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脸深深埋在手上,安徒留青无力地对他们说:“大家都散了吧。”
“王爷你也回去吧。”余裕光劝慰着:“你也搜了一天,末将看多数是不在了。”
“你也走吧。本王再待一会。”安徒柳青挥挥手。
“……”
“王爷保重……”将士们纷纷离去。
静静望着湍急的河水,思绪停止了,灵魂出窍般,动作变得迟缓,目光变得痴滞,水中倒映出江夏的身影,有穿戏服的,有穿黑衣的,有笑的,有忧的。
“你已帮我很多了,有些事,必须我们自己去面对。我们虽然是兄弟,但每个人的路都不同,我的路虽然难走了些,但多走路就顺了。”
“怎么样本王是不是很帅?”
“嗯……是很帅。”他应着。
“若是你还当我是兄弟,以后不要开这样的玩笑,你是王爷,尊贵无比,我不能让你的英名纳上污垢。”
“好了,还疼吗?”江夏看着他委屈的表情,不由心软了伸手去摸他的脸。
“以后不要乱说话了,你当我是什么不要紧,但别人听见就不好了,要知道你是王爷,得维护自己的名声。”江夏帮他轻轻地揉着。
“你……真的在意我?”安徒柳青诧然。
“嗯,在这世上除了父亲,你是第二个对我好的人,我不维护你维护谁?”江夏看着他真诚无比。
“好啦,你虽然是王爷,但也被我这个小人物死死捏在手心,不怕你跑,有事就快去吧,我等你。”
“江夏……”恍惚中,安徒柳青不由自由地伸出手,向河中走去。江夏在水里,要把他拉上来。
水越来越深,慢慢漫过膝盖,再到腰间。
此时的河流上方,有一团黑黑的东西由上而下漂来。黑色的东西在水中打着转,很快撞在安徒柳青的腰间。
走开,别妨碍本王拉江夏!下意识地一摸,感觉冰冷冰冷的,低头一看,立马魂魄归体,脸上顿时青了。
正是江夏!!!
此时的他双目紧闭,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全身冰冷,僵直的身体任由流水把他冲得东歪西斜。
“江夏……”安徒柳青惊叫着。
“江夏……”轻摇着他,急速地抱起上了岸。平放在地,探了鼻息气弱无寻。
“江夏,你醒醒,我是柳青,柳青啊……”不停地叫唤和挤压着他的胸部。
“江夏,江夏你醒醒……”安徒柳青心如刀绞。
“来人啊,有没人哪,救命啊……”可惜此时他身边的将士全撤了,只剩下他绝望的呼救声。
“江夏你挺住,我这就为你找大夫……”抱起江夏没命地往府中狂奔。
这一生都没试过这样玩命地跑,什么都顾不了了,管他路人奇怪的目光,街上行人的流言飞语,顾不上自己喘不过气,只想他醒过来。
砰的一声踢开府门,府上的人给他吓坏了,只见安徒柳青一脸苍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湿漉漉地抱着江夏,而他怀中的江夏肤如白纸,似乎没有生机。
“快传大夫,传大夫……”他狂吼着。
“马上,马上……”下人惊慌失措地跑走了。
轻轻把江夏放在床上,此时的他静静的,不会笑不会唱,甚至连动一下都成为安徒柳青的奢望。
“儿子,你怎么啦?”
门外,安徒如月得知儿子回来匆忙赶了过来。哪知却看到面如死色的江夏静静地躺在床上,不由吓得后退一步。
“江夏,江夏你醒醒……”安徒柳青并没有理会她。
“大夫来了……”门外有下人喊着。
“王爷,让老朽看看。”大夫走进床前为江夏把脉,凝神了许久摇摇头。
“大夫,他怎么样?有救吗,快说,快说啊?”安徒柳青揪着大夫的衣领。
“王爷,他身上还憋着一口气,想必有话要说,待会老朽给他含一片长白山老参,再给他扎一针,你们好好话别……”
“大夫,还有气,快救他,不能放弃,快救他……”安徒柳青已六神无主,不停地拉着大夫哀求着。
“儿子,你怎么这样啊,你堂堂一个王爷,怎么可以为他这样?”安徒如月看不过儿子的行为,一把他拉走。
“你……”
眼中不见了江夏,映入眼前的是母亲那张厌恶江夏的脸,想起司琴伯野说的最后那句话:“当然,这事得好好谢谢你母亲,不然我还真抓不到他呢。”
“是你……”安徒柳青步步向前,逼近母亲:“是你让南王抓了他?”
“……儿子你说什么呀,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安徒如月做贼心虚不停地向后退。
“没有吗?若不是你,他怎会这样?这么好的一个人硬生生被折磨至死,母亲,还不如把儿子杀了好。”他怒吼着。
“儿子你说什么呀,母亲怎么会杀你,你是我儿子,我的宝贝。”安徒如月目光闪烁着,尽量把话说完整。
“是,我是你的宝贝,可他呢,他何尝不是他母亲的宝贝,也是你儿子我的宝贝。”
“你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他怎么是你的宝贝,他就一个唱戏的。”
“母亲,他是唱戏的,他也是你儿子的最爱,那天儿子就是和他拜堂的,他是我们安徒家名正言顺的媳妇。你为什么要害死他?为什么容不下他?”
“放肆,疯了?还说胡话是不?”安徒如月忍不住喝出声。
“对,没了他,儿子是疯了,我是疯了……”哀大莫过于心死,安徒柳青又哭又笑。
“醒了,醒了……”
“王爷,江公子醒了……”有人喊着。
“大夫,他怎么样?”安徒柳青抓住大夫手腕。
“时间不多了,好好叙叙吧。”大夫摇着头走开了。
“江夏,江夏,你感觉怎么样?”
房间顿时安静下来。安徒柳青扑上去把他拥在怀里亲吻着,泪水一滴一滴流在他嘴边。
“……”江夏抚着他的脸迎接着他的亲吻。
“江夏,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你打我骂我,只求你别离开我……”
“……”江夏捧着他的脸轻轻笑了,苍白中带着凄楚,轻轻展开他手心,在上面轻轻写着:“柳青,不哭,我没事。”
“好,好,不哭……”安徒柳青这样大咧的男子此时就像孩子一样,急急地拭去眼中的泪。
“我们说说话。”江夏继续在他手心写着。
“好,我们说说话,我们成亲到现在都没好好说过话。”安徒柳青把他拥在怀里,双手紧紧环抱着他。
江夏又扳开他手心慢慢地写着。
“柳青,能和你一起我感到很开心,我愿意做你的新娘子。”
“嗯,能娶到你,也是我的福气,我也很开心。”
“柳青,我还想当一回你的娘子可以吗?”
“好,只要你喜欢,天天都可以当新娘子。”
“可以帮我换拜堂那天的新衣吗?我喜欢。”江夏写得很慢。
“好,这就帮你换上。”安徒柳青从床头拿出江夏失踪之前折叠好的新衣。
慢慢地,轻轻地,一件一件地脱下,他的身体很白、皮肤很滑,也很冷。再一件一件地穿上,红红的喜服衬着他苍白的脸。
“好看吗?”江夏抬着看着他。
“好看,我家江夏最帅。”
“脸色一定不好看,唇也是白的,给我拿面镜子好不好?”在他手心写着。
“不,你这样很好看,镜子照着反而不清。”安徒柳青又把他拥入怀里。
“你喜欢我这样吗?”
“喜欢,我希望你永远都这样。”
“柳青,有句话一直没和你说。”
“嗯,没事,现在说也不晚。”
“柳青,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上了。”
“嗯,我知道。”
“那时庞宏不知跑哪去了,临时之间找不到搭档,你自告奋勇要唱武生。就那次,就那次你在我心中就留下美好的印象,你当时真帅。”
“嗯,那时你唱得真好,我还怕露马脚呢。”安徒柳青在他耳边小声说着。眼前浮现当时的情景。
“只是,只是我一直不敢告诉你。你知道吗,从那时我就喜欢你了。”
“嗯,我也是。”安徒柳青亲吻着他的黑发。
“我不敢说,因为你是王爷,怕连累你名声不好。所以你每次救我、留我在王府,我都不能待久,我怕,怕别人在背后议论你。”
“嗯,我明白。”
“在金府,说要照顾你一生的话是真的,只是我没这个能力了。”
“不,你会好起来的,本王决不能让你有事。”
“其实让我和你一起睡,我很喜欢,但我不能流露出来,怕我龌龊的心思影响到你。”
“不是的,喜欢一个人没有错,我也喜欢你,所以总是撩你逗你。”
“柳青,你以后要多保重,如果有适合的姑娘就纳了吧。安徒家人丁不旺,多生几个,这样王府就热闹了。”
“不,这一生我安徒柳青只认江夏你一人,再也容不下别人了。”安徒柳青在他脖子间厮磨着,眼泪无声地流。
“你还年青,以后的路还长着,好好活下去,开开心心活下去。”
江夏在他手心写完这一行,转身捧着安徒柳青的脸,就这样久久地看着他。良久,轻轻抬起头伸长脖子深深地吻上他那张爱慕已久的唇。
安徒柳青立马热烈地迎上去,胸膛贴着胸膛摩挲,彼此亲密无间地辗转着头部接吻。嘴唇,下颌,喉结,锁骨,心口……沿路起伏,热烈虔诚。
慢慢地,江夏的手轻轻地往下滑,不是在安徒柳青身上滑,而是向空中往下滑。感觉到他的体温正迅速消散,安徒柳青紧紧抓住他的手,就像要抓住他的体温一样。
“江夏,江夏,你怎么啦……”安徒柳青惊恐地叫着。
“江夏别松手,抱紧我……”
“江夏别走,不要,不要……”安徒柳青抱紧了他,绝望、恐惧。
江夏微笑着,感到无比的满足与幸福,妩媚的笑带着两个深深的酒窝,轻轻的,静静地闭上眼。
“江夏,江夏……”王府传来安徒柳青响彻云外的喊声。
王府的夜晚特别的宁静,下人们纷纷走出屋子,静静看着安徒柳青窗前孤独无助的背影。被声响震撼着的鸟儿噗哧噗哧地飞出鸟窝,飞向夜空。
安徒柳青在屋里整整陪了江夏三天,不吃不喝不睡不眠,就这样看着他,看他静静入睡,谁劝也不听。
得知江夏身死的消息,司琴德胜赶到安徒王府。默默地陪着他,也只有此时,他们才真正明白亲眼看着心爱的人离去是什么滋味。
“柳青,他没有走远,他只是在另一个时空看着你,你一定要坚强起来。”司琴德胜用力地拥抱着他,试图给他最有力的安慰。
“你说有没有方法寻找死去的魂体?我能不能找到他?”安徒柳青滞目地看着他。
“逝者已矣,不要想这么多了。”司琴德胜拍着他的肩:“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三天后,安徒柳青在自己的屋旁挖了两个坑,一个把江夏放了进去,填上土,形成土包,立了碑,做成坟墓。另一个自己时常躺着、看着、守着,如此再也不离开,永远陪相陪。
自此以后,安徒柳青学会了吹萧,缓慢悠远低沉的萧声久久地绕着安徒王府。有时坐在屋子的窗着看着江夏的坟墓吹,有时直接坐在江夏坟前的草地上吹。
吹完后就沉沉睡去,一睡就是一整宿。他越来越喜欢睡觉了,睡着后没有痛苦,还可以在梦中与江夏相会……
一日他在梦中去到一个虚无飘渺的地方,像是蓬莱仙岛,又像是天宫。四周耸立着座座神殿仙府,里面有美女帅哥相互戏嬉玩闹。中间坐着一高雅端庄的仙子在卧榻上闭目养神。
此间仙乐飘飘,莫非本王进了九天之上的天宫。看他们衣襟飘飘、美目顾盼多半是仙子无疑,何不问问江夏魂归何去,能见上一面也好。
念罢向当中闭目仙子叩拜大礼,仙子问他何求?他言不要金银珠宝,不要长命福寿,只愿江夏一见,不枉九天一游。
仙子言曰,难得世间有如此长情男子,江夏长相优雅而被本仙留下成了□□的看花人,□□那株开得最清悠淡雅的兰花就是江夏的魂魄所驻点,公子不妨一观。
柳青幽魂又问,江夏何时再能投胎入世,入户何门?仙子曰,江夏本为花草精华,此番入胎住世本是历劫,如劫尽德满,功成身退,自然在这九天之上寂寂然然,静静乐乐。
柳青幽魂正感失落,那仙子又曰,当然若得情水浇灌,痴心相应,重唤寂心动荡,灵心再现,再落红尘犹不为可。柳青幽魂闻言又深感欣喜,心感一番痴情终有所盼,谢过仙子飘去□□。
□□,云雾飘渺无人处,院深蔓枝花正浓,一支幽兰独自开,淡妆浅笑犹似江,如盼王君独自怜,又似春风轻抚面,花香阵阵沁心脾,天上天下同心人。
静静地捧着那一盘比生命还重要的兰花,柳青笑了,如同花也对他笑一样,开得灿烂无比。正欲献上轻轻一吻,耳边有人喊。
“王爷,王爷……”睁开眼,竟是南柯一梦。
“王爷进屋睡吧,外面凉。”是副将余裕光。
天色已暗,凉风习习。远处的鸟鸣声显得幽远落寞。在坟前已整整呆了一天。没有动,从腰间取出那支被他摸过上百次的萧轻轻地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