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负雪定定地望着陶九思,声音听不出起伏:“没干什么?他明明亲你了。”
“……”
陶九思满脸黑线,杜庆遥怎么什么都说。
卫负雪:“我不喜欢别人碰你,你不让我杀他,那我剁了他的狗爪子如何?”
陶九思不语,而是双手扶住卫负雪的头,稍稍踮脚,轻轻的在卫负雪唇上啄了一下。
卫负雪勾起嘴角,抱着陶九思道:“如今时间还早,不如去你屋里重温旧梦?”
陶九思红了脸,正色道:“在苏府哪有什么旧梦!”
卫负雪一笑,“那咱们就制造点旧梦,以后再来回顾。”
说罢,抱起陶九思,大步流星的进了房门。
苏府内翻了天,刚应付完来朝贺的王公大臣的卫容与毫不知情,正带着一身酒气推门回寝殿。
寝殿内悄寂无声,下人们不知被谁屏退,只在床头亮着一盏灯,灯下坐着他的妻子,他的太子妃。
卫容与神色淡淡的走上前去,看着神采奕奕的妻子,问道:“累了吧?”
杜梦樱摇摇头,娇羞道:“不累,表哥,我在等你呢。”
表哥的容貌她是有所耳闻的,然而今日一见还是不免惊艳,一身红衣更显三分张扬,合该是储君气象。
她几乎是一瞬间就爱上了卫容与。而且听说他宫里连个侍妾都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争风吃醋的俗事,听说太子殿下为人敦厚宽容,这样的性子应该很好相处。
小杜姑娘很高兴,她觉得嫁给卫容与应该会很幸福。
可卫容与不知为何却板起脸,不悦的训斥道:“进了宫,本宫就不是你表哥,太子妃要学会慎言。”
杜梦樱自觉失言,尴尬的闭上了嘴,但依旧满眼依赖和期待的望着卫容与,等待着对方说几句体己的话。
卫容与对此却视而不见,依旧冷声道:“太子妃先睡,本宫还有些事要办。”
杜梦樱一愣,眼中盛满着难以置信,“殿下,咱们还未饮合卺酒,况且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办什么事?”
卫容与没回答,叫来碧空,交待道:“服侍太子妃先休息,记住,我出门的事万万不可泄露。”
碧空点点头,转身面无表情的去取太子妃的凤冠。
杜梦樱诧异不已,圆圆的眸子中已有泪光,惨兮兮的唤道:“殿下,殿下。”
卫容与充耳不闻,碧空则盯着太子妃,正色道:“殿下说让您早点休息。”
小杜姑娘年纪还小,被碧空这么一看,吓得立刻不言不语,任由她随意摆布。
卫容与依旧穿着大红喜服,带着心里那点见不得光的小心思,一路期待的去了苏府。可是行至半路,忽然有人匆匆来报,说苏府的守卫全被打伤,而府内众人全都跑了个一干二净。
卫容与骑在马上听得禀告,半响沉默不语,唯有白瓷般的双手青筋暴起。
蓦地,他狠狠道:“你胡说!”接着便马不停蹄的赶去苏府,一鞭赛过一鞭的急,抽的马儿吃痛,险些将他甩下马背。
卫容与到了一看,苏府果然人去楼空,他一间间屋子踹开,半个人影都没寻见。最后,来到陶九思房前,深吸一口气,选择推开房门。
然而,里面还是空空如也。
卫容与失魂落魄的走进去,一一扫过陶九思那些书,缓缓抚过陶九思那张书桌,忽然一枚玉佩引入眼帘,玉佩下还压着一封书信。
卫容与凑近一看,那玉佩竟然是他前不久送给陶九思那块!
卫容与悲叹,心道你竟然狠心至斯,我在你心中一点位置都没有?
接着,又拿起信封拆开,谁料里面的纸上只写着两个字,“保重”。
卫容与捏着玉佩,想象着陶九思写这两个字时的样子,心中怒火滔天,恨不得抓回陶九思,生食其骨肉。
怒火无处发泄,便想要将那封信撕成碎片,可刚动手撕了一个小口,心中悲怆便将他逼得无处可去,复将那薄薄一片纸捧在面前细看,好像在看陶九思般动情。
为什么抛下我,为什么?
卫容与初见陶九思,还是青春年少,尚不知情为何物,只觉得陶九思温润的好似一块美玉,让他感到温暖又熟悉,不由自主的想和这个大哥哥多说几句话,让他对自己多笑笑。渐渐懂了自己的心思,可他却发现陶九思总是避着他,躲着他,倒是对那个无权无势的大哥,一副殷勤的样子。
卫容与不甘,想过强取豪夺,想不顾一切的得到他,可是方宗奇那一套迂腐的教育,对他影响又甚深,加上母妃的要求,父皇的期待,卫容与只好小心翼翼,越发身不由己。
小时候明明想要什么都能到手,可慢慢长大,才发现成人的世界是残酷的,有的东西他注定得不到。
第76章 哗变
安排人将苏文正夫妇和贺溪云夫妇送回了安宁,卫负雪带着陶九思马不停蹄,两人只用了十五天就回了宁省。然而,他们没有想到,此时宁省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
却说两个多月前,季鸢飞代替卫负雪去巡视边关,可这一朝出了王府,竟然一直迟迟未归。连卫负雪都从楚王处回来了,季鸢飞还是音信全无。
卫负雪去京洛前,曾安排姚望泽着人去探查,这人去了数十日,不久前才满脸焦急的回来,带回个让大家震惊不已的消息。
卫负雪和陶九思一到王府,姚望泽就叫来探查那人将此事再说一遍。
原来季鸢飞在巡查时竟然出事了,他和随从全被宁省和东齐交界的守军莫名扣下!
那人支支吾吾一阵,又道:“这队守军驻扎在宁省最东边的城市武拓,据说是季先生月前巡视到此处的时候,宁津传来…传来…赵王病重的消息,接着城内士兵便哗变了,还扣下了季先生。”
说完,偷偷去看卫负雪,见对方并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才将一颗心放回肚中。
夏开颜忧心道:“但愿季先生不要受什么折磨才好,他一介文人,身子骨想必很弱。”随即脑海中浮现出一副季鸢飞被五花大绑,且皮开肉绽的画面。
苏清泉也道:“守军哗变,季先生的处境怕是不妙。”
赵王府内人人都在为季鸢飞的安全担心,然而此时此刻,季鸢飞正衣冠楚楚的坐在武拓州府里喝茶。
“季先生,东齐陛下开出的条件真不赖,您老好好考虑考虑。”武拓守将张大勇坐在季鸢飞身侧,好言相劝,“再说如今您都在我们手上了,要么死,要么投降东齐,没有第三个选择。”
季鸢飞心里着急,面上还保持着风度和淡定:“赵王待你们不薄,为何要背信弃义?”
张大勇哈哈一笑,道:“不是我想通敌,实在是弟兄们扛不住赵王军纪,太严了,管得太多了,以前我们哪过过这种日子。可东齐那边就不一样了,不但开的条件好,还送了许多美女和财宝来,我手下的弟兄那还能坚持住?在大卫要过清心寡欲的苦日子,投了东齐就能随心所欲,这买卖人人都会算。”
季鸢飞不语,这些兵油子,不是为了保家卫国,根本就是在投机。
“先生,您在我这住了十几天,每天好茶好饭的供着,还体会不到东齐皇帝的善意吗?”
季鸢飞不答,却道:“赵王殿下英明神武,你们若现在悔改,在下还可以为你们求求情。”
张大勇啧啧两声,“季先生,我是个粗人,可不是个傻人,赵王那都病重了,还怎么英明,怎么神武?照我说,现在就是投奔东齐的大好时机。”
季鸢飞和此人话不投机,干脆一门心思喝起茶来。
张大勇见季鸢飞不开口,觉得没趣,便大摇大摆的出了房门,只嘱咐门口侍卫看好里面的人。
季鸢飞耳边没了人喋喋不休,思绪又回到一个月前。
当时他带着数十名随从巡查到武拓,和张大勇一见面他就觉得不对,别地的将领鲜有人知道赵王府的情况,可这张大勇一见面就打听赵王病情,这不得不让人生疑。等到晚间宴饮,季鸢飞嘱咐一名随从趁大家酒醉之时,潜行去守军各处刺探一番情况。
果不其然,在张大勇的大帐内竟然藏着一个东齐人!那人看着三十出头,穿着东齐军服,个头很高,相貌堂堂,英武不凡。
忽然那人转了个身,露出另外半张脸,随从猝然一愣,只见这半张脸竟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从太阳穴划到面颊,不过倒不折损此人的容貌,反而更显威严。
季鸢飞闻讯大惊,不管这东齐人到底是谁,这张大勇的叛变已是板上钉钉,而一见面多方打探卫负雪的身体状况,大概是在盘算起兵的时间。
推测出这个结果,季鸢飞立马吩咐随从收拾东西,预备连夜离开武拓回宁津,可当他们刚出大帐,就见到一脸笑嘻嘻的张大勇带着数百人围在四周,张大勇笑道:“季先生见微知著,在下佩服,不过既然发现了这个秘密,就暂时要留在武拓做客吧,也好让我再尽尽地主之谊。”
就这样,季鸢飞被扣下十几天,而从赵王府带来的一干随从亦是不知生死。
卫负雪和陶九思此时还不知道武拓守军已经通敌,两人为救季鸢飞,点了两千王府亲至武拓。
不过,走前陶九思忽然模模糊糊的记起来,上辈子貌似见过卫负雪递上来的文书,说某处守军叛变,但时间久远,不知道说的是不是武拓,为防万一,又让沈节义拨了两万人让叶流风带队随后赶到。
武拓扼守大卫和东齐的要冲,是两国交战的必争之地,重要性不言而喻,大卫向来重兵把守,但是到了卫无月这一代君主,国力大大不如从前,连带着守备也放松起来,如今武拓驻兵从数量到质量都没法再和以前相比。
卫负雪和陶九思赶到武拓,一开始得到的信息是守军不满军纪,趁着有谣言说赵王病重而哗变。
卫负雪便派人给张大勇送信,说自己病重纯属子虚乌有,希望用和谈解决这一危机,同时他也没放松警惕,让叶流风带着两万人驻扎在不远处,以防情况有变。
不久,张大勇也回信一封,哭诉兄弟们很不容易,这次哗变实乃不得已而为之,望赵王宽允几日,他再好好的给手下做做工作。另外,季鸢飞等人吃的好睡得好,让赵王殿下不必担心。
卫负雪又回信道,可以宽裕几日,还告诉张大勇兄弟们有什么意见放心大胆的说,他事后绝对不追究。
张大勇又回复,赵王大恩铭感五内,他一定竭尽全力云云。
一来二去,两人折腾了十几日,还是不见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眼看着就是六月中旬,他们在这件事上耗时已久,陶九思终于坐不住了,暗示卫负雪道:“殿下,向来哗变都是不满现行待遇,他们应该会提出具体要求,和咱们逐条讨价还价,可是咱们在这盘桓这么久,张大勇多是说些虚头巴脑的玩意。”
卫负雪看他一眼,若有所思道:“你是想说张大勇通敌?”
陶九思点点头:“现在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最大的可能便是在等东齐那边的指示。”
一旁的叶流风取出地图,指着武拓,道:“殿下,武拓是大卫要塞,就算张大勇只是哗变,咱们也应该借机换上放心的守将才好。”
陶九思道:“张大勇故布疑阵这么久,咱们也一直没有动作,他大概以为咱们上当,很可能会放松警惕,如果我们此时攻城,一定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卫负雪一手撑着头,沉思片刻,问道:“武拓大概有多少守军?”
“大概有三万人左右。”叶流风答道:“虽然比咱们人数多,但自从哗变以后,这三万人全部退至城内,如果咱们围上他们一段时间,对方粮草断绝,很有可能不战而溃。”
卫负雪拿起地图,仔细看了一会,道:“小陶,你的意思呢?”
外界说赵王能谋善断,做出的决定绝不轻易更改,但赵王府上下都知道,赵王不但事事要问陶九思的意思,而且陶九思坚持不让做的事,十有八九赵王都会放弃,且从王府的家务事到兵戎相见的攻城掠地,皆是一般无二。
渐渐地,所有人都知道王府其实有两个主子,一个自然是赵王,另一个便是陶九思。
此时亦是如此,赵王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可是他还是要听一听陶九思的意思。
陶九思蹙眉想了一阵,道:“流风说的有道理,咱们粮草无忧,大可以先围上一段时间,张大勇军纪涣散,坚持不了多久人心就会浮动,那时候攻城事半功倍。”
卫负雪点点头,偷偷的拽住陶九思的手,不住的摩挲,云淡风轻道:“流风,小陶所说就是我的意思,去办吧。”
叶流风眼皮一抖,被赵王撒的狗粮差点噎死,赶忙低下头:“是,我这就去安排。”
叶流风一出门,陶九思便甩开卫负雪的手,警告道:“以后有人在不准拉拉扯扯!”
卫负雪眸光一闪,将陶九思圈在椅子上,沉声道:“小陶,现在没人了……”
陶九思:“你!你……唔……”
说真的,陶九思有点怀念以前冷面卫负雪了,至少能让他安生片刻。
千里之外,东齐皇宫,齐闲度阴晴不定的眸子盯着窗外晦暗的天色,玩味道:“哦?他竟然亲自来了?有意思,有意思。”
轰隆,一道闪电劈过,昏暗的室内亮了一瞬。卢斗星恰好抬头去看齐闲度,蓦地,他发现颇为英俊的齐闲度竟然莫名可怖,尤其是那张带着笑意的右脸,更是前所未有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