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昼明明现在就能一封信书让传信兵八百里加急上报给皇帝,可施珩什么性子他也清楚,等他回京那时,连见一面施殊也无可能了。
他想起离京前,施殊特地去寺里给他求了一纸平安符,亲手交到他手上,不知嘱咐了多少次,让施昼一定好生带着,千万要注意自身安全,眼眶红的似乎下一刻就能泪出来。
施昼也很乖的每日带着施殊这一份心意,周衡交代事情真相那一日,他就把平安符摘下了。
四姐糊涂了。
蛮族大将准时而至,带了两个护卫,翻身下马走到周衡身旁,因是深夜,怕生意外,两方都没提灯,仅靠着那丁点月光是瞧不清周衡苍白如纸的面色。
面戴半面具的男人在原地站了片刻,抬眸往周围扫了一圈。
那眼神就像是早已看透施昼他们每一个人的位置所在,施昼差点以为他们已经暴露了。
纵使施昼现在被这个眼神扫的胆颤心惊,面上只能硬生生又放轻了几分吐息,眼都不敢多眨。
江奕不动声色的捏了捏他的指尖,让他稍安勿躁。
他跟暗卫都是受过训练的,施昼比不过他们,却也不弱,不出差错,那大将绝对发觉不了,不能自乱阵脚。
周衡问:“大将这是?”
林中静谧,他嗓音压的很低,反倒是不易听出那股虚弱。
大将只摇了摇头,又等了片刻,才从拿出一个玉盒递给周衡,低声道:“这玉盒里有她想要的,交给她即可。”
他说罢,转身立即上马,调转马头就驾马而去。
周衡也按照原计划也骑马被那两名暗卫压回军营。
此时施昼紧紧捏了一下江奕的手,在他手掌上快速写道:别动,出了极限距离再追,我不放心。
江奕怔了下,微颔首。
他没有再同以前那般反驳施昼,说这样不能做,得听他的,施昼其实成长了不少,江奕在试着放手。
江奕知晓自己不能永远替施昼做主,即使他多不放心,也该尝试去放手了。
他们静静看着那三人骑马快速奔远。
施昼紧紧攥着手,死憋着让自己别沉不住气去下命令,在心里算着距离。
快了,就快了,出了那个坡他们就有可能追不上蛮族大将了。
施昼本来在他们马蹄扬起踏过那块地的时候,手就松开了,想抬手示意时,又猛地一僵,不知废了多大劲才中断自己连贯多少次了的动作。
他眼尖,看见大将身后靠左的那个人拉了下缰绳,往后拉的。
施昼猜对了。
三匹马接连减速,而后骤然掉头拼命追赶周衡他们。
周衡三人速度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是缓慢,因为施昼没下命令,那两暗卫担心自己走远了跟不上。
在听见愈来愈大的马蹄声就彻底停下了,还在施昼他们的视线与听力范围。
不过片刻,大将三人追上周衡三人。
施昼见着他们重新下马,骂了句够阴。
周衡紧跟下马:“大将方才是试探我们?我绝对没有背叛四皇女。”
大将笑了声:“是我多心了,将军勿怪。”
他又拿出一个相差无几的玉盒,道:“这才是真正的玉盒。”
周衡接过。
“再帮我带一句话给她。”大将顿了下,道:“债我已还完,从此两清,望你也遵守承诺。”
他话音刚落,施昼就抬手示意了,并且毫不顾忌的低声道:“动手。”
心里话都说出来了,到这份上还是演的,施昼也认了。
大将微勾的唇角一僵,而后变得平直冷硬,眼神更是一点温度都没了,眼睁睁看着这树林子钻出了十几个人。
他看向为首的施昼,半响低声笑了:“殿下好心性,我栽了,我认。”
大将低叹:“是我小看你了。”
暗卫从周衡手中接过玉盒,递到了护在施昼身侧的江奕手上。
施昼冷声吩咐:“打开确认一下。”
这玉盒的确是真的,里边放着写了秘方的纸张与装了蛊虫的玉瓶。
施昼这才微勾起唇:“过誉。”
嘴上说着谦虚的话,眸中却带着点傲气,骄矜的不行。
“本殿无意伤害大将,只是想同大将谈点交易。”施昼徐徐说道。
大将眼底无笑,话语却还是平和:“殿下想做什么交易?”
施昼毫无廉耻心的指了下那个刚从人那里骗过来的小玉盒,轻笑了声:“用这个做交易,三个条件,本殿亲自交给大将要给的人手上,那句话也会亲自代为转达,不用大将操一丝心。”
嚣张的不得了。
大将片刻没出声,似是在稳住自己心态,而后才道:“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前期正攻股无人问津
江奕:“现在你们高攀不起。”
正攻在后期才发力这事早就定了哈哈哈哈哈。
——
大将:“翻车了。”
第52章 蛮族落败【二更】
“一是将卫炙交还我军,二是说说你与施殊的牵连,三是我要蛮族的兵阵图。”施昼说道。
这般狮子大开口,无外乎强盗作风。
大将静默片刻,笑问:“殿下是喝酒了吗?怎么醉的这般厉害?”
而后抽出携带的长剑,提步直冲手握玉盒的江奕,他身后两人紧跟而上。
十几人随即缠斗在一起,江奕护着施昼的同时,也抵挡着蛮族大将的进攻。
刀光剑影间,率先落败的自然是大将三人。
施昼带的人个个武功高超,纵使大将身手不凡,也难以突破防线,受了些轻伤后,只得停手。
一人将剑横于大将脖颈间,剑刃锋利,皮肉轻动就划出不浅的伤口。
施昼反问道:“本殿看大将才是喝醉了罢?”
“纵使本殿将那玉盒当场销毁,你又能奈何?”施昼与他盘算:“大将觉得本殿用你跟耿戎去换卫炙如何?”
“至于你跟施殊的事,在我军刑罚下走个来回,相信大将那时会求着说的。”施昼笑了下:“算下来,本殿只不过用这玉盒换兵阵图而已。”
“与本殿说的三个条件而比,也就一个要求罢了。”施昼叹道:“天大的便宜大将怎么就不晓得賺呢?”
大将一怔,气极反笑:“好算谋。”
施昼重复了最初那句:“过誉。”
他没脸没皮的细细分析完,也不敢去瞅身旁江奕的面色,毕竟自己都有些唾弃这蹬鼻子上脸的行径。
飘了,施昼心里头念了好几遍“稳重”,又抬眸去看大将。
他们对视片刻,大将轻笑了声。
“她夫君与我有恩,未想这人情还未还,齐公子就因病去世。”大将抬手,用指尖推开那剑刃:“我回京拜访,才知晓他早已去世一年。”
“与皇女相谈下,我感慨间无意说出蛮族有一可令人死而复生的秘法。”大将擦了擦被剑割开一道口子而流出的指尖血:“她要我这秘法来报恩。”
施昼皱了下眉:“什么恩情值得你叛出中原?”
大将问道:“我记得殿下的条件是我与皇女的牵连?”
施昼挑眉,下一刻那剑刃又抵在了大将脖颈上。
大将皮笑肉不笑,眸底下全是冷冽杀意:“并非叛出中原,我本就是蛮族人。”
“前任大汗是我生父,只不过我由中原女子所生,生母死后,我一人带着信物辗转多年才被发觉出身份,被有心人追杀不断。”大将细细道:“齐公子救我一命,并说明我为何被追杀的原因,我才知晓我的身世。”
“齐公子护我多日。”大将叹了声,追忆往昔是他最不想做的事:“我本不愿回蛮族,却不想一再劳烦齐公子。”
“只得先回蛮族表露身份后,那些人才不敢再下手脚,而后我回京报恩,与皇女做下交易,我才正式回了蛮族。”大将说道。
施昼问:“可蛮族并不称你为可汗。”
大将回:“血统不纯,前任大汗不忍屈才,封了我大将之位。”
施昼让那暗卫把剑放下:“大将是重诺之人,无其他交易了吗?”
当然是有的,大将心说,还有让他们竭力与中原相持一事。
他那时猜想良多,相持只是为了能让中原大部分军力留在边疆,而此时京城就空下来了,打的什么算盘,昭然若揭。
施殊身为女子自是不可能对那皇位有什么想法,就只能将目光放在她那位同父同母的兄长施斐身上。
但大将听说这位皇子双腿残废,又不是很敢断定了。
他少时随着生母居住在中原,生母弱女子一枚,生活自是穷苦不堪,因无生父在旁,还频频遭人非议,背上众多骂名。
大将因此对中原并无归属感,他又恨前任大汗抛妻弃子,对蛮族也无甚好看法,所做一切仅为报恩。
给他的善意的人不多,但他都会放在心里,这大概是生母留给他的唯一一点善罢。
他唯恐天下不乱,施昼这般问了,他也就如实回了。
大将又道:“你们在此等候,我去将卫炙与兵阵图带出来。”
施昼应下,觉得此行过于轻松,不放心的让大将咽下一枚丹药:“两个时辰后毒发,望大将切莫耽误了时辰。”
大将骑马离去,他自会守诺,生母与齐公子千辛万苦替他留下的命,他珍惜的紧。
不过一个时辰半,大将就驮着人回来了。
大将咽下解药,手起刀落,施昼还未反应过来,他就将自己带过来的那两名护卫杀了,手段利落,灭口非常熟练。
“望殿下守诺,将玉盒与那句话代我转达。”大将说罢,骑着马悠闲离开。
施昼手拿着那几张兵阵图,探着卫炙脉象时,还有些不敢置信。
他忍不住掐了掐自己,疼的,不是梦,施昼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下来。
形势至此已完全扭转。
翌日,奸细周衡斩于全军目下,卫将军已被救回一事传遍全军,军心已稳。
一日后,施昼亲自书写战书派人送至蛮族,此时卫炙伤势已稳。
当日下午,施昼召集全部将领恢复例会,就兵阵图讨论战术,最后揭露卫家二公子身在军营一事,决定由卫瑾来领兵作战,虎符在手,无人敢有异议。
三日后,我朝与蛮族再次开战,施昼亲自领兵第一战,士气大涨。
第一战,蛮族落败,
施昼全身浴血而回,不停挥动□□的右手虎口微撕裂渗血,受了些轻伤。
他仍记得卫瑾亲手砍下蛮族领兵那位可汗的项上人头一幕,满目都是飞溅的鲜血。
人头已与脖颈分离的同时,施昼与那双愤恨瞪大的眼睛对视上,看着那双眼对着他眨了眨,顿时毛骨悚然。
而后蛮族节节败退,仓皇撤兵而逃。
施昼有些缓不过来,太刺激了,也太恶心了,他亲自上了趟战场才体会到这说不清的滋味。
要疯了般,眼中像是只有杀人,理智仅残留着几分。
施昼让自己不再去想,深吸了口气,却被浓重的血腥味冲的几欲作呕。
他没立刻去治伤,而是让那几个心急如焚,担心他伤势的太医等候在一旁,先去沐浴。
这一身脏污不洗掉,施昼就浑身不自在,怕自己真撑不住吐了。
换了两次水才洗干净,施昼穿上干净的衣裳,总觉得自己身上还是有浓稠的血腥味,忍着烦躁的心情去让太医前来治伤。
伤口上药被包扎好后,太医在一旁开着需要服用的药方。
施昼靠着榻,神态焉焉,他一闭上眸眼前就是方才厮杀的状况,只好睁着眼想些有的没的。
正好来人上报,施昼听完后,心绪才稍稍平复下。
卫炙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副本大概要结束了。
修罗场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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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冷静
施昼去卫炙营帐的路上,正巧碰见了听见消息赶来的卫瑾。
染血的战袍未褪下,还是方才下战场的狼狈样,想必没来得及收拾自己一身脏乱,就去处理战后事务了。
这本是施昼该做的,但他刚刚实在没精力。
“卫瑾。”施昼拦住他:“先别去你哥那。”
“啊?”卫瑾迟疑道,步子将迈未迈。
施昼解释道:“卫炙刚醒,正是虚弱的时候,还是别去刺激他了。”
卫瑾没明白:“我去看他怎么就刺激了?”
施昼深吸气,咬牙道:“你是不是忘了他还不知道你偷偷从京城跑来边疆?”
合着这几日身份揭露,不用费尽心思隐藏后,就忘了这回事?
“别刚醒,又给气昏过去了。”施昼好心劝着。
卫瑾半点不领情,又抬起了步子:“他承受能力没这么弱。”
他还真有点好奇卫炙会不会真气晕过去,若真晕了,见到就是賺到。
卫瑾没怎么见过卫炙出丑,心底发痒。
施昼清楚他心里想些什么,坚定的拦在人面前:“胡闹些什么?”
卫瑾冲他笑了下:“阿昼让我去嘛,我就在外面看一眼。”
施昼一句话都不信,卫瑾肯定会进去。
卫瑾叹了口气:“卫炙好歹是我亲生兄长,我担心他。”
别说施昼了,卫瑾自己都要被“我担心他”这四个字恶心的够呛。
施昼眉角轻挑,见鬼的担心,这人脸上就差没写着“我要去看笑话”这六个字了。
“不行。”施昼叹口气:“不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