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堂主补充道:“其实也就是抱着你这位的弟子。”
连轻羽道:“如果弟子真的与这位徐姐姐成了朋友,那是不是就是八拜之交里的再世之交。”
盛堂主道:“不,八拜之交里可没有再世之交的说法,羽儿你记错了。”
“啊?”连轻羽露出一副苦恼的样子来,她喃喃的道:“不是吗?”复又求知若渴的问道:“那师父八拜之交到底是哪八拜啊?”
盛堂主解释道:“八拜之交,一曰管鲍之交,二曰知音之交,三曰刎颈之交,四曰舍命之交,五曰胶漆之交,然后便是鸡黍之交、忘年之交以及生死之交这八种了。”
“那师父和徐阁主是哪种交情?”
“我们,算是诤友吧。”盛堂主与徐阁主相视一笑,道:“现在与你说这些还太早,以后你就知道了。”
“哦。”连轻羽不满的鼓鼓嘴,道:“师父,弟子饿了。”
盛堂主伸出手揉揉弟子的肉肉的脸颊,道:“在等一刻钟,然后就是淳梅阁美味与美景并有的梅花宴了。”
梅花,隐有暗香。梅实,烹制后味道有多种,但都带有酸,但这种酸不是酸掉牙的那种,而是恰到好处,生津开胃的那种。
梅花宴上的食物连轻羽都品尝过一遍后,她在侍女的服侍下漱了口后,便开始享用各种梅实了。
初夏采收的是青梅,用盐腌制、晒干的是白梅。用小火炕至干燥,色黄褐、起皱,再焖至色黑备用的事乌梅,以及还有其他用梅实做成的小食摆满了她身前的食案上。她一样尝了一口后,便抱着汤媪一边取暖一边听师父她们的谈话。
徐阁主对她师父问道:“有没有兴趣?”
盛堂主则摇摇头,道:“没有。我要教导弟子,没时间。”
徐阁主不解道:“你的三个弟子不能带一带师妹吗?”
盛堂主淡然道:“她不同。我喜欢她的品行,我想让她继承我的衣钵。”
徐阁主下意识的皱眉,她道:“这也太早了点。”
“不早。早点将肩上的担子脱手,才能得攀大道。”这也是她母亲闭关前对她说的。
“大道?你还信这个啊!”徐阁主叹息一声,道:“道是什么,我至今无法确定。”
“道者,路也。只有走上去了,才能知道。”
“你我不算走在路上吗?”
“算,亦不算。你我牵绊太多,太杂。”
“身在俗世间,自然免不了俗世的侵扰。”
“但只要培养出接任者,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了。”
“说的简单,接任者是那么容易培养出来的嘛。一个看走眼,轻则门派势力收缩重则……”徐阁主给了盛堂主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
“我相信自己,也相信她。”她自信她的眼光不会错,只要人不在桃李年华无辜没命的话,那么她的盘算就成了一半。
“但愿如你所愿。”举杯以邀。
“多谢。”把酒成欢。
宴后,徐阁主邀她们在淳梅阁的主楼赏雪中红梅。雪花洁白映衬着枝头热烈的红,白与红,雪与花,天与地相互交融在一起。
“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徐阁主,到你了。”盛堂主牵着弟子走在覆盖着薄薄一层雪花的庭院石砖中,诗兴忽然大起,便开口背了一首。
徐阁主同样牵着弟子,闻听此言,也是毫不犹豫的背出一首关于雪中梅的诗句。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盛堂主心里暗道一声敷衍,耳中却听到自己的弟子也背出一首诗来。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输了,她们身为一个大人,竟然输给了一个五岁的小孩,实在是太丢人了。
徐阁主幽幽的问道:“还来吗?”
“不。”盛堂主断然拒绝,视线扫向故交所牵的孩子身上。包包头,深蓝色的发带束着。穿一身鹅黄锦衣,其上云纹绣红梅,翠竹点白鹤。安安静静的,如同雪人般可爱。
这个孩子从开在淳夏楼的梅花宴前的开始,除了听师父话问了几次好外,就几乎没在说话。安静的聆听她们说话,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
这才是孩子该有的模样,不像她家的弟子,过早的就长大了。
徐京绾像是注意到了盛堂主的目光,她懵懂的仰起头,露出一个含蓄的浅笑后,便将小脸埋到徐阁主的裙摆中,不敢露出来。
徐阁主察觉到了以后,不满的瞪视了一眼盛堂主,道:“过分。我可没吓你家弟子,你倒好先吓我的弟子起来了。”
“没有,我只是看了一眼你的弟子。”盛堂主停住脚步,看着入目满园的雪中红梅,道:“你还抱了我的弟子一路,我说什么了吗?”只是看看就觉得她吓人,那抱了一路的徐阁主她是不是该说:你莫不是想拐我的乖徒儿。
“你应该说谢谢。山路对小孩子来说不好走,我抱着你弟子走了一路,可累惨了。”
“少来,我还不了解你,莫说你是修者,就算不是,这区区的一段山路对你来说还不是信手拈来的事。”
“信手拈来?你管九千九百级的台阶叫做信手拈来。有本事你封了修为,从新走一遭,若是走完了你不喊累,就算你赢。”
“不要。我闲的没事干嘛,干嘛自找苦吃。”
“既然知道是苦,那么真诚实意的道声谢吧。”
“不要。你冤枉我吓到你家弟子,这事你不说清楚我可跟你没完。”
“你是不知道你长得凶神恶煞吗?”
“凶神恶煞,你才长得凶神恶煞,你全家才长得凶神恶煞。”
“哎呀,实话怎么还不爱听啊!你回忆回忆,你吓哭了多少人,好好想想。”
“有吗?没有吧。”
“有。来,我跟你好好数数。第一个是你在及笄之年,你奉命参加的洗三宴。是不是你吓哭了人家孩子?”
“不是,是围的人太多,怕生才哭的。”
“少来,那小子见人多还咯咯直笑,在添盘的时候都笑的流口水。唯独见了你,嚎啕大哭。”
“收生姥姥不是说了吗?哭了好,哭的越响,明日里成就越高。”
“她们的话你都信,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们都是吉祥堆里讨生活的,信她们的话还不如信功德成圣,举派飞升。”
“功德成圣的又不是没有。”
“是呀,从古至今只有一个,多稀少。”
“哈哈,说的也是。”盛堂主尴尬的笑了两声,伸手摸了摸自己弟子的脸颊,道:“外面太冷了,进屋吧。”
连轻羽虽然穿得多,也穿的暖和,但毕竟是个孩子,老呆在寒冷的室外不好。
“那进屋吧,咱们下下棋,让她们两个在一边玩。然后,晚上,我请你看万梅城的灯火大祭。”
“唉,一年一次的灯火大祭在今天哪?往年不都是大雪之后吗?”
“今年的天时不好。大雪过后会是连绵的雪天,并不适合灯火大祭,所以提前了。”
“原来是这样啊!”盛堂主了然的点点头。
淳梅阁的主楼内温暖如春,若有似无的梅香缭绕在侧,轻轻的吸入一口气,满心的舒畅。
连轻羽盘腿坐在雪白的羊毛地毯上,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花花绿绿玩具,心想好无聊,她能不能选择听侍女姐姐念书。
对面,同样盘腿而坐的徐京绾则已经拿起一个九连环在拆了。
不能输啊!这样想着的连轻羽拿起一个鲁班球玩了起来。
论玩,本小姐也要第一。
拆拆解解,等连轻羽玩过几次,玩完兴趣后,正拿着鲁班球思索着继续无聊的玩的同时还想事情还是无聊的单纯发呆时,一张圆润可爱的脸就凑到了自己的跟前。
这张脸的主人跟她说:“同我一块出去玩吧?”
“好。”顺势看向上首的师父。唔,我师父呢?咋不见了?
“我师父和你师父呢?”
徐京绾道:“她们去照镜子去了。”
啥?刚才还一边下棋一边捏她的脸,怎么转眼间就去照镜子了,这其中有什么关联。连轻羽想不明白,便不想了。她顺着徐京绾拉她起来的力度,站起身来。
“要玩什么?”陪小女孩玩,她是第一次,委实没有什么经验,也不知道该玩什么。
“堆雪人。”然后拉着她就往屋外跑,身后跟着一大片的侍女。
☆、第 100 章
圆滚滚的身子,圆滚滚的头,五瓣的梅花一朵朵的如同花环般绕了头一圈。
“项链。”身边站着的小女孩跺跺脚,不耐烦的冲忙碌点缀雪人的侍女们嚷道。
这就你说的堆雪人,这明明是看别人堆雪人。
“玩过打雪仗吗?”她将手从徐京绾手中挣脱开,走到庭院的雪地中。
“没有。”跟在她走下来的徐京绾疑惑的看着她蹲下团雪,然后……
“啊。”被打中。
“好凉!”从未被打过的徐京绾当下就爆发了,冲上去,不顾章法的挥拳边打。
连轻羽自然不肯站着不动任她打,连忙跑开了。就这样,一个跑,一个追,然后双双被自家师父的大侍女所拦腰抱住。
“天寒地冻的,小心着凉。”
“您出汗了,进去换身衣服吧。”
两位大侍女同时制住她们,不理会她们之间的张牙舞爪与大声叫嚷,和蔼可亲的道:“难得玩得这么欢,真好呀。”
“好什么呀?我都快被她追没气了,你们怎么不早点出来。”年龄小深感疲惫的连轻羽最先安静下来,但抱怨还是有的。
梅清清笑眯眯的说道:“你们玩得开心,奴等怎敢打扰。”
“不开心。”连轻羽动动手,道:“算了,换完衣服后我能睡一会吗?好累。”
“当然了。”
徐京绾与连轻羽的打斗从一开始的小打小闹,到了后来的生死相向,她们之间不仅没有越打越情深的迹象,反而越来越仇视对方。到了现在,不说一句话就打成了她们之间的常态。
她们所属的同门师姐妹们倒是想调解,但徐京绾一听她们谈此话题,二话不说就拎着人切磋。而连轻羽每次都是笑嘻嘻的听着,你若问她听没听进去,她就会哈哈一笑,甩下一句没有,然后立马遁走。
面对这样的人,她们的师姐妹哪有心情锲而不舍的继续,没有心中记恨就不错了。
算了,反正只要不死,就随她们胡闹去吧。两仙门试图调解的师姐妹如此想道。
连轻羽感念师姐妹的好心,曾试图与徐京绾谈谈,但话才刚开口,就被徐京绾毫不留情的打断。
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连轻羽一边接招一边在心里哀嚎。
不就是小时候拿雪团打过你,用得着此次如此嘛。太小心眼了吧,亏得她还是淳梅阁的少主呢,肚量几近没有。
淳梅阁上下不懂她们的少主与联盛堂的少主见面必打的原因,联盛堂上下亦是如此。而曾经试图问过的人都如同调解的人一样,无功而返。私底下她们也曾猜测过原因,但一通想法过后,觉得自己想多了占多数。
不大可能是因为此吧。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与发科打趣的玩笑话。但……
“好歹手下留情些,毕竟你是徐京绾的未婚夫。”即将回山的梁非秦对前来送别的连轻羽如此说道。
“哈,你说啥?”连轻羽掏掏耳朵,不敢置信。
与此同时,一股彻骨的杀意从山林中传出来。梁非秦转头一看,竟然是徐京绾。
“告辞。”趁连轻羽愣神的空隙,他迅速的带罗杨走人了。
要完,一下得罪俩,他真佩服自己。不过,这次遭殃的应该不是他吧。
走出不远,就感觉到身后爆发的灵力与杀气在空中肆虐。
打了这么多次,再打一次也没差吧。你说是吧,联盛堂的少主连轻羽姑娘。
但现在嘛?连轻羽不在,他身边又没有带师姐妹来,所以只能站着挨打吗?
不,他绝对不要。
瞬息止变,无穷无尽。他虽然不能打回去,但可以躲啊!
瞬身术用到了极致,迅速躲开了挥到眼前的拳头。
立身于毛屋顶,他对徐京绾道:“徐少主,好久不见,一上来就这么热情可不好。”
杀气飙升中,徐京绾缓缓的道:“不愧是她的朋友。”下一刻,就提剑杀了过去。
“不要紧吗?”前来迎接他们的薄言看着四处乱窜的两人,心里再一次祈祷他家的大公子早日回来。
罗杨面无表情的越过他,冷淡的丢下一句‘无须’便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你说的倒是容易。大公子交托的又不是你,你当然觉得无须管,但他不行啊!
“原谅我吧。”因为阻止他们的方法会有些失了礼数。
“嘭。”
“唰。”
两声后,梁非秦与徐京绾倒是不一个追一个躲了,他们志同道合的打起了拦下他们,并将他们双双推开的薄言了。
“这样真的不要紧吗?”松河沿出身的护卫忧虑的低语。
“无妨。”一个如冰似雪的声音自旁边响起,转头一看,竟是梁三公子的护卫罗杨。
“罗护卫好。”
“去做事去吧,他们不用管。”罗杨的话很冷,但话里的意思却让他们一下子有了主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