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却是垂下了幕帘,只留下一道语言
“我记住你了。”
清湖抬起头,只看到那因为幕帘落下而收回的一点朱红的指甲,而后,这辆装饰繁华的马车便又粼粼的往前行去了。
明光站在一旁,难得的,竟然没有开口插话,直到车马离去之后,才若有所思的对着清湖说道
“清湖,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啊。”
清湖不由地一笑,没有接过他的话,反倒开口问道
“你知道她是谁吗?”
明光诧异了一下。
“难道你知道?”
刚才的对话,分明是初次相见的人。
清湖摇了摇头,说道
“并不知道,但是有一个猜测的方向。”
明光问道
“是谁?”
清湖继续往前走着,回想起刚才这位女子的面容举止,语气甚是平淡的回答道
“和太子殿下一样相似的神情,倘若我猜的不错,应该是那位传说里的朝阳公主吧。”
暮春之际,花草繁茂,日光下照着,尚未有叫人不能够忍受的燥热,然而足够的日光,已经叫万物看起来都好像镀上一道白色的光芒一样。
慕卿站在一旁,手旨拿着太子殿下刚才端详的那只,朱红漆身,银白箭头,尾羽侧雕刻了一只梅花。
“这是——寒梅神兵营的箭?”
寒梅神兵营,乃是承袭前朝的一处精兵营,擅长弓箭之道,供给给寒梅神兵营的弓箭之上,都用特殊的颜料在上面刻画了梅花标识与代号,每一只弓箭都有它的主人。
寒梅神兵营的创造者,是前朝的杨家,但是杨家在后来的长生之乱中全门被灭,如今掌控神兵营的是韩家,也是二皇子的外祖父所执掌,但是,这只箭怎么会到太子的手里。
姬奕坐在一旁煮茶,看着袅袅上升的水雾,慢悠悠的说道
“看出来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吗?”
慕卿跪坐在一旁,闻言开口说道
“这只箭上,没有编号,殿下为何找这么一只箭出来呢?”
因为寒梅神兵营乃是前朝遗留,本是引人忌惮,但是韩家也算是一心报国,但是或许是因为前朝杨家满门灭亡,导致此军颇有一些偏颇携仇之风,虽然愿意报国,但是却并不亲君,只是因为本朝建立在危难之际,以为来路不正,太祖皇帝建朝的时候,更是有有心之人假冒寒梅神兵营射箭谋害,想要借此除去神兵营,果然引起满堂众怒,以为此军留不得。
然而太祖皇帝并非滥杀无辜之人,更是爱才之人,因此想要招收神兵营,但是这么多的精兵,就算是送到其他的地方,也会遭受排挤,于是在抓到真正刺杀的人之后,为解决此事,便叫寒梅神兵营的每一只箭,在锻造的时候数量便是一定的,送到士兵的手中之前都已经刻好了编号,独属于此人的箭,一应荣辱与共,而没有编号的箭,是被抛弃的箭,而倘若有人的箭丢了,那也是不小得罪责。
而因为韩家乃是二皇子的外戚之家,素来与太子殿下并不算亲近,怎么会有这样的箭出现在太子府内。
姬奕开口回答慕卿的话,说
“因为有人在承阳射箭偷袭乐家的少爷,乐延年是当朝命官,这只箭偷袭他的儿子,是一种警告。”
“什么?”
慕卿有些意外了,难道是有人想要仿照前朝之事,再来一次嫁祸不曾,但是——慕卿疑惑道
“即是如此,这只箭不应该送到神兵营去,叫他们自查么?”
怎么送到太子府来,难道期望太子给一个说法吗?
姬奕伸出手将煮好的茶水缓缓道出,又分拨一杯到慕卿的面前,说道
“这只箭就是从寒梅神兵营出来的,况且神兵营如今常驻边关,如何自查,难不成千里迢迢送到边关去吗?”
慕卿便道
“神兵营虽在边关,韩家在承阳啊——”
慕卿话说一半,忽而停下,有些不太确定的说
“难道说,并非是嫁祸,而是真的怀疑是神兵营有什么问题,但是上面并无任何的编号,也许并非是已经送到神兵营里的——”
慕卿顿了一下,忽而想起了什么,低头再仔细的去看,又用手抚摸,才感受到一点轻微的不同,那是在原本该刻上编号的位置,有一点不同于其他地方的粗糙痕迹。
是了,专供寒梅神兵营的弓箭,从来都是定量,不多不少,怎么会有多余的箭,而且其上的标志,也有独特的辨认方式,既然送到太子殿下这边,看起来也并非是仿照出来的形状。
慕卿将这只箭放在桌案上,抬起头看着太子殿下,问道
“那么,殿下要怎么做?二皇子依靠韩家的便利,跟随寒梅神兵营也立下许多战功,您若参与进去,为此来说神兵营的不是,在未查出何人刺杀之前,只怕要落人口舌,以为您故意打压二皇子。”
“卿卿这话倒是说得不错。”
姬奕略笑了一下,说道
“所以我们自然是什么也不做,这只箭送到本宫这里,是想要叫本宫拉进去,本宫今日告诉你这件事情,也是叫你警醒,倘若有人因此相关的事物找到你,只管无视就是了,与其担心这不明居心的箭,还是先担心明天和追云国的使臣的谈判吧。”
第78章 追云之国
追云国?叫桓信在此次征战之中大显身手, 一扬威名的那个追云国?
明日既是太子叫明光去和什么商户交谈的时间, 怎么又说起来和此国的谈判,时间只怕要有所冲突。
慕卿欲要说明此事,但是他抬眸看着太子殿下怡然自得的表情, 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冲突的地方,方才有些反应过来,什么商家之间的斗争, 乃是隐喻两国争斗罢了。
他就说太子殿下倘若在京中还有其他商户,自己怎会不知晓,分明是用商户之争借代大韶与追云国的事宜,追云国乃是西南边陲之外的一处游牧之人聚集的名字,自称是“追逐天空彩云的神之民众”,所以称之为追云,这一次是他们冒犯边界,但是被打的节节败退, 不得不朝我国称臣, 再来诸多事宜, 涉及国土之争,是慕卿不能够参与的事情。
但是结果却是知晓,自然要叫他们割裂土地,再来进供物品,并派人前来承阳受封属国的称号,既是大昭之人,又是被冒犯的一方, 所以听到这样叫追云国他们俯首称臣的消息自然是拍手称庆,然而潜伏在追云国的斥候回报,说追云人却觉得提出的条件难以承受,所以这次派遣使者前来,不是为称臣,乃是为争辩正理而来,跟随出使而来的乃是追云国的第一辨师,并且怀有满腔的愤慨,是真心以为本国遭受到了巨大的耻辱,前来为国争光。
慕卿略微分神,想起来日前圣上把接见追云国使臣与谈判的事情交代给太子殿下之后,桓信拜访太子府的场景。
明月笼罩庭前竹林,落下斑驳之影,太子府内一向茶香萦绕,这次却酒香酝酿,少年将军饮酒之后,胆量愈发壮大,说起来这件事情,表现的异常气愤
“这群流传的异族之人!只说我国提出的条件分外无理,怎么不说当初无故派人扰乱边界,不搭理他们反倒以为大韶无人,呵斥他们而不出兵以为是我们畏惧他们,竟然真敢大军压境,射杀边陲民众,实在是猖狂的很,若非圣上仁慈,接受投降,我定叫他们的国都之上悬挂我大韶旗帜,方才知道我大韶的威风!如今他们不懂感恩,竟然血口污蔑我等大国欺辱,倘若果真欺辱,便叫他们各个跪地求饶,再来敢多说一句叫老子不高兴的话,便割下这不知天高地厚胡言乱语的舌头!”
太子殿下坐在一侧,听到他这样大发牢骚,也只是微笑,很是平淡的说的
“只是野猫一只,不过虚张声势的发出声音,也能叫你大动肝火,此事既然教到本宫手中,还能够叫他们有什么可猖狂的时候么?”
彼时太子殿下和谈论这件事情的时候慕卿在一旁侍奉,还在心中默念说从来只有太子殿下猖狂,还没有叫人对殿下放肆的,然而今日说起来事情,他如此迟钝,又或者太子殿下故事讲的太好,他竟然完全没有将这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
只是话说回头,这样重要的事情,太子殿下竟然叫明光前去和使臣谈判,也不知道太子殿下何处来的念头,未免太荒唐了,若叫对方知晓前去谈判的人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学生,只怕以为太子殿下故意轻视他们。
虽然大概,或许果真是有这样的含义,然而既然是代表大韶,又未免太过于轻浮了。
慕卿正要说些什么话来阻止这件事情的时候,便听见一时笑语传来
“你要派谁前去谈判?”
慕卿闻言抬头看去,便见一行人已经从亭外行来。
朱红衣裳外披挂竹叶青的外衣,悬挂繁杂的璎珞配饰,朱砂白面修饰其颜,金钗步摇映照其身,步履摇曳之间,衣衫晃动恍如层云堆叠,眼波流动犹如神仙妃子,这正是大昭王朝鼎鼎有名的朝阳大公主,非但相貌过人,就连行为也惊世骇俗——或者说,这世上热衷于流连在外与诸位文士交谈,偶尔邀请入府,虽然是隔着幕帘,然而举国上下,也只有她一个而已了。
而除此之外,朝阳公主又格外很是有些风流的名声,收养清秀的少年在府中贴身侍奉并非是什么秘而不宣的事情,
单以此相提并论,自今连贴身侍女除却梳洗更衣,其余时候只能止步内殿之外的太子殿下,实在是太洁身自好,自矜非常了。
曾经慕卿也被调笑询问“如玉,不如跟我吧,你日夜对着阳修算什么,跟吾叫你体会人间极乐如何”,虽然知晓不过是一句玩笑的话,然而慕卿每每看到公主殿下,总是忍不住退避三舍。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慕卿自然不是当初惊慌的模样,因此见到公主殿下,早已经习以为常,于是见人走进了,便站了起来,行礼道
“如玉见过公主殿下。”
“如玉今日没有课业么?”
朝阳笑意盈盈的看了他一眼,便行到一旁的位置上做了下去。
慕卿便回答道
“今日休课半日,不知何处春风将公主殿下吹拂至府内呢?”
因为十分熟悉的缘故,因为慕卿可以多说一句无伤大雅的问候。
朝阳便笑道
“当然是为了你们刚才谈论的事情,不过你今日休课,是因为要带着你的友人前来拜见太子的缘故吗?”
慕卿抬眼略带不解的看着朝阳,继而便明白过来,清湖与明光尚未走远,或许来往的时候碰面。
朝阳接着说出的话,肯定了慕卿的想法
“刚才过来的时候,见了两位非同一般的少年行过,似乎是从太子府出来的路径,其中一位如天上白云,山间清泉,竟叫吾顿时觉得其余的少年都是秋日落叶一样枯败无光,实在是不能够入眼了。”
清湖——
慕卿眼皮一跳,脑海里立刻蹦出来清湖的名字,他这位好友是真正才貌双全之人,每行于市,总是难免被胆大的女子投掷花草香囊,公主殿下一眼看上,也不是意外之事,但是——
委实来说,也不算是什么值得夸赞的事情,尤其在公主有风流的名声之下,这样的赞扬,倒是叫人颇有些无所适从了。
慕卿心中虽然十分的波荡,但是却仍然表露出温和的笑意,十分轻缓的说道
“公主说笑,世上之大,各人皆有个人的特点,吾之二位好友虽然亦是清俊之人,却远不抵公主这样赞扬,倘若让他们听见这样的评语,只怕要觉得十分羞愧。”
朝阳看着他微微笑了一下,说的
“如玉在害怕什么,难道怕吾染指你之好友吗?”
第79章 未定之事
这……
蓦然被猜中心思, 还是如此直白的说出来, 却是叫慕卿有些困窘,于是略顿了一下,才掠过这样的问话, 强行回归正题,说道
“公主殿下来此,想来并非是要谈论吾之好友, 不该为此来耽搁公主与殿下的时辰,只是不知今日为何而来。”
朝阳啧了一声,倒也不打算继续为难他,继而也正经神色,看着姬奕说起了正事
“明日会面来的使臣,你到底要找谁去,朝内都在猜测你的用意,这么多天, 却也没有见你拜访哪位大臣, 这么心如磐石的, 可是有什么人选不成?”
姬奕倚在一旁,叫他们看了一圈,却是先不紧不慢的说了一句话
“见你们聊的如此尽兴,本宫还以为你没事跑来关怀卿卿的学宫生涯,原来还是找本宫有事要问么。”
慕卿:……
“少来阴阳怪气。”
朝阳微微叹一声,不满他这样无甚所谓的表现,又忍不住提醒他说道
“父皇既然将这样的差事交托给你, 是有意叫你在众人面前展示自己的能力,还是稳妥一点来吧,千万不要再突发奇想,做出什么难以收场的事情。”
慕卿:……
稳妥这种词语,和太子殿下从来都没有什么关联吧。
慕卿眉角抽了抽,觉得这次必然是要叫公主殿下震惊且落空这样期望稳妥的想法了,然而太子殿下老神在在,面不改色的说道
“自然已经安排妥当,你今日来,是觉得我的安排,不能够叫你放心?”
“这个问题——
朝阳仔细的看了他一眼,心中生起一丝担忧
“你既然这么说了,我确实不太放心,你不会真准备要做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