心差点儿被砸酥了,他强作镇定,把自己一起酥掉的理智一起拿回来,责备的语气却有些轻柔:“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我不想跟你说。”
“若不说,便将你也抓起来。”他吓唬咸笙,被他瞪了一眼,催促:“快说。”
“……我就是故意的。”咸笙板着脸道:“我故意在那里惹怒食客,好让人欺负我,然后借你的手封了秦楼,这就是我的目的。”
湛祯心情复杂,他问:“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防止你看到点白啊!咸笙想着,理直气壮道:“因为你说的话我不信,就算你发誓不去,发誓绕道,可秦楼那么多漂亮姑娘,我怎么能放心?只有你亲自把它封了,我才信你真的不会去。”
湛祯的眼神顿时变了,他心里微微发紧,哪怕强行按捺,还是有喜色从眉间溢出,他还想再听到些什么好听的话:“为何突然这样?”
咸笙瞧了出来,偏不给他如意,哼一声:“你不是都知道了。”
湛祯一下子笑出来,情难自禁的把他的身子朝自己按,“因为你喜欢我,吃醋了。”
咸笙不承认,也不否认,湛祯嘴角上扬,心驰神荡,眼中燃着小火苗,调戏道:“莫非是因为初五行房,公主已心服……”他的手在咸笙胸口点一下,又挪下去,带着些愉悦拍他腰下:“口服?”
咸笙愣了几秒,琢磨出‘口服’二字的意味深长,脸慢慢涨红,接着又憋不住想嘲讽。
这家伙技术烂的要命,还差点把他折腾死,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他‘心服口服’了?
但要是跟湛祯谈论这种事,只怕他今晚会忍不住以身试法,咸笙把他的话扔在脑后,认认真真道:“我只是怕你喜欢上别人……会不管我死活罢了。”
湛祯这些日子难得老实。也不过是因为自己身子没养好,咸笙不愿跟他扯‘肉食主义’,便翻身背了过去,但他的反应却只让湛祯觉得他口是心非,对方从后面搂着他,心满意足道:“总归娘子如今是动心了,孤就知道,你身子服了,心自然也就服了……不过这几日暂且不行,等你身子好着,孤再好好弄你。”
“……”这话说的活像咸笙有多迫不及待,他实在忍无可忍,拿手肘他,道:“你别自以为是,我都有心理阴影了。”
湛祯脸色一晒,固执道:“孤醉了酒,发挥自然有失水平……”
咸笙毫不客气:“捣蒜的都比你有水平。”
身后半天没声音,咸笙后知后觉他估计又伤了自尊,进入自闭状态,正想着要不要安慰一下,脸颊忽然被一口咬住,咸笙吃痛,立刻推他,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湛祯才松口,冷冰冰道:“孤今日口下留情,劝你也积点口德。”
咸笙摸着脸颊上的牙印,泪汪汪的泛着委屈,扁着嘴踢他两脚,又被他拿腿按住,湛祯警告:“再闹你会后悔的。”
“你这个……”咸笙气不过,电石火光间突然想到一个新词,顿时精神一震:“小狗!”
湛祯:“……”
他抓着咸笙的手腕,不顾他的挣扎,又在他另一边脸上咬了一口,然后把他亲的喘不过气,抵着他的额,低声逗弄:“不够狠,再骂句大狗试试。”
咸笙一边脸顶着一个圆圆的咬痕,眼角泛红的瞅他一会儿,觉得他心理有问题,继续下去又要被欺负,便道:“不跟你闹了,我要睡了。”
他表情放软,湛祯放过他片刻,忽然又来啃他,命令说:“以后除了孤,不许你再骂别人。”
第42章
咸笙沉沉睡去, 但这夜却又做了噩梦。
他梦到湛祯去了秦楼, 在一位姑娘那里发现了点白,回来便开始拿刑罚折磨他。再然后,刚刚进京的哥哥也都被下了大狱, 湛祯为了折磨他, 当着他的面把哥哥杀了。
“笙儿?”他被人唤醒,额头被冷汗打湿,恍惚了一会儿。
湛祯给他擦着脸,道:“做噩梦了?”
“嗯……”咸笙清醒的时候,很能控制情绪,他看着湛祯温柔的眉眼, 很难想象有朝一日他对自己举起屠刀会是什么样子。
夜色糊了心, 咸笙缓缓蹭过来, 把脸埋进他的怀里。湛祯心里发软, 心疼他难得的脆弱, 却又因为他的依赖而高兴,他摸着咸笙的头,温柔的把人抱紧了:“不要怕,以后再做噩梦就把孤带进去,孤会好好保护笙儿。”
咸笙因为他的话而觉得好笑,梦里哪有那么轻易说带谁就带谁的?
但他还是软软答应:“好。”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咸笙醒来,忽然听到屋内有剑锋划过空气的声音。
他扒开床帷, 穿上鞋子,抬眼便看到湛祯手里玩着一把长剑,见他醒来,便道:“昨日秦楼捡来的,你来看看。”
“我对这个不太懂。”咸笙给自己倒了杯水润喉,然后朝他走过去,问:“起多久了?”
“孤都练刀回来了。”湛祯把剑递过来,咸笙伸手,他却又是一缩:“有点重,放桌子上看。”
咸笙便坐下来,认真摸了摸,只觉剑身通体雪白,可却寒意凛冽,应当经常饮血,他推测:“此剑该有个好名字。”
“森白。”湛祯道:“可曾听过?”
咸笙摇头,道:“我常年长于深宫,对江湖之事并不了解。”
“这是何耳觅的剑。”湛祯语气很轻,眼神却很深。咸笙抬眼看他,忽然明白了他昨日要抓的人是谁了,他敛下心思,好奇道:“秦易的窝点,你都查封了?”
“他行事谨慎,至今只暴露了一处,还是上次你被掳走那次。”
“你要杀他了?”
“你兄长即将抵达上京,为防止他们私下见面,孤要先下手为强。”
“若他们当真会私下会面,你不正好抓?”
四目相对,湛祯托腮,道:“若是这样,你兄长只怕也要受牵连了。”
“兄长与秦易不合,何况如今大局已定,他不会与秦易联手。”
湛祯静静看着咸笙,后者也平平与他对视,湛祯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昨日咬过得地方有些痕迹,他开口道:“公主当真觉得,大局已定了么?”
咸笙表情未变,心里却迅速明白了他未说出口的话。如果咸笙很坦然,那么两国联姻便是真的可定大局,咸商不会贸然与秦易联手共抗大晋,可要是咸笙有秘密,并向大晋隐瞒了这个秘密,那么一边是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因为他的秘密而震怒的大晋,一边是爱慕咸笙求而不得的梁人秦易,咸商很大可能会选择与秦易联手,在拆穿之前把这件事抹平。
怎么抹暂且不论,但湛祯如今已经察觉,必然会根据这件事做出反应。
他必须要在咸商来到上京之前,确定他的妻子是否有秘密,这将决定他如何对待来探亲的咸商。
湛祯多聪明啊,咸笙在心里感叹,他短短两句话便将自己逼到绝境,暗示自己已经到了坦诚相对的时候,他在试探,在步步紧逼,却又给他一种好像还顾念着情分一样的错觉。
但咸笙怎么可能主动坦白,如果他现在说了,兄长以为的探亲便是在走向黄泉,可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咸笙也不好跟兄长去信劝返,那等于变相承认自己藏着秘密。
咸笙忽然侧头,躲过了他的手,做出不悦的神情:“我如今已经将自己尽数与你,你竟还说出这番话?”
湛祯缩回手,愣了一会儿。每次咸笙一反驳,他都觉得自己是错的,只好道:“是孤错了,先吃点东西吧。”
咸笙吃的一如既往的少,且吃罢便又歪倒在躺椅上,宫里却突然来了人,喊的是湛祯。
湛祯披上大氅,对他道:“想是因为昨日秦楼之事,父皇有话要问。”
“路上小心。”咸笙没动,他身心俱疲,却还要强撑着,声音有气无力。
心情低落,让他精神明显萎靡。耳边听到湛祯离去,他缓缓合上眼眸,满心不知所措。
那脚步声离去,却又忽然折返,咸笙下意识睁开眼睛,身下的躺椅因为被湛祯撑住而晃动,他有些茫然:“怎么突然,唔……”
嘴唇被吻住,湛祯微喘着离开,低声道:“说实话,你昨日,是不是去跟秦易送信?”
咸笙眨了眨眼,像是突然被注入一口气,短暂活了过来:“没有。”
这件事,他问心无愧,“我在太子府都做了什么,你只怕远比我清楚,湛祯……我没有刻意获取过你身边的任何情报,我不是傻子,你连书房都让我进,一旦发生任何事第一怀疑人必然是我,这样的陷阱,你觉得我会随便上当吗?”
湛祯呼吸平缓下来,他道:“孤信你。”
然后又吻了他一下,哄道:“不要不开心,孤瞧着心疼。”
咸笙看了他一会儿,缓缓垂下睫毛,轻声道:“嗯。”
湛祯抚了抚他的脸颊,起身离开的时候,咸笙忽然问:“我哥哥还有多久会到?”
“约二月上旬。”
还有至少半个月。
晋帝今日除了要见湛祯,还宣了湛瑾,大概是想问问他在江钦手下如何,为了防止被晋帝也看出端倪,湛瑾特别戴上了点白,勉强能看出一点儿女孩家的特征。
如果湛祯对他来说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利刃,那么晋帝对他来说就是瞬间砍下来的铡刀,不得不小心应对。
他跟着江钦进宫,却忽然听到有人喊:“阿瑾!”
抬眼,他的脸便瞬间紧绷起来,江钦看到他的表情,又看了看笑着走来的清容,道:“见过郡主。”
“我来找阿瑾有几句话说。”清容眼神温和,湛瑾抿唇,眼里有明显的不情愿,还未开口,江钦已道:“陛下已经宣了我二人,想是有急事,郡主若有事,不妨等出来再说。”
他有心帮忙,清容却笑容不变的开了口:“太子还未过来呢,小将军未免着急了……倒也无碍,若阿瑾不介意,我在这儿说也无妨,只是几句话罢了。”
江钦正待反应,湛瑾已经开口:“我们去那边说。”
他只能停在原地等候,皱着眉朝湛瑾看。
清容跟着湛瑾来到偏僻处,扭头看到江钦的表情,忽然笑了:“看来小将军心仪于你。”
湛瑾淡淡道:“有事不妨直说。”
清容的目光落在他隆起的胸前,又掩唇笑:“你这是什么?”
湛瑾冷冷看着她,清容略略收敛了一些,道:“你怎么每次见了我都这么不高兴?阿瑾,我可是辛辛苦苦为你保守秘密,你想一想,如果被陛下知道你欺君,哪怕看在你是骨肉的份儿上不杀你,也定然会将你赶出大都,到时你还如何为你母妃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