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李承欢带着厚厚一沓的捐献账册来到周同的临时府邸,周同看完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用拳头捶了锤自己的胸口,感叹道:“天不亡我大齐,天不亡我大齐啊!”
“也是大人治理水患有功,否则若是百姓乱了套,即便筹到了这样多的钱粮,也是无济于事的。”李承欢小小拍了个马屁,说的也是实情。
周同却是板着脸道:“哎,若是没有这些钱粮补给,老夫也不能确保这样有条不紊的赈灾之策还能持续多久,若是百姓吃不上饭,该乱的还是会乱。这位义士的壮举有功于社稷啊。他现下人在何处?老夫一定要亲自道谢才行!”
“他在淮州处理生意上的事务呢,听说忙的很。”李承欢随口编道。
“本王到觉得周大人所言甚是,这位莫掌柜所捐募的可不是小数目,若是不能好好酬谢一番,岂不是让天下人寒心。”萧胤在一旁淡淡的补了一句,直接将李承欢打算浑水摸鱼的心思打破了。
“殿下说的极是!不行,老夫这就启程去淮州,必须要设宴酬谢一下这位义士才行!否则老夫可要睡不着觉的,这个可是大半个国库的钱粮啊!这位义士想必也是花了无数的心思走了无数的门路才募捐来的,可不敢叫人寒了心。”周同立刻起身要人去备马车。
李承欢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在李成贤几乎没怎么在京都露过面,否则这一见可不就穿帮了么,若是让人知晓了他李家有堪比国库的钱财,那父亲这个户部尚书就是再如何两袖清风也说不清了,必定是要背个大贪官大奸臣的恶名了。
李承欢不情不愿的跟着周大人上了马车,周同还是一个劲儿的夸赞这位义士的豪迈与仁善。李承欢只好保持微笑,连连应声点头,只希望自家大哥能靠点谱吧。
到了淮州城外,那些物资已经被黑甲尉运到了淮州城的府库,府库装不下,便在外面临时圈了一块地,搭了棚子,围了一圈的黑甲尉守卫在侧。
周同先进去看了一眼,顿时被震的差点站立不稳,这可比纸上写的看起来震撼多了,这得是多少钱粮啊。这位义士还真真是个能人啊。
许从文得知江南路总督亲自来了淮州,顿时迎出来,有些紧张激动,“总督大人竟然亲自来了淮州,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下官也好前去相迎啊。”
“无妨无妨,这都是小事,你赶紧的派人去请那位莫掌柜,老夫要亲自设宴替百姓替社稷感谢一下这位义士。”周同摆摆手,不想理会这些虚礼。
许从文立刻着人去办此事。
周同便领着李承欢与萧胤二人,在淮州衙署里就地开始商议钱粮调度的问题,现下整个江南路,唯有淮州物资最为丰裕,众人商议,决定依然按照之前的策略,由淮州为赈灾的中心,往四周州县扩散,如今周边的十几个州县都已经处于稳定状态,出走的乡民也渐渐回归,若是将物资分别派送过去,再以这十几个州县各自为中枢之地,继续向其周边的州县扩散影响力,那么江南水患的后续安民工作的完成将指日可待。
一经商议,周同便拿定了主意。
此时许从文已经得到了李成贤那边的消息,他的表情有些古怪的看了一眼李承欢,李承欢忙是朝他眨了眨眼,许从文心领神会,缄口不言。
黄昏时分,众人在已经修葺一新的醉月楼里包了个厢间,掌柜的为了表示对官家的感激之情,免了这单的费用。
李成贤到的时候,屋子里的人神色各异的纷纷望向他。
周同最为诧异,没想到有如此能耐的义士,竟是这样一位年轻的后生晚辈,叫人意外。瞧他长得丰神俊朗一表人才,心中更是喜欢,便赶紧叫人坐下。
李成贤四下看看,见李承欢和许从文一个劲儿的跟他使眼色,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他大喇喇的坐下,便听周同笑道:“莫掌柜年纪轻轻却有如此广阔的胸怀,另老夫钦佩,无论如何,老夫也是要为天下百姓敬你一杯的。”
李成贤知道这是跟自己父亲一辈的老大人了,忙是起身回敬:“周大人实在是太抬举晚生了,晚生不过是尽自己所能做了些微末小事,大人才是救万万百姓于危难之中,实乃我辈之楷模,晚生当敬周大人一杯才是。”
两人客客气气,互相恭维一番,几杯水酒已然下了肚,李承欢手里捏了颗花生,在桌子底下弹向李成贤,生怕他喝多了误事。
李成贤被花生击的腿一软差点没站稳,瞪了一眼李承欢。李承欢便眼神示意他别喝了。李成贤这才讪讪的坐了下来。
萧胤全程将他二人的眉来眼去看在眼里,捏着杯子的手紧了又紧,差点没控制住把这瓷杯给捏碎了。他深深吸了口气,才仰头一口饮尽了杯中酒。
“说起来,莫先生也是为我齐国社稷做了莫大的贡献,本王代父皇敬你一杯。”萧胤为自己倒了杯酒,敬李成贤。
李成贤心想这可是弟媳敬自己的第一杯酒,怎么说也是要喝的。便举杯干脆的一饮而尽。
于是很快,李成贤就醉倒了……
李承欢无力的叹了口去,用眼神示意许从文将人看好了,便随着萧胤离开了。
萧胤敬了许多杯酒,李成贤醉成那样,他功不可没,此时一身酒气,身上的凛冽杀气便时不时溢散出来,有些骇人。他的模样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周身的气势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李承欢简直有些不认识眼前这位殿下了。
回到屋里后,萧胤将门一关,便将李承欢拉到了里间,一句话也没说,直接开始撕扯李承欢的衣袍。
“殿下,你轻些,这官袍可不能撕坏了。”李承欢有些心疼的看着他被扯开丢到一旁的大红官袍,也不知撕坏了没有?方才他分明听到了“撕拉”一声。殿下这究竟是怎么了?
萧胤突然抓住了李承欢的头发,手劲儿特别大,扯的李承欢的发根生疼,他目光幽冷的盯着李承欢的眼睛,浑身凌冽的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李承欢仰着头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起来,他震惊的看着面前的萧胤,忘记了出声。
“我不准你,一直看他!”萧胤沉冷的声音冷的掉渣,充满了不可违逆的霸道和凶悍。他低头咬了一口李承欢的颈项,牙尖磨出血珠,才冷酷的说道:“你再多看他一眼,我就杀了他。”
李承欢都吓呆了,连颈项间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浑身泛着冷意,只觉得自己正被一直恶魔的巨掌扼住了咽喉,想说些什么,却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怎么?你不想和我说话?”萧胤似乎有些恼怒,他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口气,“你分明说你喜欢我的,我还不够好?”
李承欢惊醒:“没有,殿下,您误会了,我没有看他,我只是……”
“只是什么?”萧胤问。
“殿下,您真的误会了,你先放开我好不好,你这样我有点害怕。”李承欢的头仰的很高,修长的脖颈绷得到笔直,仿佛随时就要折断一般。萧胤看着那紧绷的脖颈,突然低头舔了舔他的咽喉,李承欢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脖颈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一定不是他认识的殿下,这是谁啊?
李承欢不敢挣扎,忍着心中的恐惧,终究是熬完了这一夜。
第二日,李承欢是被身上的疼痛惊醒的,他摸了摸自己又痛又痒的脖子,大概被咬破了好几处,他头一次知道殿下喝醉了竟然是属狼的,简直像要把他咬碎吃掉一样。
昨晚的萧胤真的太可怕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仍然昏睡的萧胤,看着他紧蹙的眉头,明明温润如玉的面容却因那蹙眉间透出一股凶戾之气。他有些忐忑的伸出手,想摸一摸萧胤的眉头。还没碰到就被一只手紧紧抓住,如同铁箍一般,无法挣脱,萧胤睁开了眼睛,那双上挑的凤眸显得凌厉非常,透着冰寒的杀意。待看到面前之人惊恐的面容后,才突然软化了下去,手也随之放松了下来。
“承欢?”萧胤面上闪过一丝慌乱,立刻放开了手,他撑起身子坐了起来,揉了揉有些发涨的脑袋,似乎想到了昨天晚上喝醉之后发生的事情,他有些踟躇的看了一眼李承欢,半晌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我吓到你了。”
说完便翻身起来,匆匆套了件衣服,就快步出去了。
李承欢愣愣的看着空掉了的屋子,有些回不过神来。他确实是被吓到了,但是殿下你跑什么呀?
还没等李承欢自己将衣服穿好,门又被打开。萧胤依然穿着那身单薄的里衣,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瓶和一卷白色的细布,将门关上后,走向李承欢。
李承欢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却被萧胤伸手抓住了手腕,“别怕,我不会再伤害你的。”
李承欢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
“坐,我给你上些药。”萧胤将李承欢按坐在床上后,就开始沉默的开始给李承欢昨夜被他咬伤的地方上药包扎,李承欢乖乖的坐着一动不动,直到萧胤开始掀他的下袍,他才不好意思的避了避,“这里我自己上药吧。”
萧胤却不肯,固执的去掀他的下袍,一点点的给他上药。李承欢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没去看下面的情形。上完药,又替他将下袍理了理,才打算出去,却被李承欢拉住了衣袖。
“殿下。”
萧胤站着没动,也没有说话。
李承欢平静的说道:“昨日之殿下,才是真正的殿下吧。”
第47章
“昨日之殿下,才是真正的殿下吧。”
李承欢平静的声音在屋子里轻轻响起,带着一丝了然。
是啊,殿下是黑甲尉的首领,七年内征战四野,怎么可能会是他所认识的萧胤呢?那么温柔体贴美好的人,要如何在边境那样凶险又残酷的战场里生存下来?
昨日的殿下才是殿下应有的样子啊,霸道,冷酷,强悍,不容违逆。
唯有如此,他才能震慑西境,号令三军,战无不胜。
萧胤衣袖下微微卷曲的手倏然握紧,肩背突然稍稍挺直了一些,一股强悍孤绝的气势猛然拔地而起,只是这样细微的一点点变化,李承欢却猛然察觉到萧胤周身的气势已经翻天覆地,昨天的萧胤重新站在了他的面前。
仅仅只是一个背影,却让李承欢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被强行压迫在喉间,堵塞的胸口发闷。
“怕吗?”萧胤的声音有些发冷,如同被碎冰浸透过一般,带着凛然的孤寒。
李承欢怔住,抓住萧胤衣袖的手缓缓松开,他看着萧胤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那双曾让他神魂颠倒的美眸此时却凌厉如刀锋上的寒芒,让人不敢直视。
萧胤见李承欢的视线与他稍一碰触便即刻避开,便不由轻笑了一声。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昨日为何要喝酒呢?明明可以一直如同之前一样,李承欢喜欢他的温柔体贴,他便给他温柔体贴,现下,该是害怕他了吧?
他想了想,转过身,屈膝半跪在李承欢脚边,温柔的握住了他的手,李承欢强忍着心中的恐惧才没有让自己退缩,却并不敢抬眸去直视萧胤的眼睛。
“你看,你这么怕我,我怎么和你在一起呢?”萧胤收敛了周身的气势,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淳柔软,感受到李承欢稍稍放松的身体,才继续说道:“我想成为你喜欢的模样,我愿意让自己成为那样的人,或许你觉得我欺骗了你,是我卑鄙,可是承欢啊,是你先招惹我的,你忘了吗?”
李承欢没忘,他当然不会忘记,他只是一时无法接受萧胤突然天翻地覆的变化,就像是一个人突然分裂成了两个,而他发现他爱慕的那一个其实只是个幻象。
“真的,这么可怕吗?”萧胤的手掌微微收紧,眼神里的幽怨与失落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怜惜,但是李承欢没有抬头看他。
萧胤看了他半晌,见他依然垂首默然不语,才长长吐了口气,松开了手,“也罢,那我先走了,你何时愿意与我说话,让陆迁带句话就行。”
李承欢没有再去阻拦萧胤,心中却是翻江倒海,他其实更多的不是害怕,而是惘然,如果萧胤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萧胤,那么,他对萧胤的感情,又算什么呢?他当初是为了什么才去疯狂追逐于他的呢?
如果当初的萧胤就是以他原本的面貌出现在他眼前,他还会如同之前一般,轻易就沦陷了吗?他是最厌恶阴谋诡计,耍弄心机的,可是现在看来,这一点,萧胤似乎做得十分出色,乃是他平生仅见。
这样的人,他还会喜欢吗?若单论美貌,当初的柳冰言又能比萧胤逊色多少呢?他十分清楚,他是不喜欢的。
李承欢摊开手掌,看着掌心空无一物,徒留一丝余温。
中午的时候,宿醉醒来的李成贤揉着疼痛的脑袋,敲响了李承欢的门,李承欢恹恹的开了门,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哥,闷不吭声的又回到屋子里静坐。
“你怎么了?”李成贤纳闷,昨天不是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跟丢了魂儿似的?
“没事。”李承欢的表情有些冷淡,没有谈话的心思。
李成贤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知道李承欢肯定遇着事儿了,而且是大事。否则以他那没心没肺的性情,绝不可能是这般模样,上一次他看到李承欢这副模样,还是因为下人在打扫屋子时,不小心碰坏了母亲临走前留下的那把七弦琴,他不忍苛责下人,就将自己一个人锁在屋子里,不吃不喝,也不跟人说话,直到三天后,想通了才自己走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