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喜欢哪道菜?”欧阳曦又问。
这却是给顾七难住了。他不挑食,也没有很喜欢的,这些菜在他嘴里,都觉得是很好吃,但要问个最喜欢,他却是说不出来。
非要说的话,最喜欢的应该就是肉了。
好吃,还抗饿。
“嗯?”欧阳曦没听见他说话,顺着他的视线看着桌子上的红烧肉,“喜欢吃肉?”
随即一副都懂的表情,道:“也是,吃肉才能有力气,不过红烧肉虽然好吃,但是还是有些腻人,下回换个样儿给你做。”
听这意思,欧阳曦是要经常做饭了。
“多谢先生。”
“你以后别一口一个多谢的,”欧阳曦不满,“认识这么久了,那么生疏干什么?”
顾七只能点头。
或许是心情好,也或者是看着顾七吃的香,自己也就忍不住,欧阳曦这个原本食量不大的人也多吃了一碗饭,最后撂下筷子,仰脖把坛子里最后一口酒喝完之后,他一动都不想动了。
吃着人家做的饭,总不好还让人拾家伙,顾七很自觉把剩下的饭菜端进厨房,并把碗给洗了。
欧阳曦挪了个窝,因为这院子小,又是给他们两个大夫住的。平常也不会有什么客人招待,饭桌就直接放在前厅了,也没有什么偏厅侧厅的。
前厅上首有两把太师椅,中间隔着一个小桌子,欧阳曦就摊在太师椅上,斜着靠着,一手拿着扇子扇着风。
其实京城这地儿偏北,四五月这时候虽然不算冷,但是还是挺凉快的,没热到扇扇子的地步,他这行为,多一半儿还是在摆范儿。
欧阳曦看着顾七一趟趟的从桌上端了菜,迈过门槛儿,从前厅里出去,踩着光再空手走回来,再拿着碗筷出去,一趟趟的。
他就这样看着,明明很枯燥机械的动作,他却从中看出乐子来的似的,不厌其烦的看着,目光随着顾七来回飘,看不见人的时候就发会愣,等人回来了再继续盯。
顾七最后一趟出去的时间明显长了很多,欧阳曦摇着扇子,觉得等的都要睡着了,这才见着一道影子从门外打进来。
欧阳曦瞥了眼,顾七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被手挡着看不清楚,问他,“手里拿的什么?”
顾七撤了一只手,用一只手拿着东西,没说话,欧阳曦却看清楚了。
是一坛酒。
和他刚才喝那个是一样的,玉兰秋。
欧阳曦有些诧异,怎么也没想到顾七会拿坛酒过来。回想一下,他确实没要酒,顾七又不喝,拿这个做什么?
给他?他也没要啊?
“你,你怎么拿酒过来了?”欧阳曦把扇子扔在桌上。
他酒量很好,说是千杯不醉也不为过,体寒是体寒,喜欢喝酒是喜欢喝酒,但是也不贪杯,饭桌上那一坛酒就挺多的了,再来一坛就有些多余。
顾七走近了,摇摇头,“不是酒。”
“不是酒?那是什么?”顾七把酒坛递给欧阳曦,欧阳曦伸手接过,惊讶道:“热的?什么东西?”
“热水。”顾七想了想又解释道:“暖手用。”
“用酒坛装热水暖手?”欧阳曦此时已经差不多明白顾七的意思了。
顾七有些尴尬,还当欧阳曦是嫌弃,只道:“我没找到手炉,就想着用酒坛装热水也是暖和的,先生要是……”
“很暖和,”欧阳曦打断顾七的话,“我很喜欢。”
顾七松了口气似的,欧阳曦瞧着,觉得他的眉尾好像极细微的弯了弯。
欧阳曦看着顾七,嘴角带笑,半真半假半打趣的道:“顾七哥哥啊,你可真是太贴心了,你这么好,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上午时黎晏就是叫他顾七哥哥,欧阳曦竟然是在学黎晏一样喊他。
这话让顾七闹了个大红脸,他本就寡言,这般算得上是调戏的话更是让他不知道怎么接。
他的想法倒简单的很,没欧阳曦想的那些弯弯绕绕,他就是觉得,欧阳曦对他好,他投桃报李,也应该对欧阳曦好。
顾七没说话,欧阳曦也没在调笑,两人一坐一站,余晖透过门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给人镀了一层金边儿,气氛平白的就开始安然静谧起来。
欧阳曦双手抱着酒坛捂手。
酒坛不大,两只手包裹住绰绰有余,月牙色的酒坛精致的很,在酒坛靠下的地方刻着三个清晰的小字:玉兰秋。
欧阳曦的大拇指一下一下无意识的摩擦着这三个字,视线却不由自主的落在顾七身上。
这种感觉很奇怪,也很陌生。
欧阳曦自觉不是个良家少男,性子也的确比较浪荡,节操也不太多,就喜欢长的好看的,男的女的都一样,别说他是个男女通吃的渣渣,反正看见长的好看的,就觉得舒坦,心动的感觉也随着好看的程度变化着。
说句不要脸的,要不是因为顾笙歌那样的他实在吃不消,凭顾笙歌那张脸,他那心肝也都颤悠几下。
对顾七也有过那种很单纯的想要一夜春宵的那种心动,并且这种心动从见着他的面儿开始,一直持续着。
但是现在不一样,他就是突然觉得,顾七这个人真好,他很喜欢。
不是心动,是喜欢。
是那种想和人一直在一起的喜欢,是看着他笨拙又蹩脚的对自己好就觉得开心的喜欢。
不带情|欲,只觉得安心。
第22章 京城(8)
顾七又给欧阳曦泡了壶茶,见欧阳曦没有别的指示就退下了。
欧阳曦知道他是去练功了,也不拦着,他身上原本受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就只有腹部的伤口太深,还没愈合好,但是也不算严重,顾七注意点儿就没什么大碍。也不耽搁练功。
这宅子很大,后院住人,前院儿和后院儿中间是假山流水花草奇石,东面有一个小花园,西面整个廊子围着,中间是一大片的空地,整个宅院里的人都是在这个地方练武比试。
这地方设计的十分巧妙,正常从甬路上走的时候是看不见的,非得绕过一座假山之后,才能窥见全貌。
刚来的时候,欧阳曦在这地方绕的时候还没发现,主要是顾八戒心太重,死活不让他往过走,还是后来在宅子里待久了,自己慢慢发现的。
不仅如此,他还发现那座假山后面有一道暗门,不过他没进去过,也不知道通向哪儿,干什么的。
但是以他的聪明才智来猜测,应该是个地牢什么的。
傍晚,黎淳带着黎舒晏回来了,黎舒晏一看见欧阳曦就把头扭过去了,小脸儿气鼓鼓的,对着他哼了一声。
黎淳将人从背后拽出来,低声训斥,“阿晏,不得无礼!”
黎舒晏一脸不忿,但还是迫于压力,从黎淳身后出来,两手举到身前,行了礼,不情不愿的,“欧阳先生。”
“诶,好孩子,”欧阳曦笑呵呵的,说完抬头看着黎淳,黎淳也是微微欠身行了个礼。
黎淳身材修长削瘦,浅灰色的细麻长衫衬的人更加清癯,面上不带笑意,唇角下压,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白瞎这幅好皮囊了。
欧阳曦腹诽了句,又道:“一个孩子,哪儿来的这么多礼数,你也太小题大做了点儿。”
说完又看着黎舒晏,招了招手,让他过来,他不愿意,黎淳在后面推了一把,他才挪过去,欧阳曦揉了两把他头上的小揪揪,道:“还生气呢?”
黎舒晏撅了撅嘴,看那样子是很想掉头就跑,说不定还想往他身上吐口口水,顺便踢上两脚,但是因为黎淳在后面站着,只能不情不愿的站定,两手在身前揪着衣裳。
在黎淳看不见的地方狠狠瞪了欧阳曦一眼,欧阳曦看着可乐,这小子可真是,就在他叔跟前儿是个老实的乖宝宝,看不见的地方就原形毕露龇牙咧嘴的像个狼崽子。
“你说你一个跟老淳当药童的,这点儿事儿都判断不出来啊?还哭,能怪别人吗?”欧阳曦挑着眉头,教训人。
黎舒晏有些不甘心的咬了咬下唇,没说话。
黎淳清朗的声音从后面传出来,听起来就冷冷的,冒着寒气儿,“学艺不精,怪不得别人。”
黎舒晏不甘心的脸上又多了些委屈,一双凤眸里染了些水光。
欧阳曦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黎淳,明明是叔侄俩,两人长的却真是一点儿也不像。
“吃饭了没?”欧阳曦又揪了两下黎舒晏的头发,问道。
黎淳摇摇头。
原本囤的药材就不多,自从欧阳曦来了之后,两人又尝试了各种方子,用去了不少,有很多必须的药材都快没有了。欧阳曦手下懂药理的人又都不在京城,他怕别人找不到药效好的,只能自己出去找。
忙了一天,直到黎舒晏过去找他这才凑合吃了点儿,晚上的饭还没来及吃。
欧阳曦一笑,道:“正好,我今天做了菜还剩了点儿,在锅里热着呢,让阿晏添把火就行了。”
“这时候在大厨房里也得吃剩菜了,我做的还是比大厨房里的好吃不少的。”
黎淳又道了谢,欧阳曦拿着扇子,一手捧着酒坛从椅子上站起来,“行,你们自己热菜吧,饭也在锅里,我回去歇着了。”
欧阳曦抱着酒坛回到房里,坛子里的水早就不热了,欧阳曦走到窗台边儿上,窗台上放着一个盆栽。
这是从山上带下来的包裹里夹带的种子,不知道是什么,随手就种到花盆里了。
也不知道长出来的能是个什么,现在就是两个细长条的嫩叶,里面包着两个青黄的小芽儿。
伸手拨了两下叶子,把酒坛里的水到了进去。
倒了一半突然停住。
把酒坛凑到鼻子前面闻了闻,有一股极淡的酒味儿,不知道是酒坛上的还是水利的。
欧阳曦挑挑眉,也不知道顾七灌水的时候有没有把酒坛涮了,这要是没涮——也不知道这破草能不能挺得过去。
把酒坛仔细的收好,又点了蜡烛,在书房里看了会儿书,看书看到一半儿想着歇歇眼睛,一转头便看见琴案上搁置的古琴,心血来潮,盘膝坐在案边,开始弹奏起来。
这琴是从顾笙歌那儿看见的,觉得喜欢就借过来玩儿两天,不过这把琴在他这儿放了小半月了,除了刚拿回来那次,今天才是第二次弹。
另一间屋子,黎舒晏抱着被子小跑到黎淳床前,黎淳睁了眼睛,支起身子看过去。
即便拆了发髻,头发半散着,黎淳也是一副严正端方,一丝不苟的模样,看不出来半分即将歇息的懒散之态。
“做什么?”黎淳皱着眉问。
黎舒晏面上带着点儿害怕的表情,道:“小叔,外面有声音,像……像狼叫,我害怕。”
黎淳听了听,应该是琴声。
欧阳曦弹琴的技艺确实不高,顶多算是会弹,琴音里面不时的夹杂着弹破了的音,但是隔着几堵墙,声音小了不少,也勉强能入耳,怎么也不至于像狼叫,听了让人害怕。
估计欧阳曦要是有人这样评价他的琴声,恐怕会气的把人打死。
黎淳没说话,黎舒晏咬了咬嘴唇,用那双染了水汽的眸子看着黎淳,小心翼翼的说:“……小叔,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
黎淳嘴唇抿成一条细线,静静的看着他,就在他眼泪都在眼眶里打滚儿的时候,黎淳终于动了,捏着被角往里面挪了挪,算是默认了。
黎舒晏顿时笑开,眼睛一眯,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他也不在意,随手抹了一下,高高兴兴的上了床,小心的和黎淳保持着一个不会挨在一起,又显得十分亲密的姿势,又偷偷看了眼已经闭上眼睛的黎淳,这才心满意足的安心入睡。
欧阳曦的“狼叫”没持续多大功夫,就因为他觉得弹得手指疼将琴搁下了,拿了湿毛巾擦了脸,上床睡觉了。
欧阳曦没有睡懒觉的习惯,第二日仍是早早的起床,顾七的房间就在他的旁边,顾七早起练功,出门便和欧阳曦碰了个正着。
欧阳曦今日换了件月牙色直筒长袍,袖口却用护腕束了起来,头发用发带梳了个高高的马尾,干净又利落。
伸了个懒腰,同顾七打招呼,“早啊!”
顾七点点头,礼貌行礼,“欧阳先生早。”
欧阳曦看着顾七手里的剑,径直向厨房去了,“一会儿回来吃饭,别让我等你啊!”
顾七朝着欧阳曦的背影点了点头,出去练功了。
欧阳曦熬了锅粥,又烙了块葱花大饼,一层一层的薄,最外面的一层起了焦黄的脆皮儿,用刀切成四份儿,摞在盘子里,扑鼻的香味儿就出来了。
顾七出去了半个时辰,回来的时候饭也刚好做熟,欧阳曦把饭端出去就看见顾七想进厨房帮忙,见人脸上还有汗珠,忙道,“这儿不用你,你赶紧先回去洗把脸!”
顾七听出欧阳曦语气中的嫌弃,往厨房过去的脚步一转,回了自己房间。
以前顾八他们住在一个院子里,早上起来练功,回来直接就吃饭,没那么多讲究,刚才一下子就忘了是在欧阳曦这儿,可不像以前那样不干不净的就能上桌吃饭了。
欧阳曦看着顾七回房,一回头,见黎舒晏小脸红扑扑的也进了院子,欧阳曦有些惊讶,“这么早你干嘛去了?”
“……呼……”黎舒晏长出了口气,没回话,先道厨房里喝了口水,出来以后看见桌子上的饭菜咽了咽口水。
欧阳曦坐在椅子上,伸手揪了一下他的小辫儿,把他的视线从桌子上移开,道:“都看不见我,就能看见饭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