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周大人请您和李大人去内厅继续商谈救灾事宜!”外头有侍卫压着声音喊道,生怕惊扰了里头的人。
闻声,李承欢一下从被窝里坐了起来,想到昨天发生的事情,脸一红又钻进了被窝里。
萧胤感觉到动静也醒了过来,见李承欢向他瞪来,不由笑着揽过他的脑袋,亲了亲,才扬声道:“请周大人稍待,这就去了。”
“是。”外头的人应了一声,退走了。
感觉到外头的人远去了,萧胤勾唇笑了一下,隐隐透出些邪气来。
李承欢以为自己眼花了,没有多想,便见萧胤撑起身子捞了扔在床侧的衣裳,替李承欢穿戴起来,一边低声问道:“疼不疼?我从前没有做过,不太懂。”
李承欢本想点头,却看到了萧胤白皙的胸膛与腰腹间零零落落刻了许多的伤痕,有箭伤,有刀伤不一而足。右肩上一道醒目的刀伤犹可窥见当时的凶险。看样子,这伤应当还不到半年,还十分新鲜。
李承欢摸了摸,有些心酸,几乎可以从这些伤口想象到当时的险境:“殿下疼吗?”
萧胤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肩,摇了摇头:“早就不疼了。”
李承欢衣服穿了一半忍不住抱住萧胤,声音里带着哭腔:“如果承欢能早些认识殿下就好了,一定不让殿下受这样多的伤。”
萧胤便抚着他的长发,轻言安慰:“无妨的,都好了。上战场哪有不受伤的道理,乖,不哭了,让人看见要笑话的。”
李承欢揉了揉眼睛,不哭了。暗自决定,以后萧胤如果还要去战场,他一定要随时跟在他身侧,绝对不会再让他受一丁点儿伤了。
周同在内厅里一边挪着沙盘里的小旗一边焦急的等待着李承欢,待到李承欢进来,便兴冲冲的拉着他去继续昨日没商议完的话头,不防看到李承欢红红的眼睛,诧异道:“李同知昨晚没睡好?也是,这样严峻的时刻,实在难以入眠啊,老夫昨夜也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哎,待到此间事了,老夫一定要向陛下告段假休养休养才是,一把老骨头了,吃不消啊。”
李承欢闻言有些心虚,咳嗽了一声,说道:“周大人说的是,我们继续吧。”
洪水的水潮终于退去,李承欢号召淮州十数万的百姓下山,开始重建家园,先将淤积的污水清理干净后,又将死去的动物尸体统统聚集在一处焚烧了个干净,这才开始聚拢工匠与年轻力壮的汉子们开始修葺屋舍,妇人们则一边照看孩子,一边缝衣煮饭,一时间整个淮州城仿佛又回到了往日的欣欣向荣里,忙的热火朝天。
不知情的人若是看到了这样的情形,绝对想不到,这样一个热闹的城市不久前竟然遭了那样可怕的天灾。
洪水只是冲垮了一些木质建筑,地基什么的是不曾冲垮的,重建起来也十分迅速,因为官府安排要以淮州为中心作为救灾要点州县,李承欢安排了一部分黑甲尉的将士在淮州城外搭建了连绵一片的临时帐篷,以此收容那些无处可去的难民,一边收拢难民,一边让淮州早就精通组织民间事务的差役们去给那些难民传输官府的意思,稳定人心,并且渐渐建立秩序。
待人心安定,不再仓皇无助后,便开始带领这些人去周遭的州县重复做淮州的工作,处理污水,焚烧死尸,修葺房屋。各州县的官府只要还有没死成的人都收到了江南总督的饬令,配合钦差做好安民工作,胆敢从中作乱者一律杀无赦。于是分布各地的官吏都开始收拢流散各地的难民,未遭到水患侵扰的州县也须得派出半数的官吏帮忙救灾。一切开始有条不紊的进行。
一封来自江南总督长达万言的奏疏呈上御前后,皇帝才终于松了口,苍老的身躯缓缓垮下了一些。他将奏疏给一旁一直静候江南细情的李郸看,让他酌情抽调钱粮前往江南,以供钦差驱使。
李郸看到奏疏中提及李承欢的部分,不由老怀安慰,这儿子虽然不让人省心,但大是大非上还是拎得清的,才能也是没的说的,若是没有和那位殿下有了这么一出,应当是位国之栋梁的啊。
“北方战事也是吃紧,国库恐怕抽不出太多的余粮啊。”李郸有些忧虑。
皇帝自然清楚自个儿的国库是个什么情况,也是沉思不语。半晌才幽幽叹道:“能拨多少便拨多少吧,朕已命后宫缩减用度,抽些内库的钱粮填补上。”
“陛下,这……”李郸有些惶恐。
“就这样办,皮之不存毛将安附?”
“臣,领旨。”
第45章
就在江南路救灾事宜有条不紊的推进时,物资短缺的问题开始让周同有些无可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的计划再是周密详尽,可是没有钱粮,用什么去喂饱难民的肚子呢?
这点所有人都束手无策,朝廷确实派了副钦差押运了大量粮草补给,但是这些粮草也是杯水车薪,这可是半个江南路的百姓等着吃喝啊,江南路又是大齐人口最为密集繁荣的地段。
就在此时,有人敲响了李承欢的房门。
李承欢开门一看,顿时喜出望外,看着门外俊逸不凡风度翩翩的青年男子,喊道:“大哥!你怎么来了?”
李成贤立刻竖起一根手指,左右看看,小声道:“莫要声张,我现在叫莫秋生,是生意人,南方大商行的掌柜,可不是你大哥,是听闻江南遭了灾情,特意运了物资来捐给官府的。”说着搭上李承欢的肩膀,笑道:“看到你活蹦乱跳的,为兄很是高兴啊,前段时日知道你来了淮州,本来想来看看你,没想到突然就听闻江南发了水灾,可把我给吓坏了,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父亲岂不是要哭死在家里。”
李承欢闻言眼睛亮了起来:“大哥带来了许多钱粮么?在何处?快带我去看看!”
李成贤却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不急,让我先瞧瞧我弟媳长得什么样?”
“什么弟媳?”李承欢不明所以。
然后便被李成贤掀开了衣领,看着他白皙锁骨上细细的痕迹,啧啧两声:“小弟,你可真是处处风流啊!这江南路都这个模样了,也不能阻止你寻花问柳?弟媳知道不?我帮你保密?”
“什么弟媳啊?大哥在胡言乱语什么呢?快带我去看看你带来的粮草,这才是正经事。”李承欢打开李成贤的手,理了理衣领,脸有些发烫。
“瞅瞅,你脸红什么?十二岁逛楼子的时候也没见你脸红过呀?钱粮的事不急在一时嘛!你先带我见见我弟媳!”李成贤不肯走,直接往屋里冲。
李承欢一把拉住李成贤的胳膊,将他推出来门外,“人不在。”
“哦?弟媳真的跟来了?行,那我就不急了。”李成贤笑眯眯的转身朝外走去,“走吧,哥带你瞧瞧什么叫天下第一大商行的气魄。”
李承欢跟着李成贤到了淮州城外的官道上,远远看见黑压压长长一片的车队,马车上满满当当的货物,看不到尽头。
李承欢震惊了,他一直知道李成贤生意做得很大,可从没有想过一个人的能量会大到这样的地步,这些物资……李承欢粗略的算了一下,估计是不需要朝廷补给了,可能还绰绰有余。这么想来,国库还真是有点穷酸。
“怎么样?哥从前就说,当官有什么好的?穷酸穷酸的,爹还不信,非得让你考科举,考了科举,当了状元又如何?还不是穷酸穷酸的。”李成贤得意洋洋。
李承欢翻了个白眼,心道,若不是父亲在后面为你保驾护航,能有你这一帆风顺?
“那承欢就替江南百姓谢过大哥的慷慨解囊了。”
“哎,客气什么,既然捐都捐了,你们自行调度吧。我来只是来见见我弟媳的。”李成贤浑不在意的说道,这黑压压几可媲美国库的物资仿佛在他眼里不值一提。
李承欢听不得他弟媳弟媳的叫,若是在殿下面前说漏了嘴,那就麻烦了。
“大哥,你莫要耍嘴皮子,弟媳这两个字可莫要让别人听了去,否则,我也保不了你。”李承欢严肃的说道。
“这样严重?”李成贤愣了愣,不由更好奇:“究竟是谁 啊?爹都不肯说,肯定是个不好开口的身份,啊呀,你们越是不说,我就越是抓肝挠肺的想知道啊!”
李承欢看了自家大哥一会儿,无奈的叹了口气,凑到他耳边轻轻嘀咕了几个字。
然后就见李成贤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李承欢,半天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啦:“你,你……”
“你什么你?”李承欢不悦的瞪了一眼李成贤,他这个大哥明明长了他七岁,却比他更像个跳脱长不大的孩子,哎,难怪父亲从来不指望大哥入官场,这要是放进去了,没几天李家就完了。
“你疯啦!”李成贤终于压低声音夸张的说道,“那,你身上的那些,是他弄的?不会是他强迫你的吧?”李成贤越想越有可能!人家堂堂天潢贵胄,看上了他弟弟,强取豪夺真是理所当然的啊!
“说什么胡话呢?”李承欢已经不想搭理这大哥了,扭头就要回府衙和许从文商议一下这些物资调度的问题。
然后就看到迎面走来的萧胤,带着一身风尘快步朝他走来。仿佛一尊高高在上的神祗,踏云而来,俊美的不似真人。
“承欢。”萧胤走到李承欢跟前,就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在了李承欢的身上,“怎么出来了?也不多穿点,冷不冷?”
李承欢摇了摇头,扭头看李成贤的表情,果然见他一脸震惊莫名,嘴巴张开久久没有合拢。
“他是谁?”萧胤警惕的看了一眼李成贤,拉住了李承欢的胳膊。
“哦,他……是南方大商行的掌柜莫秋生,听闻江南噩耗,特意筹措了大批钱粮物资援助江南百姓。殿下,你看,就是那些。”李承欢指了指李成贤身后的大批物资。
萧胤看了一眼,眉头微微舒展开来,但是看到李成贤的时候,又微微蹙了眉:“他为何这样看我?”
“呃呵呵,可能是没见过殿下这样好看的人吧?一时反应不过来。”李承欢干咳了一声,李成贤没有反应,李承欢便扬声喊道:“莫掌柜!这是我大齐的睿亲王殿下,还不过来拜见,莫要失了礼数。”然后背对着萧胤朝李成贤疯狂摆脸色。
李成贤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位天神下凡一般的美男子就是自己心心念念想见一见的弟媳……方才还觉得自己弟弟是被那个权贵王爷强迫的,现在看来,李承欢哪还需要被强迫,就冲着这位亲王的那张脸,按李承欢的性子,怕是巴不得往人家身上扑。
“草民见过睿亲王殿下,草民没有见过世面,实在失礼,忘殿下海涵。”李成贤立马躬身行礼。
萧胤这才摆摆手,道:“免礼,先生如此慷慨,本王该替江南百姓谢过先生才是。”
嗯,声音也如此动人,看来是自家弟弟巴着人家不放了。
李承欢松了口气,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既然殿下来了,那这些物资,便交由黑甲尉看管吧,须得赶紧与周大人合计一番才是。”
“也好,那这位莫先生……”萧胤看了一眼李成贤,总觉得这位莫掌柜有些古怪,眼神很是暧昧。
“哦,无妨,既然物资已有殿下接手,那莫某就先带着下人离开了,商行事务繁忙,此行匆匆赶来,还有诸多事务要处理,便不叨扰睿亲王殿下与李大人了。莫某告辞。”李成贤说完,看了一眼李承欢,便朝那边的车队招招手,一大波商行的伙计和打手纷纷训练有素的集合到一起,随着李成贤往淮州城内走去。
“这个莫秋生很不简单。”萧胤看着那一大波人离去的背影,轻声说了一句。
“什么?”李承欢故作不知的问道。
萧胤奇怪的看了一眼李承欢,突然抬手握住李承欢的后颈,低声道:“承欢和那位莫掌柜是什么关系?”
李承欢心跳漏了一拍,看着萧胤那双狭长风凤眸里咄咄逼人的目光,有些不知所措,“没,没什么关系啊。”
“承欢,说实话。”萧胤依然紧紧盯着李承欢的眼睛,明明是同一个人,神情也是从前一般无二,声音依旧温淳柔和,可是李承欢却蓦然有些害怕起来。
他挣扎了一下,萧胤才放开了手,摸了摸他的脸笑道:“没关系,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这时李承欢才恍惚觉得刚刚似乎是自己的错觉,萧胤依然是那么温柔体贴,他刚刚为何会生出害怕的情绪来呢?
是因为自己欺骗了萧胤,所以感到心虚吗?
“走吧,我们去找周大人商议一下此事。”萧胤拍了拍李承欢的肩膀,朝不远处的马儿走去。
李承欢便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还有些没缓过劲儿来。看着萧胤玉立秀拔的背影,有些出神。
“承欢?”萧胤唤了一声,李承欢才反应过来,见萧胤朝他伸手,他下意识就将手递了上去,然后便被一下拉上了马,被萧胤圈在身前,萧胤凑在他耳边低声问道:“发什么呆?”
“没,没什么。”李承欢抓住了马鞍,摇头道。
萧胤漆黑的眸子微微一暗,随即又恢复了正常,他亲了亲李承欢的耳畔,说了声“坐好了”便策马飞驰起来。
马上的颠簸让李承欢终于清醒了起来,他抓住了萧胤的手臂,有些哭笑不得,“殿下,不用这样急,钱粮又不会跑了。”
“早点让周大人知道,也好叫他少掉几根胡子。”萧胤随口开了个玩笑。
“哈哈哈哈,也是。”李承欢想到周同每天愁的揪胡子的模样,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冬日凌冽的寒风擦脸而过,一下就吹去了方才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