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不知道黎玄用玄冥皇子去交换凤羽国的小王爷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是将军说的,总有他的道理!
……
修养了数日,黎玄的高热终于褪去,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也结了痂,在后背上一片纵横交错,狰狞得骇人。
澜璟手里攥着一个朱红色锦袋来到寝殿门口,透过卷起的竹帘,只见黎玄正背对着自己站在墙边,望着挂在其间的佩剑发呆。
他的右手紧紧握着拳垂在身侧,似乎在用力,却又拼命发抖。
澜璟知道,他无法接受右手被废的事实,虽然在自己面前不曾流露出分毫,但是他心里的痛澜璟几乎可以感同身受……
好在,还有这枚易筋丸。
澜璟将那锦袋在眼前摊开,静静的看了许久。他不知道这药能不能帮黎玄恢复筋脉,又能恢复多少?但至少现在,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这么冷,怎么在门口傻站着?!”
不知何时,黎玄也看见了站在门口发呆的澜璟,便突然换成一副轻松样子,径直向他走来。
“呃……”澜璟猛的回过了神,一边笑着反手把门带严,一边迎着他走了几步,柔声道,“我把药拿来了,一会儿凌风和凝雨会来帮你治疗。”
“嗯。”黎玄先是微微怔了怔,随后便刻意用左臂将他揽进怀中,去暖他冻得冰凉的身体。
澜璟垂眸看见他垂在一旁的右手,心里突然一酸,却只能靠在他胸前,默默用力环住了他的腰身。
“将军,属下凌风。”
就在二人紧紧相拥的时候,凌风的声音再次不合时宜的在外响起,黎玄缓缓松开手臂,对着门外沉声应道:“进来吧。”
伴随着一阵轻微的“吱呀”声,凌风和凝雨小心的推开殿门,双双站到了二人面前。
“将军,我们来给您接续筋脉。”凝雨从怀中掏出一把熏香模样的东西,一字一顿的解释道,“这是迷香,点然后未服用解药之人会昏睡两个时辰,所以还请王爷在外等候。”
黎玄闻言皱了皱眉,望着那迷香不悦道:“若是因为会有疼痛,大可不必如此。”
“将军多虑了。”凝雨淡然的摇了摇头,“只是为了方便配合,并没有怀疑将军能否耐受的意思。”
黎玄望向凝雨,就这么若有所思的沉默了许久,才终于将目光转移到澜璟身上,低声道:“你去侧殿等我。”
或许……有什么事是不能让他知道的吧……
第九十章 代价(上)
澜璟在黎玄不容置疑的眼神下犹犹豫豫的退出了门,凌风便把殿门关好,将黎玄安顿在了榻间。
凝雨回头看了一眼二人已经准备就绪,便掏出火折子,将那迷香点燃,然后放进桌上的铜制香炉里。
“将军先把这药吃了。”凌风打开澜璟留下的锦袋,取出那枚通体碧绿的玉葫芦。借着窗缝投射而来的阳光,一颗黑色的小巧药丸静静的封存在其间,“待到药效发作,我们就为你运功通络。”
黎玄沉默着点了点头。
凌风便摘掉葫芦顶端金制的盖子,将那药丸送到了黎玄手中。
随着时间流逝,迷香的效果渐渐显露出来,而那渐渐陷入沉睡之中的男人,周身也开始有凌乱的气息肆意流窜。
凌风伸手握住他被飞焱震断筋脉的关节两侧,精纯的内力便在指尖缓缓蔓延。可谁知下一刻,凝雨却用力按住了他的手腕,压低声音道:“且慢。”
“……”凌风抬起头,满脸惊讶的向凝雨看去,不知他是何用意。如今药也吃了,迷香也用了,他该不会现在想要喊停吧?
“你可知道用易筋丸接续筋脉的代价?”
“代价?”凌风有些不解的摇了摇头,茫然道,“我只知道服药以后需要以内力为引导,帮助他在筋脉断裂处重新生长贯通……”
“对,但是在重新生长的过程中需要借助大量内力,并且服药人杂乱的内息会抗拒甚至反噬施助者,破坏其丹田,最后的结局便是……”凝雨按在凌风腕脉处的手指用力攥紧,一字一顿的郑重道,“施助者有可能丹田被毁,武功尽失!”
“有没有化解之法?”凌风握着黎玄的手臂抖了抖,显然被凝雨所说的吓了一跳。
“有,就是让我先来。”凝雨的声音却很平淡,无波无澜,“在我支撑不住的时候,会选一个断点交付给你,我们轮流运功,这样受到的损伤就会减少很多。”
“当真可行?”不知为何,凌风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是又想不出来,只好将信将疑的追问了一句。
“别废话了,帮我扶好他的手臂。”凝雨冷冷的白了他一眼,便独自盘腿坐在榻间,用力握紧黎玄的两侧手臂。
精纯的内力从伤臂缓缓进入,在筋脉断裂的位置来回游走,一下一下借着药性冲击着脉络断端,使它重新生长贯通。
凝雨知道,自己要承受这反噬的作用与受助者的内力相关,内力越强,则反噬越凶狠。黎玄武功高强,内力必然不凡,所以,他真的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撑到最后。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已然大汗淋漓,身上的每一寸筋脉都像要断裂般的剧痛着。更糟糕的是,丹田中拼命对抗的内力纠缠不休,那股外来的力量不断增强,此时此刻已经渐渐可以和自身内力相抗衡。
“凝雨……凝雨……”
虚无缥缈的声音仿佛从天际而来,遥远得让人听不分明。凝雨强撑着睁开双眼,被汗水模糊的视线里,他似乎看见凌风正紧张的注视着自己,他贴得那样近,却也只能勉强看清他此刻的神情。
“该我了,换我!”凌风不敢冒然动作,只好站在一旁对着他大喊,“你这样下去会死的!”
“凌……凌风……”凝雨低低的喘息着,就连简单的两个字都在极度痛苦中断断续续。
“你别说话了,快住手,换我来!”凌风看到他此刻的样子,急得直跳脚,若不是怕他俩走火入魔,他恨不得一把将凝雨从榻上拉下来不可。
“对不起……我……骗了你……”凝雨努力勾起嘴角,装作一副轻松样子,“在筋脉打通……打通前,根本无法……停止,也不能停止……”
他缓缓将有些空洞的目光转回黎玄身上,再次急喘了几声道:“回到龙霄……还有一场恶战……摄政王不会轻易……轻易认输的。”
“替我……保护好王爷!”
第九十章 代价(下)
“替我……保护好王爷!”
“凝雨!”凌风凄然的咬牙低吼了一声,就连声音都在发抖,他不知道这样下去的后果究竟是什么,更不知道自己除了傻傻的站在这里还能做些什么!
配合医治?!岂止是自己,凝雨今天骗了所有人,为了让王爷离开,为了让将军无法拒绝……
而自己,就成为了那个毫不知情的“同谋”。
……
黎玄的筋脉在渐渐恢复、贯通。而内力与内力的恶斗却仍在凝雨的身体中继续。
随着他一阵痛苦的喘息,凝雨握着黎玄的手指骤然松开,整个人却全身僵硬的无法移动分毫。
凌风几乎是喜极而泣的冲了上去,迅速安顿好黎玄,便紧紧揽住了凝雨的手臂,想要扶他去休息。
“呃啊!”
撕心裂肺的疼痛从被凌风碰触的位置蔓延开来,就像被无数钢针同时刺入筋骨,疼得凝雨惨呼了一声。
凌风心中狠狠一抽,动作也立刻放轻了许多,他小心翼翼的将凝雨抱起,放在了外殿的软榻上。
“你怎么样?”凌风不安的望着他大汗淋漓的面庞,低声询问道。
“放心……”凝雨急促的喘息了许久才稍稍平复一些,哑声道,“死不了。”
“那就好……”凌风微微舒了一口气,侧头看了看躺在榻间气息平稳的黎玄,“将军那边……”
“恢复得很好……”凝雨有些疲惫的闭上双眼,喃喃自语般的低声道,“记住我说的话……回都城以后……替我保护好王爷……”
“你不没事了吗?还说这个做什么?!”凌风方才觉得他这话不太对劲,挠了挠头,满脸迷惑的追问了一句。
“不死不代表没事。”凝雨无奈的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这货这么没脑子是靠怎么活到现在的,“王爷留一个失去武功的影卫在身边又有何用?我还不如回金玉盟找点管账的闲差干一干……”
凝雨顿了顿,身上的剧痛渐渐褪去,说起话来也觉得轻松不少:“不像某些人,我的脑袋还是满好使的~”
凌风今日却没有像平时一样出言反抗,而是微微湿了眼眶,他扭过头,不想让凝雨看见他此刻的狼狈样子,可是心里却痛得要命。
他知道,作为一个影卫,身上的武艺几乎等同于生命,而凝雨故作轻松的言语背后,却不知藏着怎样的悲伤……
……
玉岭关的地牢里阴冷刺骨,冬日里的寒气伴着长年累月的潮湿变得更加难熬。南离蜷缩在墙角的干草堆上,双手紧紧抱着肩膀,虽然他穿的是极其名贵而保暖的衣物,却依然冻得瑟瑟发抖。
飞焱浑身是伤的靠坐在墙边,原本独自闭目养神,此刻抬眼看看南离冷得嘴唇发紫,只得挣扎着站起身,蹒跚着来到他身旁。
“大皇子。”飞焱坐到南离身旁,在他耳边轻声道,“靠过来一些。”
南离从紧抱在一起的双臂间抬起头,有些讶异的看了看飞焱,下一刻,便毫不客气的将他揽进了怀中。既然是相互依偎取暖,他可不愿做被人搂在怀中的那个!
阴暗的牢房里没有窗户,只有墙上那个燃烧着的火把一直噼啪作响。南离只觉得有些不敢置信,前一秒他还在挥鞭抽打被俘的黎玄,下一刻自己却反成了他的阶下囚。
他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如何,但至少龙霄人将他活着抓了回来,暂时应该性命无忧吧。
可是代价呢?
南离暗自摸了摸藏在腰间束带里的玄铁短匕,那刀鞘上的宝石圆润而光滑。出于他的身份,他们又会用自己作为怎样的筹码,去交换何种利益……
突然,远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向着自己的方向,越走越近。
飞焱挣脱了南离的手臂,攥紧双拳,警觉的望向牢门。
“谢将军!”守卫恭敬的行礼声在门外响起,随着精铁锁链的“哗啷”声,陈旧的铁门被用力推开,几个身穿戎装的高大男子快步走了进来。
“将那个黑衣服的带过来。”谢镇望着飞焱桀骜的双眸,冷冷的扬了扬下巴,两名龙霄士兵立刻走上前去,押着飞焱来到他面前。
“你功夫了得,又忠诚侍主,我本不想杀你……”谢镇微微摇了摇头,继续道,“可惜你太强了,龙霄容不得你。”
飞焱淡淡的扫视了一圈身旁众人,嘲弄般的勾了唇角:“意料之中。”
谢镇敬佩的点了点头,将手覆在剑柄之上,继续道:“放心,我会亲手给你个痛快,没什么痛苦。”
第九十一章 妥协(上)
长剑出鞘,泛着幽幽的寒光。
飞焱垂了眸,掩去那深邃而冰冷的目光,没有做任何挣扎和反抗,仿佛就这么安静等待着那人将利刃穿透自己胸膛。
“住手——!”
几乎是同一时间,南离突然从牢房角落一跃而起,直接扑到了飞焱身前,对着谢镇怒吼道,“你若再敢上前一步,我便自尽于此!”
他手里紧握着一把锋利的玄铁短匕,扬着头,那寒光闪闪的利刃便横在了自己颈间。他的手有些发抖,一不小心一道殷红便在脖颈上缓缓滑落。
谢镇有些意外的挑了眉,饶有兴趣的向他望去。从军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被一个俘虏用性命作为要挟?!
“你不过也是个阶下囚,有什么资格来威胁我?”谢镇冷冷的看着他,虽然黎玄叮嘱过自己这个大皇子是用来交换人质的,不能杀,可是如今被南离这样挑到明处加以利用,还是让他十分不爽。
“呵……”南离冷笑着向飞焱靠近几分,牢牢的将他护在身后,“如今战争打到这般田地,可谓是两败俱伤,你们杀了我又有何用?”
“倒不如以我为质,向父皇讨要些好处,来弥补这场战事损耗。”南离微微侧脸,用余光看向飞焱,只见他冷漠的面庞上仍然挂着因为疼痛而滑落的汗水,目光里满满都是惊愕,“将军今日大可以将我二人一起杀了,我们都没有反抗的余地。但是,你若定要飞焱死,我总有办法结果自己,到时候黎玄的如意算盘落了空,将军只怕也担待不起。”
这席话竟说得威胁意味十足。
谢镇紧皱眉头望着二人,虽然心中不爽,却也明白不无道理。他迟疑了片刻,便重新把宝剑收回鞘中对着守卫沉声道:“放了他。”
守卫们识趣的退回谢镇身后,南离才缓缓放下手中短匕,就这么一言不发的凝视着他,目光中带了几分警觉。
“我会把你的意思带回去,交给黎将军决断。”谢镇强忍着怒意,转身大跨步的向牢门走去,其他守卫见状,也纷纷跟着退了出去。
转眼间,昏暗的地牢便再次恢复成一片骇人的宁静。南离将短匕插入鞘中,重新收回束腰里,扶着浑身是伤的飞焱坐在了干草堆上,可是这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双腿有些发软。
“大皇子其实不必如此。”飞焱躲开南离满是心疼的目光,垂了眸自嘲的冷笑道,“龙霄人必然会利用你对陛下有所要求,所以你性命无忧,不该为了我冒险至此。我过了这么多年刀尖舔血的日子,生死早已看得很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