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陵曾经私底下同沈执道:“寄雪性子野,在军营里磨练了几年,总算沉稳些了。可青辞性子软,我怕他管不住寄雪。”
沈执好笑道:“寄雪再野,还敢翻天不成?你放心好了,他若是敢对青辞做什么,我活剐了他!”
之后没过多久,沈执突然很想回江州看看,祭拜一番舅舅,舅母,谢陵陪着他去,祭拜玩之后,顺道在江州玩了一圈。
沈执想寻那卖炊饼的老大爷,结果没寻到,原来老大爷两年前就病逝,现如今是他儿子在卖。
不知是否是人变了,沈执吃这炊饼跟以前的滋味不同了。
沈执现如今最期望的事情,就是等元臣长大,然后把江山交到他的手中,之后就能跟谢陵出京游山玩水,好好看一看曾经没有见过的美景,好好尝一尝没有吃过的美食。
想跟谢陵做很多很多事情,想同他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谢陵也待他如同至宝,床上恩爱,床下甜蜜。
此去经年,再不负卿。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下章就是阿执做的梦了
梦里除了阿执死时的场景,其余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阿执的经历。
然后紧跟一章元祁重生保护阿执的番外,是以元祁的视角写的,虽然只是个梦,但其实对阿执来说,算是一种解脱了。
至于阿湛罢,他其实永远不会成为第二个沈执。
就是留个悬念的。
第92章 番外4镜花水月
恍恍惚惚, 做了好长好长一个梦。
梦里回到了长安十六年的冬天。
沈执已被囚禁了一年多了。
原本伤势就重,如今因为死不认错,伤上加伤。
被迫戴着很重的一副枷锁,将脊梁骨压得很弯, 双手双脚都被铁链锁住,因为跪的时间太长,膝盖骨早就没有了任何知觉。
地宫一年四季暗无天日, 冷得跟冰窟窿似的, 连扇窗子都没有,他好久没有见过太阳了,皮肤透着不自然的苍白,因为总跟元祁顶嘴, 脸上的伤永远没有好的那一天。
早上是被饿醒的,肠胃抽疼抽疼的, 不得不跪伏在地,用手死死攥紧衣裳忍着, 他知道再过不久, 夏司就会过来看他, 一定会给他送点吃的进来。
可不知道为何,今日夏司来得很晚,沈执急不可耐地伸手问他要吃的,很快就有个包子递了过来,沈执不挑食的,给什么吃什么。
他想活着再见谢陵一面, 想亲口跟谢陵道歉,所以必须吃东西。
哪知才吃了一口,胃就痉挛起来,往外不停呕血,夏司点了他的穴道,运功替他暖胃,很久之后沈执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沈执不敢再吃那么着急了,小口啃着包子皮,见夏司还没走,于是揣摩着用词,小心翼翼道:“师父,你下回来,能不能给我带支药膏?我想要那种除疤的,抹着疼也不要紧的,我不能满身伤疤的去见谢陵,他会难过的。”
夏司心道,谢陵恨不得活剐了你,怎么会觉得难过,可又不忍见沈执伤心,只是点头道了句好。
他公务繁忙,无法在此多陪沈执,只是嘱咐他不要再跟皇上顶嘴了。
哪知沈执却道:“谢陵在蜀地受刑,肯定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他不像我那么卑贱,怎么虐打都死不了,他一个世家贵公子因我之故受了这么大的罪,我不能那么没有良心。”
说着,他深呼口气,笑得惨然,“我只有不停地跟皇兄顶嘴,皇兄才会无间断地给我上刑,这样一来,我就能陪谢陵哥哥一起伤,一起痛了。”
夏司听了,很诧异地看他一眼,似乎觉得他傻到无可救药了,好像就是天生不知道痛,都沦落至此
了,还给自己找罪受。
而且,谢陵又不在京中,哪里知道沈执为他做到了这种地步。
可终究没有任何立场说什么,夏司转身就走。
第二天来时,果真给沈执带来了除疤的软膏,这软膏药效非常好,就是涂抹在伤口上很疼,夏司如实跟他说了。
沈执却显得很高兴,他根本不在意药膏涂抹在伤口上疼不疼,他只在意自己的一身皮肉不能被打坏了,他得干干净净的去见谢陵。
夏司看着他一脸傻笑,总觉得心疼得紧,便从旁道:“晚上皇上会来,你若真的不想在身上留疤,就好好跟皇上认个错,否则就是给你带一车的药膏,也是无济于事。”
见沈执满口答应,夏司这才放心地离开。
到了晚间,元祁果然来了,身上的龙袍干净明亮,自冕旒上垂下的琉璃珠子一晃一晃地照人眼,跟沈执像是两个世界的人,跟整个地宫格格不入。
“阿则,你想清楚了没有?你究竟认不认错?”
沈执谨记夏司的话,不能再跟元祁对着来,于是低头一字不发。
元祁耐着性子又问:“你要知道背叛朕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朕说过的,你胆敢背叛朕,朕就一刀一刀把你活剐了。朕再给你一次机会,认不认错?”
沈执抬眸望他,像是看着壁画上的神明一样,可又觉得元祁好像阎王殿的鬼君,嫡仙皮囊,蛇蝎心肠。他看了一眼就被枷锁压得低下头来,轻声道:“只要不关于谢陵,不管什么错,我都认。”
元祁当场勃然大怒,地宫里很快就乱了起来。
待夏司赶去时,他都快替沈执落泪了。
沈执软软地趴在长凳上,少年单薄的身体哪里受得住宫里的廷杖,比他手臂还要粗的廷杖破空往他骨头上砸,像是要把他整个人砸碎掉。
他倒是一直很硬气,从未见他掉过一滴眼泪,也从听不见他求饶,地宫里静得可怕,可刑具砸在身上的声音异常恐怖,夏司不忍心看着沈执死,忙跪下求情。
元祁抬了抬手道:“今日就打到这里,找个大夫过来给他医治,以后每隔七天杖打一次,一次二十杖,一直杖到他认错为止。”
语罢,转身就走,一眼都不曾多看沈执。
夏司忍着心
疼将他从长凳上扶下来,沈执明明疼得脸色发白,可仍旧微笑着告诉他:“其实一点都不疼,跟挠痒痒一样,他们是不是都没吃饭?”
夏司道:“小主子,你这又是何苦?你不是答应了属下,愿意认错了?”
沈执言之凿凿:“我说的认错,可以是天底下所有的错,不管是不是我的错,可唯独关于谢陵,我永远不认!”
夏司想,沈执其实和元祁的脾气很像,一样固执得令人难以置信,可偏偏两个人都不肯承认。
沈执蹙眉忍了忍疼,又告诉夏司:“谢陵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最温柔的人,他从来都没有责骂过我,更加没有动手打过我。他对很好,真的很好。”
夏司道:“小主子,你别再念着他了,他对你再好,也只是以为你是他的亲弟弟。”
沈执很固执地说:“他就是喜欢我,他很宠爱我,我提的要求他都会满足。他还教我读书写字,带我去京郊骑马,吃很多好吃的。师父,他真的很好。”
夏司痛不可遏,不得不顺着他的话风道:“是啊,谢大人真的很好,他是真心实意地对你好。”
沈执听了,立马就笑了起来。
可是当时的沈执并不知道,谢陵对他恨之入骨,恨不得把他活活捶死。
元祁回到寝宫,坐立难安起来,不知道自己怎么对沈执戾气这么大,好像每次一提到谢陵,自己就收不住脾气,敬事房的总管太监过来请他翻牌子。
元祁心烦意乱,直接去了皇后宫中,一番云雨之后,皇后柔顺地躺在他的怀里,元祁抚摸着皇后柔顺的长发,嗅着殿里的龙涎香,渐渐不再想起沈执了。
可才睡至半夜,忽然从梦中惊醒,外头闷雷翻滚,竟是大雨倾盆之兆,想起沈执害怕打雷,这种天气一定会捂住耳朵缩在墙角,赶紧起身,不顾皇后一再挽留,执意要去看望沈执。
结果宫人突然回禀,说是小十七染了风寒,高烧不退。
元祁驻足,不知该看谁才好,思来想去终究是抛下了沈执,转头去探望小十七,一番安抚之后,外头下起了瓢泼大雨,好不容易把他哄睡了。
赶紧冒着风雨往地宫去,结果才一进地宫的门,就听见沈执的声音。
“师父,如果
我被皇兄亲手折磨死了,皇兄会不会有一丝丝的难过?”
夏司回他:“皇上终究是爱小主子的。”
元祁驻足,躲在阴暗里想听一听沈执怎么回答的,结果等了好久才听见他说:“可是,我为什么一点点都感觉不到,一点都感觉不到。”
当时元祁只觉得心脏被人用手死劲攥着,疼得他捂住胸口,一手扶着墙面,缓了许久都没缓过来气。
夏司便道:“皇上不擅长表达。”
沈执道:“是么?可我见他对元瑾倒是很好,对小十七也很好,对大家都很好,唯独对我不好。皇兄应该很讨厌我吧,恨不得我立马死在他的面前。”
夏司:“不是的。”
沈执:“怎么不是的,师父又拿话哄我,倘若今日被囚禁在此的人是元瑾,恐怕皇兄震怒,能直接血洗整个皇宫。就是因为被囚禁的人是我,所以皇上才能这么坦然自若。”
元祁听了片刻,直到声音低下去了才转身离去,头发湿漉漉的,龙袍也溅满了泥水。
事后果真派了个太医去给沈执治伤,可每七日一次的杖打仍旧执行。
沈执的脾气很硬,说了不认错,那就是永不认错。
他的脾气还停留在孩子阶段,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爱与恨都来得干干脆脆。
元祁现在顶顶讨厌有人跟他谈起谢陵,只要有人提起,他就想起沈执曾经为了谢陵背叛了他的事情。
每次一想到此事就分外窝火,恨不得把沈执抓过来狠狠锤楚。
可元祁终究不舍得看着沈执死,只想听他认个错。元祁很后悔,当初为何亲手把沈执推到了谢陵怀里,如今再想把人夺回来,简直难如登天。
在外所有人都认为沈执是他养在身边的宠臣禁脔,就连元瑾也是这么认为的,几次三番因此事跟他闹,元祁三言两语将之搪塞。
元瑾娇纵惯了,那夜对沈执下手太重了,说的话也不堪入耳,元祁偶尔听了几句,眉头都皱得紧紧的,可也未曾反驳过。
久而久之,元瑾就觉得沈执就是那样不要皮脸,忘恩负义,一身贱骨的禁脔,甚至还以为沈执年纪小小的,就同元祁颠鸾倒凤,做尽了风流快活事。
可元祁知道,无论沈执穿的衣服有
多破烂,身上染了多少血迹,一身的皮肉总是干干净净的,血管里流淌的血液也是干干净净的。
沈执一点都不脏,他很干净。
元祁承认沈执聪明机灵,但不可否认,沈执太重感情了,也是,从小到大这孩子都是这样的,但凡有人对他好上那么一丁点,他就恨不得把命都给人家。
元祁同时也承认,是他没有教好沈执,他只教会了沈执杀人,教会了沈执翻脸无情,教会了沈执心狠手辣,可他偏偏没有教会沈执怎么爱别人。
谢陵同他正好相反。
谢陵教会了沈执正直热忱,教会了沈执善良,可偏偏没有教会沈执怎么回应别人对他的好。
沈执其实就像一块白玉,别人怎么在上面雕刻,他就会成为怎样的人,他是不通情窍的,所有感情都混在一起,谁对他好,他就喜欢谁。
多么简单的沈执,多么容易满足的沈执。
元祁时时懊恼不已,早知事情会发展成这一步,当初就不该放沈执离去,应该把他牢牢地攥在手心里。
这样一来,沈执就永远是他一个人的了。
可终究还是元祁亲手把沈执毁掉了。
年宴时,元祁抽空去探望沈执,见他缩在地上,冻得瑟瑟发抖,即便今晚是除夕,地宫亦是冷得没有半分烟火气。
元祁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静静等着沈执跟他求饶,可等了很久,沈执就是一句话都不说。
又等了很久,耐心终于没了,元祁半蹲下来,单手捏正沈执的下巴,质问他:“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想折磨死自己,你还是想折磨死朕?!”
沈执道:“你让谢陵回来,我任你处置。”
“永不可能!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元祁几乎把他的下巴都快捏碎了,看着沈执的脸,冷冷道:“朕没有那么多的耐心,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朕!”
“你还我谢陵。”
元祁恨到了骨子里,按着沈执的双肩呵斥道:“阿则!朕才是你的皇兄!朕才是你的哥哥啊!阿则!朕先养育你的,是朕养育你长大的,阿则!”
沈执就像提线木偶一样,反反复复只有这么一句话:“还我谢陵。”
“阿则!你怎么敢如此忤逆朕?你怎么敢!”
“你还我谢陵。”
“你信不信,谢陵现在对你恨之入骨!他恨不得杀了你,根本不会念着你!”
“你还我谢陵。”
元祁觉得自己真是疯魔了,大过年的不好好陪着元瑾,小十七,来此地作甚,平白无故气了一场。
最终还是转身离去,却在阴暗处停了下来,偷觑着沈执的一举一动。
亲眼看着沈执伏在地上,捶地大哭,一声声地呼唤谢陵。
暗夜里元祁熬红了一双眼睛,觉得自己真是有病。此后一个月都没来看过沈执。
初春时天气料峭,早上起来时宫人道元瑾心绞痛又复发了,疼得下不了床,元祁命太医出宫给他瞧瞧,左思右想,不知要不要找太医也给沈执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