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得怪异,变得轻盈,变得有些难以形容。
他清晰的记得那夜自己的肚子被人按压时的疼痛……他撕心裂肺,却拼了命地想要反抗,可她们给自己灌了药,于是他昏过去了。
最终,那个在自己肚子里的小生命似乎也悄悄的溜走了。
阿昀正端着药汤进屋,看到呆呆地坐在床上的苦童,不禁鼻头一酸,将碗放在一旁便将苦童抱住。
“夫人,都过去了。”
过去了?或许罢。
“喝药罢,夫人。”
苦童端起那碗药,下意识地有些抗拒,他不愿喝,也没说话,直接放在了一旁。
不是安胎药。
阿昀见状,也没让他真的喝下去,只是坐在一旁簌簌地掉眼泪:“夫人……他,真的走了。”
苦童闻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不,没有。
他倔强地摇摇头,可阿昀只当他是受的打击太大,哭得越发厉害。
怎么了?为何阿昀会哭得这般厉害?明明孩子还在啊,为何他会哭得这般伤心?
“阿昀,孩子还在。”苦童本是不想说话的,现下看他在说这个孩子的坏话,心里多少有些不舒坦,便开口说了话。
阿昀没再说话,只是坐在一旁哭了很久。
后来,众人知晓了苦童的行为后,皆是哭得厉害,只有温怀舟一直沉默着,却也没真的否认过苦童的想法。
温怀舟反倒成了这个院子最相信苦童的人了。
也不知为何,那不可一世的琛玥郡主被再次送回宫后,皇上竟也没生气,还特地来了温家道谦,可期间究竟发生了何事,便只有温家人才会知晓了罢。
苦童则依旧倔强地不喝许大夫给他配的滑胎药,似乎那个已死的孩子真的还在他肚子里活着一般。
渐渐的,苦童身子恢复了,可那个“死婴”却依旧在他肚子里。
但苦童却始终坚信,他还活着。
第45章 峰回转
“今日苦童的状况如何了?”
温怀舟边走边问顺才,这才刚从练兵场离开,心思却已而飘去了风烟苑。
顺才苦笑一声,讪讪地摇着头:“夫人仍是那副模样,还是没把小公子的事儿给忘掉……”
温怀舟闻言也跟着叹了口气,脚下的步子却一刻没有停下,归心似箭。
不出刻钟,两人便急匆匆地赶回了风烟苑。温怀舟一眼便瞧见了那个躺在树下的身影,心就莫名踏实下来了,步子也变缓了。
苦童安全便好。
也不知为何,自从上回出了那种事后,温怀舟就变得容易惶恐了,离开苦童半步都害怕那歹徒会故技重施,然后悲剧重蹈覆辙。他夜里做的梦都是苦童倒在血泊的样子,温怀舟形容不出这种感受,却能深刻的感受到醒来时的那种后怕,非得抱着身侧的人好一会儿才能缓过神来。
相较而言,苦童则要舒坦多了。既无大喜大悲,又无歇斯底里,反而时常倒过来安慰温怀舟。
自然,如果撇去了苦童坚信孩子并未消失这事儿以外,其余一切正常。
微风吹起一阵杏花雨,散落满庭,还伴着缕缕花香,沁人心脾。苦童则依旧靠在那张躺椅上,喃喃读着《山海经》,手还温柔地抚摸平坦的肚皮,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原样。
温怀舟看到这幕,心里难受的紧。
他迈着步子轻声走到苦童面前,苦童正在躺椅上昏昏欲睡,粉瓣散在他的身上也毫无所觉,却意外的和谐,似乎这花儿本就该出现在这。
温怀舟就静默地站在一旁看着他,并未打算叫醒。
正打着盹儿的苦童脑袋忽而一歪,双眼就悠悠地睁开了,像是有些迷迷糊糊,可看到温怀舟的时候,仍是展颜一笑。
“三少爷,回来了?”
温怀舟也跟着笑了,轻轻抚去他发梢花瓣,颔首道:“是。今日身子可有大碍?”
“自是没有的,孩儿很乖巧,他果真喜爱我读《山海经》的,本是几日未动的今日却也动了,你说惊喜不惊喜。”苦童笑得很开心,脸上的温柔确是真情实意的。
“……”温怀舟没再说话,却也笑着点点头。
苦童笑得更开心了,又拿起放在身侧的书,一字一句地读起来。
他读了多久,温怀舟也看了多久,期间没有打搅他片刻,仅仅是守在他的身旁。
岁月静好,尽管总有不如人意的时候。
用过晚膳,温怀舟都不去书房里看文书了,直接在内室里支了张桌子便开始处理,只因苦童先前身子还在修养,便总是陪着他,久而久之竟也成了习惯。
而苦童,自是极其不好意思的,只认为温怀舟是过度紧张了,总和温怀舟说不必对自己太过在意。但苦童就是说的唇焦口燥,温怀舟都充耳不闻,每日雷打不动的出现在床畔,久而久之,他也便不再说了。
现下一人在床榻上,一人在书桌上,虽是各干各的,却极有默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很快,温怀舟便从书桌躺到了床上,必会把苦童搂得紧紧的,然后哄着苦童睡觉。
苦童不喜温怀舟待他像个小孩子一般,但是当然,反抗过几遍依旧是没有效果的,便也由着他去了。本就比温怀舟更难入眠的苦童则变得极快睡着了,似是真的还怀着孕一般,拥有着嗜睡的特性。
而温怀舟,每每看到苦童真的睡着后,都会默默松口气,然后悄无声息地下床,站在窗口一夜未眠。
因为他焦急,他害怕,他记得许大夫所说的那些话。
倘若死婴在肚子里待太久,苦童的身子定会产生大碍——到时候可就不止大出血这般简单了。
所以温怀舟这些日子时常提心吊胆,时常一夜睡不着,可他最难跨过的坎儿则是不知该如何同苦童叙说。
这不仅是温怀舟的难题,更是整个风烟苑的难题。阿昀曾提过一次,可向来脾气好的苦童差点要和他翻脸,阿昀也就不再提了。
封清河知晓了也很无奈,甚至想骗苦童喝药,可苦童对这方面的事儿相当灵敏,一点当都上不了。
可他们也知晓,越是这么拖着,苦童的危险则就越大,于是阿昀急中生智,想到了一个法子。
“你想带苦童出府?”
温怀舟疑惑地看向阿昀,紧锁的眉头已而代替了他的回答。
“是的三少爷,您或许不知道,夫人认识的那位大夫可是民间高手,他巧舌如簧,又有妙手回春之力,倘若找他,夫人定会相信的。”阿昀言之凿凿,夸的清毓那叫一个天花乱坠,唯恐温怀舟不相信。
“苦童的朋友?”温怀舟眉头更深了,却像是忽而想起了什么似的,“你是说那个小孩?”
阿昀愣了,一看似乎有戏,点头如捣蒜:“是啊少爷!莫非您见过此人?”
温怀舟沉默了,想到那个一看便知还没苦童大的少年竟是一名提壶济世的大夫?实话说,他不信。
“……你确定他能帮到苦童?”温怀舟仍是很怀疑。
“是真的!少爷,小的可以把人头放在这和您担保,上回夫人命垂一线的时候,可就是我们忽而找到他才救了夫人一命,要不然夫人现下……”
“你说苦童重伤那次?”温怀舟忽而拍案而起,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是啊!少爷你们都进了宫,群龙无首!我和封大夫背着夫人一家一家的找大夫……”
温怀舟怔住了,头晕目眩。
竟不知,苦童早已在鬼门关走过一遭了。
“可那会儿是除夕啊,都没有一家药铺开门……我和封大夫快急哭了,正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巧遇了他,你说巧不巧?现下想想,可真够惊险的。”阿昀也唏嘘不已,明明是辞旧迎新的好节日,他们几个却命途多舛,连个节日都没口气消遣。
温怀舟的心重重沉下,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好……那我便要一同前去。”
过了许久,温怀舟才下定决心。
“使不得啊少爷,那大夫虽极其厉害,脾气却古怪的很,平素最不喜的,就是您这种强大的乾元呐……”阿昀摸摸鼻子,有些心虚。
清毓的确不愿让外人来他那院子,除了那送吃的邹伯,他人一概不喜。
“不可!万一苦童又出事了该如何!”温怀舟怒发冲冠,实在不放心再将苦童交与他人。
“少爷!我发誓!倘若有外人伤了夫人一根汗毛!我自愿千刀万剐,我出门五雷轰顶,我死后不得超生……”
“……”阿昀一上来就给自己发了这么多毒誓,他再不答应,就是不仁和不义了。
“不必此等夸张,倘若真伤了苦童一分一毫,你便提头来见。”温怀舟仍是放不下心,严厉的对他说。
“好!小的明白!”
苦童这会儿正在午休,忽而被阿昀叫起来,还有些发懵。但听闻温怀舟批准了几人可出府,便喜笑颜开,兴奋地跟着起了床。
但是几人并未告诉他此行是去清毓家,只怕告诉了苦童后,定会让他发怵。
毕竟,清毓直至现在,都不知苦童怀孕甚至流产这个事实。
温怀舟看着苦童的背影,久久未动。还特批几人驶出最好的马车,为的就是保他平安。
看他们马车离开以后,自己也骑上一匹马跟了出去。
他不是为了跟踪苦童的行迹,而是为了——找人算账。
苦童上了马车后,时刻掀开窗帘看那街上的风光,兴奋得目不转睛,只怪温怀舟许久未放他出来过了,这会儿可得玩个尽兴。
可几条街过去了,几个酒楼又过去了,阿昀等人愣是没有停车。
苦童发现了不对劲,正想询问究竟要去何处的时候——清毓的家,却已到了。
一看到是清毓的家,苦童果然万般不肯。他怕清毓会用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更怕他会怨自己不说实话。
毕竟苦童从未想过,他会怀孕,也从未想过会是温怀舟的孩子。他也不是没说实话,苦童先前的确只是将温怀舟当个主子,只是没料到他会与温怀舟有如此深的渊源。
“哟,什么风把你们给刮过来了……不是吧,苦童也在?”
清毓正巧听见动静出了院子,一看到苦童可谓眼前一亮,小跑到他的面前,一把拉住他。
“苦童!你还好意思来!多久没来看过我了你!”清毓呲牙咧嘴地对着苦童,看似是在凶他,实则不过是开玩笑。
“此事……说来话长。”苦童自知理亏,便回拥住清毓。
“不对,你、你的气息……怎么变了?”清毓这才闻到苦童的日子,顿时大惊失色,话都说不利索了。
“唉,进屋再说。”阿昀打圆场,赶紧照顾着众人进了屋。
“什么?苦童你居然!”
清毓瞠目结舌,拍案而起,怒不可遏。
“这么重要的事儿!你们居然都想瞒着我!”
几人赶忙道了谦,阿昀又赶紧说道:“清毓!我们今日而来,是希望你能为苦童检查身子的……你可否,帮帮他?”
清毓仍在气愤中,几人瞒天过海也就算了,还想让自己无偿给苦童检查,简直反了天了!
“清毓,对不起,此事皆因我引起,你有什么气便都往我身上撒罢!”说话的正是苦童,他心存愧疚,已是道了几次谦了。
清毓最怕的就是苦童这类人,重重的叹了几口气才说:“行,我真是欠的你们……”
几人立马笑出来,封清河又说:“那么苦童便先去屋里躺着罢,我和清毓去准备准备。”
苦童不疑有他,直接去了。而清毓不明觉厉,和那封清河大眼瞪小眼,后者却将他直接拉走,小声说道:“实不相瞒,苦童肚子里的胎儿,被陷害而死了……”
清毓又是一个晴天霹雳,这可真是大起大落的一日。
“而我们是想拜托你,为他除掉肚子里的死婴……毕竟,苦童现下一直认为胎儿还是活着的。”封清河有些黯然神伤,也是唏嘘地摇摇头。
清毓沉默片刻后仍是应下了,他明白封清河话里的意思。苦童的性子他是明白的,孩子掉了只是掉了,心结可是一辈子的结。
他像模像样的准备了不少药草,而后进了屋。
封清河和阿昀依旧在外头等着,原想这会儿估计没个一两个时辰是不能出来的,便寻了个石墩儿坐下,可这屁股还没坐热,清毓就愤怒地打开房门。
“合着你俩逗我玩儿呢!苦童的孩子明明还在!你们骗我做甚!”
两人闻言大惊失色,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苦童说的是真的!
第46章 忽变脸
月明星稀,万籁俱寂。
明明是个静谧的夜,温怀舟却依旧在书房里挑灯看剑,紧锁的眉头舒展不开,似是真的碰到了什么棘手的事儿。
经过温怀舟这段时间的操练后,雍昌大军已而整装待发,就是一声令下立刻开战都不会仓促。圣上早已在那边境之地安插眼线,时刻盯梢。却丝毫没听到动静,甚至颇为诡异。
突厥族人似乎变少了。
外族人的领地位于凉山以北,那处或天寒地冻,或广袤草原,而突厥也是其中数一数二的游牧民族,大多都在后者驻扎领地。可据眼线所报,草原上驻扎的蓬屋,却浑然不现突厥族的影子了,只有他族在此生存。
温怀舟对此十分气愤,只认为定是出兵太晚的缘故,给了他们逃离的机会,现下就是再想去找,又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