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自重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寻南溪

作者:寻南溪  录入:06-01

  “臣以为,大理寺卿虽殿前失仪,染侦办金州一案,功勋卓著,臣以为,河西驻军只削减河西节度使饷银俸禄。其他道,扣发五品以上将领饷银俸禄。以此彰显功过。”
  全盘扣发军饷,这是绝对不可能。颜岁愿只不过是在为当下之言作准备。
  果不其然,听闻此言,武将那边心里好受些许,以程藏之为首的武将当即跪谢君恩。使得李深不得不下这旨意。
  如此,年终朝会才勉强圆满结束。
  李深乘着龙撵回寝殿,支着头颅,神态极为倦乏。
  杨奉先心中却焦急,因为颜岁愿,与他勾连的人部将受罚,他若不能力挽狂澜,如何谈合作?
  思及此,杨奉先行在龙撵侧,轻声细语:“皇上,金州与前山南道节度使程潜相识官员,都被杀了,程节度使,似乎有些见不得人之处。”
  “呵——”龙撵之上的李深长长轻笑一字音节,“金州都不是朕之金州,谁要逆臣旧识亡,谁要逆臣旧臣生,还不是安行蓄一句话。”
  杨奉先皮影一般标整的面皮,五官一动一静,皆符合他皇帝身侧大宦官的举止。当即了悟,故作茅塞顿开道:“奴婢倒是忽略这些,还是皇上英明神武。”
  “哪里是朕英明,是你们都盯着程藏之的军权。想方设法的,要置程藏之于死地。”李深难得说这些话,却是惊的杨奉先守信冒汗,“朕这个天子,无能。只能将眼睛擦亮些。”
  杨奉先温温和和道:“皇上哪里的话,只是,程大人,实在是不可不重视。今日,程大人助长颜尚书气焰,将朝臣逼得就差发疯。奴婢才跟皇上提一嘴,是奴婢多言。”
  “说起这个,”李深笑意加深,目光幽荡错综,“朕看,程藏之倒是不足为惧。”
  杨奉先惊讶问:“皇上,这从何说起……?”
  李深屈指点点扶手,指腹摩挲花纹,沉吟几许道:“颜岁愿。”
  杨奉先皱眉,不解其意,也不敢确认,只是道:“皇上,这未免荒唐。程节度使,到底不是什么善类……”
  “所以才有意思,不是么?”李深淡笑若江上水雾,凉而氤氲不清。
  程藏之当真是断袖,那可真是无需费心的绊脚石了。没有子嗣筹码的君主,谁会誓死追随?不过,李深更臆想不到的是颜岁愿——此人不仅能是自己朝堂立威的筏子,还能是钳制各方的锁链,远要比他想象的更有价值。
  颜庄夫妇倒是真的生了个好儿子,担得起少年英名,也经得起千折百挠。
  一场惊心动魄的朝会撺哄鸟乱的结束,流光易抛,至十二月辞岁日。
  除夕是日清晨,皇帝升殿受贺,百官拜年,后蟒袍补褂走谒亲友。
  程藏之在青京无亲朋,但府上,却是人满为患。来访者鱼贯而入,鱼贯而出。
  酒浆罗列,灯烛辉煌,席面撤去又归置。不过,程藏之始终是皮笑肉不笑。看着天色,计算时辰,他与颜岁愿约定时辰是戌时末,亥时初。
  府中灯火渐渐微弱,列案之上线香焚尽。东风可恶,吹动一树星火。
  夜深人静时,飞檐之上的人无声踏瓦。直接杀进程门第三进的院落。
  “金子在这!”
  为首的人目光落在满屋的箱子上,“怎么可能这么多?!不是说,只有十箱吗?!”
  “这,我等也不清楚啊!”
  一声哼笑,极其嘲讽。
  “放出十箱金的消息,你们都敢来抢,搬得动吗?”程藏之偏头跟颜岁愿如是说,“岁愿,本想送你份大礼,但是,没想到,这些人竟如此……丢脸。”
  颜岁愿神色掩在暗间,未有答话。但却自心里认同程藏之所言,按理说,这些人一进此地,便应该知晓此地有诈,当即撤退。竟还留在此地插诨打科,着实愚蠢。
  赵玦等人围上,一场实力悬殊的围杀。
  稍后,赵玦回话:“公子,张高不在其中。”
  程藏之微微颔首,“他若是在其中,才是有诈。”
  颜岁愿倏地蹙眉,“这就是程大人说的大礼?”
  “当然不是。”程藏之今日一身品红银纹袍,喜庆过人,发上一只银兽头笄,在夜色下折射清清光芒。他眉目展开,一派坦然道:“我的大礼,是陪岁愿守岁。”
  “……”
  颜岁愿弥口不言,长眉如峰峦聚合,山色浸入眉宇,别有冷致深邃。他今日难得着颜色,红碧紫灰的袍子,灯火辉映之下泛着些紫光浮影。
  白玉紫云,其人若仙。
  “程节度使,记得把金入库。”颜岁愿终是道。
  程藏之上前,站定他身前,“我这个人,不比金有吸引力么?”
  颜岁愿望一眼对方,神情一如既往的诚恳真挚。但又不同以往,曩昔的程藏之眼中并未忧怖。
  尽管天光如晦,今时,他从程藏之眼底觉察一抹渴望、珍切。
  无爱无生忧怖,再明显不过的道理。
  程藏之再进一步,身影重行,毫厘不容。他声色似沉水,“你不生气我哄你来我府上吗?”
  颜岁愿眸色一瞬失神,唇角僵化住。如此一笔重金,即便有人打主意,岂能轻易带走?一时之间,他竟有些分不清楚,不知是自己想来,还是如从前一般见识程藏之的招数。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是,颜岁愿却有一种隐隐难言之感,知己知彼,不愿战。
  “程大人——”
  言辞卡在喉头,颜岁愿见程藏之身后一抹银光,圆润袭来。几乎无需反应,颜岁愿便伸出手揽向程藏之,反应敏锐的程藏之亦然顺着他的动作回身。
  品红袍服旋飞,却仍旧赶不及。生生看着颜岁愿骨掌清脂握住银圆,月光霎时间染成漆红。程藏之看着颜岁愿掌缘,滴血不止。
  如画眉目戾气丛生,程藏之一跃而起,落在串联着银圆的锁链。身形前倾,足点锁链,身轻如燕速如猎豹。
  凌空之间,两臂革腕藏缚之短刀飞掷而出,直破暗暗长夜深处。
  瓦碎如玉,檐下落定一条黢黑身影。


第32章
  回旋而来的两把断刃,机括吻合之后,便是一把笔直唐刀。
  程藏之携唐刀落下,身影却又飘忽不定,若世间一缕幽魂,无人可捕捉其形影。
  黢黑身影的刺客,面前一阵疾风,杀气充盈,心间一凛。当即要后退,却忽觉不对,连忙侧身后避锋芒。
  霜芒袭来,一丝血线,刺客当即心悸的抚摸上脸颊。已然是一道深深伤痕,唐刀斜锋所划。若非他反应够快,已然被拦腰斩断!
  刺客目光看向几步之遥的红衣青年,只觉对方是一团邪火。
  “你是什么人?”
  程藏之问出了颜岁愿也好奇的问题。
  刺客本就临时起意杀程藏之,体会到程藏之的可怖,哪里还敢逗留。
  当即召集其他被围杀的刺客,倾尽全力往外撤。
  程藏之见颜岁愿股掌间猩红,哪里肯轻易放过这群人。当即持刀追上,却见刺客里抛出来一人。
  而后便是一阵迷雾,一股刺鼻呛人的硫-磺-物气味。
  程藏之袖口掩鼻,当即退后颜岁愿身畔,伸手捂住对方的口鼻。
  “不是毒药。”颜岁愿清润唇瓣在程藏之掌心微动,“只是烟雾而已。”
  程藏之掌心一片柔软,连心湖都柔波荡漾。他将唐刀回归原位,便捧起颜岁愿受伤的手,语气不满,“手掌都伤着了,还拿着刺客这东西作甚?”
  “……无妨。”颜岁愿抽回手掌,打开掌心,赫然是一枚镂空的圆球物。
  程藏之道:“这是熏囊?”贵族之间流行一种镂银、镂金的熏囊。
  颜岁愿摇头,将镂空的圆球掰开两半,其间是一张干燥而薄的纸包成团。原本无暇白纸,已然染血显红。在打开白纸,里面是一些黄色粉-末以及颗粒。
  细看之后,颜岁愿才道:“火-药。”
  程藏之神色剧变,眯眸看着黄粉,道:“不需点燃就能炸?”
  颜岁愿摇摇头,“世间精妙之物甚多,刚才若非我徒手拿住,也许会炸,也许不会。”
  “这个好办。”
  程藏之取过物件,将纸张团成团,扔出丈远,所落之处是一颗还算粗壮的庭树。落地震雷,树倒枝残。
  见此情形,程藏之目光又深几许。他道:“倘若不是岁愿你接住此物,只怕,你我二人今日就得同年同月同日死了,”语气一转,“真是遗憾啊。”
  “……”颜岁愿剜其一眼,他原本以为此物只是缩小些的流星锤,却不想竟是大杀器。他道:“程大人若想死,便一个人死去。本官还要长命无绝衰。”
  程藏之笑出声来,“岁愿,你直接说你不想我死,希望我长命无绝衰,不好么?”
  “……”颜岁愿沉默些许,才说:“程大人的好戏若是收场,本官便不叨扰了。”
  程藏之一哑,当即拦在前门的方向,说:“你手上的伤还没处理……”提及此事,他不由得心中凌冽,颜岁愿初次到他府上便见血光,何等恼怒。他续道:“你别着急走,至少也得处理了伤口再说。”
  颜岁愿指尖按了按掌心碎痕,眉形如旧丰长俊逸,言辞清淡:“无妨,并不严重。”
  见他一意要走,程藏之敛眉成险峰,一时无言。
  此时,赵玦却领着两个人来。两个侍卫押着一人来,赵玦道:“公子,那伙人扔出来的是张高。”
  “谁?!”程藏之一时之间有些难以置信。
  颜岁愿却是微微拧眉,问:“果真是张高吗?”
  赵玦亦然听说过,中郎将张高曾在数日之前的朝会破口大骂颜尚书。他当即确认万分点头,而后道:“把人带上来!”
  灯辉间里,果然是张高那张粗糙草气的脸。人是被临时扔出来的,因而形容狼藉。
  程藏之挥挥手,道:“赵玦把人带下去,好好审审。”
  “等等,”颜岁愿挥臂拦下赵玦,直视程藏之,道:“还是送去大理寺,或者刑部为好。”
  程藏之神色渐淡,定睛看颜岁愿久久,才道:“赵玦,就按颜尚书所言办。”他不想在今日让颜岁愿不开心。
  “公子?”赵玦皱着脸,显然不愿,直言:“颜尚书,这是来刺杀我们公子的刺客,且是被我们拿下的,自当我等先行过审!”
  颜岁愿不偏头看赵玦染火目光,只是冷声道:“本官掌天下刑狱之事,岂能任由他人私自动刑。”语气凿凿,不容有疑。
  无可奈何,赵玦只能在看公子反应。程藏之目色微微下坠,神色如月寂静,道:“赵玦,你亲自押解人入刑部。”今日特殊,他不想让颜岁愿不悦。
  赵玦本想出言反驳,最终在公子锋薄的目光之下,屈从的押解张高而去。
  颜岁愿始终望着赵玦等人离去,不曾看程藏之的面色。不看,亦然也能想到。定然是无比落寞失望,无比悲哀。
  然而,有部分事,注定不可退让。
  “颜尚书若是满意了,可便随我一同看样东西?”程藏之的语气异常平静,仿若未曾经历方才之事。
  颜岁愿应声循看去,月芒、雪色、灯辉、夜光映衬照明的青年喜笑盈腮,耿耿全然无伤怀。那么一瞬间,颜岁愿险些就看着他笑貌问:“你难道不会伤心吗?”但是,一如从前不提自己为何私放逆臣之子一般。
  没有必要跟程藏之言明,亦然没有必要要他言明。
  “不知程大人要看何物?”颜岁愿的神色与声色亦然如飘落浮尘,轻的令人觉察不到任何情愫。
  程藏之眸底压下暗潮波涛,只是笑道:“看一棵树。”
  程门院落十分开阔,程藏之要给颜岁愿看得那棵树,在第五进庭院之中。
  整个庭院之中,只栽种这棵无花果树。白芒冬季,枝桠树杪尽然覆盖上雪华,层林尽染霜。
  大宁朝年节有装饰摇钱树的习俗,但是程门里的这颗无花果树装饰成了一颗百果之树。树枝上挂满香果,将本朝能有的水果都全部搜罗挂上。正中心挂的是赵玦催了几月的龙眼与荔枝。
  百果树的主人程藏之站在树前,伸手折一颗荔枝,道:“河西一带总是风沙眯眼,不易种植果树,那时候觉得能有颗果吃,是无比幸福之事。来到青京之后,什么果子都能尝到,但是,味道却是不美了。”
  颜岁愿静静立着,听着程藏之言说。心中几丝浮动,行军打仗总是困苦艰难,炊饭只要是能吃的,哪管它佳肴还是枯草。
  程藏之还在说:“所以,这一树我自己攒的果子,要比青京任何人上供来的都令我珍惜。”他侧身看颜岁愿,不在看那一树果子,“我最珍贵的,送给颜尚书。”
  “……”颜岁愿虽是无言以对,但却是忍俊不禁,笑音格外轻灵,只是单纯的笑。
  程藏之倒是被笑的手足无措,当即疾言道:“你笑什么?”
  颜岁愿抬眸看他,道:“程大人,本官不喜欢甜食。亦然不爱水果一物,因而,此番恐要辜负程大人美意。”
  “……”程藏之心口一堵,眉梢耷拉下来,苦着脸道:“唉,我这般稳重矜持的人,颜尚书不喜欢,一树美味鲜果,颜大人也不喜欢…”
  听闻此言,颜岁愿比程藏之心口更堵塞。稳重矜持…?程藏之对自己的误解,比他想象之中还要偏离正轨。思及此,颜岁愿按耐下蠢蠢欲动的手肘。除夕已经见过血,见过尸体了。
  这厢,程藏之又在上下求索,舒他衷肠,“那颜尚书究竟喜欢什么?”他若是有,自然不吝啬付出,他若无旁人有,那便趁早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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