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江翰墨突然明白了过来,“你要复活她?”
“她”是江翰墨的妹妹——江婉雅,两人都很清楚。
陈延昭没有说话。
“用涅槃柱??你疯了吗!”江翰墨想冲上去给他一拳,把他打醒,“我们一起看到的,我师父怎么凝结它们的,你忘了吗?这是什么邪祟之物你不清楚吗??”
“我清楚。”陈延昭说,“所以需要条件,顾戚行说可以。”
江翰墨僵住了。什么?他的师兄?
他突然想起了师父出关时的异样和站在一旁的顾戚行......
顿时遍体生寒,“什么条件?”
“一个值得的条件。”陈延昭塘塞道。
“你信他?”江翰墨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一试便知。”陈延昭终于看向他了,“我陈延昭的命是你给的。现在还给你。”
江翰墨突然明白了,“是不是以命换命!”
陈延昭抿着唇。
江翰墨冲上去揪住他的领子,“谁要你还了!!复活?你醒一醒,这是不可能的事!!”
陈延昭垂眸,深深地看着他。
一道闪电又扫了过来,陈延昭带着他错开了几步。
江翰墨抓着他领子的手不住地发抖,声音也带着颤,“阿昭......”
时过五十年,陈延昭还是听得心猛地一抽。
“不需要你偿命,不需要......我知道......”江翰墨眼睛一片模糊,“我知道……当年并非你本意。”
陈延昭有些恍惚。当年确实是他亲手杀了江婉雅——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还有怎么多年,人人喊杀,诟病他偷了妖丹......可是连妖丹到底它娘的长什么样他都不知道!
五十年。他活在悔恨与误会中。
其他人他都可以不在乎,可是江翰墨让他滚。
现在,江翰墨说信他。
太迟了。
“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江翰墨松开他的领子。
*
那一年,人人皆道魔尊联手败魂宗宗主盗取妖丹。
陈延昭九死一生躲避着截杀,与天下为敌注定没有好下场。
生死之间,顾戚行却找到了他,帮助他暂时躲过了追杀。
“我知道不是你干的。”顾戚行如是说,“是霍清允背叛了我们,她想独吞妖丹,让你来背锅。是她给你下了药,让你疯魔杀了江婉雅。”
陈延昭双目赤红,浑身是伤,不停地喘息着,不知是气的还是累的。
“我已经帮你杀了她。”顾戚行温和地笑了一下。
既然知道他被冤枉了,顾戚行却没有帮他澄清,反而来找他,目的怕是不单纯,陈延昭很清楚,“你要如何?”
“我要复活江婉雅。”顾戚行的目光阴沉极了,“因为我爱她。”
陈延昭一口血堵在喉头,惊得说不出话来——无论是顾戚行喜欢江婉雅还是可以复活她。
他缓了缓,问道:“如何做到?”
“用涅槃柱。”顾戚行目光笃定。
“妖邪之物!”陈延昭的眸色阴沉下去,“我亲眼看到半步是如何造出它们的!违逆天道的东西绝非善物!”
顾戚行却是笑了起来,“死而复生不是违逆天道吗?既然都是,那为什么不能?”
“只是需要条件罢了。”他补充道。
“什么条件?”
“自然是以命换命。”顾戚行淡淡道。
“哦?”陈延昭笑得戏谑,“你不是爱她吗?要自己换吗?”
“魔尊是聪明人,我找你是什么意思,你应该清楚。”顾戚行不以为杵。
陈延昭看着自己的手掌。顾戚行的意思很明了,用他的命换江婉雅的命。
若是可以复活江婉雅,他就不会再自责,江翰墨......也不会难过。
但是涅槃柱是否有这个能力很难说,如果顾戚行也想复活江婉雅那倒也许会有希望,可若他骗人呢?
陈延昭身上的伤疼得厉害,外面的人仍在寻他,他现在也别无选择了,“我自身难保,如何顾暇?”
顾戚行听这话,就知道他同意了,“这你不用担心。交给我吧。”
之后,陈延昭见到了温行舟,半大的少年,十分讨人厌。
“我一直躲在虹霞之境,风声过了,这些年才出来。”陈延昭道。
江翰墨发现了不对劲,“他骗你的!”
“嗯?”
“他不喜欢婉雅。”江翰墨说,“反而是婉雅喜欢他,被他拒绝了。”
如此说来,他绝无理由要复活她!
陈延昭闻言猛然看向祭坛,魔气横行,这绝不是复活用的!“看来他不过是要隐瞒住他的真正目的。”
江翰墨心底大骇,他师兄要做什么!“快把它停下来!”
第63章 惊雷万里一吻忘情
陈延昭飞掠而上, 想要进入祭坛的结界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掀飞了出去。
“果然停不下来了。”陈延昭落在江翰墨的身旁。
“我有种不好的感觉。”江翰墨紧锁着眉头一眼望过乌烟瘴气的天际和一片狼藉的大地, 百数遍布四处的魔气漩涡更是如撑天的柱子,仿佛南天赖以立。
闪电一道胜过一道, 猛如钢刀般劈在地上, 大地瞬间皮开肉绽!
陈延昭觉得以自己渡劫期的修为也是扛不住的。
周围的人群更是散了大半,不知是逃了还是死了。
“你先走。”陈延昭拖着他往马踏流霞的方向走去,“我想办法停下它。”
“我不走!”江翰墨挣扎着, “当年是我让你走的, 是我的错。可你真走了, 气了我五十年。自作多情也好, 一厢情愿也罢,我不会走的。你……不要恨我。”当年, 众人皆欲杀魔尊, 而自己却是选择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陈延昭闻言一颤,垂下眸子,“不怪你。是我有愧于你,难以面对你。”
正说话间,一道惊雷照着他们劈头而下!
这道雷陈延昭怕也难敌!
间不容发之际, 一道身影手持黑色长剑, 一击便将闪电打散!
“寒云深!”江翰墨喊他, 还未细想,寒云深已经转过身来,长剑荡开,身形快如鬼魅, 直取陈延昭的面门!!
江翰墨未曾料到,身·体却已经跨开一步挡在了陈延昭的面前撞向剑尖。
魔尊吓了一跳,伸手要把他从剑尖上拉回来,寒云深却已率先错开了几分,收回剑,面色阴沉地看向陈延昭。
要算起来,君向若的死可跟他脱不了干系。
“待此间事了,悉听尊便。”陈延昭自知不是他的对手。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江翰墨还没缓过来,却被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骇住了。这又是何恩怨?
江翰墨见他一人前来,便知道了情况,突然有些难过,细细想来......顾戚行告诉陈延昭是霍清允害了他,陈延昭想复仇可霍清允已死,而君向若是霍清允的徒弟,那君向若的死......江翰墨明白了过来,心中叫苦不已。若不是自己在这里,陈延昭怕是已经被捅成筛子了。
怕是不得善终。
寒云深说话了,“此间何事?继续助纣为虐?”
江翰墨听这话里有话,皱起眉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当然知道。”寒云深一直看着魔尊,“让我猜猜,顾戚行是贼喊捉贼,骗得你跟他合作的吧。”
陈延昭皱眉,“不是霍清允干的?”
“霍宗主自身难保没空来给你下毒。”寒云深剑尖指地,“顾戚行想要妖丹,他又和你同在一个宗里,不是更好下毒吗?”
陈延昭突然想起,事发前一天,霍清允离开后,他还碰见过顾戚行。他闭上双眼,给他抛来救命稻草的居然是仇人。
“他要干什么?”江翰墨难以置信。
寒云深看了一眼千疮百孔的天地,料想那些魔气柱就是帝释魔化的上古神,数量未免太过骇人,“毁天灭地。”
“半步也是他杀的。”寒云深看向江翰墨。
江翰墨深吸一口气,他和师兄从小一起长大,师兄为人向来光明磊落,对他更是爱护有加,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来。
“怪我轻信了他的‘高风亮节’。”魔尊的手握得咔咔作响。都说魔气会乱人神志,可这些自诩正道的人尚且比不过他一个魔气缠身的魔修!可是不信又何如?人人皆喊杀,他能躲去哪里?
“你若不信他,也早该死了。”寒云深说话间却是看了一眼江翰墨,想看在他的面子上,把矛头全部指向帝释,压下对魔尊的滔天怒意。
魔尊想了想开口道:“君公子的死也是他......”
“我知道。”寒云深冷冷地打断了他。
“死”这个字狠狠地戳在他已经血肉模糊的心口上。
他听不得这个字!
“你再说这件事,我就杀了你。”寒云深目光阴沉如刀。
江翰墨在旁边抿着唇不知该说什么,在气氛凝重得快要让他喘不过气来的时候艰难地叹了口气,指了指祭坛,“当务之急,先停下这东西吧。”
“不用停了,一起陪葬吧。”寒云深淡淡道。
江翰墨震惊地看向寒云深,觉得他已经疯了。
“事因我起,我会阻止的。”陈延昭看向寒云深,问道,“我确认一下,玄武柱缺了一块在你那里吧?”
寒云深看向他,小蛇柱在他的胸膛里,魔尊倒是仔细,居然发现了。
陈延昭看他神情便已明了。这就好办了。
“我没有告诉顾戚行。”陈延昭道,“我研究过这个阵法,偶得一本古籍,倒是看到了先例。只是那人没有凝结涅槃柱,而是直接用三魂一魄引发天雷,本来这个东西一旦催动了就不能停止,但因为他的一魂有破损,阵法被中断了。所以也没人知道这是用来干什么的。所以,我以为真可以复活......”
寒云深本以为没了小蛇柱这个阵法连催动都不可能,原来只不过是留下了可以中断它的漏洞。
想来帝释没有在半步抽出魂魄的时候就引发天雷而是等到现在,是为了等他的魔兵养成,对付天界有恃无恐。
“顾戚行在哪?”寒云深握紧了湛卢。
“不清楚。”魔尊看着祭坛,“但是这边要是出现情况,他肯定会出现。”
寒云深看了他一眼,明白他要做什么,选择成全。便反手提着湛卢走开,把空间留给两人,在远处站定,气压依旧低得骇人。
他等帝释。
江翰墨察觉到了不对劲,心里一慌,拉住陈延昭,“你要怎么中断它?”
留下的修士心怀天下,皆是当年奋敌过妖尊的虎贲,尚有百数,躲避天雷已是疲惫不堪,听见可以停下这邪门的东西,都向这边望来。
陈延昭看向江翰墨,总带着阴鸷的眸子在此时有些柔和,“是我负天下人良多,也负你良多。”
他看了一眼望着这边的众人,又道:“一步错步步错,你应该很清楚。不管怎样,他们也不会放过我,我只能不得善终。”
“不......”江翰墨眼睛都瞪圆了。他刚才就想过了,若是众人发难,他该如何护住陈延昭,他想不到,他想不出来......
陈延昭笑了笑,刀刻般的俊朗线条也柔和下来,手撩起他的发丝,“下一世来寻我,我这条命还是归你。”
哪有来世?要停下来谈何容易,要用魂魄打碎阵法结界,以残魂引天雷和涅槃柱同归于尽。
可魔尊没有说。
众人听懂了魔尊要以死弥补错误,打量着魔尊没有说话。
江翰墨沉默了很久,却也笑了,“我才懒得来找你呢。你倒是想得美。”
陈延昭掩去眼底的伤感,“也好。”
“我陪你一起。”江翰墨牵住他的手。
“胡闹!”陈延昭甩开他。
“不是说命归我吗!!我想怎样不该我说了算吗!!”江翰墨咆哮,“那我说要你活着!!我替你去!!”
陈延昭目光沉下去,“江翰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不可能活着。”
“那就一起。”
陈延昭的手伸向他的脖子。
“敲昏我我醒来就跳赤神山的火海。”江翰墨一张好看得摄人的脸上挂着威胁的笑。
赤神山的火海连魂魄都可以烧伤。
陈延昭收回手,知道他倔起来就不依不饶,终于松了口,“好。”
“丹圣......”一个被江翰墨救过的人叫他,想劝,却被江翰墨横了一眼,堵在喉头的话生生咽了下去,只好拱手道:“保重。”
“丹圣大恩我等将会铭记。”剩下的人纷纷拱手。
没人感谢魔尊。他们觉得魔尊做得理所当然。
江翰墨不想理会他们,他恨死他们了。他妙手回春一辈子,救的都是蠢货。他不信没有别的办法了,连条生路也不给......
可是,若当时他相信陈延昭,没有让他走,会不会也不至于落到这幅田地?他自己......也是蠢货。
江翰墨拉住陈延昭的手。
魔尊这次没有甩开他,带着他站在祭坛上结界的边沿。
雷声还在远处轰鸣,天雷还在酝酿。
“翰墨,你想好了吗?”陈延昭问他。
“五十年不见,你废话倒是多了不少。”
陈延昭笑起来,宽大的手拂过他的发丝,看进他的眼底,“谢谢你。”
“哟,”江翰墨古怪挑眉,“一辈子就救你那天你对我说过这话。”
陈延昭俯下身,吻住他。
一个吻缠绵过相伴的百年,空度过相念的五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