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右依旧四肢并用的在挣扎,对风涅的问话并不回答。风涅捏了捏眉心,无奈的自语道:“对幼崽出手,禽兽不如,还是算了吧。”既然无法狠心,不如顺应本心。
“放了你那可不行,毕竟你能带来大水,只能费心找一个能养的了你的仙门世家了。”第一选择吗?当然是一直死缠着他的秋夕月了。
“阿啾。谁想我了。”秋夕月摸摸鼻子,一脸的困倦之象。
护卫劝道:“公子若累了,不如先行休息。”
秋夕月摆摆手,道:“不行,阿风还没回来,夜宵也还没吃。”掰掰手指,算日期,兴奋的道:“今天有李家阿婆的荠菜饭,孙家阿公的榆钱饭,还有谢家夫妻的酒酿饼、枣糕和艾叶糍粑。不行了,越说越饿,啊,阿风,你怎么还不回来。”
“我回来你待作甚。”窗外,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秋夕月推开窗就被一个鸟笼塞个满怀,移开一看,以火龙草编制的鸟笼里竟然酣睡着一个猿猴幼崽,待仔细一看,竟然是神兽长右,传说里能带来的大水的水怪。
秋夕月道:“阿风从哪里捉来的?”
风涅随口道:“山上。”
秋夕月道:“真的嘛,哪座山,明天我也要去捉一只。”
风涅道:“你要是喜欢这只就给你了。”坐到桌子前,倒茶喝水。许久没编过了笼子了,手生了不少,不过还好费了一番功夫还是能鼓捣出来的。
“真的吗?真送给我了。”秋夕月爱不释手,翻来覆去的看,神情里是天然的欢喜。
风涅道:“对,给你了。我养活自己都困难更何况它了,我可养不了它。”不想养,也不能养。他的身世若被捅出来,那么他别说修炼了,逃命都恐来不及了,红荔山的若知道他没死,想必不介意再杀他一次,谁让他是无名的散修呢。
秋夕月将手里的笼子放到桌子上,挪着凳子坐到风涅身边,好奇的问道:“阿风今天开没开张,若是没有给我算一卦如何?我会付钱的。”
风涅冷淡的道:“不好意思,开张了,顺带的被管了一顿饭。”这一顿饭是他十几年来吃的最好的一顿了,可惜的是他为了高人的面子吃的很少,每道菜只是尝了一筷子而已。
秋夕月道紧紧的扒住他的手臂,提议道:“那咱们去吃夜宵去,庆祝一下。”
风涅今天赚了钱,心情不错,闻言只是拍了他一下,答应了。
唉,赚了钱就是不一样,以往他早被打出去了。秋夕月心里感叹着,一边吩咐只准护卫们暗中跟随,一边兴致勃勃的跟着头戴遮面斗笠的风涅跑出去。
“去哪?”
“当然是去夜市。咱们今天先去料浦坊的夜市,后天去……唉唉,阿风,我还没说完呢,等等我呗。”
夜晚的商翼城繁华程度虽逊于白昼,但灯火通明下的城池也别有一番韵味。
秋夕月兴奋的带着风涅往料浦坊窜,灯火之下的他们就是一对平凡的朋友,谁也不知道他们各自背负着什么在独自前行。
秋夕月一提到吃就浑身得劲,他还未踏进料浦坊的夜市,欢快的声音就响彻在坊门口。
“两份荠菜饭,带走。”又回头问风涅道:“阿风吃不吃?”
荠菜饭吗?风涅道:“一份带走。”他也好久没吃到荠菜饭了,以前师父会在春天带着他去漫山遍野的去挖荠菜,然后回庙里稍作清洗,切碎,搁点油加点肉丁、香菇丁炒熟,然后拌在白米饭里,在滴上一两滴香油,那种味道他在现在还记得。
“人生总是先苦后甜,吃了这碗饭,以后就不苦了。”师父笑眯眯的跟他说。
“师父骗人。”那时他会边吃边驳师父的话,如今想叫他一句师父都不可能了。
秋夕月撞撞身边明显走神的人,道:“阿风,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将自己的一份荠菜饭从秋夕月手中拿走,放到自己衣袖里的乾坤袋中。
逝者不可追,来日或可期。沉湎于过去毫无意义,还不如放眼未来,活好当下。
秋夕月放好自己哪两份荠菜饭,带着风涅往坊里走,路过第一个坊内小巷时,轻车熟路的往巷里面拐。
榆钱?这不是三月才有的吗?风涅疑惑的问摆摊的阿公。阿公得意的晃晃脑袋,说道:“老丈家里地势好,树上的榆钱老比其他树早结一个月。”
秋夕月在旁说道:“阿公的运气好,我们的运气好,不然就吃不到了。”阿公家的榆钱饭早早摆摊,早早卖完,他们若是再晚来一会,准的空手而回。
摆摊的阿公笑,秋夕月也跟着傻呵呵的笑,而风涅则不忍直视的转头看路边的花灯,研究花灯上的梅花开了几片花瓣。
早春生暖树,残花香如故。可惜他做不来傲雪临霜的梅花,他只想活着,哪怕什么都没有,也要活着。
买了荠菜饭,买了榆钱饭,接下是谢家夫妻的酒酿饼、枣糕和艾叶糍粑。秋夕月照例询问风涅要不要来一份,风涅则扶了扶头上的斗笠道:“我在大叶茶铺等你。”
大叶茶铺,名字粗俗易懂,有兼之一面环水,但也算得上一处好去处。风涅选择临水而坐的八仙桌,并要了两壶大叶茶,一壶铁观音给秋夕月,一壶普洱给自己。
此时正是夜市最热闹的时分,因此茶铺的茶客很少,除了他这一桌外,只有四五桌有茶客在喝茶、嗑瓜子及看戏。茶铺的掌柜也不在乎生意兴不兴隆,正津津有味的看戏,看的兴起,还时不时哼他个两句。
台上的戏曲演绎着离别,台下的茶客吃吃喝喝,风涅看在眼里只觉得无端的讽刺。
讽刺的不是他人,而是自己。世间百态,花样种种,为了一个人甘愿固守着一个地方,不值。那人同样对你还好,若不是你岂不是成了笑话一场。
普洱茶苦,却不及人生苦。遥望晴朗无云的夜空,风涅忽然有一种冲动,想回溯时空,去问问二十岁,风姿勃发的他知晓往后四十年的困守是否会后悔。不过,风涅想他应当不会后悔吧。他全心全意的信那个人,却不知道那个人从来不值得他信。
轻快的脚步声传入耳际,风涅定睛一望,秋夕月满脸笑意的过来了,身后还带来了两位朋友。
一身素底白衣,发间还带着湿气,相貌姣好如木槿花一般的青年信步而来,周身通派的气质于秋夕月如出一辙,带着天生的贵气,一看就知道出生于大的仙门世家。而他身后那位,周身隐匿于黑暗中,虽一身冷意较为明显但在黑夜里又很容易忽略过去。是一位给人以复杂观感的青年护卫。
秋夕月很高兴,今天先是风涅同意陪他吃夜宵,后来在谢家夫妻的摊前又遇到了曾一同逛过百花阁的朋友,因此这种高兴又加倍了,他一坐下就兴冲冲的和风涅介绍道:“阿风,这是我朋友梁非秦及他的护卫罗杨。”又转头对梁非秦道:“阿秦,这事我新认识的朋友,阿风,风涅。对战大楚小皇子的那个,你知道吧。”
梁非秦坐到风涅对面,淡淡的道:“知道,我有去看。”而他的护卫罗杨则退到茶铺的阴影处,很快就看不到他的身影,也不知道他藏哪里去了。
梁非秦四处看了看周围,提议道:“风兄,带着斗笠不累吗?不如我们移步包厢中,如何?”
风涅道:“此处临水,在下觉得甚好,也很喜欢这里。”
梁非秦唔了一声,道:“那好吧。”点了一壶铁观音,与风涅一同看秋夕月将他买的吃的拿出来,摆了满满一桌,差点连放茶壶的空当都没有了。
梁非秦与风涅在小二上茶的时候吩咐小二撤掉桌子上赠送的点心瓜果,因为实在没地方放了。
小二怪怪的看着他们,还是拿着托盘撤掉了。
好丢人!这是梁非秦他们二人的一致想法,虽然有斗笠遮着,但是风涅还是感觉与秋夕月一桌实在是丢人,值得庆幸的茶铺里的茶客不多,他们只是看了一眼就又纷纷转头继续看戏去了。
秋夕月招呼他们吃夜宵,被他们摆手拒绝了,他也不沮丧,自己吃得欢畅,时不时的说上一两句话证明他这人的存在。
梁非秦与风涅客套了一会后,发现这个人与他的护卫有点像。同样的话不多,同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当然还有同样的实力高强。这样的人才他很难不动心啊!
“风兄也没有兴趣加入我派?”大致了解了风涅的为人后,他选择单刀直入,直接问他。
秋夕月含糊不清的说道:“那不行,阿风要加入门派也是加入我天雱雪。”
然后被两人志同道合的一句‘吃你的东西去’摁了下去。
风涅冷冷的回道:“多谢相邀。在下没有加入门派的打算。”
梁非秦道:“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件事说的准的。”
“你说的对。”
☆、第 22 章
不甘寂寞的秋夕月又笑嘻嘻的加入进来,他道:“阿风就算有意加入门派,天雱雪该是他第一个考虑的。”
梁非秦道:“不,我觉得他第一个不考虑的就是你们哪。”
“为何?有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为何阿风放着有熟人的仙门不加,而选择其他门派,阿风又不傻。”秋夕月不解的望着风涅。
风涅道:“大概是因为我不是肥水吧。”
秋夕月笑呵呵的道:“阿风不是肥水,阿风是我朋友。”
风涅回以冷笑,举杯喝茶,对他的朋友之说倒也没反驳。
梁非秦瞅瞅月色,道:“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又对风涅道:“期待风兄十五日超古冠今,名列榜首。”
风涅回道:“谢谢梁公子吉言。”
秋夕月则挽留道:“什么事这么重要就不能改天再办吗?咱们好不容易遇到,当然要通宵到天明才好。”
梁非秦道:“下次吧。这次真不凑巧。”起身,与他们告辞。
梁非秦离去了,他的护卫罗杨不知从何处转出来,沉默的跟上自家公子步伐,很快就消失在热闹的人流中。
风涅看了看桌子,又看了看秋夕月,道:“出去走走。”消消食,免得他睡不着觉也不让别人睡。
秋夕月拍了拍肚子,应道:“好呀。听说这料浦坊有座晚花小榭,白天晚上都有大戏唱,我们去看看去。”
风涅道了声随意,付了双倍的茶钱,和秋夕月一同往坊里的晚花小榭行去。
亭台小榭花袭人,醇香暖心书知味。这晚花小榭中最令人知味且流连忘返的乃是楚水阁售卖的龙骨花瓜子,传闻里用仙花龙骨花炒料炒制而成。
秋夕月慕名买了两大包,待吃到嘴里后嫌弃的直撇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为了不让周围的摊贩怒视他们,风涅疾走两步,脱离了热闹的买卖地,往小榭里人少的地方步去。
“阿风,等等我。”
通明的灯火下,谁都能够将小榭栏杆上的镂空雕花看的一清二楚。不过端端的一路就能看到栏杆上所雕的花纹乃是白鹤仙、晚香玉、紫茉莉等一些晚上开的花卉。
站在晚花小榭与水上小桥的交界处,面临微风拂动的水汽,风涅缓缓的道:“晚花露叶风条,燕飞高。行过长廊西畔小红桥。歌再唱,人再舞,酒才消。更把一杯重劝摘樱桃。”
“樱桃虽好,却不得久放。公子有兴趣陪小女饮一杯去年的樱桃酒吗?”伴随着说话声,数道纤细的倩影自黑暗的小桥上步入到光明之中。
风涅拱手道:“多谢姑娘。但在下有一友,可有幸得姑娘邀。”
“哦,是哪位年轻俊彦?”
风涅伸手一指,抱着两包瓜子,在人群中四处晃荡的秋夕月就撞入姑娘眼帘。
“天雱雪的秋夕月,悦怿君之子。”声音压低,说道:“没想到,你连他都拉来了。”
风涅同样压低声音道:“没有,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他与红荔山的恩仇并不打算牵扯到其他无关的人等。
“好吧,那小子长的还不错。徒儿,去将他请来,好吃好喝的招待他,但不须他进入本座的视线里,知道了吗?”
“徒儿知道了。”
穿过小桥,走过一片花林竹海,又踩着柔软的草地走了二百米后,他们在一处数丈高的观星台落座。
星宇浩瀚,无边无际,人类处在星光下面只能感受到自身的渺小与天地的浩大,总能让人扪心自问心扉。
一张玉案,两张蒲团,一男一女,在星光下相对而坐,却是默默无言。
“到了这地方还戴甚得斗笠,摘了吧。”
风涅夸赞道:“中济真人好定力。”一手将斗笠摘下,置于身侧。
双眸泛光,被风涅称作中济真人的女子在夜色中看到那张脸,一时间再度悲喜交加。
风涅道:“你每次看到我这张脸,都会流泪,为何还要让自己看呢?”
中济真人拿出帕子,拭去脸颊边滑落的泪珠,惆怅的道:“你还小,不懂的故人相见必要热泪盈眶才显真情。”
风涅道:“但可惜的是在下并不是你那位故人。”
中济真人提壶倒酒,淡淡的道:“我知道,但是你与他若没一丝关系,”抬头看他,道:“我不信的。”
风涅道:“信不信无关紧要,反正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拿过案上倒得满满的酒杯,一饮而尽。
清淡的米酒香弥漫于齿间,带着淡淡的桂花味。“这是他生前喜欢的?”风涅放下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