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我们。”身后传来连轻羽的声音与脚步声。她与秋夕月一前一后的追来,很快就超过了他们,变成了他们二人走在前头。
梁非秦无奈的笑笑,注意力转到四周。脚下的果岭草因为小汀洲所摆放的灵石而生长的格外茂盛,浅草没过脚面,行走间发出细微的悉索声,和着夜风中的琴萧声格外的动听与悦耳。
天下一品楼号称一园一世界倒也不负盛名。在一水之隔的地界都听不到这琴箫声,唯有踏入园中才能一览园中的全貌。
石制的小桥,野花种出溪流的模样环绕着小桥与小院。半空中则是百盏的孔明灯在低低的漂浮着,明亮的橘色暖暖的照亮了此方世界。
完全由翠竹搭建的小院中十二月花窗齐齐的打开,下方黑檀木的高几上摆放着青石作盘的水仙花。花色洁白如雪队玉砌,香气芬芳清新,素洁幽雅,超凡而又脱俗。
连轻羽与秋夕月扑到花窗前,拨弄着洁白的花蕊,招呼落后的两人道:“快来,你们也太慢了吧。”
梁非秦笑道:“是你们走太快。还有,你们俩又不是小孩子了,能不能有个正行。”
连轻羽俏皮的吐吐舌头,站起来一本正经的道:“这样行了吧,梁三公子,管家婆。”
“滚。”
风涅淡淡的道:“秋夕月,你身为此间主人不要表现的像第一次来行吗?”
秋夕月鼓鼓脸,小声的申辩道:“我只是一个不小心,没刹住脚而已。”
梁非秦道:“这倒也是你的风格。好了,主人家,带我们进去吧。”
“好的。”
芳芷汀兰。这是小院用梅花篆书题的字,也是整个小院唯一的字迹。
进了垂花门,绕过百兽过江的照壁,转过月亮门与花瓶门他们来到小院的花园中。百花盛开,美不胜收。又有东西两面的廊柱下轻薄白纱缠绕在廊外的鲜花间,好似为园中百花造了一条条河水凝练成的白练一般。
而花园中,四名红衣宫装的少女在弹奏古琴的弹奏古琴,横萧吹奏的在横萧吹奏,见他们来了,也只是拿眼角余光轻轻的瞟了他们一眼后就继续专注的演奏了。
他们人在廊下驻足放松心神聆听了会后,就被秋夕月欢呼的声音打破了。
“哇塞,竟然是八宝桂花糕。”秋夕月炯炯有神的看着花园草地上黑檀木食案摆放的食物。
中济真人原本沉浸在琴箫中的心神被迫提出来,她睁开眼瞪了一眼好友的师侄,道:“你有点出息好不好,谁曾短了你吃的不成。”
秋夕月道:“我父亲。”他父亲在得知他筑基后就一直跟他说让他早日辟谷,不要贪恋食物。
中济真人原本支在食案上用来撑脸的手无力的垂下,她白了一眼秋夕月,无奈的道:“除了你父亲外,总没有了吧。”
秋夕月老实的摇摇头。
中济真人招招手,对他们道:“都过来吧,来尝尝一品楼的手艺。”又对四名红衣宫装在演奏女子道:“你们也下去吧。”
“是。”福身带着乐器告退。
三个食案,中济真人独自坐一个,风涅与秋夕月占一个,梁非秦和连轻羽占了剩下的一个。
除了秋夕月专注吃点心外,他们先向中济真人敬了酒问了好后,便自斟自饮起来。
中济真人倒了一杯酒,喝了半杯后,拿着酒杯在指尖轻轻摩挲,颇感兴趣的看着秋夕月邀请而来的一男一女。
男的颜如舜华,眼似桃花,一动一静间勾人心魄,动人心弦。而女的则貌若春水浮花,明媚娇艳又动人,若是不穿翠绿而穿大红色则会比现在更引人注目百倍。他们虽然隔着一拳的距离,但中济真人能看清他们的关系很要好,虽然不是通常的男女之情,但也是那种弥足珍贵的友情。
就像沈画轩和她那种友情一样的感情。中济真人在他们身上看到了旧时的影子,因此对他们是未语声先笑,她道:“小月既然说你们是他的朋友,那么来到这里就不要拘束,当自家就好。”
梁非秦笑道:“这是自然的,小月拿我们当朋友,我们自然不会同他客气的。”
连轻羽也憋着笑应和。手中的酒杯随着身体一抖一抖的,险些晃荡出千金难买的酒液来。
小月?怎么不叫月月,这多好听啊!连轻羽以举杯遮掩住唇边隐藏不住的笑意。
风涅拿眼角的余光轻瞟吃的正开心的秋夕月,心里越发替天雱雪的悦怿君感到担忧。有这么令人担忧的一个儿子,哪家父亲会放心闭关啊!
中济真人道:“这样才对嘛,你们俩虽然是他州的修者,但管贺州和良禹州同属于南大陆的河广洲,位属一洲的修者,理当多多来往才对。”
梁非秦噙着一抹淡笑点头赞同,而坐在他身旁的连轻羽则在低头专心饮酒。
中济真人目光一转,停在了埋头苦吃的秋夕月身上,她叹息一声,道:“小月,你停一停,本座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啊?”秋夕月衔着一块糕点,懵懵懂懂的看中济真人,晶亮的眸子如同初生的婴孩般纯良无辜。
这傻子!
☆、第 33 章
“算了。”中济真人无奈的摆摆手,道:“和你说我不如和风涅说,好歹他不爱美食,亦不爱美酒。”比起你来,他更像仙门出身的修者。因为生活富足而显得无欲无求,因为见识过万千的繁华而对所用所见不屑一顾。
秋夕月拿下嘴边的糕点,笑嘻嘻的道:“阿风哪里都好,就是没有人味,第一次见的话会感觉到有些不近人情,不好相处。”
连轻羽一直在低头边喝酒边听他们说话,听到这里忍不住反驳道:“怎么会,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见风兄,也没觉得他哪里不近人情,不好相处啊!”
秋夕月道:“因为阿轻是女孩,若是男孩子过了最初对世间美丽的欣赏后自然就能看出阿风的冷漠无情了。”
连轻羽一脸恍然的道:“你是说我们女孩子以色看人,不管其他吗?”
秋夕月立马否认道:“当然不是了。”
连轻羽轻轻点头,一脸的算你识相状。
秋夕月道:“你们女孩呀多愁善感,望月流泪,触景生情,天生比我们男孩子感情丰富。”
然后呢?连轻羽一脸的疑惑的望着他,酒都不喝了,全心全意的听他说话。
“我们对美丽的事物会有一时的迷恋然后又会因为现实而清醒,但你们不同啊,你们的感情比我们丰富,所以,你们会长久,而我们会短暂。”
连轻羽道:“所以这就是男人普遍花心,而女子常常痴情的原因嘛。”
秋夕月拿食指刮刮脸,不甚确定的道:“大概是这个意思吧。我又不花心,我身边的人也没有花心滥情之人,这个我真不知道。”
“那你哪里来的上面的论调啊?”
秋夕月道:“听我父亲说的。”然后随便表达了他想续弦的意思。
父亲?悦怿君吗?连轻羽道:“尊君说的真有理。”
秋夕月腼腆一笑,低头吃糕点。
连轻羽不知道他腼腆的点在哪里,但见秋夕月低头吃糕点,也不好意思同他说话了,她便将目光放到美人身上。
连轻羽问道:“风兄是哪里人”
“芄兰洲。”
连轻羽想了想道:“听说芄兰洲的空谷幽兰花为南大陆第一,风兄可见过?”
“没有。”
“那风兄家中几口人?”
“一人。”
“没有其他亲人吗?”
“没有。”
“风兄的字是那个?”
“连扶。”
“何解?”
“风卷百草,连生一物。扶摇之上,不死不灭。”
这是出自那本书,请恕她书读得还不够多不知道。连轻羽道:“这是那本书上的,说来小妹也拜读一下。”
“自己想的。”
“风兄不但人美到举世无双,人也聪慧,小妹实在是佩服。”
“不敢。”
“风兄多说几个字吗?”
“不能。”
对话到此结束,连轻羽拿着酒杯在双手间来回得转,萧瑟异常的对梁非秦道:“冬素,你看风兄和罗护卫像不像?”
梁非秦道:“像。”都是有问必答,但答话要多简练就多简练的那种。
秋夕月抬起头四处看了看,询问梁非秦:“阿秦,你家的罗护卫呢?好像从我们来到小汀洲就没看到他了。”
梁非秦道:“我家的罗护卫遇到我师兄了,他们可能为了遗迹之行在商议吧。”
连轻羽道:“你师兄,德祐真人吗?也是,你家的护卫得你师祖赐名兰音真人,他虽是护卫,但也是松河沿的金丹真人。遗迹之行,牵涉到松河沿数位弟子真人,他们要常常商议也是应当的。”
中济真人放在食案上的手轻轻敲击着,她笑着道:“有趣。护卫出身的真人可不多,若是可以的话,本座倒想见见呢。”
梁非秦道:“这有何难,我让他过来一趟见见真人。”
中济真人定定的瞧着梁非秦,似笑非笑的脸庞在夜色孔明灯下一片明媚,她悠悠的道:“你的护卫还真是你的护卫。即便是位列金丹真人之位,还是摆脱不了出身所带来的枷锁。”
梁非秦道:“枷锁?我想他从来不会认为他的出身是重枷锁。”
中济真人笑道:“这只是你的想法,不是他的。”
“有什么区别吗?”梁非秦以酒祭夜,淡淡的道:“他的想法就是没想法,而我身为他的主子,我的想法就是他的想法。”
“自欺欺人。”中济真人含笑举杯,遥遥与他们三个碰杯。
梁非秦一则不好与长辈呛声,二则这里只有他们两人,且只有筑基期的修为,真惹恼了中济真人,他们俩绝对妥妥的要完的。
梁非秦不好回话,但是秋夕月这个愣头青却傻不愣登的替梁非秦反驳了,他急急得咽下口中的糕点,道:“真人说的不对,真人没见过罗护卫,又怎能如此武断的替他下定论呢。”
中济真人瞪了他一眼,道:“吃你的吧,你朋友都没说话呢,你插什么话。”不成器的孩子真是令长辈不省心。
秋夕月闷闷的扣着食案上花纹,小声的嘀咕道:“真人自己说错话还不能让人讲吗?真人真不讲理。”
中济真人从食案上挑出一粒花生米,扔向秋夕月,道:“说什么呢,别以为你说得这么小声我就听不见,本座的耳朵灵着呢。”
秋夕月嬉笑的躲开,脸藏在风涅的身后,高声道:“知道,知道。真人别动手啊,要是破相了我还怎么娶亲啊!”
中济真人道:“你没破相也娶不了亲,你看看你,而立之年,玩的好的男修女修挺多的,但是就是没有一个看上你的,长点心吧,小月月。”
秋夕月嘴硬道:“那是我对他们不感兴趣。”
“是这样啊!”但中济真人面上却表现出那样的神色来。
“就是这样。”秋夕月重重的点头,增加自己话语的可信度。
中济真人无声的白了他一眼,将话题转到一直在低头喝酒的连轻羽身上。“你叫连轻羽对吧?”
连轻羽乖乖巧巧的应道:“是,晚辈连轻羽。”
中济真人从头到尾扫视了一遍连轻羽后,把目光放到了她那张明媚照人的容颜上。“红荔山有个与你同姓连姓小子,他不禁与你同姓而且连样貌都像你五分,尤其是眉眼几乎与你一模一样。”
“红荔山连姓?与晚辈相像?”连轻羽思索道:“那应该是晚辈的弟弟,应该是晚辈从父亲口中听过但从未见过的弟弟吧。”
听过但未见过?中济真人状若好奇的问道:“若真是你弟弟,为何你们姐弟二人所入的师门不在同一州呢?”
因为我继母担心我为难她亲儿子。连轻羽笑笑,不确定的道:“大概因为红荔山离晚辈家近,而且晚辈所在的师门通常只收女子,很少收男子入门的。”
中济真人了然道:“原来是这样啊!”管贺州的秋霜斋也是如此,通常只收女子入门,男子的话一般不是天资出众者一律不收。
连轻羽道:“当然最重要的是离家近,晚辈的父亲是凉水牧,我们家就在凉水,晚辈弟弟若是得空还可以常常下山回家看看,一举数得,岂不美哉。”
中济真人不赞同得道:“既入了我修者大道,自然要专心修炼,过多得牵涉到凡尘俗物,只会让自己的修为停滞不前,徒增不可解的心魔。”她是正统得修者,薄情寡性是常态,藐视世间是本纲。
连轻羽道:“真人说的是,晚辈会修书一封给家父,对父亲说明白太过眷恋所带来的危害的。”
中济真人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模样点点头,道:“你们父亲若是爱你们,自然会选择一条对你们最好的路走的。等等,”中济真人一改慵懒的坐姿,她直起身,道:“我记得那个连姓小子好像前几日在针对红荔山修者的刺杀中……”她看着面色平静如常的连轻羽,心里道了声果然如此。
连轻羽道:“晚辈知道。玄云宗的黄朝盈告知过我了,晚辈也已令人回到家中替晚辈安慰家中的父母了。”按照速度来看,她派出去的下属正正好能看到她的父母亲与弟妹们被世间的皇帝下令流放千里的景象。虽然自己不能亲眼看到这一幕有些遗憾,但只要想想她那个看中官位比生命都重要的父亲悔恨不甘的模样她都觉得快意十分。
连轻羽叹息一声,惋惜的道:“可惜晚辈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异母弟弟,也不知道他是像晚辈的小姨还是像晚辈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