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祁勃然大怒,下旨斩杀了近百人,命整座太医院的太医过去整治,稍有闪失,格杀勿论。
太医也不敢说太实,只说好生将养将养,可没几个月,怕是不能恢复如初了。元祁更怒,下旨彻查,可谢陵寻常不喜欢给人使绊子,一旦使了就势必下狠手,不杀元瑾只不过是怕沈执有危险。
断腿之痛远远抵不过沈执曾经受过的伤痛,这还早得很,猫捉老鼠就得慢慢玩死
才过瘾。
沈执晚上回来时,听闻元瑾从马背上摔下来断了腿,心里咯噔一声,既没有异常兴奋,也没感到半丝羞愧,就跟有人说,今天城门口哪里哪里,谁谁谁摔断了腿一样,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吃莲子糖。
喜滋滋地跑去寻谢陵,离得老远见他下了马车,赶紧飞扑过去,双腿环着他的腰,夸张地大叫:“哥哥!你总算回来了,你家小朋友都快饿死了!”
谢陵单手托着他的腰,防止他掉下来,神色略不自然地咳嗽道:“你先下来。”
“我不!”沈执撒娇,抱得更紧了,“我是你亲弟弟嘛,哥哥抱一抱我怎么了?谁敢说不行,看我怎么收拾他!”
谢陵笑而不语,身形一错,露出身后一道清瘦的身影,顾青辞满脸通红地打了声招呼:“沈…沈兄,今日我去衙门给中书令大人送文书,然后他邀我过来吃顿便饭,所以我就来了,多有打搅了,嗯,额。”
沈执嗖得一下从谢陵身上跳了下来,离他远远的,脸蛋立马烧了起来,红得发烫,一边暗恼谢陵怎么不早说,一边又笑着同顾青辞道:“不打搅,不打搅,赶紧进来吧,别在外头杵着了。”
顾青辞红着脸点头,乖顺地跟着沈执,谢陵还有些公务急需处理,先回了趟书房,待下人过来请时,才放下公文往前院去。
才一踏入房门,一眼就瞧见沈执抱着金丝软枕歪在一旁,也不知道二人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顾青辞掩面低笑,两人倒是相处融洽。
谢陵的眸色越发温柔起来,唇边荡起笑意,缓步走进里间,沈执见他来了,忙不迭地窜了起来,笑道:“哥哥,顾青辞手特巧,会编竹蜻蜓和草蚂蚱,你快看!”
说着,献宝似的将一只竹蜻蜓,还有一只草蚂蚱捧给谢陵看:“他手好巧啊,真厉害,我就不会编这个!”
谢陵笑道:“很好看。”
心想,阿执还是孩子心性,只需要一颗糖果,或者是区区一只竹蜻蜓或草蚂蚱就能哄好了。
顾青辞跟着站起来,略显局促地道:“沈兄过誉了,就是我闲来无事编着玩儿的,若是沈兄喜欢,就全部送给你了。”
“那我多谢你了,我一定好好收着!”沈执喜滋滋
地将东西收了起来,拉着顾青辞坐下吃饭。
谢陵上回只顾着给顾青辞夹菜,忽略了沈执,惹了沈执吃了好大一回闲醋,这次倒也公平,要么都不夹,要么都夹。
顾青辞此人性子腼腆,平时不争不抢的,很难得同沈执能玩在一起,二人平时还挺亲近的。
谢陵借着吃饭的空档,佯装随口一问似的:“你今年也十七岁了,家中可订了什么亲事?”
“不曾订过。”
“喜欢的姑娘,有么?”
“也没有。”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我……”顾青辞面色通红,垂着头略显为难,暗暗扯了扯沈执的衣袖,求他解围。
沈执便道:“哥哥,你打听别人这么多私事做甚?他才多大年纪啊。再说了,就算要成亲,也该是顾姐姐着急,你替他着急什么?难道你喜欢他啊?”
话一出口,他自己先懵了。
那些有的没的想法又涌了上来,归根结底只有一句:“谢陵喜欢他。”
是啊,谢陵肯定是喜欢顾青辞的,若是不喜欢,肯定连话都说不上几句,怎么可能驱寒问暖,还关心他有没有心上人。
谢陵道:“瞎说什么,随口问一问,也不行么?”
说着,偏头同顾青辞道:“以后就把这儿当成自己家一样,不必拘束。若是在户部待着不习惯,我再替你谋个差事。嗯,不如这样吧,回头我把你调到衙门来,你就在我手底下当差罢,保管没人敢欺负你。”
沈执心里又咯噔了一下,感觉顾青辞现在走的路数,同自己当初走得一模一样。
谢陵说的话都同当初和自己说的差不多,就连神色和动作都分毫不差。
也就是说,自己永远等不到色衰爱弛的那一天了,因为,谢陵已经倦了,倦怠了,玩腻了,自己已经给不了他任何新鲜感了,所以又把主意打到顾青辞身上了?
沈执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到了,拿筷子的右手一直在抖,忽然“啪嗒”一声,筷子砸落在地。顾青辞满脸担忧地望了过来,从旁询问道:“沈兄,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老毛病了,不碍事,你们吃你们的。”沈执借着弯腰捡筷子的空档,迅速把眼角的泪珠擦拭干净,再抬脸时,仍旧笑意吟吟的,“哥哥似乎很喜欢顾兄,若是能让顾兄调到哥哥手底下做事,我也放心了。”
谢陵丝毫未察觉到什么,闻言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回头去跟户部尚书商量商量,先将顾青辞调过来再说,待日后有机会了,还是有很多升官的机遇。”
沈执彻底食不下咽了,并非是恼了谢陵,也不是埋怨顾青辞,只怪自己不够好,为什么连一个男人的心都留不住。
食不知味的吃完这顿,谢陵又回书房处理公务,沈执便将顾青辞送至府门口。
顾青辞见沈执闷闷不乐的,遂问道:“沈兄,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不妨说给我听听,也许我能帮你。”
沈执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笑问:“一直以来没问过你,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啊?回头我也帮你物色物色。”
“我……我不喜欢姑娘,”顾青辞耳垂通红,抬眸偷觑着沈执,更觉得浑身发烫,“我……我喜欢……喜欢男人。”
“喜欢男人?!”沈执大惊失色,只觉得五雷轰顶,一瞬间觉得顾青辞在暗示他什么,可又说不上来。
“嗯,我……我不想欺骗你。”顾青辞低声道:“我的确喜欢龙阳之好,虽不成亲身体验,但喜欢就是喜欢。我……我很喜欢谢家的家风。”
他面皮薄,只允许自己说到这个份上了,可沈执却是不懂的,还以为顾青辞喜欢谢陵,一时只觉得置身红莲业火之中,将他焚烧得无处遁形。
最好的朋友喜欢上了自己最爱的哥哥,好像一瞬间失去了两个最重要的人。
沈执眼前发黑,胸口一阵阵的闷疼。
顾青辞低声道:“你们家真的很好,若是有机会,我想跟你回一次青州,我也想看看谢家的老宅是什么样子。”
朋友变嫂子,这打击对沈执来说,简直太大了!他一时间难以接受,根本不知道是怎么把人送走的。
浑浑噩噩的回到红莲香榭,耳边仍旧嗡嗡的,连谢陵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生病了?”谢陵解了外裳,随手挂在了屏风上,缓步靠近沈执,笑问:“说话啊,小闷葫芦,又怎么了?”
沈执咬紧唇,偏过脸去不肯理他。
谢陵又道:“到底怎么了?再不说的话,我
就走了。”
沈执忽然哽咽道:“你就会欺负我,你就会欺负我!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你教教我,是我在床上花样不够多,还是长胖了,你不喜欢了。你说出来,不要一声不吭就把我踢开了!”
谢陵愣了愣,不明白沈执为何突然这样,单手钳住他的下巴,往上一抬:“别哭,有什么话好好说,我何时把你踢开了?”
“难道不是吗?你已经在物色新的人选了。”沈执被钳了下巴,只能昂着脸低泣,“你好歹提前跟我说一声,哪怕只言片语也好。你什么都不说,一声不吭就要把我换掉了。顾青辞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不能恨他,我也不能恨你,难道连哭也不行了吗?”
谢陵哭笑不得,这哪儿跟哪儿的事啊,可又不好如实同沈执说明,只好给他擦干眼泪,笑道:“好了,成天到晚瞎想什么?我日日夜夜同你在一处儿,哪里还有精力应付其他人?再说了,沈公子的姿色天下无人可及,我怎么舍得将你踢开。”
他俯下身,耳语道:“天底下愿意陪我玩花样的人很多,但通通不及你一人。我的心狭隘至极,今生只能容你一人。”
沈执止了哭声:“真的吗?你没有骗我?”
“天地为证,鬼神为证。”
“那好,如果你骗了我,那你我之间的种种便全部不作数了,我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你,罚你永远见不到我。”
谢陵哈哈大笑,等笑够了才将人提溜起来,往床上一扔,倾身把人围困在方寸之间,笑道:“就凭你方才这句,今晚咱们没完了。”
自元瑾腿摔伤之后,沈墨轩去看过一趟。
到底是表兄弟一场,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何能断得干干净净。
元瑾摔伤了腿,这阵子哪里都去不了,在府里静养,原本身子骨就弱,现如今更添几分苍白。见沈墨轩来了,忙要起身。
“别动,你腿上有伤,还是躺着吧。”沈墨轩三步并两步地走上前来,将人拦住,随手拽过一把椅子落坐,“听闻你受伤了,我便过来看一看,怎么样,现在好点没有?”
“表哥,你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良王府,也很久没有关心过我了。”元瑾语气低沉,还带着鼻音,“我不知道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何这种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地落我头上。皇兄也不偏宠我了,表哥也是,你们纷纷离我而去,连声招呼都不打。”
沈墨轩暗暗叹了口气,并不知晓元瑾曾经对沈执做下的恶事,只是觉得元瑾年岁小,即便娇纵了些,也没坏到哪里去。到底是疼爱过的表弟,如今见他受了伤,也不好说别的。
只得宽慰道:“阿瑾,你说哪里的话?皇上最偏宠的人便是你了。表哥也不曾离你而去。只不过阿执是我的义弟,名字也早就入了沈家的族谱,你即便不肯承认他,也不能为难他。”
“连表哥也觉得是我处处为难他?可表哥有没有想过,沈执此人是有问题的!”元瑾直言不讳道:“他其实就是以色侍人的宠臣,从前在皇兄面前奴颜婢膝的样子,你是没有见过。皇兄让他跪他就跪,膝盖软得没有半根骨头!他又生得那副好容貌,定然是靠一身皮肉才获得了皇兄的宠爱,实在下作,令人不齿!我看见他就觉得恶心!偏偏你们都护着他,沈二到底哪里好,怎么连表哥也被他迷倒了?难不成表哥也碰过沈二?”
“住口!”沈墨轩霍然站起身来,怒道:“这种话怎么好往外说?你又不曾亲眼所见,如何能这般污蔑沈执?他在京中名声本就不甚好听,你再如此污蔑,你让他怎么活?!”
元瑾听罢,更加狐疑沈执同沈墨轩也有一腿。沈墨轩人品贵重,自然不会搞一出龙阳,怕是沈执以色勾引。当即越发厌恶沈执,可表面却红了眼眶,极哽咽道:“我说错什么了吗?沈执除了模样好之外,还有什么长处?他在皇宫里,在皇兄身边,又能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其实他就是靠一身皮肉换宠爱的。表哥,你我才是兄弟,你怎么处处维护沈执?”
“够了,看来我今日来的不是时候,告辞。”沈墨轩略拱了拱手,抬腿便走。
元瑾从后面一拽他的衣袖,拦道:“表哥,我才是你的弟弟,为何你这么偏宠沈执?自从沈执出现之后,你有多久没陪过我了?表哥!”
沈墨轩深吸口气,将衣袖抽了回来:“阿瑾,你为何如此针对阿执?他和你
同岁,还是个少年,即便此前做错了事,但也并非十恶不赦之徒。相安无事,难道不好么?”
“相安无事?我凭什么要同他相安无事?”元瑾恼道:“他同皇兄之间不清不楚,我暂且不计较了,他居然还拐带小十七,难道我会冤枉他?”
他低头望着自己的伤腿,冷笑道:“你敢说这不是沈执下的阴手?就因为不想我去江州参加你的婚宴,他就要设法将我的腿弄断。表哥,凭什么他能去,我就不能去了?是沈执在抢我的东西,而非我抢他的,表哥!”
沈墨轩道:“那你想如何?”
“我要他死!”元瑾咬牙,脖颈上的青筋暴起,“我要他死在我面前!”
第59章 我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沈墨轩对此事并不知晓, 不过稍微一猜,也能猜出个大概,一时不知该站哪一边才好。一位是正儿八经的表弟,一位是入了沈家族谱的义弟, 两个人又一般年岁,都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
他一直觉得元瑾对沈执做的事,都是元祁从背后指使的, 虽对元瑾的做法感到不悦和恼怒, 但并不会因此彻底断了兄弟情分。
元瑾又道:“当年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满朝文武半句话都不敢出,只有我一个人为谢陵求情了,还被皇兄斥责了。于情于理, 我对谢陵有过恩情,可他对我无半分感激之情, 反而愿意原谅沈执此前种种,何其不公!”
沈墨轩道:“阿瑾, 你不能这么理解, 谢陵同沈执多年的情分, 岂能说断就断?再者,你自己也有哥哥,为何总盯着谢陵不放?”
“沈执盯着我哥哥不放,难道就不准我盯着他哥哥不放了?”元瑾反问一句,又略微哽咽道:“还有表哥也是,已经逐渐站在沈执那边了, 若是有朝一日,我同沈执之间必须有一个人要死,表哥到底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