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李唐军中射术第一的秦王,却稳稳弯弓,搭箭,瞄准他的兄长、皇太子李建成。
天地似已静默。秦王屏息,透过箭尖凝视着那白衣身影。他将以这一箭与父兄决裂,从而改变命运,改变历史。
这一瞬,长过整个人生。
李道安想呼喊,想制止。但却无法跨出那短短一步。
他忽然明白了凡人与帝王的差异,也明白了终有一天,在秦王君临天下时,自己可能面对的命运。
李世民只是侧头看着院里的棠棣之华,似在追思。
“大哥的确风华无双。”他说。“玄霸,你可知连这重瓣棠棣的名字,也是他告诉我的。”
那个下午,说出这花的名字时,炉上之水恰沸。李建成将一盅香茶放到二弟面前,笑容在午后的光影之中那般柔和。
心跳漏了一拍,而理智也在此刻退去了。
不记得两人的嘴唇如何粘连在一起,也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进入建成的身体。那熟悉的触感,熟悉的温暖,在多少个铁马冰河的夜晚无限眷念。
建成的身体,是混合了亲情、爱念的,令人上瘾的气息。
在肆意驰骋之时,李世民听到李建成喉头压抑的□□。那清泉般的声音如此破碎,却令他更兴奋。
汗水落在晃动的细腻肌肤之上,因激烈动作而泛出绯色。
他只想沉醉于中。
不理睬权谋和杀戮。所有一切,都不理睬。只有他和他。
一模一样的骨血。本来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杀了我吧。”在他整理衣冠时,仍半裸着肩背伏在榻上的李建成,忽然说道。
李世民恰扣上最后一个颈扣,黑色轻甲收束了秦王矫健身姿。他回过头,看着李建成。
皇太子眯着狭长的眼眸,望着自己的亲弟。“如果你不杀我,我会杀你的。”
目光微微一黯,但李世民只是冷笑了。“就为了我们这事吗?……是父皇答允我,只要我捷报连连,就可得到奖赏。我只是取走应得的报酬。”
他的功业已经威震天下,直与父亲比肩。荣华,名位,财帛……登峰造极,已经赏无可赏。
在受命剿灭宋金刚时,父亲曾许诺把皇太子给他。
李世民接受了。
他要的却不是皇太子之位,而是大哥的身体。以这样一种方式,他让皇太子变成了他的奖赏。
现在,这份奖赏要收回去了。
李建成撑起身体,慢慢扯上衣襟。他手指修长而白皙,这样带些诱惑意味的动作,他做来都显得无比优雅。“王世充、窦建德已被剿除,很快天下就将平定。到你无仗可打时,你对父皇就不再有用了。”皇太子悠悠道,目色之中竟有一丝玩味。“一把没有用的刀,该怎么处理呢?”
李世民的呼吸微微一滞。想到父亲近来看自己时审视的目光。
将登帝位的皇太子,不容有污点,更不能有障碍。有污点,擦去;有障碍,拔除。
像水与火,不可相容。
李世民望定大哥。李建成懒散的披着如漆的黑发,摘下一朵棠棣之华,于指间细细捻碎花瓣。
“父皇命我领兵讨伐刘黑闼,但我手下并无将才。好在天策府猛将如云,请二弟借我尉迟敬德、秦叔宝、程知节等人一用,还有玄霸,不妨也借来作我先锋。”
皇太子所点名的几员大将,都是天策府最强战力。李世民瞳孔猛然一缩,目光凌厉起来。想也不想地拒绝。“我与刘黑闼及其突厥联军正在作战,这几人皆在前线,临阵换将乃是大忌,臣弟办不到。”
李建成将揉碎的棠棣花瓣漫不经心洒到脚下。抵死缠绵后的红晕还未消退,他的神色已经淡漠了。
“这并非我的主意。父皇不日就将下旨,你可以不听我,还能不听父皇吗?”
兄弟二人,撕下温情面纱,从羞耻play模式秒速切换针锋相对模式。
爱,与仇,本来就是一线之隔。
他们中间横亘的,是帝位江山,这跨不过去的鸿沟。
“父亲。”有小小声音飘进来。
兄弟俩之间的无声对视被打破,李世民转头,看见建成爱妃杨氏娉婷立在门口。
明里暗里的流言,空气里的暧昧气息,凌乱的床榻,似乎都在说明什么。
但杨氏只是柔声道:“殿下……郅儿刚醒,嚷着要找爹爹。我拦不住。”
对自己的爱妃幼子,李建成从来宠溺。他向仅仅五岁的李承邺招手,那孩子便迈动两条矮肥的小腿奔过去,爬到父亲榻上,把手里一匹乌檀木刻骏马扬给李建成看。
“是元吉叔叔给我的玩具。”小小李郅告诉父亲。浑然没有注意二叔身上无由散发的杀气。
李世民不置一词,转身离开。
但听身后李建成清朗的声音。“二弟,我们之间不死不休。如果最后是我死了……还请顾念承邺。”
李世民举步前行。经过杨氏身旁时,他突然望向那素有娴雅芳名的隋室帝女,目光冷厉。
杨氏以明睐的眼眸回视,了然,怜悯,却一丝不乱。这是一个玲珑剔透的女子,什么都明白了,却什么都不说。
或许他的心意,只有身后的逗弄幼子的那个人,才视若无睹,弃若敝屣。
李世民为她的善意微微颔首,然后不顾离开。
那一天,在玄武门城楼上张开弓弦时,李世民的手没有一丝颤抖。
身经百战的秦王,鹰隼般锐利的眼神顺着箭尖望去。
瞄准着那白衣潇洒的男子,朗朗清澈的眉眼。
在床榻缠绵间,两人对视之时,建成从来都回避他的视线。他是极厌恶,如此强势被占有的姿态。
而他那骄傲受挫的神情,却只能激发李世民更多的凌虐之欲。
皇太子不可亵渎的洁白,他只想狠狠染黑。
以他手上的血腥,以他犯下的杀孽,以他肆无忌惮一次次把建成压在身下的霸者之姿。
但他越是用力,就越被鄙弃。被建成,被父皇。天下已经大体安定,李世民这把刀,的确是越来越不重要,并且越来越危险了。
在各种各样的场合,太子都和他公开站到了对立面。杨文干事件,更让夺嫡事态白热化。
李世民什么都没有。正统的身份,宫廷的支持,舆论的导向。甚至时间,都站在太子那边。
他所有的,只是一群生死浴血的将士,和孤注一掷的决绝。
就像又一次被抛到敌强我弱的绝境,他必须与整个世界为战。
玄武门上,此刻。亲情已泯,而爱欲未熄。
他是永远都得不到这个人了。
天平向着江山帝位倾过去的刹那,李世民松开弓弦。完成人生最惨烈也最重要的逆袭反杀。
破空的风声,让李建成霍然抬头。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
李建成的眼睛是温润而晶莹的,有阳光洒落,透明如烟色水晶。令人心碎。
他分明看见,大哥被那白羽黑箭穿透身子时,唇边溢出鲜血,以及一个不可捉摸的微笑。
“臣原以为陛下保全杨氏母子,是出于愧疚。”李道安絮絮说着,将唐皇飘飞的思绪拉扯回来。“现在看来未必。”
李世民面容并无波动。“说说你的看法。”
李道安咳嗽着,气喘不止。“昔日秦王出征时带兵极少,因您在伯父心目中重要性不及元吉,更比不上建成,李家本就把您当成一把随时可弃的尖刀。但吾皇天纵奇英,铸就百战百胜的神话……”他挥手拒绝黑衣管家递来的水杯,一边呛咳着一边道,“但您心里未必不怨恨。”
李道安看着他的君主。“杨妃是建成最心爱的妃子,当年您力排众议迎她入宫,却宠而不爱,生生把她熬成个空心美人;而李郅,也成了陛下刮除体制毒瘤的尖刀,将不利于您统治的臣子一个个除去,最终他会被逼上众叛亲离的绝路,一如当年的您……”
他一口气说了太多话,不得不喘息着,压制住心口翻涌的恶寒。“所以,陛下,您始终是在报复建成大哥吗?”
“你竟然这么看我。”面对李道安鬼火般的眼神,李世民对这将死之亲信苦笑了。“玄霸,连你也这么看我。”
李道安跪下来。他下定决心,要得到答案。“陛下,我求索答案,并不是要您难堪。我只希望千百年后,翻开史书,人们评说唐皇功过,会认为玄武门是政治斗争的无奈,而并非陛下本心……”李道安用力忍住泪,嘶声道。“因为我对陛下,奉若神明。”
“不。”李世民侧头避开他热切的眼神。“站上玄武门的那一刻,我热血已冷。”
在李道安的沉默里,唐皇继续道:“李郅是个意外。如果当日他和其余和五个兄弟一起,被你们带到我面前,那么他的下场和其他人并不会有什么区别。我没想到他能逃脱隐匿山间,三年后才被袁天罡发现。当时如果再杀他,就真正坐实了我的暴君之名。”李世民微微嘲弄的一笑。“也是无奈,天意罢了。”
他转身看着李道安。“我从未在意身后之名,甚至未介怀帝位承祧。所以,我不过问你为何暗中将可统御西域万千人马的武穆佩剑交给李郅,更不在意可扭转乾坤的伽蓝王子长伴他左右……我所能做的,就是竭力开创煌煌盛世,令子民生活安泰,令万国服膺大唐。希望这点努力,能冲淡一些罪孽,冲淡我手上建成的血。”
大唐天子笔直的身姿,散发着君临天下的气势,多少年戎马倥偬,多少年统御权柄,他在最高处寂寞,也在最高处看破,半魔半佛,令人心折。“苍生黎民,并不在乎帝王是谁,而在乎帝王做什么,能让他们家国长安。”
李道安眼中有幽暗火焰。面前万人之上的男子,终究还是那个一往无前的秦王。
他微微笑了,咳着,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谢陛下。正如我们当年的认知,帝位,唯有能者居之。您没有辜负我们的理想。”
李世民亦了然微笑。“玄霸,是非对错留给后人去说吧。我们不妨回屋去喝一杯清茶,再谈些旧事。据说喜欢回忆的人,是因为老了……”
君臣絮絮说着家常,慢慢离去。浑然没有注意到一旁刘博的身影。
黑衣管家大汗淋漓,不过片刻,如过一生。他想起杨妃,想起凌音。想起李郅和萨摩,那看不厌的一对璧人。
太多太多的秘密,太多太多的曲折。而盛世安泰下的人们,幸福得那么单纯。
有风,吹过寂寂庭院。一瞬,无数棠棣花瓣飘飞而起。
☆、一些絮絮念,不会按完结键的我
谢谢看到这里的亲。~晋江真是残酷的地方啊,没有几个人愿意看这么古老的东,CP也老,文也老。地老天荒的老,确实发慌的荒。
不管怎样,在晋江一个月是成长和学习的日子。人生如此短,每天都和萨摩李郅起舞,不好吗?
再次谢谢看到这里的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