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灵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楚山咕

作者:楚山咕  录入:05-18

  萧同悲眨了眨眼,任凭孟浪小心地虚搂着他,道:“你讨厌他吗?”
  孟浪一愣:“什么?师父?”
  萧同悲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他把我弄伤了,你不讨厌他吗?”
  “怎么会。他是师父啊。我和你说过,他救过我的命的。”
  “哦。”萧同悲脑袋垂着,像是在赌气,语气却还是这么平缓,“那是你喜欢他胜过喜欢我。”
  孟浪哭笑不得,一巴掌轻轻地落在萧同悲的后脑勺上:“你怎么想这么多?师父虽然过激了些,但也是希望你好,只是忘了你才四五岁,太欺负人了。你如果不喜欢,和他直说就好,这和我喜欢你还是喜欢他有什么关系呢?”
  “我不喜欢他。”
  “看出来了。”孟浪顿了顿,“他好像也不太喜欢你。”
  “那我该怎么办?”萧同悲眼睛圆溜溜的,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我也打他?”
  孟浪吓了一跳,连忙道:“不行,他是你我的师父,怎么可以打他呢?”
  萧同悲不说话了,眼睛还是很亮,孟浪被他看得有些发憷,但还是一本正经地教训他:“你要记得,师父永远是我们的师父,而且师父他很厉害,你要以此为荣呀,能成为师父的徒弟,是我们的幸运。师父他现在只是心情不好,过了这几天就会好,而且师父他也很可怜啊...你不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和师父生气,这样有违道义,也不是我想教你的,明白了吗?”
  萧同悲问:“他为什么收我?”
  孟浪言之凿凿:“你厉害呀。”
  “我厉害?”
  “是啊。你现在只是年纪小,以后会很厉害的,比师父还厉害也不一定呢!”
  萧同悲又不说话了,他侧过头,出神地望着平静的河流。山峰的倒影悄悄地藏在水间,于是向来的巍峨和疏离都变得亲近了些许。
  就像萧漱华的一切可恶,都在孟浪的眼中长得可亲可敬。
  又或者孟浪错了,萧漱华就是这么可恶。萧同悲悄悄地想,但他不舍得和孟浪吵架,他愿意跟着孟浪一起错。
  萧同悲抬起眼来,揪着孟浪的衣袖,一字一顿道:“我知道了。”
  孟浪不敢抱他,又怕他脚疼,那双草鞋和他脚上的血肉都长在一起,孟浪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掬了一捧水,小心地浇在他的脚上。萧同悲被刺激得下意识一缩脚,孟浪也被吓得不敢动了,僵硬着抬起脑袋,止不住地道歉:“很、很疼吗?”
  萧同悲犹豫片刻,没应声,孟浪更是不知所措,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能小心地亲了亲他的额头,又捧起他一只脚,轻轻地吹气。
  “......”萧同悲拉住他,小小声地问,“我不厉害的话,你会讨厌我吗?”
  孟浪头也不抬,继续给他呼呼地吹气:“不会啊。”他抬起头来,一向笑着的脸上却现出几分正经,孟浪轻轻地虚搂住萧同悲,贴着他的耳廓低语,“但是你会讨厌你自己。”
  萧同悲一时没听明白,孟浪收敛起神色,继续笑着亲他:“走吧,师兄带你下山去。”
  初夏的阳川绿树葱郁,暖风熏人,但多少已经有些逼人心烦。
  孟烟寒一口喝干了水囊里最后一滴水,理也不理一旁故作可怜的沈云伏:“你家还有多远。”
  沈云伏从她手里接过水囊,笑道:“就快啦。”
  “送你到家门我可就走了。”孟烟寒看了眼手里已经清减不少的钱袋,不耐地咂了咂嘴,“啧,钱还真是不经用。”
  沈云伏骑在马上笑着看她:“女侠性情如此,路上见到什么乞丐都要慷慨解囊。”
  “那是怕他们追在屁股后边,烦。”孟烟寒把钱袋塞回袖里,伸手一拽马缰,“走了,搞快点,老娘还有其他事。”
  沈云伏眼梢一挑:“什么事啊?”
  孟烟寒翻他一眼:“关你屁事。”
  “在下好奇嘛。”
  “你怎么不好奇阎王爷长什么样?”
  “你知道啊?”
  “我不知道。但我可以送你去见他。”
  顶着似火骄阳,沈云伏早就耐不住了,索性趴在马背上,噙着笑看她:“女侠,你真是血观音?”
  “爱信不信。”
  “信。但是在下听说血观音身后一直跟着个小孩子,那个小孩儿哪去了?”
  “你当老娘是送子观音?”孟烟寒朝他一笑,眼神却十分阴寒,“不该问的就闭嘴,老娘在这儿杀了你也没人敢过问半句。”
  沈云伏冲她勾了勾手指:“他是被你吓跑的吧?你真的很凶。”
  孟烟寒伸手打开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闭嘴。”
  问她做什么,她也好奇呢。鸡毛崽能跑去哪个旮旯,让她死活找不着——最可恨的是这崽子跑便跑了,多少留个口信,或者报个平安也好,莫非还担心她追上去死缠烂打地求他那显贵家里给点赎金吗?
  凶?
  孟烟寒心里愤愤不平,却又有点失意。
  她向来好胜,清如道君和清徵都为此劝过她不知多少遍,可她从来看不起这些限制女子的条条框框,除了清徵是她了解的天生淡泊,其他个扭扭捏捏的女子她就是看不过眼。
  总好像是她在故意和人对着干——难道这是她自找的吗?
  沈云伏也看出她对于“那孩子”的去向十分在意,暂时不再说话,只是专注地看着她,仿佛他的眼神可以穿过帷帽垂下的重重云纱。孟烟寒被他盯得不自在,勉强拨开一条缝,不耐烦地挑了挑眉:“你看什么?”
  “女侠,”沈云伏定定地看着她,“送我到家你就走吗?”
  “废话。”
  沈云伏沉默片刻,脸上涨得通红,好像在蓄积十几年以来的全部勇气:“那在下可不可以不回去了?”
  孟烟寒一怔:“什么?”
  “不想回去了。”沈云伏咬咬牙,一把捉住孟烟寒牵着马缰的手,“虽然很冒昧,但是...”
  孟烟寒直觉这厮说不出什么好话,但她又不知道该怎么打断。
  眼前人穿着一身白衣,眉目俊秀,若不知他底细,看上去竟还觉得此人飒然英姿,清逸出尘。
  孟无悲也穿白衣,可是他穿白衣就好像经年不化的厚重的雪,堆砌如层层重重的城防,孟烟寒疑心自己终此一生也难以破开半点。
  但沈云伏不一样,他也穿白衣,可他就总显得儒雅,显得温柔,像一片轻浮又缠绵的云,挥也挥不去,打也打不散。
  孟烟寒忽然感到有些脸红。
  她自诩看破红尘,原来眼里也只放进去过孟无悲一个男人。
  沈云伏红着脸,小心翼翼地贴过身来,轻轻地在她颊上落下一吻。
  孟烟寒愣着,听见沈云伏结结巴巴的话:“对、对不起,在下无意冒犯,但是、但是......”
  “说人话。”
  沈云伏的眼睛里好像藏着冬日炉膛里灼热的火,把他的脸也烫得通红,他缩着脖子,却不要命似的说:“但是在下没见过世面,一见着你就脸红心跳,在下不懂,女侠若是看过这样多的人情世故,可不可以指导一二...”
  孟烟寒咽了口唾沫。
  沈云伏小声道:“这...这、这是不是喜欢啊?”
  “什么喜欢?”
  沈云伏眨了眨眼,继续道:“就是,想和你好的那种喜欢...?”

  ☆、83

  今年的夏日来得迟,同悲山上犹然绿树葱茏,日光不可逼近之处,依然是一派幽深的冷意,枝头悬挂的清露,缭绕巍山的薄雾,整座山都似一处深沉的庇护,沉默地笼罩着朝廷通缉、万人唾骂的萧漱华。
  孟浪所说的会在山脚接人上山显然只是个笑话,若不是知道他身份的只有暂且不愿再参与此事的宋家人,他恨不得天天绕着镇子快走一百圈以保有心人不会靠着跟踪他来找到那座横空出世的同悲山。
  萧同悲和萧漱华的关系依然是针尖对麦芒,老的没个好脸,小的也绝不折腰,唯一的变化是萧漱华不再关心这小子对自己的态度,只顾一个劲儿地折磨他,除非孟浪提前回到山里,吓得面色苍白地跑过来求情,否则萧漱华恨不能天天都把萧同悲折腾得晕厥过去。
  “你要学着撒娇呀。”孟浪捧着萧同悲一张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小脸,心疼得不得了,小心翼翼地给自家小师弟上药。
  萧同悲不动声色,等孟浪上完药,才扑进他怀里,闷闷地喊说:“疼。”
  孟浪哭笑不得:“不是给我撒娇,是给师父撒娇。”
  萧同悲又不做声了。
  封沉善不愧为天下第一,各门各派被他邀请来华都一道聚了几日,朝廷百官噤若寒蝉,寝食难安,倒也不怪他们草木皆兵,毕竟封沉善这老头振臂一呼就是大半个江湖,远远看着颇有几分要换个朝廷班子的架势。当今的崇德帝说好听些是性格仁德,不好听就是软弱无能,若这些江湖流氓真的起来闹事,恐怕崇德帝能吓得第一个尿裤子。
  但这群莽夫聚了好几天,住在华都最好的酒楼,顿顿山珍海味,连自诩清正的文官们都有些垂涎欲滴,最后才听见封沉善从那幢金子砌的酒楼里发出悠悠一声叹:“诸君能如此想自然最好不过。”
  崇德帝坐在御书房里,欲哭无泪地看着自己的一班股肱之臣:“他们到底怎么想?”
  忠臣们面面相觑,半天咬不下个字来,只能磕头道:“陛下安心,郑统领可是武状元出身,武功高强,况且麾下三千御林军,那萧漱华绝不敢造次。”
  “萧漱华杀了多少朝廷命官,难道朕就这样息事宁人?”
  崇德帝等了半晌,没等来回应,只看见臣子们为难的神色,终于长叹一声:“罢了,且听天命罢。”
  萧漱华就像一阵时疫,即便也曾安稳过一段时日,但在他现今名声大噪的同时,走到任何一处,都能激起无数人发自心底的恐慌。
  封沉善宴请百家之后,萧漱华似乎回了点精神,偶尔也会时不时地进去华都,喝酒作乐也好,寻衅滋事也好,银两如流水一般花得精光,但孟浪知道拦不住,也不敢拦,只能尽力多做些活,期求萧漱华能在某一天回过神来,良心发现,至少对萧同悲稍微好点儿。
  孟浪除却替人做些苦力,也会做些字画送去贱卖,可惜他的文采虽然不差,可在华都也不过尔尔,不仅难有一夜成名、洛阳纸贵的奢望,更是常常因着所写皆是过时风物而被骂成是不入流的陈词滥调。
  而他只敢瑟瑟地赔笑。
  日子难过也没什么打紧的,至少还有得过。
  孟浪蹲在河边,掬了一捧水,往脸上拍了拍,又冲着如镜的河面挤出一个灿烂的笑。但河里那个他却笑得有些假,一双莹亮的眼眸底下全是乌青,一袭白衫洗了不知道多少遍,看上去薄如脆纸,裹着他瘦骨嶙峋的身体,好像随时都可能被山风卷得稀烂。
  孟浪振作了精神,手心却不自觉地发凉,虽是晴天,可山上的寒气还没褪尽,他身上穿的那一件实在是难堪寒风。
  孟浪盯着河面映出的自己,突然觉得那张可怜兮兮的笑脸有点讨嫌——既不如萧漱华来得昳丽无双,也不像寻常男子那般英挺俊美,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张脸,每一寸都透着穷酸和疲惫。他好像萧漱华从垃圾堆里随手捡出来的一件玩意儿,即使有幸跟着守真君这样天下共瞩的神仙人物,也摆脱不了骨子里散出来的酸臭。
  江湖上常有人说,守真君一笑,天下人都该为他折腰。
  可他算个什么东西?笑或不笑,也没那么多人愿意关心,只是他笑着,多少能有点喜庆的意思,省得苦大仇深一张脸,连萧漱华都不想留他。
  孟浪心思转来转去,已经不知道想到哪儿去了,只是不由自主地想,萧漱华何以成长为如此天下无双的绝色,一睥一睨都含着与生俱来的傲气和狂意,可他口口声声喊着师父,也不过比他小上七八岁罢了。
  “你在做什么?”
  孟浪猛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一只腿踩进河里了,连忙吓得一个后退,张皇失措地回头,正看见板着一张脸,专注地凝望他的萧同悲。
  “啊、啊,没做什么,在想等会儿把衣服拿过来洗了。”
  萧同悲一把抓住他的衣角:“我看到你快下河里去了,你之前说河很深。”
  “嗯?你看错了吧,我是想顺便洗个脚。”孟浪笑着拍了拍他的头顶,又扶着他的后背,“走啦,今晚想吃什么?”
  “烤鱼。”
  “又吃烤鱼,吃不腻啊。不如我教你吧,我不在的时候你也可以做给师父吃。”
  萧同悲本来跟着他走了几步,听见这话又猛地顿住脚,抬起头定定地望着他,孟浪没推动,也低下头看他:“怎么了?”
  萧同悲开口道:“你做。”
  孟浪被他惹得一阵好笑:“好好,我做。可我也不能给你做一辈子啊。”
  “可以。”萧同悲揪着他的袖子,眼睛亮亮的。
  孟浪哭笑不得,捏了捏他的脸:“那我给你做这么久吃的,还给你洗衣服,你是不是该说谢谢师兄?”
  萧同悲又不说话了。
  孟浪等了一会儿,看这小子直接把头都低下去,浑像无事发生,只好作罢。
  萧同悲才说:“元元。”
  孟浪好好地走着路,差点自己绊自己一脚,愣愣地回过眼来:“什么?”
  萧同悲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孟浪碰了个钉子,只好揉了他的头发一把:“不准这样叫。师兄叫孟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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