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出来。”
湛瑾用力抿唇,把眼泪眨回去。戚思乐说湛祯眼里揉不得沙子,他以为说的再对,湛祯也不可能扒了他的衣裳,可他没想到,对方连一句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就已经确定了自己的身份,没有一丝一毫的疑问。
他不知道湛祯会怎么做,是告诉父皇,还是直接给他降罪?
可不管他怎么生气,都是应该的,因为自己连皇后都骗了。
他瞬间心灰意冷,可伸手去解腰带,想到点白那种私物,却还是满心羞耻:“这个拆卸有些困难,我想,去后面……”
“嗯。”湛祯没有疑问,他耐心的等了一会儿,湛瑾重新走出来,把两个点白放在了他面前,湛祯蓦然脸色大变:“这是……”
“点蕊白峰。”被拆穿,湛瑾反而不紧张了,他简单道:“梁人所制,是小皇叔给我的。”
湛祯额头跳起青筋,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开始变得难看,眼睛里汹涌波涛。他克制着,艰难道:“你回去吧。”
“皇兄,我母妃……”
“孤知道你的意思。”湛祯终于把差点崩裂的情绪收回去,他望着桌子上可以假乱真的东西,心思明显没有在湛瑾身上:“这件事孤会寻找时机告诉父皇,为你正名,你不需要再受清容威胁。”
湛瑾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湛祯会这样仁慈,泛红的眼睛里涌出喜悦:“多谢皇兄!”
“回去吧。”
湛瑾答应一声,又看向桌上,“那,这个……”
湛祯情绪尽数内敛,却更显得眼神暗沉,杀机四伏:“就放这儿。”
湛瑾不敢多说,告辞退下。
为了让那段梅枝活的更久一些,书房一直没有烧地龙,湛祯坐在那里,却并未觉得冷。
胸腔里仿佛有一把火在烧,他手背青筋耸起,缓缓伸手,将其中一只点白抓在手里。
手感极好,也极熟悉。
这东西,当真是巧夺天工的很。
他笑了一声,瞳色却越发的阴郁。
难怪,难怪,难怪。
如果说当年败在秦韬手里已经是奇耻大辱,那么此时此刻,便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咸笙这一觉睡得很香,有多香呢,他甚至还做了美梦,醒来时还未能从梦里脱离。
他嘴角挂着笑容,慵懒的翻了个身,睫毛抖了抖,忽然注意到面前坐了个人。
他反应迟钝的闭了下眼睛,然后抬手揉了揉,眼前模糊的人影清晰起来,他看清了湛祯的脸。
阴沉而冷漠。
愣了一会儿,他软软开口:“怎么啦?”
那声音带着隐隐的小鼻音,湛祯的心里却仿佛落下巨石,被砸出滔天巨浪。
他的表情变得可怕起来。
咸笙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他手臂发软的撑起身子坐起来,看了湛祯一会儿,伸手来碰他,讨好的歪了歪头,喊他:“相公?”
湛祯肌肉崩的很紧,像极了钢铁,咸笙发誓,如果他此时拿手臂扫过来,就可以轻易取自己性命。
他忽然有些恐惧。
湛祯又在看他了,但这个眼神又跟以前不一样。他以前如狼似虎,总能看出一些垂涎,但现在,里头带了杀意。
他很生气,咸笙却不敢去想他是不是看穿了什么。
他确定秦楼楚馆之外应当不会有机会再见到点白,但,他不确定自己沉睡的时候湛祯有没有对他动手。
湛祯一言不发,咸笙犹豫了一下,缓缓爬了过去,伸手揪住他的衣服,然后坐在了他的腿上,他看着湛祯,忽然吧唧亲他一口,笑道:“到底谁惹我相公生气了?嗯?”
落在脸上的吻柔软极了,他眉目也柔软极了,一股药香与淡淡的香粉味混合在一起,那是独属于咸笙的味道。
湛祯的手慢慢环在他的腰上,咸笙瞬间感觉自己被铁钳夹住了,他被那只手推着,与湛祯相比有些柔软的身子贴到了对方胸前。
两人呼吸很近,咸笙忽然不安,“相公……”
“未经同意,再敢碰孤……”他望着咸笙剔透的眼睛,嗓音沙哑而危险,一字一句:“就杀了你。”
咸笙下意识想跟他拉开距离,力气不够,不光没有推开,还因为背后的手臂而弹回来撞在湛祯胸前,嘴唇也一下子贴上了他的。
对比湛祯刚说过的话,这个被动撞上来的吻,像极了挑衅。
咸笙:“……”
他忙把嘴唇缩回来,两人距离实在太近,他的腰还贴着湛祯,只能拿手臂推着湛祯的肩膀,努力撑开两人的距离,后倾着解释道:“我没想碰你,你放开我,我一定离你远远的。”
第44章
湛祯没有松手。
不光没有松, 他还继续收紧了手臂, 紧到仿佛要活活箍断他的腰, 咸笙甚至感觉到了被挤压的疼痛。
他从未见湛祯有过这样可怕的表情,往日虽如狼似虎, 可那里头都有些垂涎, 但此刻,咸笙却真真切切的感到了杀意。
湛祯抿紧嘴唇,死死盯着他的脸, 咸笙撑在他肩头的手臂渐渐失去力气,被迫弯曲,两人距离也在被迫拉进。
他不敢去想为什么, 不安的挪了挪手,并无法控制的缩了缩,颤声道:“相公……你弄疼我了……”
湛祯眸色闪动, 从他泛红的眼睛到娇嫩如花瓣般的嘴唇,喉结忽然一滚,阴沉沉道:“你还敢勾引孤。”
咸笙微微一懵, 下一秒, 他的身子便突然被双手托起,然后狠狠朝地上摔去。
咸笙条件反射的伸手, 用力抱住了他的脖子, 惊慌失措的:“相公!”
他纤细的手臂无措的在他宽大的背上收紧, 眼泪滚落在湛祯的脖颈里, 哽咽道:“你怎么了?你要怎么样啊……为什么对我发那么大火儿?”
湛祯额头跳起青筋, 他一把抓下来咸笙的手臂,狠狠将他扔到了床上,咸笙肩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脆响,他整条手臂顿时麻了,眼前阵阵发黑。
湛祯站了起来,像野兽一样俯视着他,咸笙蜷缩起来,一只手撑着身子朝里面缩去。
他太清楚自己跟湛祯的力量差距了,只能下意识屏住呼吸,努力在他的目光下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泪水从玉白的脸上滚落在下巴,他时不时抽噎一下,却像被人扼住了喉咙,不敢发出声音。
湛祯终于转了过去,他五指捏紧,逼着自己朝外走。
如意和月华有说有笑的走回来,盘子上端着热腾腾的补汤。
“殿下对公主还是很好的,瞧这汤做的……谁能想到植物油也能这样香?”
“若他一直对公主这么好,我们也能好过一些。”
湛祯出了门,两人看到他,急忙行礼,湛祯朝如意靠近,后者顿时头皮发麻,她强忍住后退的冲动,眼睁睁看着湛祯的手伸过来,打开盖子,又轻轻放下,然后他端起汤壶——
如意以为他又要亲自端给咸笙,刚松一口气,就听到‘哗啦’一声脆响。
汤壶被丢在地上四分五裂,里头的汤腾腾冒着热气。
‘噗通’一声,两人齐齐跪了下去,月华仓皇道:“殿下饶命!”
如意额头磕在地上,冷汗直冒。
“从现在开始,没有孤的吩咐,她若喝了一滴水,便取你们性命。”
如意懵了一下,刚要问什么,月华已经道:“奴婢遵命!”
湛祯的脚步声缓缓离去,两人相继爬起,如意便道:“姑姑,为什么?”
“我们少说少错,他明显在气头上。”月华三步做两步冲回屋子里,发觉里头昏暗一片,便点了灯,小心翼翼靠近床榻:“公主?您还好吗?”
咸笙回过神,道:“嗯。”
如意端来了水,咸笙摇摇头:“别违背他。”
“您受伤了?”
“不小心撞到了。”咸笙动了动手腕,道:“没有大碍。”
月华去拿了药,回来拉开他的衣服,将药油涂抹在他肩头,低声道:“若被察觉,公主要不要考虑投靠秦易?”
咸笙眸子闪了闪,没有回答。
等上完了药,他便起身下了床。湛祯近来跟他形影不离,屋内也有他处理军务的桌椅,咸笙来到他素来坐的椅子上,让如意取来纸笔,研墨。
当时兄长想要送亲,咸笙担心来大晋会出事端,便让他们只送到了边关。那会儿三哥还说,等年后会来参加婚礼,因为婚礼原本就是定在年后的,他们准备暂时拖延着,等年后见机行事,看能不能再另外找人顶替咸笙。
可万万没想到,湛祯居然在他刚来上京三天就迫不及待举行了婚礼,如今刚刚开年,他都已经跟湛祯成婚快两个月了。
但这件事,咸章 未与家里提过,所以咸商此次过来,并非只是湛祯去信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他原本就要来的。
咸笙不得不担心,他会不会疏于防备。
但这封信,他却不是为了提醒防备而写,从湛祯今日的态度来看,他一定是发现了,咸笙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为什么没有直接捅破这层窗户纸,但他确定自己时日无多,湛祯早晚会对他下手。
他必须要通知兄长不能再来上京,无论如何都要把这封信送出去。
但放下笔,等墨干的时候,他忽然又有些茫然。湛祯不可能帮他送这封信,他现在肯定说不定在等着兄长过来好一网打尽。可他在北国又着实没有人,为了防止湛祯怀疑,他有意的切掉了跟所有梁人的联系方式。
但他并未思虑太久。
让月华把信装起来,便站起身来:“你们在门口守着,假装我还在。”
“您要去找谁?”
事到如今,还能找谁?
这封信要想无声无息的送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他只能豁出去了。总归湛祯一定是知道了,他也活不太长,哪怕被发现抓回来,只要信能送出去,就是值得的。
他披上雪白的斗篷,如意蹲下去给他套上鞋袜,左肩还是很疼,咸笙将帽子戴上,决定现在立刻出去。
“奴婢帮您送吧。”
“太危险了。”
如今湛祯正在气头上,他一定明白自己此刻有多慌乱,所以他不会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时候亲自冒险出门,这正是最好的机会。
但自己亲自去送,假如遇到湛祯,凭着这张脸,或还有一线生机,但月华去,就不一定了。
何况,他还想再试探一些事情。
为了防止被发现,他特别绕到了后门,漆黑的天幕下,因为有雪照着,一片洁白。
咸笙走的很慢,哪怕戚思乐的药再有效,他的身子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调理好的。
他绕过了假山,很幸运的没有遇到任何人,但即将穿过的时候,头顶却忽然传来声音:“站住。”
咸笙停下脚步,抬眼看去,湛祯正坐在一块石头上,他从上面跃下来,轻飘飘落在他面前,冷冷问:“去哪儿?”
咸笙后退一步,道:“去送信。”
“什么信?”
“让哥哥不要过来了。”
“理由。”
咸笙再一次红起眼睛,看着他,道:“因为……来了便是死路一条。”
湛祯握着腰间长刀,哑声道:“为什么?”
他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攫住,阵阵发紧,他几乎是屏住呼吸,绷紧肌肉,等着他说出那个他不愿面对的真相,只要他说出来,自己就可以杀了他……因为他发现自己至今不忍心打破这份假象,就好像这样也挺好,他的娇妻还在,还是那样美丽动人。
“因为……”
湛祯眼眶泛红,手下却平静缓缓的拔出长刀。
他会让这个欺骗他的家伙血溅三尺,将‘她’的头颅割下来,就挂在上京城楼上,告诉梁人,这便是羞辱他的后果。
“你不喜欢我了。”咸笙说:“你不喜欢我,定会针对我哥哥,我自然要劝他不要过来。”
湛祯握着刀柄的手僵住了。
相处这么久,咸笙不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个男人厌恶他,却又迷恋他是女人的假象,这是他活命的机会,他岂会主动捅破这层窗户纸。
“那你说,孤为何不喜欢你?”
“只怕是有了新欢。”咸笙望着他,含泪道:“一个男人不再喜欢他的妻子,除此之外,还有别的理由吗?”
湛祯太阳穴突突直跳:“你是说,孤的错?”
咸笙委屈道:“难道是我的错吗?”
湛祯头皮发麻,他发现自己居然不敢拿那个绝对的理由去反驳,他跟咸笙对视,后者垂下眼睫,迟疑了一下,缓缓朝他走来,一边观察他的脸色,一边试探的来碰他的手,好声好气道:“若我有错,跟你道歉……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湛祯的手短暂的捏住了他的细软的手指,却又忽然一震,一把将咸笙的手甩开,脸色难看道:“孤说过不许你碰,听不懂吗?”
咸笙便没有再动。
湛祯道:“回房间去。”
咸笙捏了捏袖里的信封,乖乖转身,湛祯望着他的身影,却发觉他没进走廊,而是走向了另一边的屋檐。
北国天冷,雪一化再一冻,屋檐下就垂下了很多的冰柱,有时候连成一幕,十分神奇。咸笙门口有人特别敲掉过,所以没有,但一些不妨碍行走的地方,冰柱却还凝结着。
咸笙跨过了一个石头,这边春夏里是一个鱼池,但此刻已经结了厚厚的冰,他伸手去抓冰柱,湛祯眼睁睁看着他掰下来一小截,然后朝嘴里塞,顿时脸色难看的跨了过来:“让你回去,你还在这里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