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向若在他的示意下,给旁边的树来了一拳。那树竟然从他的拳头底下崩出裂纹!一路蹿开!
寒云深:“......”哦......体术,还有这茬。
君向若:“你说得不错。”威力确实大减,这树居然没有被他一拳轰倒。
“悠着点......凡人不经打。”
“哦。”
修仙界的时间和人界的时间虽过起来都是一样的一日十二时辰,可是相比之下人界的时间就是莫名要慢一些,兴许是对凡人一生只有一百年的一种恩惠。
寒云深离开人界近四十年,算算人界应该也不过是过去了五年。
他望向远处的京城,有些怀念。
作者有话要说:
注1:皇图霸业谈笑间, 不胜人生一场醉。——《东方不败》黄沾
第72章 醋星君问往事几何
“‘天下风云出我辈, 一入江湖岁月催。
尘事如潮人如水, 只叹江湖几人回。(注1)’嘿,各位爷儿各位婶儿您请听来, 今个儿我就来话话这江湖!”
台上的说书人“刷”得抖开他的折扇, “事情还得从六年前那场正邪之争说起。那时候啊,魔教横行江湖,劣迹斑斑, 可谓罄竹难书, 天下正道皆不齿, 各路英雄揭竿而起。”
“天下云谲波诡, 那叫一个惊心动魄啊!多少英雄陨落在这场势均力敌的角逐之中。英俊潇洒的“醉惊风”、闻之丧胆的“半路癫”、蛇蝎心肠的“扯火龙”、美艳动人的“风月天”还有水性杨花的“窦美人”......皆殒命当时啊。”说书人说书人又“刷”得收起他的折扇,在自己手上拍着, 直摇头, “可惜可惜。”
寒云深和君向若坐在这酒楼一个不打眼的角落里。
寒云深竖着耳朵听这些陈年往事,君向若倒是不咸不淡地喝着茶。
整个酒楼里人头攒动,高谈声震荡,笑骂声盈耳。大多数都是江湖游侠,亡命之徒。乍一看似乎没人听那说书人的。
君向若嫌弃地放下那茶, 问寒云深, “江湖中人都有名号, 那你是什么名号?”
“你猜猜看。”
君向若想了想方才听到的那几个。
蛇蝎心肠的扯火龙。
“扯火龙?”
“………”寒云深:“不是。”
美艳动人的风月天。
“风月天?”
“………………”寒云深“不是。”
水性杨花的窦美人。
“窦美人?”
“……………………………”难道他就配不上“英俊潇洒”和“闻之丧胆”吗?
寒云深:“好了好了别猜了,他说的是死人,没有我。到时候你自会知道。”
说书人这厢又添油加醋吹了一通,清了清嗓子接着道:“但俗话说得好, 邪不胜正,魔教被打得那叫一个落花流水,躲回老巢,屁都不敢放一个!武林一时海晏河清。”
这是寒云深回修仙界后发生的事情了,他听得越发认真。
“暗烛山庄出力最多,庄主晏清风一手断梦刀出神入化,在武林大会上不负众望拔得头筹,武林共主!”
寒云深:果然是他。
“诶!重点来了,你们猜近日发生何事!”他一边说着一边用他的扇子点过下面的人,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什么事你快说!买什么关子。”
“各位爷还真是心急。”说书人卖着笑就是不说,直到一锭碎银子抛到他手里,他这才眉开眼笑道:“谢谢这位爷了。”
“哎!”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那笑却是突得收住了,“晏盟主死了。”声音拖得老长。
“什么!”
酒楼里瞬间炸开了。
寒云深也是神色微变,晏清风死了?
晏清风不到耳顺之年,其为人如其名——如清风,似朗月,是个芒寒色正的大人君子。当年能在武林大会上拔得头筹,武艺定然是能服众的高,怎会殒命?
“你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一个大汉浓眉倒竖,气得拍桌!那桌下瞬间扬起尘埃。
“晏盟主身子骨硬朗得很,武功盖世,你倒是说说谁人杀得了他!”
说书人笑笑,“他儿子晏霜天。”
满座皆惊。
“不可能!”
“我就是个传消息的,各位好汉要是不信,去暗烛山庄一看便知。只是——”说书人拉长了声音,“各位好汉连人家家事也要管吗?”
众人皆是议论纷纷,江湖事江湖了,可这儿子弑父的家事又作何评说,难道报官不成?
“各位还是开始张罗张罗新一届武林大会吧。”说书人收拾东西赶紧走了,远远传来他疯疯癫癫的吟诵,“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注2)”
江湖怕又要风云剧变了。满堂江湖人士、各位绿林好汉早已按捺不住,扬长而去。
君向若问寒云深道:“那么寒大侠接下来要做什么?”
寒云深正在沉思,“当然要去拜访一下旧仇老友。”
“那是先会旧仇还是先访老友?”
“老友两三,树敌如林,怕是想先访老友也难啊。”
君向若笑了,“拭目以待。”
寒云深看着他幸灾乐祸的表情,半晌憋出一句,“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你是我内人?”君向若掀眼皮。
“不是吗?”
“那晚上你在下面。”
“……”
*
走出那家酒楼,寒云深方才道:“我与晏清风晏前辈交情不错。”
“嗯。看你方才神情大概也猜到了。”
“牵手。”
“滚,不牵。”君向若把手拿开。
寒云深还是给他捉回来了。
君向若:“……”
“我来人界独自闯荡十余年后结识他。那年他将至不惑之年,膝下一儿一女。”寒云深握紧他乱挣的手,“儿子晏霜天十五岁,女儿晏雪雨八岁。两人性格倒是天差地别,一个沉默,一个活泼。儿子随他父亲。”
他继续道:“你也知道我们的时间和他们不大一样,我遇见他时,看上去仍是初入江湖时十八岁的模样,所以他待我亦友亦父。”
他看向君向若,“你再动我就亲你。”
君向若果然不挣了。
“晏前辈待儿女皆不薄,我不相信晏霜天会杀他。”寒云深道,“而且,如果杀了,他又何必要出来大肆宣扬呢?”
“你的意思是,那个说书人是晏霜天?”君向若一惊。
寒云深点头,“你应该看到了,他戴了人·皮·面·具,跟我们吃化形丹一个意思。那人就是晏霜天。”
杀了自己父亲又不是什么值得骄傲,要拿出来炫耀的事情,他为什么要出来昭告天下,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于情于理说不通。
君向若笑笑,“人都来了,你一问便知。”
话音刚落,一道冷光从一旁飞速袭来!
寒云深微一侧头,伸出两指夹住刀刃,手腕一动,那刀尖应声折断!反射了回去!
那人翻身一掠,躲过刀尖,落在两人的前面——正是方才的说书人。
晏霜天手握断刀看向寒云深,“果然是你。你居然还活着。”
他方才就注意到了角落里的故人,只是,时光于寒云深如无物,不留痕迹,十五年过去竟仍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他一时有些拿不准。
“你竟然一丝未变。”他伸手把自己脸上一层薄薄的皮撕了下来,露出一张正值而立的男人的脸,成熟稳重,一双眼睛鹰聿一般,“还识得我吗?”
“嗯。”寒云深一边打量着他,一边问道:“道上怎么说的。”
“说我爹杀了你。”晏霜天笑笑,五分叹息,五分自嘲。
当年寒云深要回修仙界,要是在这边突然失踪也不好让故友安心,便托晏清风帮了个忙,没成想他直接说自己死了。
“你为什么杀他?”寒云深问道。
晏霜天笑起来,“他屠我满门,杀我挚爱我不该杀他吗?”
君向若:挚爱?谁?
他联系上下文觉得有些奇怪。
寒云深浑然不觉,皱眉问道,“屠你满门是何意?”
“杀了我全家,捡我回去要当我爹,你说我当真该感激他吗?”
晏霜天竟然不是晏清风亲生的!寒云深大骇。
“我劝你既然回来了,就好好活,别多管闲事。”晏霜天看着自己的断刀,“五年不见,你武功倒是精进不少。”
“你也不赖。”跟了一路竟是悄无声息——杀得了武林盟主晏清风的人绝非善类。
晏霜天看向面前两人牵着的手,目光落在君向若身上。俊美无俦,不属人间。笑出声来,对寒云深道:“看来,晏雪雨是要白等了。”
说完,他一展轻功,飞身掠走,几个起落便没了踪影。
君向若神色寒了下去,晏雪雨又是谁?
*
寒云深觉得君向若很不对劲。
“想吃什么吗?”
君向若:“不想。”
“我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君向若:“哦。”
“我们去暗烛山庄问问。”
君向若:“去做什么?见故人准备一续前缘吗?”
寒云深一懵,“什么前缘?”
“哦?太多了自己都想不起我说的是哪桩了吗?”君向若挑眉,“晏霜天为了你杀他爹,晏雪雨等你五年,你要续哪一段?”
“???”寒云深怔了半天,随即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高兴成这样吗?”君向若脸色很不好。
简直阴阳怪气得寒云深叹为观止,倒是......有几分可爱。
“你在想什么。晏霜天的挚爱是魔教的妖女,在大战中被晏清风杀了。晏雪雨只是妹妹,什么事也没有。”寒云深笑着拉他,“君向若,怎么这么酸?”
“闭嘴。揍死你。”
*
在凡界可不能御剑也不能瞬移,两人晃晃悠悠走到暗烛山庄的正门已是日薄西山。
高大的铁门紧闭着,上面挂着白绢,鲜红灯笼也换成了白色,透出一股萧索与凉薄。
看来晏清风确实死了。
今日这山庄不知已经迎了几波客人了。
寒云深抬手扣响了铁门。
开门的是位穿白衣服仆人阿婶,“贵客何事?”
“你家小姐在吗?”
“寒哥哥!”走出大堂披麻戴孝的晏雪雨远远地就看见了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一双哭得通红的杏目。
姑娘披麻戴孝却也难掩美貌,五年荏苒,当年十八岁的少女已出落得越发成熟,越发美丽动人。
“你……你居然还活着!我爹骗我!”她小跑过来。
寒云深正要说话,却没成想被她扑进了怀里,姑娘低低抽泣,“我好想你。”
寒云深:“………………”天要亡我。
君向若面色一寒。
寒云深赶紧扶着她的肩推开她,转身去拉住君向若的手,一双眼睛看着他,没说话,却很笃定。
君向若心下一动,“我知道。”
寒云深松了一口气,回身对愣在原地的晏雪雨道:“雪雨,这是你嫂子。”
君向若:“……”
晏雪雨:“……”
“寒哥哥,你……何必要骗我。”晏雪雨的声音都在抖,男子?怎么可能!可是他的眼神,他们之间的气氛都在告诉她这是真的。
“好……好……”她失魂落魄,眼泪跟着流了出来。
*
“你这五年去了哪?”三人坐在客堂里,晏雪雨给他们倒了茶,还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我爹说你死了。他们都说是我爹杀的。”
当年寒云深突然之间就销声匿迹了,她不信是她爹杀了他,翻遍了整个中原武林却寻不得一丝踪迹。
“远离中原,去塞外漂泊。”寒云深胡诌,居然没有摸鼻梁。
原来如此。晏雪雨手微顿,有些发抖。
她常常怀着一丝希冀,认为这人只是有难以脱身之事,还等着自己去解救,于是她发疯似的寻找着。或是他虽心里念着她奈何命丧黄泉永不得见,不能给她一个许诺,这样她亦可为他孤守一生。
可都不是。
这人居然只是洒洒脱脱地去了塞外,不辞而别。留她一人被相思折磨了五年。回来只是因为他爹的死讯。还带回了心上人。
那年她十八岁,情窦初开,难道他就没有察觉她的心意吗?还是说早就拒绝了她。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年任性的十八岁,“去塞外做什么!中原就没有牵挂了吗?”
寒云深道:“我不想骗你,确实没有。”
宴雪雨气笑了,“寒哥哥好生潇洒。”
寒云深没有说话。他当年自然察觉了她的心意,只是他很清楚自己对她只是兄妹之情,他也明确表示过了,不知她上心没有,再者,五年也该忘了。
这事是不能强求、不能用同情和心软来换取的。
寒云深岔开了话题,“令尊的事我深表遗憾。晏前辈待我不薄,听闻他死讯,想为他讨个公道。”
晏雪雨也是江湖儿女,心中再是意难平,面上也不再扭捏,“寒哥哥也听说了,是我哥杀的。”
“我想听得详细些。”
晏雪雨喝了一口茶,“还能怎么详细,与江湖上流传的已经一般无二了。”
寒云深继续追问:“晏前辈武功独步天下,他怎么杀的?”
她放下茶杯,“我哥他疯了!他自知自己打不过我爹,就给爹下了无色无味的毒,趁他虚弱,痛下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