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去帮忙……”邱阳看到就剩下自己,也立刻识趣的拍了拍手中的草灰,躬身向外退去,只剩下黎玄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陷入了一片尴尬中去。
“我……我不怕……”
澜璟垂了眸,缓缓向黎玄身侧贴近了几分,满眼心疼的柔声道,“你自己解开。”
那反复渗出的鲜血染透了黎玄用来绷紧伤口的布条,而紧贴着身体的衣衫却早已和伤肉粘连在了一起。
黎玄看着他满脸不容置疑的样子,便也不再推辞,抬手缓缓解下小腹上的布带,一点点将衣物从半凝着的血痂上拽了下来,咬着牙,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那伤口很深,因为泡在水里太长时间,整个边缘都翻着白肉,看起来骇人无比。澜璟垂了眸,小心翼翼的把草木灰覆盖在渗血的伤口上,再从自己身上已经半干的衣袍间扯了一条布料,再次给他绷好。这才轻轻舒了一口气,指尖在他平坦结实的腹部充满怜惜的缓缓游走,惹得黎玄堪堪止住了呼吸。
“今天我可没力气抱你。”黎玄浅笑着捉住他作怪的手指,看着他望向自己那爱意满满的目光,温柔的低语道,“你也需要好好休息。”
澜璟红着脸应了一声。
黎玄便将他的指尖缓缓提到嘴边,闭上眼,轻轻的印上了一枚亲吻。
薄唇掠过指间,悸动却直达心底,澜璟顺从的紧闭双眼,躲开伤口将那微红的俊脸贴在黎玄胸膛,温暖的感觉悄悄环绕在周身,幸福得就像做梦一样。
黎玄的手臂默默搂住他劲瘦的后背,低下头,再次吻了吻他柔顺的发丝,那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宠溺,只怕自己见了都会觉得吃惊……
……
也不知过了多久,澜璟便在这温暖的怀抱里沉沉睡去。邱阳和凌风同时回到了山洞中,一个人拿着树枝串好大块的狼肉,一个人双手捧着刚刚扒下来的狼皮。
“主子。”凌风见澜璟睡得香甜,便放轻了声音,低低的唤了一声黎玄。
黎玄伸出手,一言不发的对他点了点头。
他接过狼皮,取出绑袖间缠着的短匕,认真的将皮子重新检查了一遍,一点点剔去残留的肉屑和油脂,才抬手向凌风递了回去:“放在火上多熏一会,这样就不会干硬了。”
凌风看着剔得干干净净的毛皮,有些意外的打量了黎玄一眼,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么粗犷的大将军竟然还有那样一双巧手?
凌风和邱阳在火堆旁相对而坐,一个熏皮子,一个烤狼肉。不过一会功夫,那鲜香的味道便溢满了整个山洞,邱阳仔细的削了一根木棍,把烤得滋滋冒油的肉块一点点切下来,串到了木签子上,给黎玄送了过去。
黎玄也不客气,抬手接了,又看了看睡在自己腿上的澜璟,才侧头对着凌风低声问道:“沿着江岸可否走到下一个城池?”
凌风放下手中的狼皮,微微沉吟了片刻,点点头道:“沿江一路南下应当可以,不过……”
他微微顿了顿,有些担忧的向黎玄缠着布带的腹部看了过去:“这一路荒无人烟,您的伤……”
“我没事。”黎玄淡淡的向着前方跳跃起舞的火光望了过去,似是有些出神,“这些小伤对我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
指间的肉香飘飘渺渺的萦绕在身边,澜璟突然吸了吸鼻子,就连肚子也跟着“咕噜”了两声,他这才缓缓半睁开双眼,寻着那香气看了过去。
“醒了就吃些东西吧。”黎玄看着他睡得懵懵懂懂的样子,好笑的扬了扬嘴角,一边扶着他坐直身体,一边把那串烤肉塞到了他手里,“我正好有话要跟你说。”
澜璟缓了缓神儿,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没心没肺的睡在了一个受伤的人怀里,便蓦地红了脸,有些愧疚的挠挠头道:“什……什么事……”
“回来的路上,邱阳跟我们说了他偷听到水匪的一些对话,似乎很有意思。”
黎玄笑着向凌风望去,似乎在向他确认一般。
凌风手里抱着狼皮,正在认真的熏制着,听到黎玄说的话,便立刻向二人回看过去,满脸郑重的点了点头。
“哦?”澜璟手里举着木签,嘴里塞着烤肉,微微挑了眉,一边嚼一边饶有兴趣的应了一声。
“这群水匪似乎是一个什么山寨的人,寨子里的大当家姓胡。”黎玄伸手从凌风那里接过熏制过的狼皮,用短匕在其间看似随意的划了几刀,又切下长长的一条,放在手中轻轻揉捏着,“这寨子每年得的钱,却要给一个姓李的朝廷官员纳贡。”
“姓李?”
澜璟咬着一块狼肉,却悄悄停住了嘴,斜眸看着洞顶沉思了片刻,继续道,“江南的官员据我所知只有一个姓李……就是四郡总督李寿泓。”
“李寿泓我也有所耳闻,是摄政王的人。”黎玄停下手中动作,微微抬起双眸向澜璟看去。
“何止是他的人。”澜璟解恨般的用力嚼了嚼嘴里的肉块,冷笑道,“江南富庶,他又手握四郡大权,这么多年来,简直就是摄政王的钱袋子。”
第三十三章 江边小镇
黎玄慢慢坐直身体,双手将那狼皮提起,轻轻一展,便柔柔的披到了澜璟身上,那划开的地方刚好可以伸出两只胳膊,再用那细长的皮子拦腰一束,俨然成了一件狼皮马褂,既厚实又温暖。
澜璟先是惊讶的僵了僵身体,随后便受宠若惊的摸摸那并不柔软的狼毛,满眼都是感动的向黎玄看去。
“暖和吗?”黎玄抱肩缓缓向后靠去,剑眉轻挑,隐隐带着几分得意,“你身子弱,这东西虽然丑了点,但是多少可以御御寒。”
“不丑。”澜璟用力摇了摇头,乖顺的向他怀中贴了过去,这东西何止御寒,心都快暖化了一般。
黎玄垂手环过他的后背,将人轻轻拢在身侧,继续正色道:“若是收受贿银之事铁证如山,摄政王可会强行庇佑?”
“如若真的证据确凿,应当不会。”澜璟皱了皱眉,带着几分笃定的回答道,“倘若他真的罔顾法纪,将来手下的人都效仿起来,他也不好行事。更何况,即使他现在大权独揽,却还没到成为他一言堂的地步,终究还是要顾及几分的。”
“那就好。”黎玄挑唇浅笑,“我们就想办法收集证据,把这个钱袋子捅漏,断了他的财路,如何?”
“不错。”澜璟赞许的点头笑道,“就算他再扶植其他亲信上任,短时间内,也不会得心应手的。”
……
吃了些东西,几人便围着篝火小憩了一会,待到黎玄再睁开双眼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吹了一晚上的寒风渐渐小了不少,但是天气依然冷得吓人,澜璟双手抱在胸前,即便是多穿了一层狼皮,依然有些瑟瑟的走在黎玄身边。黎玄侧头看了他一眼,也不多言,默默将他的冰冷的手指覆进了掌心。
澜璟吓了一跳,抬头便撞进了他满是怜爱的目光中。他扬着小脸微微一笑,凤眸便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那掌心的温热悄悄传到自己手上,却像能暖到心里一般。
……
既然是顺江而下,走在密林中也并不安全,大家索性一同沿着江岸的碎石小路缓缓向南走去。
运气不错,风餐露宿的日子只过了短短两天,众人就来到了一个繁华的江边小镇。或许是近日风小了的缘故吧,这里的浪头并没有之前那么大,几个穿着朴素的村妇正蹲在江边洗着粗布衣服,偶尔抬头闲聊几句,脸上挂着恬静的笑容。
“请问,这附近可有客栈?”凌风走在最前边,顺手拦住了一个中年男子低声问道。
那人惊愕的看了看他冷峻的面色,有些残破的衣衫上还隐约可见几处刀剑痕迹,立刻惶恐的抖了抖唇,指着街市尽头的一家店铺结结巴巴道:“有……有……走到头西边那家就是了……”
“多谢。”凌风微微颔首,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二人,便继续沿着热闹的街市向前走去。
当四个人齐齐的站在客栈门外的时候,却突然同时意识到了一个颇为严重的问题。所有的行李用物都随着小船沉进了江底,凌风身上的钱袋也被水匪头子摸了去。
也就是说,他们身上全都没有钱……
众人尴尬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有澜璟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垂手从腰间解下随身玉佩,塞到了凌风手里。
“咦?”
下一刻,澜璟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看向黎玄,上下qi手的在他胸前摸了半天,才略带不安的询问道,“我送你的坠子呢?”
昨晚自己一直腻在他怀里,今天回头想来,就始终没见那东西的踪迹。
黎玄浅笑着擒住他的手腕,慢慢从前臂的绑带中把那翠绿的小葫芦抠了出来,单手托着送到他眼前:“你送我的,丢不了。”
完好无损的玉坠在阳光下反射着柔润的微光,可是那红色丝绦的挂绳却染了血,被利刃断成了两节。
“怪不得那时你明明占了上风,却莫名其妙的摔进水里……”澜璟还没说话,凌风却突然张了张嘴,惊愕的向他望去,“是为了去捡这个坠子?”
黎玄冷冷的剜了他一眼,凌风立刻捂住嘴,尴尬的缩了缩脖子。
他好像……知道的太多了?!
“他说的……是真的?!”澜璟却没有放过此事的打算,拼命睁大双眼,用那琥珀色的瞳仁一动不动的向他望去,“所以你这剑伤也是那个时候受的?”
“呃……嗯。”黎玄知道瞒不住了,只好轻轻点了点头,避重就轻的默默转移话题道,“幸亏还来得及捡回来,这要是沉到江里,可就……”
还没等他说完,澜璟便含着泪一把抓过那个坠子,作势就要往出扔。
凌风一看这架势,急忙准备冲到街上去捡。
谁知黎玄眼疾手快,当即攥住了他的手,让他丝毫也挣脱不开。
“我送你这个,是要让它护你,佑你,不是用它来害你性命的!!”澜璟紧紧攥着那玉坠,指节都在用力中隐隐泛起一抹青白,他扬起头看着黎玄那深邃的黑眸,眼泪却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你送了我,就是我的。”黎玄用拇指缓缓抹去他的泪水,把他紧紧揽进怀里,轻吻着他的发丝道,“如今我不是好好的吗?!”
“莫非……”黎玄故意顿了顿,覆在他耳边轻笑着打趣道,“你看我这么宝贝它,吃醋了不成?”
澜璟顿时破涕为笑,恨恨的把那玉坠塞回他的手中,泪眼模糊的斜眸剜了他一眼,揶揄道:“自然是醋的,它可以天天躺在你怀里,贴着你胸口,我又怎么比得上。”
黎玄伸手揽住他的头,柔柔的垂了眸,在他眉眼间轻舔浅啄的亲吻了几下,直到澜璟有些迷离的轻喘起来,才哑着嗓子覆在他耳畔低声呢喃道:“你可以夜夜哭着叫我夫君,它却不能。”
澜璟的脸腾的一下红到了耳根,急忙侧头向着邱阳二人看去,不知道黎玄方才的话有没有被他们听见。
却见邱阳微微红了脸,低头不语的看着地面,凌风则欲盖弥彰的单手扶着额头,掩饰般的向街市中间望去。
澜璟狠狠瞪了他一眼,兀自干咳了两声,才正色道:“这镇子不小,不知有没有金玉钱庄的分号。”
“有的,方才似乎就有路过,走得急也不十分真切。”凌风迟疑了一下,恍然大悟道,“属下……属下这就去‘弄’点银子回来……”
凌风小心的扫了一眼黎玄,踌躇片刻终于选了这样一个字眼。邱阳原本低着头,却突然扬起脸向他看去,认认真真的劝阻道:“凌风哥,父亲曾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就算我们现在穷的没钱住店,也……也不要行偷盗之事……”
他侧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江水,怯怯的低声道:“我……我可以去捕些鱼拿到市集上去卖……”
敢情他是把自己当小偷了?!
凌风看了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便把手臂架到他的肩膀上,歪头揶揄道:“一条鱼卖多少钱?”
“呃……大概二十文钱……”邱阳认认真真的在心里算了算,颦眉低语道。
“那一间最普通的客房一晚上多少钱?”凌风抬手指了指眼前的客栈,继续打趣道。
“唔……大约一两银子……”他微微红了脸,头却越垂越深,有些尴尬的揉搓着身上的粗布衣襟。
“所以,等你把五十条鱼抓住,再卖出去,莫不是要让我们在江边冻上几天?”凌风笑得没心没肺,却完全没注意到邱阳早已红到耳根的小脸。
“不要欺负他了。”澜璟看着邱阳可怜巴巴的样子,摇了摇头道,“你还是去把这玉佩当了吧。”
凌风抱拳行礼刚要动身,却被黎玄堪堪唤停了脚步。他将手伸进衣襟,费力的摸了半天,才从衣物的夹层中掏出一张被水泡过银票来。
“这个是临行前陛下特意命楚统领送来的银票,刚好是金玉钱庄的。”黎玄将那张皱皱巴巴的纸轻轻展开,字迹倒是还清晰可见,便转手递到了凌风面前,“直接去兑银子就好,玉佩不要当了。”
“皇兄为何让楚潇给你,却不给我?!”澜璟满脸不爽的轻哼了一声,想起那天楚潇来送别时二人的亲昵举动,仍然有种醋意渐浓的感觉,便黑着脸继续反驳道。
“要是给了你,只怕不知何时就被花光了,哪里还有应急的作用。”黎玄抚了抚他墨色的长发,浅笑道,“我带你去江边走走,让邱阳也跟着凌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