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灵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楚山咕

作者:楚山咕  录入:05-18

  她说这话时还叉着腰,语气轻快,本以为沈重暄会一如往常地暴跳起来和她斗嘴,但这次的沈重暄毫无反应,依然只是了无生气地垂着眉眼,任由孟醒搂着。
  孟醒忙道:“啊,那贫道回头一定好好感谢皇上......这一晚大家都辛苦了,那个,琳儿?你有没有什么......想单独和我说的?”
  封琳眉眼寂寂,从腰间解下一把佩剑,扬手丢给孟醒。
  “......琳儿?”孟醒下意识接住,发现那把剑正是先前被封琳收缴的和尘剑。
  封琳回眸看他,目光沉沉,撞进孟醒眼帘的刹那,孟醒心下一突,下意识想要站起身来,却被怀里的沈重暄攥着衣领,拉得他身形一颠,终究没能起身。
  孟醒一边搂着沈重暄,一边和封琳对上视线:“你要去哪?”
  封琳反问:“你还想问我什么?”
  孟醒蹙眉道:“和这有什么关系?你刚才受了这蛊的影响,不要紧吗?”
  “不打紧,伤人心的从来不是蛊虫。”封琳对他的关切嗤之以鼻,漠然道,“看好你徒弟吧。”
  孟醒犹豫片刻,追问:“你还想动他?”
  “......我认命了,孟醒。”封琳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护好你徒弟吧,血观音的仇人远不止程子见一个。”
  褚晚真眼瞧着他们你来我往的暗语,不由自主地皱皱眉头,插言道:“封少侠,父皇让你去御书房见他。”
  “......”封琳最后看了孟醒一眼,沉默地合上眼,回身向褚晚真行了一礼,“属下遵命。”
  褚晚真也从腰间解下一把剑,含笑递交给孟醒:“师父,这是父皇先前没收的酌霜剑,您带回去吧。”
  孟醒忽觉不对,蹙眉问:“你不和我们一起走?”
  “师父,我不走了。”褚晚真扬着笑,乖巧地背着手,方才一路跑来,一身淋漓香汗,雪腮微红,更衬得她宛如晓露芙蓉,姝姿天成,“父皇说我不懂事,要罚我抄书,不过您别担心,皇兄会悄悄帮我的。”
  孟醒心中已有些预感,犹豫道:“你抄完......还回来吗?”
  “......当然会呀,抄完肯定会来找您的!”褚晚真腰背挺直,嘀嘀咕咕地说,“我还没有学完鉴灵剑诀——您太偏心啦,肯定偷偷给沈重暄开了小灶,他比我厉害好多,父皇都骂我不勤奋了。”
  孟醒如释重负,笑着应她:“你也不差的。”
  褚晚真得了他的夸奖,立时得意得尾巴尖儿都翘到天上,傻乐了几声,又突然想起什么,通红着脸小声发问:“那......师父,您知道,呃、那个,沈重暄他......那个......那个事吗?”
  “嗯?”
  “就...那个嘛,哎呀,就是那个那个......”褚晚真犹豫好半天,懊悔道,“他不会还没告诉您吧,那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孟醒总算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一时也有些尴尬,挠着脸道:“还没考虑......再议吧。”
  褚晚真弯着眉眼傻笑:“别怕呀师父,我给你撑腰呢。”
  孟醒哭笑不得,却听沉默许久的释莲突然插话道:“小僧会把每月的解药送上辟尘山。”
  “什么解药?”褚晚真侧眼看他,“你给师父下药啦?下了什么药?”
  孟醒却只轻笑一声,平静地摇摇头,淡道:“不必了,贫道自有解药。”
  释莲眼睑微动,这句回应在他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犹豫良久,释莲最终双手合十,朝孟醒徐徐一拜,不再多言。
  孟醒背负着沈重暄走出宫门时,冯恨晚已抱臂倚马等在宫门许久,面上却难得地毫无不耐烦之意,只是沉默地瞥了一眼他背上的沈重暄,犹疑地开口:“你们两个人,问题不大吧?”
  孟醒笑着摇头:“我们一开始就是两个人。”
  冯恨晚似叹非叹地扬起一抹笑,颔首道:“倒是本座多虑了。”
  “你不问我别的吗?”
  冯恨晚被他问得发笑:“问你准备怎么杀了封琳?”
  “你的笑话不如以前了。”
  冯恨晚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又听孟醒问:“手上的伤,该叫晚真给你传个太医。”
  “哼,这点小伤,连他亲爷爷都未必能伤到本座。”
  “逝者已矣,随你怎么吹。”孟醒无奈地摇摇头,“接下来你要去哪?”
  冯恨晚沉默地松开手,面朝着初晨的街市,比孟醒更加无奈:“沈元元跟本座说了欢喜宗那对姐弟的屁事,烦,本座帮完你们,要去明州找萧同悲那崽子啦——”
  “人家会理你这老东西?”
  冯恨晚大笑数声,问:“孟醒,天亮了没有?”
  天边柔光初泛,静谧可爱。
  万物苏醒,霞光跃跃,孟醒一如往常地眯起眼,伸手挡住瑰色的朝阳。
  但指缝间依然溜进绵软的光芒,微热,像是一簇温雅的文火,跃在他指尖,窜入他心底。
  他说:“亮了。”
  冯恨晚翻身上马,牵着小黑的缰绳,笑声爽朗:“那本座,先行一步。”
  随后转身打马,迎着绵延无尽的朝霞,马蹄声渐行渐远。
  “沈元元,如果你还能听见为师说话,你想听见什么?”
  沈重暄伏在他背上,仍旧是一片死寂。
  孟醒低低一叹,感受着后领濡湿的润意,背着背上沉默的小少年,一步一步地走进逐渐嘈杂的街市,走进这片繁华的人间。
  他的步子坚定如常,每一步都踏着融暖的光,一如七年前的初遇,少年静候山中,见他涉光而来,从此世事无常,却都有了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  临近结局,还是希望成全一个温柔的琳鹅,虽然是烂泥里长出的荆棘,但我不舍得他伤人伤己。
师父没有在这里表白,我也不想安排一个声嘶力竭的元元,我希望他们始于静好,也归于静好,所以后边可能会再有一两章的叙述,带一下元元的蛊,和其他人的故事。
成品比大纲温柔好多w大概是因为阿醒和元元这两个核心人物,都比我设想的要可靠许多吧。

  ☆、132

  孟醒脱下外衫时,后襟的湿润已经半干,沈重暄亦步亦趋地缀在他身后,连他出门招呼小二烧桶热水,沈重暄也不敢懈怠地尾随着他。
  窗棂处淌进一段暖融的日光,溅在沈重暄苍白的侧脸上,孟醒抱臂看他,两人便一同沉默。
  直到小二搬进热水,殷勤地替他们关上门,孟醒才抬了抬下巴,道:“你先洗吧。”
  沈重暄没有动作,孟醒低叹一声,伸手去拉他,却被沈重暄本能一般地躲开。
  那段日光耀眼得发烫,却只在他脸颊逡巡,把干涸的泪痕照得清楚,一丁一点都没能溜进他的眼眸。
  那双眼里空无一物,无风无雨,也无悲无喜。
  孟醒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悄然掩住眉心皱起的沟壑,问:“眼睛难受吗?洗完就先睡一觉......我先出去?”
  沈重暄默不作声,也毫无动作,孟醒立在门边看了他一会儿,疑心这桶热水将要白费。
  “元元,你已经两个时辰没说话了。”孟醒无可奈何地拂开鬓发,走上前去,“理我一下,嗯?给为师吃颗定心丸好不好?”
  沈重暄的眼睫颤了颤,喉结也随之一动,寂静无波的眼眸终于容进一张孟醒的脸,但他依然没有出声,只和孟醒对上一眼便飞快地别过头,眼神瑟缩得遇见天敌的幼兽。
  孟醒深深地吸了口气,探手去牵他,不出意料地被沈重暄躲开:“......至少让我看看你的伤势?”
  以沈重暄现今的武功,再怎么天纵英才,先后和宋逐波、封琳对上,若说一点伤都没留,孟醒打死也不会相信。
  “沈元元,”孟醒强行扳过他的身子,逼他和自己面对面,即使沈重暄竭力侧着头,也不可避免地被孟醒捕捉到了眼角湿润的泪意,“......你后悔了吗?”
  沈重暄默然许久,似乎听懂了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他仿佛犹豫了一万年之久,孟醒也不催他,任凭他挣扎沉浮于至今所经历的各类悲欢之中,良久,沈重暄低下头,依然没有迎上孟醒的眼,但他摇了摇头,既轻微,又坚定。
  孟醒平视着这个和自己身量相仿的少年,突然不知是悲是喜,无言地挤出一抹笑,低声道:“我也不后悔。”
  “不后悔出山入世,不后悔收你为徒,不后悔这七年的每一个日夜,也不后悔知你前尘,陪你当下,鉴你来日。”
  孟醒言至于此,蓦地顿了片刻,又道:“你也不许后悔。”
  沈重暄愣愣地听完他的话,踌躇许久,讷讷道:“我的武功......”
  “不要去想。”孟醒握住他的手,可惜自己的手也不够暖和,最后竟然是两只冰冷的手相裹着取暖,说不清是谁吃了亏,“宋逐波没有告诉你,说明这也是你娘的意思。”
  沈重暄沉默半晌,轻声说:“我还杀了宋前辈。”
  孟醒靠上前,抵住他的额头,轻语道:“他是在替你娘见证你的成长,元元,还记得试剑会他总是挑你的刺吗?”
  “......记得。”
  孟醒轻轻点首:“他终于认可你了。因为你不再需要他的庇护,所以他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可是我......”沈重暄闭了闭眼,浑身不可抑止地颤抖起来,眼泪再一次涌出眼眶,高高大大的少年哭得和七年前一样稀里哗啦,“我害死了我娘......阿醒,我娘是因为我......”
  孟醒眼眸微暗,两人紧贴着的额头也因沈重暄的颤抖而松开,孟醒一时无言,交握的手也倏地分开,迎着沈重暄错愕的眼神,孟醒一把抓住他的衣襟,贴身上前,不由分说地堵住他还想多说的唇。
  来势汹汹,却轻得像片若即若离的羽毛。
  这样轻忽疏离,又顺理成章地逼他缄口。
  这是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孟醒稍稍离开一点,瞪着他依然圆睁的眼眸,低声道:“闭眼。”
  沈重暄骤时涨红了脸,张口结舌:“师、师父......”
  “不准钻牛角尖,你娘决定这样做,必定有她的理由。”孟醒懒得理他,兀自贴着他的唇,含糊不清地说,“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选择,你命好,我们选了你,你就不能妄自菲薄。”
  “可是、可是师父......”
  孟醒蹙着眉离远了一点,不悦道:“不出师了?”
  沈重暄的下巴还挂着一滴可怜兮兮的眼泪,却只顾着通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辩解:“不是,那个......师、阿醒你......”
  孟醒抢先一步擦掉他下巴上的眼泪,下一秒飞身遁走,临在关门前探回半个头:“好好洗澡,不准乱想。”
  沈重暄:“......”
  乱想更多了。
  孟醒靠在门外,脸色通红,房内细微的水声当然不能躲过他,借着水声,他甚至能推出沈重暄在房内的动作。
  ......但这种事也不是很值得炫耀。
  他生在皇族,自幼就和浮屠门人打交道,即使时隔多年,浮屠的影响力日益加深,他也日日提醒自己不可忘记浮屠之事,对浮屠蛊自然了若指掌。
  萧漱华当年挑恭王下手,所有人都以为是恭王倒霉——实则未必。
  皇嗣之间争执不断,但历代明君皆知,庙堂和江湖都不可荒废。
  崇德帝能挤下恭王顺利登基,恭王自然也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例如庙堂之高,归属崇德帝,江湖之远,便从了当年的恭王。
  至于恭王府的覆灭究竟是恭王自食恶果,还是崇德帝借刀杀人,孟醒自从在孟无悲冢前叩拜三次,便已决意不再追究。
  只是有关浮屠的一切,连同他娘留下的欺霜剑一起,竟是皇族留给他的仅剩的东西。
  浮屠门生大都依赖蛊虫成瘾,也凭借着浮屠蛊,历代释莲都掌握着门中至高无上的权力。
  而“释莲”这一角色也是重重遴选,必定是新一届门生中最最出类拔萃之人,自幼养在上一任释莲身边,吃穿住行都只稍逊皇族。至于皇族会如何控制住“释莲”,自然是因为“释莲”也会自幼种下浮屠蛊,而浮屠蛊的解药,便是皇族人延续不断的血脉。
  孟醒以前也会怀疑,为什么没有一任释莲尝试过抓一个皇族人放血压蛊,然后造反逼宫,自己当皇帝,但等他真的遇上释莲,又不得不相信,也许“释莲”当真代代如此,都是有着自己的信仰的固执的人,以至于他们对权势毫不在意,只把忠诚奉作人生的第一要义。
  沈重暄小心翼翼地捞起外袍,光脚踩着一地的水,乖乖地敲了敲门,低声问:“师父,你要洗吗?”
  孟醒沉默了好半天,抬手抓了抓鬓发,力图让他们盖住自己发红的耳朵,故作镇定地重新推门进去,再目不斜视地走向床榻:“嗯?我不洗了,你叫人来收拾了吧......然后再去开个房间。”
  沈重暄诺诺地“哦”了一声,转身就去照办,头发上的水滴得满地都是,孟醒忍了片刻,出声道:“......你等等。”
  沈重暄回过头,殷殷地望向他。
  孟醒无法理解,向来勤快精明的徒弟怎么一夜变成了个二傻子,但好在他当年也是这样把小公子带大的,勉强不算毫无经验,故而抬脚勾来桌边的圆凳,拖到眼前,叹道:“坐下,擦擦头发。”
  “你在骂我吗?”沈重暄认真地问,“我听到了。”
  孟醒:“......”他旋即挂上一抹假惺惺的笑,“这哪能啊,夸我们元元长得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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