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兽王朝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叶遍华

作者:叶遍华  录入:06-14

  “哦,那朕得修书一封,好好问问他了。”宇文羿大为满意,虽说现下知晓国书是断送不去北齐,却也不妨碍他高兴。他咬住他的耳垂,存心要让他疼,而阳渊的神色似乎平静不少,他甚至主动扬起他的脸磨砺他,酥酥麻麻的痒。
  天色微明,他终于对这虐待觉察到了倦意,松开了他,阳渊立刻瘫倒在地上,鲜血和体液沾上尘土,看上去狼狈不堪。他盯着他,心底的温柔恻隐和报复快意同时交叠,出口的语气是他所未能觉察的复杂:“你说你爱朕至深,却叛国叛家,到现在妻离子散、前途尽毁,当真是好下场......可惜耽误元夫人青春了。”
  他不想再多看,举步欲离去,身后,阳渊低低咳嗽,声音哀怮且自嘲:“我若不是为了你高兴,怎会娶她呢?”
  宇文羿一颤,控制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而阳渊艰难起身,一瘸一拐回到内室,却是再也没有看他。
  阳渊的话始终盘旋在宇文羿耳畔,令他焦躁难安、又心生希冀。
  他本来已经打定主意宁可这样一直折磨他下去,那句话却又始终令他心猿意马。他辗转反侧,终有一日深夜摆驾去了遂国公府,穿过重重看守,他看到室中犹亮着灯,而阳渊衣冠不整倒在床榻上,半仰半卧。
  他正在喝酒。
  五石散发作后需大量饮酒发散,且酒务必醇香,是以他虽授意下人看管,却再三吩咐务必要送好酒过来。
  他一踏入室内便觉那酒味太刺,一见地上散落酒坛无数,不免不悦地夺过酒坛:“朕赐你好酒,不是教你做个酒鬼!”
  他一下用力太狠,兼之发病时肌肤敏感,阳渊的手立刻肿起一道红痕。他盯着那伤,怔怔问:“你为什么要打我?”
  宇文羿很想斥他娇气,甚至想好了该如何冷嘲热讽,一见阳渊醉后略带迷蒙的黑眸,却又不禁有丝心软,竟还有些怜惜了。得不到他回应,阳渊枕着伤,却是抱起了膝盖,喃喃叫了声:“行哥。”
  他是将他认成了琅琊王吗?宇文羿又急又气,拽着他衣袍狠厉拉扯,他大片带着刺目伤痕的肌肤裸露出来,刺得宇文羿双目更红:“你看清楚朕是谁!”
  他缓了口气,忽得又觉得无限悲凉,那国书与传闻中他并不知晓面目神韵的琅琊王此时却像是正在三尺之外冷笑着看他,嘲讽他的痴妄与疯狂。他手松了松,盯着阳渊俊朗的眉目:“他是有多韬略冠世、风华绝代,朕那样爱你,给了你这么多,你,你还是对他念念不忘!”
  “不要紧。”阳渊说。
  他的手指微微蜷曲,眉目更加迷惘而温柔:“我不管他是英武还是愚钝,是俊美还是丑陋。”他自言自语喃喃,仰望着窗边影影绰绰的明月,切切悲鸣,无尽凄厉思念,“高珩,高珩,他是我哥哥,我的亲哥哥!”
  宇文羿瞳孔微微瞪大,而阳渊恍惚轻笑,在那一瞬陷入思念的迷梦:“我在晋阳遇到他,他要带我走,我没答应他.......”宇文羿忽然感到自己肩上一阵刺痛,察觉到是阳渊狠狠抓着他,指甲亦深陷入他肉中。他全身颤抖,两眼充血,泪珠滚落间歇斯底里地大吼,“我不跟我哥哥去邺城,不,为的人是你,是你,是你!”
  “宇文羿!”
  他叫着他的名字,一字一句,清晰而嘶厉,那一瞬眼神甚至清明了,一瞬间的狠厉与痛恨几乎教宇文羿胆寒。而下一个瞬间,他又颓然地滑倒,手指滑落回袖中,披散的黑发蜿蜒在毯上,像是蘸绘青山的浓墨。
  宇文羿愣了愣,反应过来他多年前的疑虑,此刻顿时焦急。他抓起阳渊的头发,锢住他下颌急切追问:“你说什么!你,你.......”
  阳渊未语。他不耐地摆了摆,勉力爬回榻上,盖不好被衾,却用袖子挡住脸,不肯多看宇文羿。
  宇文羿盯着他,替他捻好了被角,立住思索许久,终于缓缓跪倒在地,从低吼到大哭。
  朕是大周的皇帝,你自然是周人.......他说他想和他白头偕老,会教他不再无家可归.......可他都做了些什么!
  阳渊再次醒来时看到宇文羿守在他床边,眼下鸦青,憔悴莫名。见他醒了,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在他们最恩隆情好的时候他也没有这样忐忑过:“阿渊,你,你喝了那么多酒,以后不要再喝了?”
  “不喝酒,我就会因五石散而死罢?”阳渊淡淡道,脸孔上是无奈灰寂之色,“所以,我又做错了什么?”
  “是我的错,是朕的错。”宇文羿喃喃道,他伸手抚摸着阳渊的脸孔,阳渊偏过头,他触碰的地方立刻被划破,宇文羿因此也不敢再动了,“我都知晓了,他是你的哥哥.......我不该怀疑你,也不该......”
  也不该伤害你,可他已然遍体鳞伤了。
  阳渊抬起眼,他的肤色呈现出一种虚弱可怖的青白,而大大小小、遍布他身体各个地方的伤口直剌剌呈现在宇文羿面前,这都是他的杰作。“那陛下可以告诉臣,如今北齐朝局如何否?”
  “琅琊王尚安好。”宇文羿迟疑些,仍如实道,“他的外甥,那个叫卫映的在朔北大破北周军队,突厥亦罢兵而去,北齐虽未如盟约约定一般攻破突厥,却也保全了北境三州五郡。”
  卫映,卫映。那个曾经伏在他怀里安睡的孩子,现在已然是威震朔北的少年将军。
  宇文羿看到阳渊眼角有欣慰愉悦的笑影,正觉宽慰,而再定睛一看他又恢复了冰冷漠然的神情。他看着他,漆黑的眼睛如同古井深潭,没有一丝一毫动容:“臣现下模样,也再不能讨陛下欢心了,烦请陛下再赐五石散的时候,多赏些好酒罢。”
  “朕不会再让你碰这个东西!”宇文羿断然道,他看着阳渊冷漠的眼神,心下微微抽动,想到自己已然向他赔罪,他却还如此冷硬,不由倍感委屈,“你,阿渊,你还记恨朕离间你和琅琊王,你还会原谅朕吗.......”
  “陛下能否修书,替我向他解释呢?”阳渊问。
  “如今北齐上下皆恨周至深,恐不得。”宇文羿面露犹疑,他看到阳渊面上的落寞灰寂,不由觉得刺眼,“朕往后再不会怀疑你,如有机会,也会教你和琅琊王冰释前嫌,你,你难道不深爱朕吗?”
  “我当然深爱你。”阳渊转过头,道。
  他语气十分温柔,缱绻如他们曾经耳鬓厮磨的时候,他低低唤着他的名字,如同西域的葡萄酒一般动听:“阿羿,我很爱你,愿为你赴汤蹈火,若灭佛有果报,我也甘愿同你赴阿鼻地狱。”
  “可他是我哥哥,我的血亲。”他话锋一转,口气仍然温柔,而宇文羿知晓这温柔并不是属于他的,“我爱他,甚过我骨血魂灵。”
  他看着宇文羿的眼神渐渐灰寂。“你不会原谅我。”他说,颓然地贴着阳渊的膝盖。阳渊闭上眼,缓缓道:“是,我不会原谅你,哪怕我仍然深爱你。”
  宇文羿怔了怔,而后终于再无顾忌、抛却帝王体面地在他脚边放声大哭,他冷眼旁观着这一切,没有任何宽慰的举动,也没有任何触动与怜悯。
  宇文羿再次来到国公府是在半月后,他彼时正坐在庭院中看儿子蹒跚学步,见了他行礼如常,仿佛只是个恭顺的臣子。
  宇文羿定定看着他,而后从袖间取出两道圣旨:一封是罪己诏,忏悔自己背盟之举;一封是战书,他要御驾亲征,讨伐突厥。
  “如果夷灭突厥后与北齐约和,琅琊王或许会信朕的诚意。”他眼中有期望的光火,“如果他愿与北周重修旧好,阿渊,你会原谅我吗?”
  他等了许久,也只听到阳渊慵懒道:“你先去罢。”
  他没有夷灭突厥,他在北征的途中突染重疾,不得不匆匆回京。回到长安后,他召阳渊进宫,在他榻前议事。
  托孤之事。
  榻边,宇文羿浑身皆裹着纱布,啼哭着的宫人为他擦拭身体。“怎么回事?”阳渊轻声问道,用手指触碰着脓血。
  “许是灭佛果报罢。”他虚弱道,一双眼睛仍明亮着,以绝望疯狂的目光贪婪望向阳渊的面孔,“阿渊,阿渊,朕要死了,我要死了.......”
  “如若陛下要臣生死相随,现下便赐鸩酒罢。”
  “不!”宇文羿断然喝道,脓血迅速浸染了周身的白纱,“朕,朕不会这样做,朕不要你恨朕。”
  他将太子招上来,那幼童尚不知此刻境况,宇文羿艰难地抬起手,将太子的手放入阳渊手中:“朕将百年,现将太子托付于卿,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望君续江山帝业,不可使长安基业落外人之手!”
  阳渊眼皮猛得一跳,宇文羿喘着气,倒渐渐露出得意的笑色。
  “臣谢恩。”须臾,阳渊终缓缓道。他抬手抚摸着宇文羿的脸,嗟叹道:“以江山做赌注,何苦如此?”
  “重源不知否?”宇文羿笑了笑,试图抓住阳渊的手腕,“朕深爱你,希望你同朕是千秋松柏啊......”
  他的手猛然垂下,阳渊退后三步,俯身三拜,泪水夺眶而出:
  哭过这一场,他就要把这个人剔出他的生命,同他有关的一切,他都不要再记得。
  北周元象元年,帝崩,托遂国公后事。五年,幼帝欲禅位于渊,渊三让而受天命,即帝位后定国号“昭”,改元“天曌”
  同年,齐帝珩入长安,与昭帝并称二圣。自此天有二日,而二圣同治十余年,每言及政事,往往意合,恩隆情好若此。
  很多年后,当年之事已可轻易付诸笑谈,立政殿中红烛帐暖,阳渊伏在高珩胸前,切切问:“行哥当年为何想夺天下呢?可是想做晋国公?”
  “宇文独虽挫于外战,于北周内政确有大功,可惜枉为宇文羿做嫁衣裳。”他看向阳渊,那爱慕迷恋之意几能宣泄,“我心里从没有高家宗亲,我只有你一个弟弟。要我做嫁衣裳,我只替你。”
  他只替他做嫁衣裳,所以最后他将江山呈奉于他,他亦甘愿与他共享这一切。“是,行哥当年因血缘和立场拒绝我,两样都不存在了,行哥就疼我了。”他喃喃道,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高珩吻着他的鬓发,也问道,“那你何时想要我疼你呢?”
  他目光灼灼,阳渊想了想,无奈地蹭了蹭高珩的胸膛:“是一见误终生。”
  “哦?”高珩挑眉,“你的终生,未曾许别人吗?”
  “可我更爱你。”阳渊说,他亲吻了他的手,抬眸看向他时,与他相似的黑眸不掩饰痴迷与爱欲,“我接受了他的求爱,愿意为他与你为敌,可但凡他猜忌我,怀疑我对他的忠心,那我也会很快忘却我们曾经有过的欢愉快乐,将他视为陌路的仇敌。”
  “可你不一样,无论你是否爱我,是否提防我,是否会成为我的敌人,甚至对我有着杀心,我都永远不会真的从我的血肉剔去我对你的爱情。”
  夜风透过窗纱,他眼中除却野心,还有悲悯:
  帝王之爱,热烈浩大,他起初也的确为此沉湎,并恃宠生骄,容不下对方的怀疑与杀心。可那终究不是真正的爱情:他的心早已同那个戴着鬼面具的修罗将军一起,遗留在朔州的荒原上。
  是孽缘天生,是造化弄人,他甘愿舍弃他的梦想与野心匍匐在他脚边,从神像中生出血肉,重新成为七情六欲的凡人。
  他的帝业要同高珩同享,他的名姓要同高珩并列。千秋松柏,不会是他同宇文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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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曌五年,留朔侯薨,谥光烈,同年,改元元烈;
  元烈八年,帝渊崩,谥武,庙号高祖,同年,帝珩诏传位太子康,退居上皇;
  显徽十二年,上皇还政;
  显徽三十五年,上皇崩,谥文,庙号烈祖,葬定陵,与武帝、光烈侯同穴;
  后有谓:永嘉陆沉,纷乱百年,可称豪杰者,过江之鲫,独此三人有英雄气,亦有王运,故得开盛昭三百年。
  天地英雄气,千秋尚凛然。


第23章
  番外:当归胡不归
  天曌五年三月,长安,留朔侯府。
  三月天里寒气未退,这府里平时不住人,也没有他惯用的御寒之物。房室里,卫映拧眉,想着自己明天要不要去三叔府上住。
  但今夜总归只能是这么搓过去了。卫映唤人准备沐浴用的热水,下人得令去后,又通传宫里遣人过来。卫映懒得出门,内侍便只有进来,而见了内侍卫映也未曾放下手中的书卷:“二圣有何命?快些说了,本侯还要沐浴更衣。”
  “宣您去侍寝。”内侍躬身,身后有两黄门抬着一床被褥,“侯爷也不必着急。待沐浴后随奴进宫,二圣也是等得的。”
  “那让他们继续等。”卫映冷笑,而内侍弓腰更深,心中早已苦不堪言,“侯爷若如此,奴也只能得罪侯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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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在这里就好。”
  听到阳渊说了这句话后两个内侍才如蒙大赦地退下。地毯上,卫映挣扎几番,全然没办法从那锦被中挣脱出来,阳渊蹲在他身边,取出他嘴里堵的布条:“乱动什么呢,飞霜殿都不认得了?”
  “你给我解开.....”卫映低吼,他从头到脚给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又用绳子捆住,说不上难受,可阳渊只要一伸手就能轻易制住他,“我跟舅舅说你欺负我......”
  “我让他欺负你的。”
  床上,高珩掀开帘子,朝地毯这边示意。阳渊把卫映扛起来放到床上,狠狠捏了捏他的脸:“我跟行哥明里暗里派了四拨人来请你你都一概给我们轰出去,不把你绑过来,你是打算在侯府里住到天荒地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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