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兽王朝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叶遍华

作者:叶遍华  录入:06-14

  他在想着他该如何向宇文羿解释这是根孩子的头发,并尽量淡化他与卫映的接触中亲密的色彩,而宇文羿只默默将那丝头发勾下扔到了地上,淡淡道:“许是你忧虑操劳,连累得头发都掉得多了。”
  阳渊的心旋即放下来,竟有些长舒了口气的放快,不必多加解释自是好事,而若是因着宇文羿的信任,那便更令他觉得慰藉与温暖,使他能将因遇到高珩而挑动的心绪再度平复下去。他重新抬起眼睛,那双目有着他们亲密欢乐时的盈盈色彩:“那什么能教我不操劳呢?”
  宇文羿知晓他的意思,上前亲吻着他的脸颊,许是因为思念与焦虑,他的动作粗暴许多。
  那几日的插曲在他们刻意的遗忘下再不提及,而回到长安后,宇文羿即下旨改元建昌,下六诏改制,旨在令国富兵强。
  而掀起最大风波还是建昌三年的灭佛之令,一时间万民齐哭,重臣中有笃信佛道者更屡屡劝诫,宇文羿此时虽已在朝堂上树立威望,见了这阵仗却也有些无措。
  这样的无措是不会在朝臣面前表现的,而是他内心中有了迟疑,行事便不再决断。他并不会易辙自己已经下定的决心,只是需要一个人来抚平他心上的波澜。因此在他提及此事后,阳渊起身拜道:“灭佛之势已成,此时改弦易辙,朝臣便以为可挟势逼迫陛下,岂不是叫往后政令再难出宫?”
  宇文羿深以为然,面上却仍有顾虑之色:“可此间虽有浑水摸鱼之徒,亦不无真心崇佛之人,朕若是不加顾及,未免寒人心。”
  他起身下拜:“那便让臣做陛下刀锋罢。”
  是日帝亲临京郊焚大安国寺,寺内百余佛像俱付之一炬,寺中僧侣俱被勒令还俗,不从者皆为阳渊亲斩。此事传出后,更为直白的恨意便倾泄到阳渊身上,殿中,宇文羿将一卷奏折掷于地上,笑语道:“重源,你是惑帝心之奸佞了。”
  “奸佞冤枉,帝心也非我惑得。”他犹自布棋局,对此不以为意,宇文羿嗤笑,拿棋子敲了敲,“还说你无德无才,忝居将军位------你是许久没有带兵了。”
  他一怔,而宇文羿仍含笑:“他们污你名声,不过是因为你没有功业威望相称。而朕也委实希望,千秋之后,你同朕是青山松柏。”
  随着宇文羿声望日隆,曾与他唇齿相依的宇文宗室与关陇贵族便同他关系日益微妙,而宇文羿也并不甘于受制于人。元太后去世后,故魏元氏也与皇帝关系暧昧,如今正是宇文羿急于培养自己嫡系的时候。
  宇文羿是让他伐陈,取淮南之地,以图来日直取南朝。
  他寄予厚望,他亦甘愿效劳。
  他声威最盛是在建昌五年:白衣渡江,直取襄阳,又以此为踞直捣建康兵临城下,陈主惶惶,愿割三郡并贡岁币,阳渊才罢兵而去。
  南陈自此畏周如虎,阳渊之名更可止江东儿啼,回长安后他同宇文羿大醉,贪欢过后,神志早已不清明,冥冥之间,他听到宇文羿的声音忽远忽近,似云里梦中:“南北水陆,竟无战事能难倒你,你这样世无其二的人物竟为朕所有,每每想到,皆欣喜不已。”
  “怎敢妄称世无其二?”他靠在宇文羿怀中,眼神却飘忽望向窗外的明月,“世家自有人韬略胜我。”
  “何人?”宇文羿的声音带了些期待,阳渊撑着他,眼底笑意愈痴,“北齐琅琊王......行哥,他才是当真的惊才绝艳。”
  阳渊醒来之后并未记起自己酒后所言,而此后宇文羿要他留在长安陪伴他他也未起疑虑。德隆二年,突厥陈兵北境,与此同时北齐亦虎视眈眈,宇文羿问他当如何,他回答的是联齐伐突。
  “突厥乃敌,北齐便不是敌?”宇文羿落子。
  “边民无辜。”阳渊摇摇头,“突厥以劫掠为生,周齐每每交战,突厥必趁虚而入图利,为苍生计,自当联齐伐突。”
  “重源果真爱兵民如子。”宇文羿举起棋子,日光透过半透明的玉石,映照着他辨不清喜怒的眼睛,“如此看来,突厥才当是心腹大患,此番良机,不若重源替朕走一趟,与琅琊王议结盟伐突之事罢。”
  宇文羿递了国书,高珩很快回信,道亦有此意,与北周约于狮城。
  他望着国书之上高珩的字迹,眼前朦胧间似乎有影影绰绰的过往光影,那样的悸动却并没有如数年前那般只消想想便足以摧心。
  已经十几年了。
  去狮城的路上他以为他已然记不清高珩的容貌,可望见他的那一瞬过往的记忆仍纷至沓来,并令他感受到一股宾至如归的暖意。“许久不见,琅琊王殿下。”他对高珩道,控缰的手未曾有半分松颤,高珩似乎微有震惊,须臾之后仍行礼如仪,宴席之间,他谈笑风生,而高珩微有恍神。
  他始终没有对结盟之事表达明确的态度。夜半,阳渊念及此事心中微急,索性披衣起身,执灯叩了高珩的房门。
  盛夏夜风大作,高珩跣足散发,眼神犹迷茫惊措,阳渊倚在门边,天然带笑的眉眼仍神采飞扬:“外头风大,你要我一直在那里守着吗?”他慢慢倾身,嘴角的笑意也一点点变得讨巧又乖顺,“行哥?”
  高珩没有说话,只是示意他进来。
  他桌案上摆着一盘葡萄,色泽鲜亮异常,却只动了几颗,阳渊在长安便极喜欢葡萄,坐下后说了几句话,便伸手剥起葡萄来,等他这一面圆润饱满的葡萄都剥完了,他却发现对面的高珩也在慢慢剥着葡萄,淡绿色的果肉晶莹诱人,一颗颗排在边上。
  “给你剥的,拿去吃吧。”高珩轻声道,“我不喜欢吃。”
  他应当是真的不喜欢,可给他剥又是另一个意思。“你手指脏了。”阳渊说,凝视他指尖,总觉得那玉白之色上本不该沾染这黏腻汁水。
  “你还说我?”高珩反而笑了,生冷中又带着点放松下来的暖意,“阿映也喜欢吃葡萄,又不让下人帮他剥,每次吃完也和你一样,指甲盖里都是。”
  他反应了一下才想起阿映是谁,当年那个六七岁的漂亮孩子,如今应当已然是翩翩少年了:“那阿映现下有官职了吗?”
  “是做他三叔的副将,正守在朔北。”
  “那倒巧。”他意识到这是个机会,“若是盟约未成,北周伐齐,必过朔北,指不定我便要和我好外甥对上了。”
  高珩笑容微僵。
  他眼中的暖意渐渐凝滞下来,继而又涌起审视与警惕:“你殷勤太过。”他说,“国书中谈及条件过于优厚,焉知北周祸心?”
  “非我殷勤,结盟乃陛下诚心。”阳渊道,“永嘉后天下大乱,无享国百年之朝,时至今日突厥仍为祸北朝,历代皆需屯重兵于边关。齐周代魏后,两国每每交战,突厥必乘虚而入、劫掠边民,一直令人心中忧患,现下突厥又犯,齐周应先共御外敌,而后争夺天下,才可护佑两国黎民。”
  他身体向前微倾,手指触碰到高珩的冰凉的指尖:“陛下和我,自然不会永远甘于黄河以西半壁江山,可若要逐鹿,也合该先围起猎场!”
  窗纱间夜风大作,他握着他的手,眼神坦诚恳切,是将满心的诚恳都捧在了他面前让他查验审视。高珩侧开脸,声音犹自淡漠:“所言种种,皆无凭据,我同北周皇帝陛下素昧平生,只闻他弑亲弑臣、神佛不认,乃薄情寡义之人------如何得信呢?”
  “我以性命担保。”阳渊道,他并没有觉得高珩所言是对宇文羿的冒犯,或许是他身在北齐,认知如此情有可原,亦或是心底最深处,他本就认定高珩一言一行都是无可指摘的,“宗亲尾大不掉,僧侣不事生产,皆为国之沉痨,陛下有承担后世骂名觉悟,亦有大破大立之胆魄,我乃降臣之子,北齐宗亲,他仍放心我手握重兵,委以柱国高位。”他定定一望,唇齿开合,“故敢于同北齐重修旧好,韬略气度,怎会不得信?”
  他清楚地看到高珩眼中的动摇之色,心下大喜,而高珩再抬眸时,脸色仍若无悲无喜:“北周建昌六年,周帝颁诏以明经举仕,初时雷霆万钧,后却不了了之,行政令者初时进位宰辅,然稍有不利,便轻言妄杀,如此反复,并非雄才大略,倒有刚愎自用之嫌。气度海涵,并不得见。”
  “取仕之道牵扯众多,而国事总有轻重缓急。”阳渊想起他和宇文羿围绕此事的几番争吵,面上不免也掠过黯然之色,怕被高珩觉察异样,仍飞速换了笑色,“而大战将至,陛下既已下定决心,便断不会再有迟疑,我日日在他近侧,莫不知此甚深?”
  “近侧?”高珩一怔。
  阳渊笑容微微尴尬,倒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向高珩解释,甚至想找了理由诓骗过去,转念一想,又觉现下欺瞒,高珩若有察觉,自己诸番言论便都不得信,而他同宇文羿的情事亦未有不可说之处------
  “我同陛下有夫妻之实。”他竭力想云淡风轻写,望见高珩的眼眸却总有些羞惭乃至逃避,脸上发红发烫,可因此想及那些旖旎情事,心中亦不自觉柔软,“行哥远在邺城,自是未有听说,可我同他既是相得君臣,亦是恩爱眷侣,他是何脾性、有无诚意,我会全然不知?”
  “我并不欲在外患未除之前,便同亲人挥刀相向------行哥莫不信?”
  他在说这话时应当眼神并不专注,只是高珩同样为此惊怔,才未察觉他异样,他听到高珩开口,声音幽幽轻渺:“所以那年在晋阳,你不同我走,便是为了宇文羿。”
  “是。他待我情深义重,令我在世上有功可建、有家可依......我焉能不提携玉龙为君死?”他眼前微微湿润,心中不知为何空落而慌乱,预知着他将来可能的悔意,可他仍然固执地说出了他所想的话,“我同阿羿情比金坚,将来是要白头偕老的。”


第22章
  他说出这话时眉目间温柔尚未褪去,心中却空落落地有不知何以的不安与惶恐,以至于神色也微微恍惚。不知觉间,他感到额角有一点冰凉且微微粗糙的触感,高珩在梳理他头发,继而他感到他将他拉到了自己怀里。
  “好。”他听到高珩低低说,“你和他亲密至此,自然由不得我妄加揣测......我信你一次。”
  他心中狠狠一揪,在那一刻感受到高珩言语中的疼痛,然而此刻他只能对那一切装作全然不知。
  他不该心软,亦不该不舍------盟约仅仅只是一时,他终会对高珩和北齐挥刀相向,他是周人,宇文羿在北周给了他一个家,他应当忠诚。
  他们约于次年自朔州出兵,届时瓜分突厥之地,合约拟定之后他翻身上马,直至到落脚驿站后都未曾回头,身侧的副将欲言又止,他侧头看他:“想说什么?”
  “公爷同琅琊王可是有什么交情吗?”
  他心一惊,仍做镇定之色:“何以见得?”
  “先前起驾后琅琊王一直望着公爷的背影,属下还看得到时,他一直就站在那里。”
  他出口怀着忐忑不安的口气,见阳渊神色亦晦暗不明,心中惴惴时,阳渊却忽然展颜一笑,是他见惯的舒朗:
  “伯宫。”他叫他的字,“这话可要当心些说,传到长安,可就要我命了。”
  离长安越近他心中便越急切,像是想急迫地验证一桩他希望存在的事情,当他满心欢喜地将盟书呈与宇文羿后他却并未即刻流露出欣喜,薄唇开启,却是质疑的口气:“比起先前预想还要宽纵不少,重源,你可真是个当使节的好手。”
  “此事有人和,非我一人之力。”他心中微惊,竟从宇文羿口中感受到一种陌生与疏离,那样的惊愕只持续了很短一瞬,下一刻,宇文羿弯下腰,下颌抵住他头顶一下下蹭着,“莫要自谦,重源。”他一把扯开了他的衣服,掐着他脖颈用力地亲吻,“你当真是有通天的本领,朕,朕实在爱你得紧。”
  地砖冰凉,他被按在地上时本想求宇文羿至少去毯子上,而宇文羿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宇文羿一面命人加紧筹备伐突,另一面却不让他插手,他越来越多的时候要他随侍身边,每每云雨翻覆皆不肯留下半分余力。一日夜半,他躺在床上出喘息,宇文羿伸手按压着他线条明晰的小腹,喃喃道:“重源为何不能给朕生个孩子呢?”
  “若是可以,臣当然情愿为陛下开枝散叶。”他懒懒道,“陛下若喜欢孩子,便从宗室过继罢。”
  “非亲生子,其心必异。”宇文羿嗤笑,眼底照见他微微惊怔的面影,“朕想自己生------年过三十,却无妻无子,于一国之君而言,委实不宜。”
  他如堕冰窟,好一会儿才弄清楚了宇文羿的意思:他要立后,北周不可无国母。
  元太后去世后元氏后族之名便有名无实,而宇文羿多年来对立后一事一直绝口不提。那应该是他们间心照不宣的约定,可宇文羿如此做,于他帝王本分而言,并不不宜。
  “甚好。”他垂眸,极力收敛眼底任何一丝可能的不满与落寞,“陛下有相中的人了吗?”
  “魏国公第四女出身高贵,又素有美名,可堪为后。她还有个同母妹妹,也正是宜婚配的时候。”
  “重源同朕做连襟罢。”他端起他下颌,“立后之时,也由你做册封使。”
  阳渊垂首谢恩,一时不知这是恩典还是羞辱。
  宇文羿后来又同他解释,称若是娶了一对姐妹,他们将来的孩子便有着同样的血脉,他静静听着,本想说情谊不在血脉之间,又意识到这样的话说出来是不识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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