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自重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寻南溪

作者:寻南溪  录入:06-01

  循着字迹,下移目光,——谋反之罪,万恶第一,五刑不足,株连十族。
  “颜尚书,当真是郎心似铁。”
  颜岁愿抬首搁笔,循声望去,“杨公公不侍候陛下,深夜至本官处,是何理由?”
  对方姿态舒展,温暾面容如一方暖玉。不由得让杨奉先心中一空,他分明已经布置好一切。程藏之觉对不可能知晓‘功勋薄’的事,也绝对不可能在斋宫见到颜岁愿。
  平复心慌,杨奉先看着一地纸墨,笑道:“颜尚书知晓谋反之罪的下场,可知包庇之罪的下场?”
  颜岁愿轻笑一声,不带情绪。他舒展眉头,道:“罪同谋反。”
  “也是。”杨奉先故作糊涂清醒,“颜尚书贵为刑部尚书,如何能不知包庇罪如何量刑。”他顿了顿,“难道颜尚书真的动了真心,打算以身殉程节度使?”
  “时至今日,”颜岁愿看杨奉先的目光,过分通透,“不是本官动不动真心,事实上,本官有无真心并不重要。于所有人来说,程藏之动不动真心,才是最重要。本官,不过是颗任人布局的棋子。”
  一朝为棋子,十年不得生。颜岁愿比谁都清楚,他如今的声名清誉皆不过是朝堂需要。他愿意为几句遗言,舍身不惜。至于程藏之,是他中心藏之,終不可谖。
  杨奉先遽然大笑,“颜尚书,人人皆言你性直如弦,今日听君一言,方知众人皆醉。”换一种钦佩目光,他续道:“颜尚书明知皇上求不得你跟程节度使双双断袖,日后好将卢龙与河西二地收归已用。颜尚书却仍旧忠心不二,实令人佩服。”
  “杨公,谬赞。”颜岁愿神色始终淡淡。
  杨奉先却还是有一句话要问,“颜尚书,他日程节度使若真谋反,您会亲手送程节度使上刑场吗?”
  “杨公说笑了。”颜岁愿难得掀起眼睑,“本官在陛下处,以满门荣耀与己身生死为程节度使作保,若程节度使真谋反,本官当是先一步上刑场,何能送他一程。”
  “这倒是内家愚钝了。”杨奉先莞尔,玩味感叹:“颜尚书一直以来都不应程节度使,却又以命赔赌,内家倒是觉着有几分真心了。”
  “……”颜岁愿沉默些许,才道:“杨公错了,正是因为不能给予真心,才如此。”掩去眸中怅然,“便算弥补吧。”
  杨奉先对此言,朽口锥心。曾几何时,他也曾如此。不能给予真心相应,唯有奉尽己身所有。
  “颜尚书,何必如此悲观,或许有拨云见月一日。”
  “并非悲观,本官从未想过,与他有将来一日。”
  来日?颜岁愿不由自主摇头,本就是发乎于种种不纯目的杂质情感,注定如同玉中瑕,终将是乌瑕掩瑜。来日善终,不过是当局者痴痴渴求的侥幸。
  作者有话要说:
  注-颜岁愿默写的都是旧唐书刑法部分
  今天的作话依旧很长(附带北宋名人寇准搞笑说书(★>U<★))
  攻受只是说说而已,谁都不会死,笔者可以按着f4键发4
  文里提到了寇准,笔者就很想跟小天使们分享一下笔者近期的笑点……
  寇准——北宋宰相,太宗朝,十九岁中举,太宗贼喜欢他,但因为太年轻了就被外放历练十年(寇准——潇洒美少年,还有才,被嫉妒了…哼╯^╰)回朝之后,入中枢机构,升官速度简直赶上坐飞机(当然…北宋只要是读书人,做官机会都很大,就看书的怎么样了——该上网课的小天使们加油,别摸鱼!!!将来升官发大财!!!——所以北宋读书人的幸福你想不到——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
  然后寇准的骚操作就来了——赵光义懒得听他抬杠,好家伙,这小子在文德殿当着众大臣的面——一把抓住皇帝的袖子,摁倒皇帝说:“不行,你得听完我的话再走,不然不让你走。”
  赵光义冷静一下,心里可能说——这是我自己调回来的臣子,没规矩我也得忍着,不然自己打自己脸。然后他就真的没走………(哈哈哈哈哈哈)
  重头戏来了——!!!!!!
  六七年后,寇准又想干这种事!
  皇帝给了他一个警告——寇准,“若廷辩,失执政之体。”潜台词——你在大殿之上和皇帝当廷争吵不是宰相干的事,你丫注意点儿!!!
  但是没用,六七年前我就敢把你摁倒,听我说完话才放你走,现在和你多说两句有什么大不了的?(非常傲娇!!!)于是继续吵(准犹力争不已)。
  赵光义将要崩溃的叹息:“雀鼠尚知人意,况人乎!”耗子和麻雀都能通点人性,何况你还是个人!(唐太宗曾经骂魏征田舍翁,联想起来感觉这两人就跟转世到宋朝一样,哈哈哈)
  可能赵光义觉得寇准被自己惯坏了(也可能是怕寇准再犯浑给自己摁倒,当明君也得要面子啊!)。寇准当场被贬官,从参知政事副宰相贬到了给事中。仍然是高等京官,按理说当天寇准就算是再猪油蒙心,也该见好就收了吧?
  是的,当天他是消停了,不过一夜之后他觉得退一步越想越气,忍一时越想越亏!于是乎,他在第二天把中书省里的各种帐簿搬进了大殿里。
  豪气冲天的说:“皇上,你不是说我以公谋私吗?不是打压同僚吗,您查账,尽管查,谁怂算谁输!”(脑补……寇准:我给皇帝当心尖宠的那些年就是这么秀!不过…寇准本人还是个爱看美女的人,最喜欢看美女成群结队跳舞,叫什么舞蹈记不清了,大概就是广场舞那种阵势,只不过老太太换成了小姐姐——啊哈哈哈)
  赵光义一声怒号——滚犊子吧!!!
  再没心思答理这个不通人性的愣头青,当即让他滚到邓州当地方官去吧,表示——朕再也不想见到你。(后来打脸了,不但见了,还继续重用了…哈哈哈哈哈哈)
  因为想写北宋,看了宋史,太搞笑了!


第37章
  月色空渺,宫灯摇曳。
  青年的声碎在幽幽玄河,“杨公,不要回去见见远方的人么?”
  杨奉先应声瞪大双目,哑着一管烟熏嗓,半晌也未说出个字。
  沙漏寂寞冷流,时光不歇。
  “颜尚书,我已经这幅不人不鬼,怎么还敢奢望远方之人。”不等颜岁愿出言,杨奉先握着写有谋反的纸张,形影相吊而去。
  随手铺开宣纸,颜岁愿运笔落字。
  ——斯是速矣,何待来年。过而惮改,如何止矣。
  风动夜水,颜岁愿乍然觉一股气息。当即将长案之上的纸张揉握,化为掌心一抔纸屑。
  “颜尚书,有没有想我啊?”
  颜岁愿才将散尽掌中纸屑,便见冶容卓姿。程藏之仍旧是那风姿冶丽,绝世无双。
  然而,冰粹玉润的颜尚书并未给其好脸色,他沉着脸,道:“程大人,你踩到本官的书字了。”
  程藏之垂首逡巡足下,四散的纸张将整座居所的地面铺满。他接着头顶映-射-下的灯辉,依稀见——法不徇情、王法无情……诸如此类。
  于是乎,程藏之靴尖一碾,将无情二字磨得不见真容。
  “我就在你眼前,你就没觉得心上多了个人,意中也多了个人?”
  “……”颜岁愿目光从被磨碎的字迹移开,“心上与意中倒是没有多个人,只是觉得,眼中多枚钉,肉中多根刺。”
  程藏之不以为忤,十分认真道:“你试试把那枚钉和刺移到心里,倒时候就会发现,钉也好,刺也好,都能变成心中不舍得。”
  颜岁愿懒得再辩驳,只是转开话题,道:“程节度使乘夜而来,就是为了跟本官拌嘴的?”
  “当然不是,”程藏之否定,“是来夜会情人的。”
  “程大人,此处不便有太大动静。”颜岁愿松了松拳头,表示不愿动手伤和气。
  程藏之却是一脸惊讶,“难道你还想跟我……”他目光荡漾几许,浮想联翩,“你要是真的寂夜难耐,实在忍耐不住,”他打量周遭,“我觉得此处,也还能将就,就是你可能要忍着点,别叫出声,不然让人看去…总是有些难为情——”
  “程藏之。”颜岁愿终于出言打断他,目光幽冷,“你觉得此处是开玩笑的地方吗?”
  “不是。”颜岁愿脸色稍霁,却又听程藏之说:“这一看就是给人就寝的地方,我看时辰也不早了,不如我遂了你的愿。”
  “……”
  颜岁愿气息几度起伏,程藏之难道不知自己何样处境?他不信对方不知。却只能咽下质问,几番斟酌言辞,说:“程藏之,你知道请君自重几个字怎么写吗?”
  “这个,我不但会,而且还很擅长。”程藏之满面从容,胸有成竹,“不信我写给你看!”
  颜岁愿并未阻止他,总之能跳过适才的话题,就令他心满意足。
  一股幽冷松竹清香,程藏之行至颜岁愿身侧。拿起他先前用的毫笔,沾满墨汁,起笔之势有青山凸起的壮阔,运笔之间有河海奔流的波澜。
  纸上赫然三字——颜岁愿。
  “你看,”程藏之用笔杆点点笔走龙蛇的行书,“我的自重所在。”
  颜岁愿垂首,不言。再如何巧言令辞,都敌不过此人的固执。
  沉默不言些许,颜岁愿执程藏之之手,在程藏之惊诧错愕的神色之中,起笔运字。
  ——过而惮改,何不止矣。
  写罢,颜岁愿放开掌间滚热,却觉心力抽竭。
  指背覆热,程藏之攥紧他的手,“颜岁愿,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能改写。我的心意,由我书写,不由你。你受或不受,我之心意,凿刻在心,经久不风化。于你的心意就是属于你的,它的存在比天下谣诼更猛烈,比众望所归的人心更坚定。”
  “今夜,我既来了,就不惧任何钳制威胁。也不怕来日,因你万劫不复。”
  殿中本是斋戒之地,时常盈满线香,一闻便知佛祖无处不在。
  玩世不恭的人,说起誓以皦日起来,却意外比千金一诺的君子还要入骨三分。
  颜岁愿忽然之间了悟,为何世人皆说浪子回头金不换。
  “我……明白了。”
  青年的音声异常空灵,旷古难闻。
  程藏之仿佛耳畔传来沧海桑田变迁之声,这是他第一次得到回应。却是令他不解深意,但,他却又不敢开口问。
  他想问,颜岁愿你这句明白了,究竟明白了什么?是敷衍了事的明白?是明知心意拒绝的明白?还是记在心间的明白?
  “你……若是真的明白,就好。”程藏之声色十分易碎,“不是我想的明白,也……无妨。”
  颜岁愿侧首,久静,才道:“兖州上报锁龙井倒涌洪水,致使半城百姓受洪涝之灾一事,你也知道了吧。”不等程藏之回答,他便单刀直入道:“你不必搅和进此事,此事,我会向皇上请命,亲自定兖州之乱,以及流言。”
  程藏之猝不及防笑出声,“不可能,兖州,我非去不可。”
  颜岁愿转首直视他,“程藏之,你等我从兖州回来。只要你在青京等我,我一定告诉你一个明确的答案。”
  “你拿应不应我一事威胁我?”程藏之目光渗出月色薄凉,“当日在金州城外客栈,我便同你说过,我们之间,只有情,其他的一概不准掺杂。我如当日,不改初心。”
  “我知你所忧,兖州流传了许多年的传说,说锁龙井见邪龙天子便会逆涌。我若是去了,正好赶上逆涌的异象,便是谋反逆贼。届时,天下人人诛之。”
  “你既然知道,又何必自寻死路?”
  “我不信什么锁龙井逆涌,也不信天定之命。若真如此,我便将锁龙井挖开,让天下人好好看看,一口破井能拘什么邪龙,只怕就是几条蚯蚓。”
  “……”颜岁愿一时无言,挖开锁龙井,他倒是别出心裁的想法,“程节度使,果然过人。”
  程藏之眉目明朗起来,显得有些得意,“我还有更大胆的想法,只是,需要颜尚书配合。”
  “……”颜岁愿木着脸,“不必想了,我不配合。”
  又被拒绝了。
  宇内三更鼓敲响,月色朦胧,时辰如箭镞飞逝。
  颜岁愿与程藏之仍旧对峙着,一如金州之夜。只是稍有不同,二人各自踞坐书案两头。
  右侧的程藏之向前挪动,便见前方的颜岁愿移来一盏玉枝灯。借着明晃晃的灯焰,程藏之见一张忽明忽暗的冠玉容颜。
  唇角微微向上拉斜,颜岁愿似笑非笑地说:“程节度使,本官近来清闲,有的是精力跟程节度使干耗。”
  程藏之抽抽嘴角,老实坐回案头,道:“颜尚书还是忙碌的时候好,至少我还能献献殷勤,偷香窃玉。”
  “……”
  颜岁愿聚眸看他一眼,而后侧首望向雕花轩窗。一线窗棂之上淡月如蝉翼,宁静悠远。他望月低声道:“程节度使上次不是在刑部牢狱之中抱怨,说本官宁愿看尸体也不看星星月亮。本官难得清闲,便遂程节度使所愿。”
  “……”程藏之顿口无言,哭笑不得。倒是只能怨怼自己给了他好借口。他不气馁,发扬自己坚韧不拔的精神,说:“岁愿,你为什么如此怕我亲近?”
  颜岁愿闭口不言,也不予他半个眼神。
  程藏之仍在絮絮叨叨,“圣人们不都说,食色人之性也。你何必如此畏口慎事,你若是实在不了解,可以先看看避火图之类。若还是忌讳难言……我再想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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