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靖微微皱眉,见着白澜石看向自己才松开,又恢复了温和,“既然二弟与先生有要事商谈,本王也就不打扰了。”
齐桓:“弟弟带着先生走就行了,大哥可不要辜负了这桃林。”说着就伸手拉着白澜石手腕向着自己的马车走去。
白澜石赶忙对一边的荣乐道:“务必将康王安全送回府。”
齐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呆呆的望着马车驶远,握紧了藏咋袖中的手。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总会用各种办法将人带走。
马车驶出了桃林,马蹄带风溅起落红。
白澜石抽回手,掸去衣角的花瓣,望着齐桓,“瑞王殿下有何时找白某相谈?”齐桓见着人生气了,便讨好般笑道:“哥哥莫要生气,本王确实有事与哥哥商议的。”
白澜石与齐靖前脚刚走,齐桓便来长青宅蹭午膳,谁想下人们告知白澜石与齐靖一同去了城东桃林,齐桓一口水都没喝便赶忙赶去了桃林。刚到便见着两人举止亲密,齐桓妒火中烧,恨不得将人撕成碎片,却还是冷静下来笑嘻嘻的走了过去。
“不过先不急,本王可是为了找哥哥连午膳都没用,现下里觉得饿的厉害。”齐桓揉着胃委屈道。白澜石也未曾用午膳,被齐桓这么一说也觉得腹中饥饿了。
马车来到了醉香楼,两人被小二领到了包厢里,不一会便上了一桌子的菜,吃饭间齐桓试探性的问道:“今日康王邀约哥哥所谓何事啊?”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的盯着白澜石看,白澜石喝了口茶,抬眸望向齐桓,“康王见我宿醉便送来解宿醉疼痛的药,恰好谈及桃林便一道去游览了。”
齐桓皱着眉,“哥哥头可还痛。”起身伸手去揉捏白澜石的太阳穴,白澜石拂开手说,“已经好多了。”齐桓才堪堪收回手,坐回位置上道:“我见哥哥昨日只饮了一杯,怎么就宿醉了。”
“在下身子不好,对酒水没有代谢力,所以常常饮一杯便醉了。”
“下次有本王在,本王定不会让哥哥喝酒的。”齐桓举手发誓道。
“行了,饭也吃了,殿下有什么事找在下商议便说吧。”
齐桓眼神飘忽不定,挠挠头,小声道,“哥哥这是大事,外头人多耳杂的,我们回长青宅在谈。”
白澜石心中了然,“殿下这心思还跟小时候一样幼稚。”
马车穿过了人来人往的集市,停在了略显寂静的长青宅门口。
“公子回来了啊!”红姨带着笑迎了出来。
齐桓扶着白澜石下车,“红姨今个您怎么出来了啊?”齐桓这些时日基本日日都来长青宅,宅内的人知道了公子与瑞王从小便相识,也将齐桓当成了自己人。
齐桓只有十七岁又有一张笑起来童真无害的脸,嘴巴又甜,这些直直戳进了红姨的心窝子里,红姨也将这齐桓当成了自己孩子看待。
红姨虽已过五旬,但风韵犹存,笑起来颇有牡丹神韵,“阁里派来了位医师,说是可以帮助公子缓解身体病痛,奴这不过来等着公子回来好将消息赶紧告诉公子。”红姨捂嘴轻笑。
“有位神医?哥哥我们去看看吧。”
白澜石点头。
神医正坐在厅里与闾阎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着,白澜石跨步走进,在两人的目光下落座在主位上。
齐桓坐主位边,感受着厅里怪异的气氛,拿起手边茶杯掩过嘴角的笑意。白澜石轻咳一声,“想必这位就是红姨所说的神医了?”
此人眉目柔和,身着青色收袖装,站起来行礼,还未开口便听见闾阎不乐的声音响起,“公子他不是什么神医,您别被他外表骗了。”
“在下施琅岐,受家师之托前来帮助公子恢复身体。”施琅岐作揖。
白澜石挑眉,绕有意味的问,“不满施大夫说,家师用了许多奇门妙招都未在我这身子上起效果,施大夫何来的自信?”
白澜石这几年用遍了可以帮助他恢复身体的方子,只要有一线可能他便愿意去尝试,可白澜石即使有非常人的决心,也在一次次的失败中消磨的所剩无几了。现在对于扬言要恢复他身子的医师,白澜石是报以一种不屑的态度。
“据在下所知,公子的身子是泡在了寒九隆冬日的水里数个时辰导致寒气入体,才损坏了经脉,如若要身子好起来首先便要去除体内霸道的寒气。”施琅岐侃侃而谈。
齐桓闻言一愣,皱眉看向一旁的白澜石。
白澜石微哂,“医师莫不是要和其他大夫一样给我开劳什子药。”齐桓微微看向一旁咄咄逼人的白澜石,从刚才便发现他对有关自己身体之事有些偏激,齐桓心下思索不语。
施琅岐并不生气,缓缓开口,“药材只能温补身子,敢问公子是否从出事之后便一直卧于房内。”
一旁红姨搅动着帕子激动道:“公子身子受了寒,吹着点带凉气的风便要病一场,这些年一直在阁里养着。”
“这就是问题的所在了,药物只可吊着身子不至于那么快被掏空,不动体内寒气便会淤积,使得血液不流畅,导致身体更加虚弱。”
齐桓放下手中的杯子,沉眸,“敢问医师有何方子?”
“在下查阅古籍,发现东汉华佗留下的五禽戏不仅是用来养生,每一套身法都有助于加速血液循环,促进体内寒气排出。”施琅岐从带着的行囊中取出一本书籍,递给了白澜石,上面画着的正是五禽戏的分解图。
“收起你的屁,公子身子这么虚,不用药养着,去做你那什么五禽戏?”闾阎拍案起身,指着施琅岐不客气道。
白澜石饶有兴致的看着两人,将五禽戏书籍放在了一旁,齐桓随手拿起翻阅,小声说道:“这闾阎与施琅岐好像认识啊!”
施琅岐并未因闾阎的话而面露愠怒,反而平静的将闾阎指着他的手按下,“师弟,意见相左也不必勃然大怒,在下可没说不用药。”
“你……”
“闾阎,坐回去。”白澜石道。
红姨赶忙上前将气鼓鼓的闾阎拉回位置上,拍着人肩膀小声的责怪,“怎地在公子面前这般失礼。”
闾阎不语,盯着施琅岐恶狠狠的咬了口放在一旁的桃花饼,如同口中嚼着的便是眼前这人。
施琅岐望着闾阎轻笑,“想要让公子的身体好转,药食与运动得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见过许多方子,大都是找些珍贵稀有的药材补着身体,白澜石不是傻子,知晓这些方子只不过是将自己的命吊着,区别只在一个早死一个晚死罢了,施琅岐忽的拿出一个操练的东西,反倒让白澜石沉寂下来的心又燃起了希望。
白澜石起身朝施琅岐作揖,“刚才多有得罪,还望施医师海涵。”
齐桓也跟着站了起来,施琅岐上前将白澜石扶起,“公子大可不必,像公子这般还肯相信在下,在下定然不负公子所期。”
“不过……”施琅岐有些犹豫。
“施医师有话但说无妨。”白澜石都没有察觉藏在袖子里的手激动到微微颤抖。
施琅岐沉思,“公子身子恢复不到武人之躯,而且…寒气在体内实数长久,恐怕恢复了也要比常人儒弱些。”
白澜石猛地松了口气,“先摆脱我这残躯,之后的事便之后再说罢。”
白澜石招呼过闾阎,“闾阎你将施医师带去客房,好生歇息。”
闾阎不情愿的起身,将施琅岐的行囊甩在自己肩上,含糊不清道:“走啦!”
齐桓将手中的书籍递给了施琅岐,施琅岐接过后道了别,小跑跟上了闾阎的步伐。
去客房的路上,闾阎斜眼端视施琅岐,“施琅岐你要是治不好公子,我跟你没完。”
施琅岐看着被闾阎甩来甩去的包袱,颇为无奈的将东西夺来抱在怀里,“师弟就这么信不过师兄?”
闾阎不语,见着到了客房手指着中间那房子,“呐,你就住那屋,只要不是跟公子有关的事,就不要来找我。”说着拍拍手转身要走。
施琅岐拽住了闾阎的手臂,闾阎抬眼看着他,不善道,“干嘛?”
“有事。”
“松手!我很忙的!”
“关于公子的病情没有人比你知道的更详细,所以为兄有许多问题还要请教师弟。”施琅岐笑道。
闾阎摸了摸鼻子,讪讪道:“那还用你说…唉…你先放开我!你这是请教人的态度吗!”闾阎被施琅岐拉这胳膊拖进了房间里。
☆、七回
白澜石在施琅岐走了后,便怔怔的坐在椅子上望着地上裂缝发呆。
这具身体跟着他八年,他花了八年的时间去接受他,心气高傲如他,怎能接受。少年也曾举起利刃,也曾幻想保家卫国,斩尽犯我大齐的宵小。
少年跟随师傅游历人间,见过这世间的魑魅魍魉,却也不乏志士仁人。
万物是我,我是万物。
天不遂人愿,桀骜少年却被困在了这四四方方的房子里,圈养了八年。白澜石本以为心智已被磨平,却哪想施琅岐的一句比常人儒弱些也能让他血中发热。
他贪婪的幻想着可以跨上骏马,奔驰在天地边缘,可以举起自己封锁在床底的佩剑,他想了很多,想到忘了时间。
不确定这是否又是一场空欢喜,但这一时刻他明白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无欲无求,这具身体一直是他暗藏心底早已锈迹斑斑的心结。
如今翻出来仔细清扫,虽彻骨痛但酣畅淋漓一身松。
白澜石回神来天已经暗沉了,四处点起了烛灯,身侧齐桓靠着椅背双臂环抱于胸前,搭拢着脑袋瞌睡着。
淡黄色的光晕打在其侧脸,显出少年俊朗的五官,身材高大的齐桓委屈的蜷缩在一张椅子上。
“齐桓。”白澜石轻推齐桓。后者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望着四周手撑着椅子将下滑的身子坐正。
待看清面前人时才带着些鼻音说道,“晚上啦,哥哥我饿了。”说着肚子咕噜的响了一声。
“想吃什么?”白澜石笑道。
白澜石美则美,却因眉目间的愁容多了几分凄哀,可面前这人眉目间多是释然晴朗,仿若十年前初见般,惊鸿一眼,从此挂我心间。
齐桓暗暗松了口气,久藏成疾,心病最难医。
他想知晓哥哥为什么会落水?这几年过的怎么样?有没有在难过失落的时候想起我?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哥哥想吃什么?”齐桓笑的露出了小虎牙。
用膳间荣乐回来了,“奴见过瑞王,公子。”
白澜石放下筷子,上下扫视了眼荣乐,“怎得这么晚?”
荣乐手指着自己脸,眨眨眼,“公子,您就没发现奴有什么变化吗?”
荣乐嘴角两边点着红色的面靥,发髻也梳成了京中流行的百合髻。
“发髻变了,面靥也点上了,看来荣乐长大了,知道美了。”白澜石见着少女灵动的样子打趣道。
荣乐害羞的搅着背在身后的手,“康王身边的云儿姑娘给奴化的,她说女儿家要学着装扮自己。”
“公子奴这样好看吗?”
荣乐生的一张白瓷的娃娃脸,点上嘴角两边的面靥不似寻常女儿家的风情,反倒有点像挂画里头的年娃娃,喜庆的很。
白澜石斜眼瞪了一眼一旁捂嘴憋笑的齐桓,仔细思索了一会,才堪堪开口,“荣乐天生丽质,怎样都好看。”
少女心思浅,喜怒都表现在脸上,“对了公子,康王在您走后独自在桃林呆了好一会,问了奴好多关于您的事。”
“不过奴紧醒着呢,一句关于公子的事都没透露给康王。”
白澜石下意识的皱眉,就见着齐桓伸手抚平白澜石眉间的褶皱,“哥哥不要皱眉。”
白澜石抬眼看了眼笑嘻嘻的齐桓,对他的行为没当回事,“我知道了,回去休息吧。”
说话间白澜石已觉没了食欲,便坐在一旁看着齐桓用食。
“哥哥怎的不吃了?”
“饱了。”
齐桓用餐时特意留意着白澜石,见人只喝了一小碗汤吃口几口子菜,现下里说饱了,惹的齐桓皱眉,“哥哥吃的太少了,这样对身体不好。”
便盛了碗粥放在了白澜石面前,“哥哥再吃一碗粥?”
“饱了。”白澜石有些诧异的望着齐桓。
“哥哥,就吃一碗,粥溜缝,不占肚子的。”齐桓又将碗朝前推了推。
白澜石笑道,“殿下再推便要趴在桌上了。”
齐桓与白澜石面对面坐在圆桌前,隔着有一手臂的距离,这让齐桓递东西不得不俯身贴近桌子。
白澜石起身却被齐桓拉住袖摆,眨着眼睛可怜兮兮道:“哥哥我头次给人盛食!”
白澜石想来也好笑,在齐桓死缠烂打软磨硬泡之下,自己竟真将那碗粥塞下了肚子。在齐桓的夸奖下,白澜石扶额叹气,揉着自己鼓鼓涨涨的胃到了后半夜才舒坦些。
还未睡一会便被荣乐叫醒,“公子公子,施医师在门外等着呢!”
白澜石猛然睁眼,“几时了?”
“辰时啦!”荣乐探手试了试白澜石额头,“没发热啊,公子今个怎么睡了懒觉,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昨个睡的晚了些。”白澜石匆匆洗漱了一番。
“公子先用点…”还没说完白澜石便疾步走出去了。
白澜石这八年卧床休养,身体长时间没运动有些不麻利,跟着施琅岐后面磕磕跘跘的打下一套。
齐桓来时正巧碰见白澜石跟着施琅岐学五禽戏,走到闾阎身边坐下,拿起一旁果子啃道:“你家公子什么时候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