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唔了一声,未置可否,只是说道
“继续说下去。”
清湖便继续说道
“今日殿下既然叫吾等前来,那么便说明,殿下您已经想好人选,便是在吾二人中间,而明光素来有辩论的才能,虽然不说是十分的闻名,但是学生,明光与如玉是好友,向来殿下应该知道此事,所以,殿下是想要他来为您前去说服这些人?”
清湖这样直白的说出来,叫慕卿与明光都抬起头来看他,委实来说,刚才他们说的几句话,叫人总感觉话里有话,然而却又好像是雾里看花一般,距离真正的含义终隔一层,然而就这样忽然提到了最后的结果,当然是叫人觉得意外。
然而,听到清湖这样的分析,单是从表面上来看的话,却好像又在理论之中。
太子殿下微微一笑,说
“你很聪明。”
清湖便低头行礼,说道
“是殿下已经给了足够多的线索,学生不过是重新梳理了一边而已。”
姬奕却只是啧了一声,而后抬眼看着一旁的明光,说
“越明光。”
越明光听到太子殿下点名,立刻说道
“学生在。”
姬奕垂目看着桌案,慢慢的说道
“诚如清湖所言,本宫听说你很有辩论的才能,不知道可否展示你的才能,来帮本宫这一次?”
这就将事情托付到了自己的身上了吗?!
明光顿时一震,他突然完全忘记刚才听到了什么,面对太子殿下信任的目光,想要答应下来,但是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故事虽然已经听完,并且十分清晰,但是是要自己前去说服对方——说服什么呢。
头脑之中,竟然完全一片空白,于是有些谨慎的说道
“不知道具体是怎样的事宜,或者来说,殿下想要得到什么结果?”
他这样说着的时候,表现出来的是跃跃欲试的态度,叫太子殿下十分的满意,不过关于此事具体的事项——
太子殿下却又不打算在此刻说明,只是说
“对方是十分善于口舌的人,倘若你无法应答的话,无须勉强自身,本宫只是觉得你可以一试,所以来请你帮忙,并非要你必须来做不能应对的事情。”
什么叫做不能应对的事情?
明光很是有一种不认输的劲头,于是说
“殿下只管放心好了,我自会说话,还没有人可以说的过我。”
清湖:……
慕卿:……
慕卿简直想要扶额,他此刻已然明了,太子殿下就是为了让明光替他办事,所以才安排今日的这样的会面,只是,就算是为了使用明光的能力,有什么不能够提前说明的呢。
太子殿下微微一笑,说道
“既然如此,明日午后,本宫会派人过去接你,来和对方见面交谈。”
明光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听错了词句
“什么都没有了解,就直接谈吗?”
姬奕抬眸看着他,似乎果然是为此思考了一下,才又说道
“当场告诉你将要面临的期望是什么,要你以此来说服对方,这样的事情,你做不到吗?”
明光顿了一下,便立刻很有雄心壮志的说道
“殿下既然信任我,那么我自然不会叫殿下失望。”
太子殿下便露出很是欣慰的神色,又说了一些宽慰的话,而后讲起来在学宫的故事,几乎将学宫之中有些才学的人都谈论了一边,方才意犹未尽的结束了这次会面。
要离去的时候,慕卿便又起身,来送他们出去太子府,一路上往外走的时候,明光还陷在刚才的情绪之中,犹然觉得不太真实的说道
“太子殿下竟然找我来帮他办事,难道是因为一眼就看中了我的才能么?啊,看起来太子殿下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倨傲么,还颇有些礼贤下士的风采。”
清湖听到他的话,便笑了一声,说道
“倒是和传闻里一样不按常理出牌——太子殿下,果真不可小觑。”
明光十分认同的点了点头,然后说
“嗯啊,太子殿下百闻不如一见,倒是很叫我刮目相看,并且叫我前去和人辩论这样的事情,倒是也叫我十分的期待,说实话,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可以说服我的人。”
清湖看了他一眼,反倒是十分的冷静,并且说
“倘若我是你的话,那一日我就不会过去。”
明光一脸震惊的看着他,讶然道
“这是什么意思?”
清湖便说道
“你真的什么也没有听出来吗?”
明光因为这样的话而呆滞了片刻,然后有些放弃的说道
“你不要告诉我,刚才的谈话,或者说这道差事,还有什么其他的含义。”
清湖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只是抬起眼看着慕卿,开口问道
“如玉也没有发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
慕卿抬眼和他对上视线,过了一会儿,才说道
“倘若是我的话,即是太子殿下的吩咐,无论是什么事情,自然都会去做。”
清湖道
“即是这件事情,只是为了利用你的才能,而并没有为你考虑利用之后的后果?”
第76章 去路选择
慕卿抬起头对上清湖的目光, 难得的, 竟然从对方的目光之中看到一种名为严肃的神情,他们认识以来,清湖都好像很是游刃有余的, 并且很是豁达的表现,偶尔感觉到严肃,便是遇到了叫他十分不高兴的事情——
然而太子殿下叫明光去做事情, 是什么能够叫清湖不高兴的事情吗?
慕卿垂目,轻声回答道
“你与殿下都是十分聪慧的人,委实来说,刚才的对话或许有你二人明白的弦外之音,然而我却并不知道这所谓弦外之音真正的代指,不过看你的表情,似乎不是什么十分轻易的事情,但是无论是怎样的事宜, 即是殿下的委托, 我只知晓全力以赴, 我是十分平庸的人,倘若有什么可以值得说出来的地方,就是这绝对的信任,我自信殿下不会叫明光置身危险之中,明日我也会一道跟去。”
清湖只看着他,良久之后,方才叹气道
“我原以为, 你是及其洒脱的人,却不想你执念这样深。”
慕卿闻言,只得苦笑,又无奈道
“我非是你,是做不到这样的洒脱,即是殿下的人,在殿下没有抛弃我的时候,我也决不会离开,这是我曾经立下的誓言,倘若这也算是执念,那么,或许果真是我执念太深吧。”
清湖便好奇道
“这更加奇怪了,就算是主仆之分,为何又牵涉到立誓之说,更何况,如玉,你并不适合呆在太子殿下的身边,你是及其良善之人,又这样温和妥帖,可以做寡言的侍从,但是吾看着你和殿下的相处,只怕你也不会只是做端茶倒水的侍从,然而若做幕僚这样的事情,若叫你参与这位太子殿下的计划,只怕将来许多事,会叫你痛苦万分。”
清湖的话,不知是为考虑慕卿的情绪,又或者因为仍在太子府内,所以说的已经十分的隐晦,慕卿心中十分明晰,他负责殿下在承阳的商户,手下的一只“千鸟尽”,虽然说名义上是殿下为帮助他寻找小妹而成立的存在,但是这不过是其中极少一部分,更大的作用是往来各地,为殿下牵线搭桥,而成员早已经遍布九州,来为殿下收集信息,慕卿单是每旬筛选无用的信息都已经是头晕脑胀,更何况太子殿下,他是知晓太子殿下日夜信件来往不断,至于人员调动往来,他虽然不过问这样的事情,也知晓一二,诸位皇子都已经丰满羽翼,太子殿下的位置,并不是那么的稳固。
但是又如何呢。
他只能够尽力去追的上殿下的步伐,却没有退缩放弃的选择,倘若他此刻说“我无法跟随您,所以想要就此离去。”诸如这样的话,在面对殿下的时候,也完全说不出口。
虽然至今为止,也不知道殿下为何对自己如此如此青睐,然而已经承受这样过分偏爱,倘若半途而废,既无法面对殿下,也无法面对自己。
最重要的一点,他脱离太子殿下,该要如何去寻找自己的小妹呢,人间九州实在是太过于庞大,譬如大海捞针,也只有当网足够大,足够细密的时候,才有那么微弱的一点可能,找到这只针。
而太子殿下,就是为他编造这张天罗地网的人。
慕卿心中这样想着,回答清湖的问题,却没有必要说出这么多的话,因此只说道
“我为殿下心甘情愿,怎会觉得痛苦。”
说着,又抬起头看着清湖,微微笑道
“清湖,我知晓你好心为我们,但是却是多虑了。”
清湖直直的看着他,却是问道
“我真是好奇,当初让你立下这样的誓言,又是何种原因呢?”
慕卿:……
慕卿却只是微笑着,又轻轻的摇了摇头,然而什么话也不说了,这样的原因,无法避开自己家中发生的变故。
他并不太喜欢和旁人说起来关于自己的往事,乃至于因此而等到的反应——他已经收到足够多的同情与安慰,并无必要再因此而去听到更多的惋惜。
明光站在一旁,看着他们言语来往,便觉得十分的无趣,又听他们越扯越远,竟然说起来慕卿的问题,委实来说,他是完全没有感觉到慕卿有什么问题,见慕卿沉默不语,因此开口说
“你们两个,越说越离谱了,这样追根究底的,又不是要结亲的双方,需要这么追根究底互诉衷肠吗。”
慕卿:……
这又是什么话啊,慕卿有些无言以对了。
但是明光才不管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他伸出手,一只手握着一人的手腕,又很是贴心的开解说道
“唉,你们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表情,我说的难道不对吗?不过话说回头,其实担忧本是多余的事情,万事万物,该不该做,总是有人要去做,不必是我,也可是我,非但是我,也可是诸位,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纠结于此的,至于人生之道,既非命定之数,又非可取而代之,倒是不必刻意改变,顺其自然,也是大道。”
他顿了顿,又十分得意的说
“不过,能够看到你们为我而外露出如此真心忧虑的表情,也还算很叫我愉悦的。”
这样的话,却又是故意说来轻松氛围的了。
慕卿与清湖对视一眼,便达成了共识,彼此既然在这样短的时间没有办法说服对方,于是也只能就这样先行辞别,说是让他们坐着马车回去,不过因为说是要去其他地方,所以婉拒了这样的要求,只漫步走回去就是了。
慕卿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远去,心中忍不住生出一阵的迷茫。
或许果真是自己身在局中,过于拘束了吧。
他看着二人离去巷口,便又转身回去了太子府内。
而清湖与明光转弯之后,明光便一改刚才的淡然无为,立刻说道
“清湖,你和如玉说这些话,可真是不像你。”
清湖看了他一眼,说道
“怎么不像我?”
明光便说道
“平常的你,是决不会过多的干涉旁人的道路的,不过说起来,倒是没有想到如玉这样与世无争的模样,竟然会也有全然信服一个人的时候啊。”
清湖闻言,忍不住一笑,说道
“先不说你对我的印象有所偏差,倒是如玉,他难道不是对所有人都报以很深的信任吗?又岂止只是相信一个太子殿下呢。”
他们说话的时候,便与一辆马车擦身而过,本也没有注意这辆缓往前行走的马车,然而在往前继续行过去的时候,便听见一声轻微的物品坠地的声音。
清湖停下脚步,回头看去,便见地上落下一只金光璀璨的金凤步摇,恰恰掉落在他的脚边。
第77章 无名之箭
清湖弯腰捡起了那只金步摇, 起身的时候, 那马车已经缓慢停下,旁侧的车窗,从里面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指将窗帘打开一道缝隙。
无论是随从还是其他什么人, 都停下了脚步,但是却并没有人过来接过这只金步摇。
清湖只好拿起那只金步摇,往前走了一步, 伸出手将这只金步摇递了过去,说道
“姑娘,你的东西掉了。”
话音落下的时候,那只手已经将幕帘拢了上去,露出内里一张装扮华贵的面容,在诸位贵族小姐期望做端庄仁德的女子的时候,这名女子的面容装扮,却透出昳丽凌厉的意象, 此刻她目光下垂, 看着清湖, 直到清湖将那只步摇伸到了她的手边,才递出手来接过,而后用这只步摇撑着因为手指撤去而落下的幕帘,然而目光仍然看着清湖。
清湖等了片刻,正要离去的时候,这位女子才开口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
那是居高临下的语调,然而又并非故意轻视, 乃是因为长久呆在被人恭维的位置上所养成的习惯,或许这样主动的来询问一个人的姓名,也是寥寥无几的经历吧。
清湖垂下眼睛,回头朝着那马车之中的女子行了一礼,说道
“在下燕清湖。”
“哪个“燕”字?”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的“燕”字。”
一时的静谧之后,那只步摇的主人看着他,眼中有一丝笑意
“你不问问我的名字吗?”
清湖边再行一礼,语气并无什么改变的说道
“萍水相逢,不敢过问姑娘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