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元?怎么了?”陆昭明小声询问,“你看起来很不安。”
张小元说不出话。
他是不安,他将手反握回去,不知该要如何解释,转头再看向梅棱安与柯星文时,忽而便见柯星文头上多出了几行字。
「父母亡于饥荒,曾为紫霞楼主林易所救,后为报恩,奉林易之命入散花宫,拜梅棱安为师,以窃散花宫机要之秘,为天溟阁所用。」
「柯星文,散花宫大弟子,林易义子,天溟阁教众。」
张小元:“……”
张小元睁大双眼,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昨天还是安安和文文,怎么突然就变成内线卧底天溟阁教众了?
他为什么到现在才看到柯星文的身份信息?
都怪他以往不够重视柯星文,并未过多盯着柯星文看,可如今……如今梅棱安已决定要和柯星文归隐,这一切均已无法挽回。
叮。
又是一声轻响。
张小元抬起头,看向柯星文头顶。
「师父,是徒儿有愧。」
不对。
张小元皱眉。
一定还有办法挽回。
第64章 是一更呢
166.
张小元紧张左右张望, 试图寻找阻止梅棱安继续说下去的办法。
林易说完那句话后,梅棱安微微一笑, 与他闲谈客套了起来, 倒不着急立即去说自己将要隐退的话, 而他们客套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张小元觉得, 只要他的脑子转得够快,他就一定能够阻止这一切。
他看向自己身边几人。
大师兄握着他的手, 神色紧张,二师兄激动看着梅棱安,头上的字还是那么吵。
而桌上其余人,都是与他们平辈的年轻侠士, 大多是江湖上的青年翘楚, 张小元虽不识得他们的脸,可朝他们头上一扫,大多都是他听说过的人。
「司空昊, 时年三十一岁,恨剑山庄庄主,江湖原排行一百一十一, 脾气暴烈,娶拈花门女侠樊怜怜为妻, 夫妻感情看似融洽,年初为魔教长老温楚歌所伤,至今未愈, 行动不便。」
「樊怜怜,二十岁,恨剑山庄少庄主夫人,拈花门弟子,江湖排行三百六十一,与司空昊成婚前为江湖知名美人,追求者无数,其中不乏名门子弟。」
咦,感情看似融洽?
张小元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樊怜怜身边另一侧坐着的,是恨剑山庄风雷堂堂主司空轩,司空昊同父异母的幺弟。他一张脸生得着实好,又年轻,同他兄嫂二人坐在一块,好像他与樊怜怜才是一对。
张小元如此一想,忽见司空轩抬起头飞速看了樊怜怜一眼,二人目光相对,樊怜怜娇娇一笑,一定发生了什么张小元不知道的事情。
张小元沉默片刻,将目光移向二人头顶。
「司空轩,二十三岁,恨剑山庄风雷堂堂主,樊怜怜追求者之一,二人关系至今未曾断绝,昨夜尚瞒着司空昊,与樊怜怜在香林山城中相会。」
张小元将目光转向樊怜怜。
樊怜怜头顶正飘着两个大字。
樊怜怜:「死鬼~乱摸什么~」
张小元:“……”
张小元端起酒杯,看向司空昊的目光不免带了一分同情。
太惨了,老婆和弟弟当着他的面调情,他竟然毫无察觉。
可对张小元来说,这实在是绝佳的好机会。
趁着梅棱安和林易还未说完话,张小元已凑上去与司空昊搭话,一面道:“司空大哥和大嫂的感情真好呀!”
司空昊与他并不相熟,只是最初相见时,曾听张小元介绍他是张高令的儿子,他便也只是客气一笑,并未多言其他。
张小元满是艳羡:“昨夜我还看见司空大哥和大嫂逛夜市,真是羡煞旁人,若我以后也能这般便好了。”
司空昊一顿:“昨夜?”
张小元不住点头。
司空昊看向樊怜怜,重复问道:“昨夜?”
樊怜怜很是尴尬,匆匆道:“昨夜我根本不曾离开散花宫呀,小兄弟,你是不是看错了?”
张小元天真无邪眨着眼:“我说错了,昨夜我没离开散花宫,可我看见司空大哥和姐姐手牵手一同回来了呀,大晚上除了去山城中逛夜市,还能去干什么呀?”
司空昊:“……”
樊怜怜:“……”
张小元在心中叹气。
对不起,二位。
虽然他很不想掺和江湖中这些乱七八糟的八卦破事,也不想揭露二位家中的是非纷扰,可如今他左右观望,能引起混乱的,暂时也只有这一件事了。
司空昊脸色阴沉看着樊怜怜,说:“我是不是该等一个解释?”
樊怜怜万分紧张:“这是误会。”
张小元轻轻发出“啊”的一声,好似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极小声地嘟囔,说:“司空大哥有伤在身,可那个人看起来不像是行动不便……”
他住口了,匆匆忙忙捂着自己的嘴,端起一杯酒,以做掩饰。
司空昊重重放下酒杯,震得桌上的碗碟都跟着抖了抖,连邻桌的人都好奇看了过来,樊怜怜紧张不已,拉着他的手,说:“你听我解释。”
司空轩挑眉道:“解释什么,有什么需要解释的!”
张小元:“……”
这就有点刺激了。
他原本只是想看他们家庭矛盾,好歹让司空昊闹出些动静来,稍稍拖延一下时间,他可没想到司空轩会直接站出来与司空昊对峙,这局面一下紧张了起来,张小元甚至听见本来一直盯着梅棱安的蒋渐宇发出惊叹,而后将目光转向司空兄弟与樊怜怜。
樊怜怜拉着司空昊的手,焦急道:“此处是梅前辈的寿诞,你们还是不要胡闹……”
“胡闹?”司空昊冷笑,“谁在胡闹?”
他干脆起身,直接向梅棱安一抱拳,说自己身体不适,不理会旁人所言,径直转头走了。
众人议论纷纷,而樊怜怜坐在原位,不知自己该不该要去追。
……
陆昭明皱起眉:“你昨晚睡得那么早,什么时候看到的?”
“大师兄,回去再与你解释。”张小元匆忙站起身,“我有急事要办。”
陆昭明不解:“急事?”
而随着张小元的动作,樊怜怜终于决定起身去追,司空轩拽着她的手不许她离开,一片混乱中,梅棱安要说的话自然卡在喉中,讶然看着眼前的事态发展,可若只是如此,仅能延后梅棱安想说的话,是万万不能阻止他的。
张小元拿起酒杯,蹿到柯星文身侧,趁着一片混乱,拉住了柯星文,要与他喝酒。
柯星文不明所以,更不知他想要做什么。
张小元举起酒杯,却压低声音,凑到柯星文身边,说:“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柯星文本就极为紧张,张小元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他几乎已惊得要跳起来,瞪大了双眼看向张小元,不知张小元所知为何。
人多眼杂,张小元也不知此处有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他不敢细说,只能尽量压低声音,凑在柯星文耳边:“救命之恩是恩,师恩就不是恩了吗?”
柯星文神色已变,震惊看向张小元,问:“你怎么知……”
张小元拉住柯星文的胳膊,示意他切莫再继续说下去。
他侧眼去看梅棱安,席中闹剧已止,梅棱安似想再回正题,说一说自己将要金盆洗手的事。
张小元虽不知林易想要如何搅眼下的局,也不知道林易想做什么,可以他从说书先生口中听过的那些故事来判断,若林易想控制住散花宫,待梅棱安决意金盆洗手之后,他必然要想办法扶植一名他能控制得住的人成为掌门。
那人绝不会是路衍风,可梅棱安是铁定了心要将掌门之位留给路衍风的。
张小元思来想去,觉得能将梅棱安和路衍风二人一同拖下台的,大约就只有那日夜间,柯星文和梅棱安私下闲谈时所提起的那件事。
门中传言,梅棱安与路衍风不明不白,或有些许不可告人的关系。
再加上梅棱安当年的确是以色侍人,他和前掌门之事,门中不可能无人知晓,将这两件事串在一起,想来是足以将梅棱安与路衍风二人的名声彻底搞坏了。
而这一切的最佳时机,显然是在梅棱安说出自己要隐退并将掌门之位传给路衍风后。
张小元问柯星文:“你想过结果吗?”
柯星文:“我……”
“愧疚有什么用?”张小元挑眉问他,“既然你知道你要愧疚,为何还要去做这种事。”
柯星文:“……”
张小元:“很多事情,错过了,就来不及了。”
……
柯星文反握住张小元的手,也拿着酒杯,看似好像与张小元感情颇好,要与他举杯共饮,私下却小声询问:“可事到如今,我要怎么做?”
张小元:“装病。”
柯星文:“啊?”
张小元已经噌地转过身,抓着柯星文的肩大喊道:“柯少侠!你怎么了!”
柯星文:“……”
柯星文干脆闭上眼,往后一倒,本想摔在张小元身上,好歹叫张小元扶一把他,可不想他朝后倒的位置不太对,张小元一把没有拉住,他直接软倒摔到了地上,后脑勺往地上一磕,疼得险些龇牙,却也只能强行忍着。
梅棱安最关心的人便是柯星文,张小元知道,若柯星文忽然晕倒,梅棱安是绝不会还有心情去宣布什么金盆洗手归隐江湖的。
张小元生怕别人未曾注意,摇晃着柯星文的肩膀,大声叫喊:“柯少侠!你醒一醒!”
他猜的没有错,梅棱安已急匆匆过来,抓着柯星文的手,问:“星文?你怎么了?”
柯星文紧闭双眼,好似真昏倒了一般,一言不发。
梅棱安惊慌不已,匆匆要为他把脉。
张小元:“……”
等等,梅棱安竟然会把脉?!
糟了。
张小元完全没想到这一点。
梅棱安要是一把脉,柯星文装晕的事就该暴露了。
如今里外已围了好几圈人,张小元心慌不已,正不知该如何阻止梅棱安,却见柯星文的手微微动了动,手指勾住梅棱安的手腕,在他的手腕内侧轻轻触了触。
除了张小元外,从其他人的角度,应当是看不见柯星文的动作的,而梅棱安一顿,好似突然间便已明白了什么,他握住柯星文的手,为柯星文把脉,神色严肃,说:“脉象混乱,似是有些走火入魔……我与他说过,练功切不可如此着急。”
张小元:“……”
他不信。
以梅棱安的武功高低,真的能看出什么走火入魔吗?
梅棱安又抬头对众人道:“诸位,我爱徒忽然如此,梅某或许要暂先告辞,稍后再来自罚三杯,同大家赔礼道歉。”
众人纷纷表示理解,而梅棱安扶起柯星文,微微皱眉,看向张小元,说:“张少侠,可否来搭一把手。”
张小元急忙点头。
他不知道柯星文那一勾手的含义,可梅棱安好像是懂了,这才特意让他一同跟随。
至少在今日,他将此事止住了。
张小元松了口气。
他扶着柯星文,抬头在人群中寻找林易的身影,隔了老远,他便看见林易头顶冒出的一排火字,而后他不小心正对上林易的目光,片刻,那些火字中果不其然又冒出了那句张小元极为熟悉的话。
「……火火火火火……怎么又是王鹤年的傻徒弟!」
张小元:“……”
第65章 是二更呢
167.
张小元帮梅棱安扶着柯星文, 暂且无视大师兄紧随而来的目光,匆匆跟着二人离开。
他突然觉得心好累。
就这么一个突发事件, 以至于他待会儿不得不向梅棱安和柯星文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 他还不能说出真相, 只能胡扯瞎掰。不仅如此,回去之后, 他还得接着面对大师兄和二师兄的追问,他才十七岁, 他活着好累。
路衍风见柯星文突然昏倒,本也想跟上来的,可梅棱安满腹心事,令他与其他人暂先离开, 只带着张小元扶柯星文回到他屋内, 再三确认无人跟随偷听之后,这才关上门,与柯星文说:“你该醒了吧。”
装晕许久的柯星文捂着自己磕出大包的后脑勺, 喏喏道:“师……师父,我……”
“今日是我寿诞,你怎么能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来。”梅棱安似有些微愠, “你年纪已不小了,怎么还能如此幼稚。”
张小元觉得梅棱安的这句话说得很不对, 他还在场呢,情人吵架怎么说也该避开他,如此说来, 梅棱安不是隐约猜出他已知晓二人的身份关系而在试探他,就是将他当成了柯星文的“同党”,以为柯星文今日装晕阻止他隐退一事,有张小元参与其中。
反正是要当着他的面说了……柯星文太重了,方才张小元搬得满头是汗,他左右一看,拖出来一把椅子,打算坐下来喘口气看看戏。
柯星文不知所措,到了此刻,他其实已下定决心要将一切告诉梅棱安了,只是一时之间,他不知该从何处开口,嗫嚅半晌,也只是低声道:“师父……我骗了你。”
梅棱安一顿,微微皱眉,却好像并不觉得惊奇,反是平心静气地问他:“骗我?什么时候?”
张小元看他头上蹿出一行字。
「他终于要说了。」
张小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