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先觉得那凌霜剑李寒川是位了不得的正经大侠客,可如今看来,大师兄打架踹人屁股,动不动便丢剑砸人,还是幼时受了李寒川影响?保不齐那可就是李寒川教的。
大师兄的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陆昭明一脸茫然,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剑,微微皱眉,方开口说:“我已经不丢了。”
文肃远问:“为什么?”
陆昭明答:“会弄坏。”
他们这对话着实诡异,边上戚朝云与裴君则面面相觑,萧墨白的眼睛反倒是越睁越大,上上下下打量着陆昭明,口中喃喃自语,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看不见我变脸。”
文肃远又问:“陆少侠,会喝酒吗?”
陆昭明摇头。
他上次酒醉,闹出那么多事,他已决定这辈子打死他都不会再喝酒了。
文肃远已激动得恨不得从原地站起来。
「李兄也不喝酒!据说那是许多位世外高人告诉他的,喝了酒,拿剑的手便会不稳,连手都不稳了,那还算什么剑客,他果然是李兄的儿子!」
张小元:“……”
张小元呆了。
不,等等。
大师兄的爹……到底认识多少位世外高人?
208.
一餐饭到最后,文肃远看陆昭明的目光越来越热络,却始终未曾与陆昭明相认。
张小元已对李寒川产生了万分好奇。
宴毕,文肃远与文亭亭送他们出了将军府,戚朝云等三人照常乘着他们的马车回去,而张小元他们的马车旁则还等着一名车夫。
佘书意小声同张小元解释:“我不大会赶车,你们走了后,我便雇了一名车夫。”
他一面说着,一面掏出一张银票递给那车夫,那车夫却不敢接,只是战战兢兢地与佘书意说:“大……大爷,这银票太大了,小小小人找不开……”
张小元瞥了一眼佘书意手中的银票,一千两银子……莫说这车夫找不开,这街上大抵就没几家店铺找得开的。
佘书意一怔,说:“可我没有散碎银子……”
张小元已在摸自己的钱袋了。
他生怕师叔下句话就是剩下的银子赏给你了,那可是一千两银子!他舍不得,他记得方才为大师兄买衣服时,店家找给他些散碎银子,正要将碎银拿出来,却忘记了大师兄给他的古玉也在他的钱袋中。
他抽手时一不小心将古玉带出了钱袋,惊得他急忙伸手去抓,边上陆昭明正好也瞥见了,恰也伸出手,陆昭明接到了那玉,而张小元慢了一步,抓住了陆昭明的手,他心中尴尬,缩回手与陆昭明道歉,喃喃道:“大师兄,对不起,是我不小心。”
可陆昭明却与他微微笑了笑,说:“无妨。”
大抵是今天一切顺利,陆昭明的心情略好了一些,张小元松了口气,正要接着往下说话,眼角余光却瞥见一旁的文肃远突然睁大了眼睛。
张小元心中咯噔一声,觉得不好,匆匆要将那玉佩收回钱袋中去。
可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文肃远的头上叮叮叮冒起了字。
「那不是李兄和郡主的定情玉佩吗?!」
「难道他才是李兄的儿子?可他看起来年纪还小——」
文肃远沉稳的神色中终于透露出一丝震惊,目光在陆昭明和张小元二人之中转来转去,好半晌方呆呆停在半空,头顶又冒出了一句话。
「李兄,郡主,你二人泉下有灵,可曾知晓……」
「你儿子,断袖了。」
张小元:“……”
第90章 先见之明
209.
张小元手中握着那玉佩, 一时之间,只觉得那玉佩仿佛有千斤重, 他将玉佩塞回去也不是, 交还给大师兄也不是, 出言解释也不是,好像无论他怎么做, 文肃远都已觉得他与大师兄有些暧昧不清的关系。
他很着急。
今日本该是大师兄与文肃远相认的日子,如今文肃远好容易相信大师兄就是李寒川的儿子, 却又被他看见了这么一幕。
他担心此事会给文肃远留下不好的印象,更害怕这意外会给大师兄的将来带来不好的影响。
他已不知该要怎么做才好了。
陆昭明却丝毫未察。
他回身与众人告别,见张小元愣在原地,许久未曾有上马车动作, 还伸出手, 像是要扶他一把。
张小元匆忙拒绝,道:“大师兄!我自己可以!”
他恨不得立即爬上马车躲进车厢之中,不去面对文肃远有些意味深长奇怪的眼神, 只等回去之后再思考此事的解决办法。
直至他放下车帘之前,文肃远的目光都停在他身上,令他有说不出的害怕。
他缩在马车车厢之中, 只觉得今日过得……实在是糟透了。
……
文肃远神色复杂,站在原处, 目送众人离开。
人已走远了,他却仍站在原处看着不离开,文亭亭不明白, 在一旁唤他:“爹?你怎么了?”
文肃远终于回神,他转头看向文亭亭,开口询问:“亭亭,你可认识那位陆少侠的师弟?”
文亭亭答:“我当然认识啦。”
她说完这句话,猛地觉得有些不对。
等等,爹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他该不会看出什么了吧?
文亭亭如临大敌。
文肃远直言:“他师兄弟二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文亭亭紧张回答:“就……就是普通师兄弟的关系呀!”
她知道文肃远作风端肃,为人更是一板一眼,哪怕晚辈只是犯了普通小错,到他手中都是了不得的大事。文亭亭自己对什么断袖磨镜并无独特看法,他人的事,她不想去多嘴,更何况她已将张小元与陆昭明二人当做是朋友了,朋友的事,她自是能帮就帮,总之不能让她爹爹来此棒打鸳鸯。
文肃远对她了解得很,他一看文亭亭的表情,便知她是在说谎,他不由蹙眉喃喃,道:“还真是如此。”
文亭亭:“……”
文亭亭匆匆说:“爹,你不要多想,他们是师兄弟,师兄弟还能有什么关系。”
文肃远却不多理会她。
他匆匆向府内去,像是想着了什么颇为紧要的事情,慌得文亭亭仔细注意了一晚上,却也不见文肃远再有什么奇怪举动。
只是到了翌日清晨,文亭亭刚刚起身,打算带着屁墩出去逛一逛,还未来得及出门,便已见文肃远形容严肃,站在门边,正朝内大声唤道:“老周,备马!”
文亭亭一呆:“爹爹,您要去做什么?”
文肃远回眸看她,说:“去找你戚伯伯。”
文亭亭战战兢兢问:“朝中的事?”
文肃远停下脚步,蹙眉问她:“你可知那位陆少侠是何人?”
文亭亭一顿:“啊?”
完了。
不会还是因为昨晚那件事吧?
爹爹知道了陆少侠是个断袖,断的还是他的同门师弟,此举有违伦常,所以他看不下去了?
这可是当朝两大爱管闲事的老头儿齐聚一堂,谁知道接下来会闹出什么事来。
陆少侠与张少侠二人未免也太惨了,不过是喜欢男人而已,竟然要招得她爹与戚首辅两人同堂说教。
文亭亭心如死灰。
不行。
既然是朋友,她就要为朋友两肋插刀。
文肃远她拦不住,提早通风报信倒还是可以的!
她目送文肃远纵马而去,一面握紧了手中的狗绳。
“屁墩,考验你我的时候到了!”文亭亭紧张道,“冲!”
屁墩:“汪!”
……
张小元一夜辗转反侧,一直在思索究竟要如何洗清他人眼中自己与大师兄的关系。
清晨他方起身,想起自己还未将玉佩还给大师兄,正要去寻大师兄说一说昨晚上的事,却听佘府下人来报,说是文亭亭赶来了,正在外等候,想要见一见他与陆昭明。
张小元很惊讶。
文亭亭来做什么?
他不由联想到刚才在将军府发生的那些事,有些说不出的紧张。
他走出门,到了佘府下人口中文亭亭等候的房中,他甚至还来不及与文亭亭开口说话,文亭亭便已紧张一步向前,与张小元道:“小元!不好了!”
张小元被她一句话弄得更加紧张,反问:“怎么了?”
文亭亭便将昨日文肃远问她的话,与今晨文肃远匆匆出门去寻戚首辅一事说了出来,她心中简直有万分担忧,又不知该如何才好,张小元被她弄得也极为慌乱,他毕竟知道大师兄的身份,再听说文肃远去找首辅大人商议此事,更是心急如焚,只觉得文肃远一定是误会了,只怕再有一会儿工夫,他二人就要上门来兴师问罪了。
佘府下人也去寻了陆昭明过来此处,陆昭明手中拿着张小元的玉佩,想着先将这昂贵的玉佩还给师弟,他一走进门,见文亭亭在此,正要与文亭亭打招呼,扭头又见另一名佘府下人跑进来,有些惊慌,与他几人道:“陆公子,张公子,老爷与二爷令你们快些过去,说有贵客来访。”
贵客来访,如今除了文肃远和当朝首辅戚连之外,哪还有特意跑上门来找他们的贵客。
文亭亭拍了拍张小元的肩。
“总要去面对的。”文亭亭说,“鼓起勇气,不要害怕!”
张小元:“……”
张小元只觉得自己死定了。
210.
张小元想好了。
当下这境况,解释清楚此事才最为要紧。
他觉得自己也算是伶牙俐齿,待会儿在文肃远与戚连面前,他好好地将玉佩拿出来,还给大师兄,将昨日发生的事情说清楚了,他们应当还有救。
再不济……若文肃远和戚连执意要误会,他就干脆将古玉丢还给大师兄,装作二人要一刀两断,陆昭明浪子回头,反正无论如何,也不能影响陆昭明与父母故友相认恢复身份一事。
此事可还关联到二师兄的生死,只要此事能有个好结果,张小元不介意自己被人误会。
他心中万分紧张,跟着陆昭明和文亭亭二人,一路到了佘书辞的书房。
他们三人一进书房,佘书辞便挥退下人,甚至让所有人都出了院外,以防他们的对话被人听了去,而佘书辞的书房内,除了佘书意与文肃远外,还有张小元不认识的一个人。
张小元习以为常看向那人头顶。
「戚连,当朝首辅,先帝临终托孤大臣之一,为人世故圆滑,忠心为主,为凌霜剑李寒川好友。」
来了。
张小元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简直就是三堂会审,他该要面对的,总归会来的。
……
文肃远未曾想到文亭亭在此,他有些惊讶。
佘书辞不忙不乱同他们笑了笑,说:“大家不妨坐下再谈。”
张小元紧张得腿软,可要在文肃远与戚连二人紧盯着的目光中坐下……他好像更紧张了。
张小元将手放在膝盖上,挺直腰板,好似这辈子也没做得如此端正,他清了清嗓子,还未开口解释,便听文肃远先问了他。
“张少侠。”文肃远说,“你父母是何人?”
张小元一怔。
等等,文肃远问这个做什么?这件事不会牵扯到爹爹和娘亲吧?
佘书意也觉得很奇怪。
他看张小元不知为何有些紧张,心想也许是张小元头一回见当朝两名权臣在他面前,年轻人难免害怕,他便代替张小元回答,道:“小元的父亲,也是江湖中人,名唤张高令。”
文肃远竟然点了点头,好似有些惊喜般同戚连对视一眼,又道:“你娘亲可是卫芸?”
张小元呆怔怔点头。
不对,爹爹在江湖中有些名气不假,可娘亲只是个大夫,为什么文肃远他们会知道娘亲的名字?
戚连不住点头:“原来是卫芸,这是好事啊。”
张小元更茫然了。
这两人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吗?为何如今看起来……他们非但不生气,甚至还对他的身份家世充满了好奇。
戚连问:“你家中除了父母外,还有何人?”
张小元喃喃答:“还有我阿姊。”
文肃远:“你们如今住在何方?应当是在江南吧?”
张小元:“……是。”
戚连:“我听说卫芸同她夫君在经商,至少家境应当是不错的吧。”
张小元:“……”
文肃远:“不知张少侠武功如何?”
张小元:“不大好……”
戚连:“张少侠今年几岁了?”
张小元:“十……十八……”
文肃远:“你阿姊寻了夫婿吗?”
张小元:“啊?”
戚连:“张少侠,江湖血雨腥风,你可曾想过归隐江湖?”
张小元:“哎?!”
越来越奇怪了!
他入江湖才半年,怎么就谈到归隐了!
这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他左右四顾,发觉其余人也同他一般满脸迷茫,似是不知文肃远与戚连为何会问出这问题来,而这两人好似越问越上瘾,此刻在这屋中的人,也只有张小元能看透他们心中所想了。
张小元看望向二人头顶,死死盯住,想知道这两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戚连:「年纪略小了一些,父母尚在,母亲又是卫芸,倒是令人放心。」
戚连:「江南人士,家境优越,而后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