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将那茶盏送到口边。
茶水刚刚沾唇,便一股刺鼻的酸臭味扑鼻而来。
陈昌抬眼看了素子衣一眼,却见她目光灼灼,眼里全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心里不禁冷笑,韩子高啊韩子高,你身边的人怎么都如此不长脑子呢......
抬头,一仰而尽。
“咳咳......咳咳。”陈昌剧烈地咳嗽,一口茶水尽数喷到了素子衣身上。
“你!”素子衣瞪眼站起来,却见对面的人唰地弯了腰,神色痛苦地颤抖起来。
“卧槽!黑暗料理还有这效果!你他妈真是宇宙无敌第一大白莲!”不仅为这人史无前例的厚脸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咳咳......咳咳......”陈昌还兀自咳嗽,覆在勃颈处神色十分痛苦。这痛苦到不全是装出来的——那“茶”味道真是......也不知加了什么腌臜物。不过区区一个贱婢,竟敢如此欺我!我拿韩子高没办法,却还是能教训教训你的!的
外面的响动有些大,不惊动屋里的二人都是困难。
韩子高自陈茜进屋就醒了,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索性一直装作熟睡的样子,此刻却是装不住了。
陈茜本是坐在一边,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只是看着这人,思量着等他醒来怎么开口和解这人和昌儿,却听到外面动静不对,正要起身,只见方才还躺在床上的人悠悠然起了身,施了礼,神色淡漠道:“不知皇上来,微臣失礼。”
陈茜脸色黑了黑。
这是明显的装睡!幸亏自己方才没做什么丢面子的事——本来差点受到他睡颜的蛊惑俯身亲下去......
心里刚刚庆幸着没丢了面子,又马上被怒火给压了过去。
他什么时候竟然开始对着自己耍这些小伎俩了!
是了,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耍伎俩!以前也不知耍过多少次!
只可恨自己像个白痴一样还忘不了这人,狠不下这心!
又看到韩子高脸上的淡漠神色,陈茜心里也不知是生得谁的气,冷哼一声,站起身甩袖出去了。
韩子高在他身后无声地苦笑一下,揉了揉有些昏沉的额头,也跟了出去。
“怎么回事!”陈茜脸色不好,问话的语气里满是不耐。
素子衣心里对陈茜一直有怨,但也从不敢明目张胆摆脸色,当年的那顿差点要了她的命的军棍,可是把她对这个男子所有的旖/旎的想法都去了个一干二净的。
“无碍......咳咳,只是喝不惯这将军府的茶,咳咳咳,嗓子不太舒服......”陈昌面上痛苦之色明显,哪是仅仅喝不惯的样子。
陈茜便目光如刀地射向了素子衣。
“子衣,一个闺阁的姑娘待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回房去!”韩子高看着这情况心里便隐隐猜到了大致情况,顿觉头疼。这丫头片子平日也挺机敏的,怎的今日就惹了这祸事。
韩子高有心支开素子衣护她,但却不代表陈茜会轻易放过她。
“慢!”陈茜沉着脸,“朕今日本便是要把一些旧事理理,此刻既又出了一桩新事,便把这旧事新事一起来计较计较。”
韩子高慢慢低头,掩去了眼中所有情绪。
“......好......”
☆、第 135 章
素子衣惹得这件事本就不大,要弄清楚也是极其容易的。不多时,这来龙去脉便都一清二楚地探了出来。
“素子衣,你越来越不像话了!怎么可以往皇上侍卫的茶杯里加油盐酱醋,女戒是怎么背的,还不回去反省反省!!”韩子高没等陈茜说话,便冷了脸骂了素子衣。
素子衣垂着头没有反驳,心里也清楚韩子高不过在为自己开脱。
她怎么会好心地只加了油盐酱醋呢......那茶里的东西,便是自己想一想都觉得恶心。
这陈昌也是个人物,竟能喝得下去......
陈茜哪里不知韩子高做出此等模样不过是为素子衣开脱,一时心里又有些气闷。
这事说起来,可大可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不算什么事。
但今日,看着那张对着自己无比淡漠的脸为着另一个女子露出隐隐的忧色,他就是不想这么轻易地放过素子衣!
“朕倒不知,将军府的人竟如此不知礼法!”陈茜微微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韩卿是不是觉得,朕不会动你府上的人?”
“皇上恕罪!微臣惶恐!”韩子高抬袖便跪了下去,“微臣对妹妹缺乏管教,今日这无礼之举实属微臣不教之罪,皇上便罚微臣吧!”
“你要替她领罚?”陈茜眯眼,看不清眼中神色。
素子衣脸上露出一丝焦急之色,正要开口,却被韩子高侧头一瞪。
韩子高颦着眉,朝素子衣能看见的方向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不可冲动。
“朕还记得,当年你二人第一次见面就打了起来,不想如今,关系竟好到了此种境地。果然是......”陈茜顿了顿,加重语气,“时过境迁。”
时过境迁......
韩子高垂着眸,没有接话。
“皇上,属下无碍,不用追究......”陈昌此时不再咳嗽了,声音沙哑地开口。
“你不用管!”陈茜打断了陈昌的话茬,目光动也不动地盯着韩子高。
陈昌低头,眼中闪过一丝受伤。
“韩卿为何不言?”陈茜几乎能听到自己咬牙的声音。
似乎只要一碰上这人,便失去了理智。
“微臣愿替妹受罚,请皇上责罚。”韩子高叩首。
陈茜的胸膛起伏越来越快,他的眼眸一点点,眯起。
“好!那朕便把你的新错旧错一并罚了!”陈茜转眼看向陈昌,“上次韩子高刺你一剑,朕一直没给你个交代,今日,你便说说要他如何向你赔礼道歉?!”
“这事已经过了,属下并不......”
“他自己说要受罚!你便说吧!”陈茜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冷着脸说着。
陈昌心里一跳,堂兄的样子,也不知到底在因什么不快,可他的眉眼间已满是不耐。
“上次也有属下言语之失,若一定要罚韩将军,属下只需一个道歉便可。”陈昌拱手,微微低了下颌,掩去眼中一闪而逝的得意。
“你凭什......”素子衣焦躁地开口。
“你还不给下去,在皇上面前再三失仪,难不成要丢尽我将军府的脸!”韩子高打断素子衣的话,毫不客气地斥责,“还不快下去。”
素子衣捏了捏手,终是下去了。
“韩卿听到了吗。”陈茜淡淡开口,“你便向朕的侍卫道歉即可。”
多么想看到,那张淡漠的脸上,那张骄傲的脸上,多出其他的神色。
哪怕,是怨恨也好。
韩子高却慢慢站了起来。
“皇上,微臣可以为今日的事向侍卫大人赔不是,但却不会为那日的事赔半分不是。”
陈茜定定看他。
“没有做过的事,微臣不会承担。”
屋里落针可闻。
两人如同都入了定般,直直瞧着对方,不发一言。
“呵呵。”一声冷笑响起。
陈昌面带嘲讽:“一个两个,都是犯了错伤了别人却不愿承认的,许是,我早便该在汉水的涛中淹死!”
“我也想,你早便该淹死在汉水中。”韩子高终于开口,目光转向陈昌。
他的目光平淡的过分,平淡得让陈昌觉得,那里面的淡漠,似乎剥光了自己,让自己无所遁形,羞愧难当。
“住口!韩子高!是朕给你的恩宠太多了嘛,以至于你现在如此嚣张!”
陈茜开口斥责。
韩子高浑身一颤。
他竟觉得,他给了自己太多的恩宠......
恩宠?
如此......可悲。
“......微臣,不会道歉......”韩子高沉默了会,仍是说了这句话。
他垂着眸子,没有看自己一眼。陈茜心头的那丝火苗,越来越旺。
凭什么无视朕?!怎么可以无视朕?!你怎么可以无视朕?!
“不会道歉?”陈茜低低重复了一句,脸上现出一丝古怪的笑意,“那便,让陈昌刺你相同的一剑!”
朕就不信,你还会不道歉!
就是想,疯狂地想——撕破你脸上的平静,打破你的淡漠......
韩子高迷茫地看着陈茜。
他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陈茜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陈茜会如此平淡地对自己说出“那便让他刺你一剑”的话。
他的子华,要别人刺自己。
是那个子华吗?
是那个会霸道地吻自己,温柔地吻自己,怜爱地吻自己,珍惜地吻自己的子华吗?
是那个执着他手中的剑一招一式教他武艺的子华吗?
是那个轻轻吻着他的额头说着“我会努力,永远这样”的子华吗?
是那个在他出征前拨开他鬓角乱发眼神温柔地子华吗?
是那个不顾一切以身为自己挡箭的子华吗?
是吗?
也许早已不是。
他从来都知道,却不敢面对。
一剑又一剑,一刀又一刀。
刺在心上,划在心上。
你便是,非要伤我个体无完肤,才愿意放过我吗?
韩子高从来不是一个矫情的人,从来不是一个脆弱的人。
韩子高从来都是一个眼中容不得沙子的人,从来都是一个有仇必报的人。
却因为你,变得越来越不像......
为你妥协,为你放弃原则。
以前,总会被眼前的幸福遮住了双目,而忘了,这世上,哪有永远的幸福。
子华,我和你,没有败给世俗,却终究,败给了自己。
“子华,这是我第三次说,我没有。”
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
韩子高转了身,朝陈昌走去。
陈茜心里一空,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身边失去。
脚下的步伐欲迈出去,却终究......还是没有迈出去。
不过是让他道一个歉,应该,不会,怎么样......
陈茜眉峰微蹙,看着韩子高的动作。
“你让我,向你道歉。”不是疑问的语气。
陈昌动了动唇,不知为何,有些说不出口。
韩子高却笑了。
他的笑不同于以往的淡漠,不同于以往的浮于表面,那笑意中,带着明显的嘲讽。
嘲讽?
韩子高在嘲讽他?
他有什么资格!
陈昌心头一怒,却见面前的人突然动了唇,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那几个字说的极缓,唇瓣张开的弧度极小,甚至是无声的,可陈昌,偏偏看清了他说的是什么。
我可怜你......
就像是丢到油中的火苗,唰地一下熊熊燃烧了起来。
“我认为,这是将军应当的。”陈昌的嘴角,也勾起一丝笑意。
他眼中闪过一丝挑衅,不快不慢,刚好可以被韩子高看到。
韩子高侧眸。
陈茜站在那里动也未动。
他方才说了,那是第三次......
他仍是,不为所动。
韩子高闭了闭眼。以前是无望,此时此刻,却真真是心如死灰了。
“用你的剑,刺我吧。”
语气平淡地似乎在说“我们吃饭吧”。
陈茜眼神一闪,捏紧了手。
你便这么固执?!
可自己说出去的话,怎么可以收回。何况,这是韩子高自己的选择......
陈昌侧头看陈茜,却见他脸上没有一丝神色,既不认可,也不反对。
没有反对就好。
他很早很早,就想杀了眼前的人了。
便是只刺一剑,也足以心宽数日!
“得罪了。”腰侧剑刃出鞘,“叮”的一声。
银光晃眼,让陈茜不由眯起了眼睛。
手指渐渐捏在了一起。如果......你现在求我,哪怕只是求饶性地看我一眼,我也断不会,让任何人伤你......
可那人的眼神自始至终都再没有看过来。
变故突生。
韩子高突然朝前一挺,剑刃入肩。
回眸,看着那人因惊诧瞬间瞪大的眼,露出一个浅笑。
似艳中清浅,似山间璞玉。
他当日,便是这般挺进了我的剑里。
皇上,可还满意......
苦苦支撑的那最后一分气力终于消失殆尽。
喉间一阵甜腥涌出,韩子高闭眼,不再与身体的本能抗争。
就这般,倒下去吧......
凉凉夜色,月光落地成霜。
将军府有些嘈杂,一摆摆人鱼贯而入又鱼贯而出,无不垂着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生怕触怒了某个人,丫鬟手捧的盆中,血水纱布刺目得厉害。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暴怒的男子如同发怒的雄狮,似乎下一刻就要扑上去撕碎猎物。
“皇上,韩将军勃颈处重伤未愈,这一剑既添了新伤,又触了旧伤。而且将军胸气郁结,心脉不稳,这血怎么也止不住啊!”
勃颈处重伤未愈......
如同晴天一道霹雳劈在身上。
门扉”砰“的一声巨响,被人从外面踢开。
女子一脸怒容,眼中全是愤恨。
“陈茜!你有没有心!他为你的江山连命都不顾,你怎么可以!!放开我......”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侍卫拉住掩了口舌朝外拖。
“让她说。”陈茜上前一步,定定看着满面泪痕的素子衣,“你告诉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