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梅阁的徐阁主捏捏抱抱了一番后,对联盛堂的盛堂主笑道:“不如把你家的许给我家绾绾。”
盛堂主哈哈一笑,道:“说什么呢,小心你家绾绾跟你闹脾气。”
徐阁主笑道:“不会的,绾绾可听话了。”
盛堂主摇了摇头,无奈的道:“你呀,还是这样。”
“这样是怎样?”徐阁主带着笑意追问,手上还不老实的捏捏人孩子的软软的脸颊。
“轻点,轻点,别把孩子捏坏了。”
“放心,不会的,我手上收着力呢。”
“上次你这说,结果呢,你赔了好多钱。”
“哎呀,这都什么时候的事了,你咋还记得啊!”
“因为你钱不够,还借了我的,到现在你都没还。”
“咦,还有这回事,我怎么不记得了,莫不是你记错了。”
“你才记错了呢?我年轻记性好着呢。”
“年轻?别忘了我还小你三岁半呢。”
“但是你看上去比我老啊!”
“你才老呢,本阁主面如二八,容颜不改,妙龄生花。”
“切,少说大话了。你都不照镜子的吗?你瞅瞅,你眼角是不是有细纹了。”
“不可能。我天天照,哪里有,怕是你老眼昏花了吧。”
“唉,不信的话,你自己去镜子面前看看,真的有。”
“照就照。”徐阁主一边站起身拉着盛堂主往寝殿里去,一边交代自己的弟子,年仅才六岁的徐京绾照看好远道而来的客人。
徐京绾脆脆的应好,等师父一没影,就凑到连轻羽的面前道:“同我一块出去玩吧?”
连轻羽看着徐京绾就想起了自己的庶妹连轻嫣,也不知她的那个狠心的父亲有没有好好的安葬她,还是向她不小心听仆人说的那样,给扔到乱葬岗了。
乱葬岗?她虽然不知道那地方到底是什么地方,但听仆人说话的口气,她就知道那个地方不好。
她虽然看连轻嫣不顺眼,但也不想她死后长眠的地方是不好的。但很遗憾,她虽有心做些什么让她庶妹死后安宁,但她那时连自身都难保了,更何况其他了。
在被师父带走前,她曾去信给她母亲的奶娘,让她帮忙,但一日没接到回信她的心始终难以安宁。
心绪难安之下,她每日都不停的往嘴里塞吃的,不出月余,她就把自己喂得胖了一圈。晚间,她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被半夜起来的师姐看到,问她是不是想家了。
她不欲多说,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在榻上翻来覆去。
师姐拍拍她,问她要不要吃碗馄饨。
她想左右是睡不着,起来吃点东西也好。
就这样,早也吃晚也吃,她成功的把自己养成了她师父也觉得她有点胖的模样。
“正好年关,你随为师去拜访故友吧。”联盛堂除了她就没有这般年纪的孩子,没有比较,就没有进取心。她收弟子虽然主要是看天分,但弟子的勤勉也是很重要的。
连轻羽虽然年纪小,但盛堂主对她期望却不小,她是抱着有朝一日可以将联盛堂的重担放心的交给她才收她为徒的。
现在嘛?她看着只知道吃吃吃的弟子,心里那是一阵的无奈加无语。
别是看错人了吧。她这样想着,但心中却突然浮现出她教连轻羽习字,读书时那张认真的小脸,那样的神情一如她见的第一面。
坚毅刻苦,倔强不屈,以及一闪而逝的阴狠。
才五岁的孩子,德行却已初现端倪。其中固然有其父母的影响在,但天生的禀性却过早的显露出来了。
盛堂主欣赏这样的人,也乐意教导这样的孩子成材,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一项挑战。成了则为联盛堂寻摸到了一位合格的少主,败了则世间又出了一名邪道修者。
怎样都不亏啊!盛堂主如此想,然后对板着一张小脸的连轻羽招招手,等她被门人推过来时,摸摸她的头,让她叫师父。
连轻羽转了转眼珠,然后在联盛堂门人惊诧的目光中,乖乖的唤了声师父。
盛堂主道了一声乖孩子,便牵着她的手往仙舟的方向走去。过程中,她没回过一次头,亦没露出对陌生地方好奇与惧怕。她就像走在自家院子的走廊上,轻松自在,没有意思拘束。她的眼神目视着前方,好像只有前方才是她所要到的地方,而沿路的所有美景不过是过眼云烟,不值她一个眼神的逗留。
盛堂主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小孩,她在心里感到好笑的同时也暗暗心惊。
这是怎样的家庭环境才能养出这样性子的孩子。看来,有必要查一查了。
从来不在意出身的盛堂主生平第一次对一个人的家世感到兴趣,并付诸了下去。她吩咐门生查一下连轻羽的家世,并让她们小心些行事,不要让人知晓。
门生的动作很快,不过一个夜晚的功夫便将连轻羽的父母双亲等查了个清楚。
父亲出身贫寒,母亲出身豪门,这样地位不对等的夫妻,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幸将贯穿始终。
盛堂主看了开头,就知道了结尾,她轻笑一声,自言道:母亲当年着实睿智。
盛堂主的母亲上一任联盛堂的堂主在还没成为堂主时,曾鬼迷心窍的爱慕者一介凡夫俗子,也曾妄想过与之长相厮守,但一切都抵不过近在咫尺的荣华富贵。
为了能娶员外的女儿,她的父亲不顾她的母亲临盘在即,狠心的想用一碗毒药要了两个生命。但她的父亲没料到他眼中的弱柳扶风的妻子其实是一个能抬手覆灭一片山峦的金丹期修者,他端来的一碗毒药连让她母亲疼一下的可能性都没有。
盛堂主的母亲喝完药,看见了她爱到骨子里夫君露出欣喜怨毒等种种对立的表情。盛堂主的母亲被吓了一跳,心中那不顾一切的爱意被腹中的不断跳动的胎儿所阻。勉力的定了定神,她询问道:“夫君在高兴什么?”
“高兴,我高兴终于摆脱你了。”
摆脱?她心里如同被人狠揪了一下,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她颤抖的问道:“摆脱?夫君要摆脱什么?”
“摆脱?摆脱你这个黄脸婆。摆脱你这个碍眼的,无用的。”
碍眼的,无用的?她看着昨日还嘘寒问暖今日却一脸癫狂的夫君,她身为修者的第一反应是她的夫君被人夺了舍,或者是被妖魔迷了心智。
“肚子疼吧。”她的父亲用一种快意的眼神看着母亲的肚子,俊俏的脸上是一种看蝼蚁的居高临下。
肚子疼?那碗药。她的母亲下意识的抚上肚子,脸带惊恐的诘问道:“你给我喝了什么。”
“砒/霜。”
砒/霜?那是毒药啊!她的母亲心痛到极致竟奇异的冷静了下来,她手一挥,用灵力将房门关上,对一脸诧异的夫君道:“砒/霜这种东西对我无用,你该用的千年川乌或者其他有年份的东西,而不是这种凡俗之物,毕竟,”芊芊素手抚上那张她深爱的脸,她凑到夫君耳边,轻声道:“你娘子我可是修者啊!”
下一刻,灵力凝成箭,洞穿了夫君的心脏。她冷眼看着人倒在地上,痛苦的四处抓挠,心里痛极了也畅快极了。
“你是我的夫君,永远都是。”伸手一勾,将她的父亲灵魂直接从濒死的躯体中扯出,握在手中仔细端详。
“以前都不知道你的灵魂是黑的啊!”她是想到了什么,弯唇一笑,道:“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感谢我吧,我会让你父母陪着你一起的,一起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后来呢?后来母亲就把爷爷奶奶都杀了。”幼年的盛堂主抱着母亲的手臂追问。
“当然了,你父亲很孝顺,你的爷爷奶奶也很爱父亲,所以母亲把他们放到一起了。”母亲指指书格上放置的香炉,道:“看,你的父亲和爷爷奶奶都在哪里。”
“真是一起啊!”幼年的盛堂主绽开一个如花的笑颜,看着书格上的香炉,开心极了。
☆、第 97 章
很像啊!她和弟子真的很像啊!
都有一个爱慕虚荣的父亲,但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她的母亲够狠,而她弟子的母亲嘛,则有些懦弱了。不过,她弟子的母亲临死前做的决定倒是挺正确的。
拜入仙门,无论是好是歹,总归是个归宿,不用在她那狠心的父亲手底下讨生活,然后等大了在被随便的嫁掉。
她已经没救了,但她的女儿还小,以后的路还很长。她不能让她的女儿吃人世间的苦,她宁愿她的女儿死在修者手上也不愿死在她父亲手里。
买通了侍女得知了殷蕊荷临终前说的话的盛堂主再度的看不起这个为人母亲的,因为在她看在女儿远远没有那个伤她至深的男人最为重要。
天下母亲中最好的果然只有她母亲。不欺她,不瞒她,遇事会同她说,会同她商量。但同样,也不会因为她喜欢而迁就她,相反的,她的母亲很严格,平素都是如果你能做到最好那么你就是死也必须做好的样子。
也因此,她母亲才会在抱着她回到联盛堂时在遭遇了一段时日的非议后,依旧坐稳了联盛堂少主的位置,并在后来接任了堂主。一切,都是因为她的严格与知人善任。
严格会让人觉得她不好亲近,知人善任则确保了联盛堂的日常运行。她的母亲虽然不是联盛堂历代堂主最拔尖的,但她却培育了一帮子出色的修者,这同样的为她接任堂主做好了准备。
联盛堂历任堂主接任总是免不了一番的腥风腥雨,但她接任时却是一派的祥和与众望所归,这其中固然有她平日里的努力在,但若说她的母亲没有功劳来那也是假话。
她的母亲在闭关前曾与她彻夜相谈,其中谈起她的父亲不下数十次,并对她道:“如果你想放了你的父亲也可以。”
“不,母亲,孩儿觉得父亲的归宿很好。”她是真心这样觉得的。她对她所谓的父亲并无感情,父亲这两个字对她来说仅仅只是个称谓,只是为了讨好母亲而顺嘴说出来的而已。
她的母亲让她叫父亲她便叫父亲,若是不让她自然也不会如此称呼,左右对她来说只是两个字,没有任何的含义与情谊在。
只是,她的弟子这点上似乎与她不一样啊!他的连轻羽骨子里还是对父亲抱有期待啊!
“期待?真有趣。”盛堂主唇含笑意,将门人送上来的信件收到木盒里,随手搁在一边,开始检查起弟子的功课来。
为师真的挺想看看你期待破碎后的做法呢?是算了还是弑杀亲父,又或者当做不知道的继续期待。
盛堂主提笔在圈出连轻羽功课上的错字,又在末尾写下无止境三字来勉力她。写完后,又检查了一遍,见并无不妥,这才招呼侍立在侧的侍女将功课送回。
“随带看看羽儿瘦没瘦,她才来这,难免的思家。”
结果,侍女回报说连轻羽不仅没瘦,还胖了一圈。
“胖了好,胖了好。小孩子胖了才好看。”连轻羽没瘦且胖了虽然让她吃惊,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或者,是膳堂的饭食太好了的缘故吧。联盛堂的饭食虽常常以清淡为主,但味道可是没话说,她小时候有次还吃到肚子疼还惦记要继续吃呢。
“看着她些,不要让她吃太多,小孩子容易积食。”
“是,堂主。”
接下来的一个月因为忙碌,盛堂主没有见过她这个弟子,然后在小雪那天,她好不容易抽出空到千步水榭散步,结果就在那里看到她的弟子们在逗弄一个圆滚滚的雪白团子。她走近一看,这不是她新收的最小的弟子连轻羽吗?怎的如此之胖。
弟子们见师父过来了,便停下手中玩乐的动作,乖乖的垂手站立在一边,呐呐的问了好。
“师父安好。”里三层外三层,最外面还罩了一见白狐斗篷的连轻羽仰着头甜甜的师父笑着。
她点了点头,问道:“这是谁跟你穿的衣服?”
“是亦染师姐给弟子穿的。”又抬手费尽的摸摸自己的头顶上梳的整整齐齐的发包,炫耀道:“师父你看,这是亦絮师姐给弟子梳的。”
头发梳的整齐,又在后面系上了一条如羽毛般轻盈的粉纱绣明黄连翘的发带。
她伸手撩了撩小弟子的发带,道:“这是你的绣花吧,芽儿。”
自觉站成一排等着挨训的师姐妹眼中的错愕一闪而逝,而被师父率先喊名的柳芽儿无措的抿抿唇,上前一步,福身道:“是。”然后惴惴不安的等着挨骂。
盛堂主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小弟子的肉乎乎的脸颊,道:“你既然又闲心绣花,难道就没发现你小师妹胖了很多吗?”
胖了?没有呀!柳芽儿上下打量了一番,迟疑的道:“师父,弟子瞧着小羽儿的身形并无变化。”
“你们呢?”盛堂主伸手抱了抱,觉得比刚来的时候足足重了几十斤。这孩子她们是怎么养的,太不会带孩子了。
两位师姐同时点了点头,并同时道:“小羽儿不胖。”
“你们是在睁眼说瞎话。”盛堂主摇了摇头,道:“你们三个把师妹养的这么胖,又不思悔改,就罚你们今年不许外出。”离过年还有两个多月,这两个多月正好她可以在外拜访一下故交,顺带着将小弟子给熟人介绍一下,让他们表示一下。
柳芽儿心灵手巧,蕙质兰心,她由不能外出想到的是师父历年来在外拜访。她不舍的看了一眼小师妹,犹不死心的问道:“师父,今年要带小师妹在外过年吗?”她不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