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卫夫人一行人离去之后,寇连进便进来服侍。只他才进来,便瞧见周显拿了赵斐誊写的祥瑞正在随意观看。
半响,又将抄写随意扔在一边,“赵斐身子大好了?”
寇连进低着头道:“好些了,叶桂是个有本事的。几贴药下去,那赵斐便能下地走了,又歇息了这些时日。见有了精神,赵斐不敢拖延,便急匆匆去了。”
说话间,寇连进暗中小心瞧周显神色。
这些时日,周显半分不提南赵一行人之事,便是叶桂每日送来的问诊记录也不再看,昨日便是恰逢赵斐送入宫中第一份誊抄,也只是随意摆在一旁,仿若忘了南赵一行人了。
未瞧出什么,寇连进小心翼翼道:“叶桂还来禀告,说起赵小君子也大好了。这两日叶桂大夫说他已不必吃药,往后注意休息便好。”
周显原先无有半分动静,闻言才冷哼了声。
寇连进反到松了口气,也知晓那赵小君子仍旧简在帝心,这些时日虽周显不问起,他仍旧着人对赵澜多有照顾。这般,倒也不枉费他的几分讨好。
只是实在不知晓那位赵小君子那晚到底做了何事,竟然如此不知好歹惹怒了上皇。
“如此说,这两日他可出门在院中活动了。”
寇连进笑道:“自是,那赵小君子是个活泼的,早两日就闲不住了,时常在院中活动身子。”
“嗯。”
见周显不再说话,寇连进便识时务的退守一旁不再言语。
……
夜,赵澜让人点了灯,因无心睡眠便仍旧看书,倒是也打发时间。屋子放了一冰盆,是司设入睡时拿来的,倒是也让屋中带出几分湿润的凉意,让赵澜有些舒适。
待灯光稍暗,赵澜也就合拢了书打算入睡了。
这些时日,他身体恢复,脚也好的七七八八,又有些适应了大顺的气候,人便重新恢复了精神。只是可惜,如今还出不得房门,每日被禁锢在这一院落之间。
到底朝不保夕。
带着几分叹息之音,赵澜渐渐入睡。
夜半时分,赵澜迷糊醒来,因他在耳边听到几分歌曲之音。
赵澜下了床,又推开床,歌曲之声愈发明显。
想来,自那日同韦国璞闹出不愉之后,隔壁之中便再无乐曲之音了。不成想,今日又起,而且分明是那日韦国璞在时演奏的同一首。
这般说来,一墙之隔之人便是韦国璞,非是他人。
半晌,赵澜重新合了窗户,入睡,未再有爬墙瞧一瞧之意。
一连数日如此。
……
约有三四日后,大顺宫中,此刻宣室之中宫人跪了一地。周璩定战战兢兢跪伏于地,身侧一盏茶杯四裂。
“读了这些时日,你便给了我这样一份策论?”周显将手中竹简气恼的扔到地上。
如今已有纸张,只是纸张制造不易,便是周显也甚少使用。
周璩定慌张认罪,只是他实在没想到今日周显心情如此不好。若是如此,他决计不会在此时来觐见。
“下去!再读!”
“是,是。”可怜周璩定君子般人物,此刻反倒战战兢兢。
周璩定离开之后,周显颇为烦躁恼怒在屋中走了一圈,最后又冷笑了声。
寇连进不敢多发一语,这些时日,周显心情一日差过一日。
如此一直到傍晚时分,周显胃口不佳,只稍稍吃了些。只寇连进撤下晚食时,却听到周显忽道:“朕见他年幼,便不同他计较,如今倒好,他反倒长了脾气,如此不知好歹,却是明目张胆怨起了朕。”
寇连进不明所以,周显这话实在没头没尾。
周显忽又拍了下桌子,道:“叫许典准备一番,晚间朕出去一趟。”
第12章 心生欢喜
入夜,大顺宫围西华门悄悄打开,一辆皂色马车被重重士兵护卫着离开皇宫。许典护持,一行人便轻车熟路前往了弘昌馆的偏殿之中。
寇连进暗中好奇四周打量,前些时日,上皇也时常出宫,不过甚少带了他,大部分时候他也不晓得上皇外出是为何事。
此处偏殿四周早已布置妥帖,周显一下马车,四周歌曲曼妙之声顿起。
寇连进哪里敢询问,便小心随侍一侧。
歌舞之音不断,只一曲终了却未曾更换,如此也就到了戌时,天色已然昏暗。那许典魁梧的身躯只矗立在一旁,旁的分毫不管,只寇连进分明瞧见上皇面色愈发晦暗。
果然,又过两刻钟,上皇忽将手中酒杯投掷于地。歌舞之时骤停,其余众人尽数跪伏于地不敢言语。
半晌,周显才开口道:“随我走。”
“是。”寇连进赶紧应下,只道上皇要转回宫中。只是等出了殿门,他见上皇凝眉片刻,却是朝一旁殿门走去。
寇连进是宫中内侍,轻易不得出宫,只是前些时日他难得随上皇来过一次,知晓此处是南赵那赵小君子一家居住之处。只是那日不晓得为何,赵小君子惹恼了上皇。
好奇之下,寇连进暗中瞧了许典一眼,许典时常外出跟随,怕是知道些。不过许典向来是把沉默的利刃,周显手指之处,便是他疯狂屠杀方向。可若是旁的,他向来不掺和。
也因为如此,周显才放心将皇都城卫所交付在他手中。是以此刻,许典根本不同寇连进对视,寇连进也便得不到分毫信息。
门口自有士兵看守,只周显才有过去的意图,许典那儿便叫人过去吩咐了,自是无人敢阻拦。
“你们留在外面,朕一人进去即可。”
“上皇,这恐怕……”寇连进面有忧色。
周显灭诸国,虽说也屠杀了不少各国余孽,可总有漏网之鱼。其中更是有不少人,想方设法想要取周显之命。
如今天下才初定,周显一死,这天下也就乱了。
这回,便是许典也不赞同。只周显所做决定,又有何人能够改变他呢。许典无奈,只得将四周严密守卫,护卫重重之下,倒是也安稳几分。
待大门重新合上,许典也已回转,这才道:“前些时日上皇出宫,也便是来弘昌馆之中。”
寇连进这才恍然大悟。
只明悟之后,寇连进又生出几分不可思议之意。这般说来,那赵小君子惹恼上皇之后,上皇之后出宫仍旧是来这弘昌馆之中?
虽是听乐曲之声,可内中之意分明是率先服软了几分,只待那赵小君子说些好话,原先恼怒之事也便过去了。
寇连进知晓上皇一统天下之后是如何的帝王威仪,如何的执掌天下权柄,无人敢掠其锋芒…他竟然服软了。只是那赵小君子不知如何心思,竟不解其意,怪不得傍晚时分上皇忽然如此愤怒。
寇连进不敢细想,因为便是此时此刻上皇虽瞧着大怒,却未将那赵小君子投入大牢。这般所作所为一面叫寇连进胆战心惊,一面也暗自想着明日叫心腹再出宫一趟,多送些名贵物件到此处来。
……
今日,赵澜用过晚食,又去见了赵斐之后便早早入睡了。只入睡未多久,隔壁乐曲之声又隐约传来,到叫他辗转几分。
之后迷糊间有些半睡半醒,忽听房门打开之音。
赵澜本就未彻底入睡,一下惊醒。才坐起身,便透过纱帐瞧见一人影。赵澜凝眉,索性披了衣物下床,见果真是韦国璞。
韦国璞今夜身着褐色衣物,他向来是个面容肃然之中,如此瞧来更显得威严几分。
见赵澜迟迟未开口,‘韦国璞’也是皱眉。二人沉默了会儿,到底韦国璞想着赵澜年岁小,不必同他计较。
如此,韦国璞便走到窗前开了窗户。
今夜月色仍旧皎洁,给屋中增添了几分光亮。
之后,韦国璞又道:“昨日,我听闻赵斐呈上了一卷祥瑞之文。”
赵澜说到底不过一十五岁少年,原先更是富贵安康,未有过半分艰苦经历。这些时日所遇所见,也是叫他精疲力竭。
上次同韦国璞闹出几分不悦,事后赵澜也是生出几分担忧跟悔意的。思来想去,他说的未免太直接,落了对方面子,是以唯恐韦国璞害了他一家,到底韦国璞也是大顺之中的高官显贵。
之后又过几日,等听到了乐曲之后,赵澜便猜测韦国璞对当日之事怕是不气了。如此,赵澜松了几口气,心想不必担心韦国璞的报复了。
只是若同他继续交好,赵澜仍旧有几分担心,这才装作不知韦国璞是在暗中相邀之意。
可赵澜也万万没想到,今夜韦国璞会突然来访,而且分明是示好之意。赵澜心中也有几分感触,这韦国璞毕竟是他来大顺之中交好的第一人,相处时到也说的痛快。
再则,这主动示好可是不容易。赵澜心中都有几分芥蒂,叫他主动示意心中也是有几分不甘愿的。这韦国璞分明同他老师一般之人,怕是威严厉害之人,服软自然更是难得。
是以此刻见韦国璞示好,赵澜也不好再说些过分的言语,便略有几分不自然坐于椅子上道:“叶大夫医术好,我父能下地之后便去誊抄了,也是下了功夫希望能叫上皇满意。”
“嗯。”韦国璞应了声,此刻倒是自然了起来,“我也问了叶桂你的病情,说是好了?”
“无碍了。”
“那就好,只是仍要注意。”
一来一回问答之中,二人间气氛倒是软和了下来。只说话间,韦国璞忽道:“前日我上奏了上皇,特意想法子叫上皇同意收敛了明德先生的尸首,上皇同意了。”
赵澜一愣,之后猛然抓住韦国璞的手腕急道:“当真?”
韦国璞笑道:“当真,上皇也爱惜明德先生的才华,只是可惜先生心有所属。如此大才,也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原明德现在的头颅已被冰镇送出,只等运回南赵同尸骨合并,随后一同下葬南赵故土,怕这也是明德先生所愿。”
赵澜眼眶微红,老师未能入土为安,尸身曝于野之事始终是赵澜的心结。
想罢,赵澜双手合于胸前,却是真心实意朝韦国璞长长一揖,“韦兄,大恩大恩不言谢,如今我乃是阶下之囚,无有回报之地。若有来世,定当结草衔环以报恩情。”
韦国璞似笑非笑,将赵澜扶起之后拉着他重新坐下,便故意笑道:“我记得前些时日,赵小君子还要同我断绝来往,担心我有所图谋。”
刚刚承了情,赵澜自是不大好意思。
“我说的胡话,韦兄千万别当真。”
韦国璞握着赵澜手腕,又故意一叹,“前些时日我听闻你身子好转,这才又在隔壁叫人弹奏乐曲,便是想将此事告知于你。哪知道赵小君子未曾赴约,到叫我费了不少心思。”
赵澜面露羞愧之色,“我年岁小,到底糊涂,韦兄别同我计较才好。”
见赵澜如此模样,韦国璞心情大好,只觉这些时日积累的烦闷郁燥之气一扫而空,分明是一副心生欢喜的模样。
渐渐的,韦国璞止了笑声,原先颇有几分随意的神色渐渐收敛,只瞧着赵澜露出几分沉思之色。赵澜叫韦国璞瞧的几分不自在,实在韦国璞如此模样,给他的压力太大。
“赵澜。”
“嗯?”赵澜心下猛然浮现几分诧异之色,韦国璞从未如此叫过他。之前开口,时常唤他‘赵小君子’,有几分打趣之味。
“你可愿意跟随在我身侧?若你答应,我也可应你,必然保你南赵四人平安无事。赵斐老了,也不曾有什么雄心壮志,过些时日,我还可让他回归故土。”
“你仔细些想想,赵澜。”
此刻,韦国璞拉扯了赵澜手腕,二人靠的极近。月光之下,赵澜有些茫然且无措的目光撞进韦国璞的视线中。
不同于以往模样,此刻的‘韦国璞’眉峰稍稍压下,神情不怒自威,眉宇之间极具压迫之力。
赵澜冒出几分惶恐之色,不由率先撇开了眼睛慌张道:“我父亲年岁大了,身子不好也不曾有什么雄心壮志,上皇说不得会体恤怜悯叫他回归南赵故土。我怕是回不去的,既留在大顺,你我自是还是往来,说什么跟随身侧之事呢。再则,我二人身份到底显眼了,若是被上皇知晓了也是不妥。”
“赵澜,我非是要寻常的往来。”‘韦国璞’目光沉沉,索性一手握紧了赵澜手腕,一手却捏了他下巴叫他无处可逃。
赵澜一下方寸大乱,他脑中有些糊涂,虽还有些不解其意,却也被此刻韦国璞如此压迫逼人的模样给吓的慌了神。
在南赵之时,赵澜也练过几分功夫。不过到底学的不精,上不得台面。此刻慌了,见一手仍是自由,下意识竟是一拳朝韦国璞挥了过去。
韦国璞年轻时时常亲自上战场厮杀,这些年虽坐镇皇都,可这寻常锻炼也未曾落下。赵澜这一拳才挥来,韦国璞下意识闪退。
下一刻,赵澜单手被韦国璞折于身后,叫他立时动弹不得。
“你不愿?”韦国璞的声音泛出几分冷意。
“我…疼……”
韦国璞一凝眉便松开了他,“你仔细想好,我应下之事绝不反悔。你若随在我身侧,我必定叫赵斐等人善始善终。你之一生,我也保你荣华富贵。”
赵澜抿着嘴唇未曾言语。
韦国璞徒然浮现出几分怒意,“罢了,我也不是强求之人。”说罢,韦国璞此刻却也干脆,一甩袖子便立时离去了。
第13章 懵懂之情
偏殿房门紧闭,许典如同门神一般矗立在门口,一语不发。寇连进原也在等,只是稍稍过了些时间他就有些站不住了,时不时紧张走动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