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午沉思良久,说:“若她存世真是为了护着你,那也……无甚大碍。你现在可还会不受控的听见凡人那些忧心事?”
“似是不会了……都让悒怏听去了吧?”
“若真是这样,那哥哥就暂且先不管她也可。不过,她说其他六情也有可能化成人出来,弟弟,你可千万小心些!你一个身体借给六七人用,大家若都为了你好也就罢了,若是各有主意,那便难以收拾了!”
“我知道!我心志不坚才至如此结果,今后定会十分注意不受凡人七情所扰的!”
“嗯!”小扶疏嘴里答着,心下却不放心,打算从今往后时时注意着小扶疏,定不能再出岔子了!
小扶疏自那以后,每回去听祝祷都是胆战心惊的,生怕听进去了又会生出其他情来,可不认真听,又不能帮到人,着实让他为难。
然而该来的总会来,小扶疏太过小心翼翼,不过几年间,惧也生了出来。
那日小溪午照样在小扶疏去的庙观外接他,时辰到时,出来的不是小扶疏,而且另一个五六岁小儿,小溪午观他身上神气便知,他担心的事终归还是发生了。
小溪午也不等惧开口,直接问,“我弟弟可还好?你又是哪一情?叫什么名字?”
惧见小溪午面肃目冷有些畏缩,支支吾吾的说:“扶疏哥哥很好。我是惧,叫惕栗。溪午哥哥,你莫凶,我也是来帮扶疏哥哥的!”
小溪午看了他一眼,率先回头往家去,“回家再说!”惕栗便亦步亦趋的跟小溪午家去了。
到家后小溪午问惕栗:“今日可是出了什么事?为何偏生今日生出了你?”
惕栗说:“无甚大事,不过到了我出来的时候了。溪午哥哥你也知道的,扶疏哥哥自悒怏姐姐生出后,无一日不在担忧惧怕我们其他六情化人,他这样,不是更给了我可乘之机吗?”
“你还晓得你趁人之危!”小溪午话说的重,惕栗吓得打了个机灵,“我真是来帮扶疏哥哥的!哥哥是上神,如何能每日担惊受怕的过活!”
小溪午心知责备惕栗已是为时已晚,暗叹口气道:“做你该做的事,快些将我弟弟放出来!”
“是,溪午哥哥!”
惕栗花了好半天才将扶疏换了出来,正好赶上木头回来的时辰。木头惊讶的望向小溪午,小溪午冲他摇摇头,没多做解释。
小扶疏出来后,很是丧气,说:“千小心万小心,终归还是适得其反了!”
小溪午安慰道:“事已至此,吸取教训便是。”
小扶疏也心知该如此,却还是有些恼怒自己无用。明明已是十分克制了,为何那七情明明只是一缕意识,却硬是一个一个化了人出来!
小扶疏却不知,他这份恼怒,恰好又给了怒一线生机。
怒出来时,差点将小扶疏三兄弟的家都拆了!
小溪午没接到小扶疏,已知事情有异,匆匆赶回来便见贪火正与木头打得不可开交,木头这些年虽无神力,打架本事却长了不少,怒也没用神力,只用拳脚,两人打来打去,全然不顾家中陈设已是东倒西歪,破碎不堪。小溪午一步跨进门将木头扯去身后挡住,怒目而视怒:“你又是哪一情?”
怒没好气道:“这么明显你都看不出来吗?!”
“怒?”
“嗯!”
小溪午冷冷道:“神君如何称呼?为何出世就要打人兄弟,毁人屋舍?好生霸道!”
“我叫贪火。我力气没处用,不打自家人,不毁自家屋,难道去外面生事?”
那确实不是小溪午想看到的,遂不理贪火,转头问木头可有受伤?
木头摇头,神色十分担忧:“又出来一个,这可如何是好?”
小溪午拍拍他手臂,“有我在,莫慌!”
木头点点头,狠狠看了贪火一眼,自去收拾了。
小溪午懒与贪火搭话,耐心等了小扶疏回来。
小扶疏这回回来似是变了个人,再无往日天真温和模样,看了小溪午一眼,也不说话,自去里间了。
小溪午想要追上去,小扶疏却狠狠的甩上了门,这还是小扶疏第一次对小溪午这般,小溪午却顾不上生气,拍拍门说:“弟弟,你怎么了?”
小扶疏久久不答话,小溪午也不走,一直在门外守着。这一守便不知过去了多少时日,终于,小扶疏的门开了!
可出来的却不是小扶疏,而是一个老僧。
老僧向小溪午合十行礼道:“溪午上神,我叫介子,是憎。”
“憎?你如何会出世!”小溪午十分讶异,他想过很多次会有哪些情分离出来,却万万没想到以小扶疏的好性子,竟会生出憎来!
介子说:“扶疏上神怨天道不公,自然便生出了我!”
扶疏啊扶疏!小溪午暗叹,这个傻弟弟,怨什么天道不公,这些情,哪一个不是你自己多思多虑生出来的,你若放任不管,他们哪能寻得可乘之机!傻扶疏啊!
介子和煦道:“溪午上神若无事,便稍待一会儿,我很快请扶疏上神出来与你相见!”
小溪午除了等还有什么办法?!
小扶疏回来时,小溪午已换上温和神态等候多时了。他见着小扶疏,也不敢先问话,只是温笑着望着他。
小扶疏十分面赧,羞愧说道:“哥哥,让你见笑了!”
“弟弟无事就好!他们可都还待你和善?”
“嗯。都安分守己,并未生麻烦于我。”
“那就好。”
“哥哥,我知道我哪里做错了。”
“嗯。知道了就好,余下的喜,欲,爱,便由你自己掌控吧。”
“嗯!”
然,小扶疏越是要自己心平气和,无欲无求,安然度日,天道却似越与他作对。正如人愈要不去想什么,偏生就会愈发去想一样。欲,还是瞅准时机,生了出来。
小溪午见到那千娇百媚的俏娘子在自家院中时,神色黯了黯。
此时的小溪午已长成了少年模样,欲见着他走过来福了福,“溪午上神安好!我是欲,叫不乱。”
“不乱?你这名字倒是讽刺!”溪午厌恶不乱作风,讥讽道。
不乱也不在意,整整衣裙坐下道:“溪午上神,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了。”
溪午不答她,往院外走去说:“扶疏出来了,叫他来院外寻我。”
不乱悠长答道:“是……溪午上神!”
溪午坐在院外,先等到了木头回来。木头看他这模样就知道家中又多了一个人,叹口气问:“这回是谁?”
溪午答:“欲。叫不乱。是个风尘十足的二八女子。你也先别进去了,在这等扶疏吧。”
木头往门内觑了眼,“好。”
天黑后扶疏才出来,他如今也是少年模样,出来院外坐在溪午身边,还是比溪午矮了大半个头。
溪午望了望他,不说话。
扶疏自己开口道:“只剩喜与爱了,就我如今这心绪,他两怕是出不来的。”
溪午道:“出不来最好,要出来也没办法阻止。这些年,我们千防万防,什么法子没试过?他们还不是一个一个出来了,我们早就该想到的,自悒怏出世,这事,已是不可收拾了。”
“嗯……哥哥,你可怪我无用?”
溪午拍拍扶疏肩膀,“莫乱说。哥哥从未这样想过,以后也不会!”
“可去听祝祷的神君仙君那般多,为何偏生就我控不住自己的七情?这还不是没用吗?”
溪午道:“天道要你有此一劫吧。既躲不过去,也无需怨天尤人自暴自弃了。事已至此,我们当下最要紧的事情便是想想如何控制住他们,不让他们生乱才好。”
小扶疏依然丧气:“她们还是一缕意识时我都控不住,如今都是活生生的人了,如何控?”
“我倒认为如今更好控了。意识缥缈不知如何下手,人却是活生生的实体!他们躲在你脑中不生乱便放任他们去不管,若要生乱,你便狠狠教训让他们长记性,说不听就打,我留了个心眼的,他们神力微弱,打不过你的!”
扶疏听笑了,“哥哥还真是未雨绸缪!”
“你叫我一声哥哥,护着你便是我该做的!自要处处留心才是!”
扶疏心情好起来,逗一旁一脸忧色的木头,“木头,我若打不赢了,你可要帮我!”
木头拍胸脯保证:“那是自然!我与贪火那一架,他就没占到便宜!”
扶疏哈哈大笑,“好木头!干得漂亮!今日收益如何?”
“自然是卖光了才回的!扶疏,有人要你做些大件卖。”
“什么大件?”
“桌子器具什么的。他们说就你这做小玩意的手艺,做大件定也不赖!”
“好,那便试试!”
兄弟三摈弃不乱他们不谈,自去生火做饭了。
☆、哥哥,大事不好了
一晃数十万年,扶疏与溪午都已长成青年模样。自多年前溪午给扶疏出主意后,扶疏当真将不乱他们管制得当,虽偶尔答应放他们出来散散风,但多数时候还是将他们禁锢着,不许他们借他的身子用。
溪午见状,也是欣慰。
数十万年不曾新出过哪一情,扶疏溪午都以为余下的喜与爱都已控住了,却不料,爱却偷偷生了出来。
溪午见着院中温文尔雅的少年郎,竟愣了一瞬才意识到,那恼人的事又来了!
少年郎温笑着与溪午行礼,手指飞舞,不晓得在做什么。
溪午不解,皱眉看着少年郎。
少年郎便化了纸笔出来写道:“溪午上神,我是爱,叫旡夊,我能听不能言。”
溪午看完讶道:“你是哑巴?”
旡夊点点头,并不以溪午的无礼而恼。
“你说你是爱?扶疏对谁的爱控不住了,竟生出了你来?”
旡夊低头去写,溪午等得竟有些着急又担心。
旡夊很快写完给溪午看,溪午见纸上写着两个字“苍生”,这才松了无意间握紧的拳头。
“这个傻扶疏!先前又忧又惧又怒又憎的,如今竟又这般爱起苍生来!还真是一情都不肯放过!”
旡夊笑笑,写道:“扶疏哥哥良善!”
溪午对旡夊不似对旁人那般厌烦,笑道:“既化了人便好好帮衬扶疏吧!他也不会苛待你的!”
旡夊点点头,自去办事了。
扶疏出来时,溪午笑了他好一番,扶疏惭愧,任由溪午取笑良久,一句话不敢答。
“那喜呢?可也快了?”溪午笑完问扶疏。
扶疏摇头道:“不知道。兴许喜是最好控的,不会化人扰我也未可知呢。”
“如今也多他不多少他不少了。”
“嗯,哥哥说的对,顺其自然吧。”
“扶疏,你道天道待你不公,为何又这般爱这苍生?”
扶疏笑道:“我也不知啊,兴许与哥哥和木头一起生活这许多年,实在愉悦,便连这苍生都看着有趣了吧。”
溪午闻言笑得开怀,“傻弟弟!”
三兄弟这院子也不知换了多少回了,每回换个地方再化,布局都一模一样,就像他们在一处,从未挪动过。
扶疏在院中琢磨匠活,溪午端着本书坐在不远处,时不时瞄他一眼,突然发现扶疏面相不对,那张俊脸瞬时换了几个模样,似是身内另有人要冲破他而出!
溪午扔下书跑过去抓住扶疏,“扶疏!”
溪午都看见了,扶疏如何会无知觉,他也惊慌的抓住溪午,“哥哥!”
“莫慌!稳住心神!”溪午急急道。
扶疏闭眼凝神了好一会儿,才嘘一口气睁眼,面色惶惑道:“哥哥,不妙!”
溪午肃目问:“是谁?”
“贪火!不乱!”
“他两平日里瞅着就是不安分的,现在竟想强冲而出了,好大的胆子!”溪午脸上怒气隐现。
“怪我平日惫懒,不曾多加留意他们的动静,不成想他们的神力竟已如此强盛,与刚出来时已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有多厉害?比得过你?”
“比不过!刚刚他们也是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今后不会了。”
溪午却不放心,“扶疏,你多少年不曾修习过你的神力了?”
扶疏面赧,“我……平日里用不着,便……没管……”
“傻弟弟!你真是!……哎!也怪我不曾督促你!从今往后再不可惫懒,我们神力虽是天赐的,要想精进却还需日修夜练,一日不可荒废,不然真有一日要用的时候,打不过别人可如何是好!”
“是,哥哥……”
溪午瞧着扶疏那愧疚可怜模样,哪里还忍心再责怪他,叹口气,伸手握住扶疏手腕探去。
“扶疏,你如今可比哥哥差了不止一星半点了!”
“哥哥!我知道了……”
溪午又握了握扶疏的手才放开,“他们如今有血有肉,被你常年禁锢一处,日子久了自然不甘心。扶疏,今日之事是警醒,从今往后,万不可大意了!”
“我知道了,哥哥放心!”
然而扶疏一人,哪能十二个时辰时时都警惕着其他六人,特别是还有贪火和不乱这两个不安分的。这不,扶疏听祝祷时,一个不留神,给了贪火可乘之机,竟让他占了扶疏的身子,在座上听了好一会儿祝祷,待扶疏拽回贪火再出现时,座下蒲团上祝祷的人已有心神受创,面显怒色的了。
扶疏心知不好,悄悄跟了其中一个怒色明显一些的汉子回家,果见他一路惹是生非,回家还打了家中老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