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吼得声嘶力竭,而高珩已经听不见了。
鼻间已经没有了呼吸。
他是真的死了,不然不会听到卫映的名字都不做声,他最喜欢他,最疼的就是他。
他茫然无措,一时间竟是连悲痛都无法察觉,他将高珩抱回床榻,抚摸着他尚有余温的身体,心中忽然有疯狂的念头滋生。
而就在这时,他麾下的人进了房门,抱拳道:“陛下,留朔侯带到了。”
留朔侯,卫映啊。
他对高珩下手前,先是去北康抓他,不想这么快就把人押到了。
他坐在高珩身边,看到他们把卫映押进来。他长发散乱,被捆得严严实实,脸上有着清晰的掌印,还没有肿起,应当是才打的。他一进来便看到了他身边满面鲜血的高珩,似乎想要惊呼什么,却什么也喊不出来。
失去的空落感在那一刻被报复得手的满足感填充些许,他把卫映拽过来,对他拳打脚踢,等他吐出血后才松开他,哈哈大笑着命人解开他身上的束缚。卫映不顾麻木的四肢,挣扎着爬上床榻,捧起高珩的脸犹带一分希望地喊道:“舅舅?”
高珩没有回答他。他伸手探出他已经没有鼻息,却犹不肯死心,拨开高珩的头发看他耳背,高桓顺着他目光望过去,却见那里有一粒极微小的朱砂痣,平日掩在发丝后,难叫人瞧见。
卫映怔怔地望着高珩,像是还不可置信。高桓不耐,掐住卫映的脖颈咬牙切齿待到他半面脸紫涨才松开他,他倒在地上,而高桓尤不解气,朝着他脸上又扇了两耳光:“你知不知道他死前在说什么?他在说他死了,就不是你的顾虑了.......他多喜欢你啊,他是为了你死的啊!”
“你害死了他!你害死了他!”
他泪流满面,如痴如狂,而卫映倒伏在地上,不知道是无声落泪,还是已经哭不出来了。
稍缓,他情绪略微平复,这才想起他要做的事。他重新爬上床榻,俯身吻住了高珩的唇舌,卫映看到后,声音惊恐:“你在干什么?”
“在同皇叔欢好。”他说,他拉开高珩的衣领亲吻他的胸膛,落在卫映眼中几令他目眦欲裂,“皇叔尸骨未寒,朕最好还是趁现在圆了多年夙愿,学一学后燕末帝啊!”
“你别碰他!”卫映挣扎着站起来,紧紧拽住高桓的手,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竟然让高桓挣脱不得。高桓恼羞成怒,大喝道:“你不要朕碰皇叔,如何能缓解朕一片痴心!”
卫映手松了松,高桓趁机甩开他,正当他打算继续对高珩为非作歹时,却听到低低的一声:“你可以碰我。”
“你说什么?”高桓瞪着卫映。
“你可以碰我。”他又说,嘴角一弯,却是露出了一个笑,“活人总比死人好。这个世界上,我最像他。”
“这个世界上,我最像他。”
他抬起眼睛看着高桓,眼中有着笑色。他同高珩本就容貌相似,此时竟然连神态也如同一人,高桓盯着他,竟然真的如中蛊般起身,捧起他的脸亲吻。
像,确实像。高珩少年时或许也是这副模样。况且即便明明白白知道他是卫映,可一想到他身上留着高珩的痕迹,他便也觉得心中能生出无穷无尽的欲望。
他撕开了他的衣服,看到了那掩盖在窄袖短衣下少年的身体:他筋骨细韧,有一种大理石般的苍白,身上带着数不清的伤痕,只是大多已经愈合,只留下比皮肤略深的痕迹,后背应当才被重击过,隐隐泛起淤青。
高珩曾经吻过他,眷恋地抚摸过他的身体,他此生已经不可以求得的欢愉,卫映尝过。
高桓嫉恨地抓住他肩胛,凶狠地啃咬。他轻易感受到了卫映身体那一瞬间的僵直,而后他感到他的腿缠上了他的腰背,欲望迅速勃发,而卫映闭着眼睛,安然等待这一切。
“睁开!”他狠狠扇了卫映一耳光,将他拖到床边,强迫他看着高珩还残留着血迹的脸,“给朕看着他!你别想自欺欺人,别想着把朕当成他!”
“臣遵旨......”卫映喃喃道,而他甚至主动趴上前,上半身抵在了高珩的尸体上。他想干什么?还想着高珩会醒过来吗?可高珩要是真的醒了过来,看到卫映这样被他折腾,想必情景很是好看吧。
他揉搓着卫映的臀肉,手指插进他的穴里。那里既不是处子的干涩,又未丧失温软弹性,待到略略张开后,他立刻能感受到那种灼热紧致的内壁贪婪包裹的感觉,只觉极乐滋味,不过如此。
他们躯体交合,发泄在了卫映的最深处,那曾经只有高珩能触碰抵达的地方。他盯着卫映因为痛苦扭曲的侧脸,扯下床边的帷带捆着他双手,而后解下自己的玉带,狠狠抽打着他的背脊。
那玉带雕刻了精致花纹,重量亦不轻,在他狠命抽打下背脊不多时便血肉模糊。那血沾了高桓满手,亦溅上了高珩一尘不染的白衣,而那个死去的人眉目平静,对他身边发生的暴行视若无睹。
若他魂灵有知,看到这一幕会气得发疯吧?高桓不无得意地想,等身下的人连低低的呜咽都发不出后才放开他。还活着,他看到卫映身体微微起伏,活着就好,活着就能让他继续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他推开门,唤了人进来,看到摄政王的尸体和遍体鳞伤的留朔侯惶恐不以,而皇帝立在门侧,脸色阴沉可怖。
“陛下有何吩咐?”他小心翼翼问。
而皇帝骤然面露悲色,捂住心口,如丧考妣:“皇叔积劳成疾,不幸薨逝,是朕不孝,未早日体察皇叔辛苦-------都是朕的错啊!”他哀哀哭泣,声声悲怮欲绝,“朕要为我北齐摄政王举行国葬!要他葬在朕来日的地宫中,赐我北齐琅琊王,身后无限哀荣!”他忽地转而看向卫映,口吻温柔,“留朔侯,你谢恩吗?”
“臣谢陛下隆恩。”卫映低低道,挣扎着起身行了礼。高桓哈哈大笑,亲自扶起他,伸手梳理着他乌黑的长发,而卫映任他这样亵玩自己,竟也扬起眼,对他露出一个乖顺的笑。
高桓得到消息,称皇宫被团团围住,一时不得出入,他并不以为意,言那便在摄政王府小住一段时日。
府中家仆来为高珩收敛遗骨,预备停灵于正堂。而高桓在这个房间中四处走动,打量着高珩生前的状况。
这室中陈设精致,奢华之处尽在细微,壁上挂有朱弓、宝剑等利器,皆为举世罕见之利器;所悬挂书画亦皆为一字千金的名品。床侧有一漆柜,高桓上前打开,发现里边分三层。
那柜中最上一层是一些房中器物,可助兴,却并不会教人太痛苦,更下一层的物事要激烈些,但码放整齐,应当是还未用过。
是心疼卫映可能受不住吗?高桓在心中冷笑,在悲凉中意识到他对卫映是真的远远超出想象的耐心与温柔。他是高珩最喜欢的人,是他抱在膝上疼爱大的人,可惜他纵容了他十七年,未曾想到他有撒手人寰,并顾及不了卫映的这一天!
他又试图打开最下一层柜子,发觉难以撬开,便索性劈裂。里边却并不是什么兵符或机密,而是十几幅画。
较旧的几幅是个宫装女子,眉目秀丽精致,同高珩有七八分相似,落款为“行赠妹韵”,想必是他妹妹承徽长公主。高珩本名高行,与他父皇同样从“彳”,自立摄政王后他便以命中缺金玉为名改名“珩”,这个名字,倒也的确比高行更衬他。
较新几幅画里的人是卫映,均绘于他生辰之日,那容貌从婴儿到少年,俱被绘画之人细细描摹,唯恐画不成半分神态,落款皆以“赠甥去疾”结,去疾,去疾,他倒是听过高珩这么叫过卫映几次,应当是他小字。
那画卷按年岁一一码好,剩下两卷他本以为是卫映十六、十七岁,却不想他接下来打开的那卷并未有落款,画作甚至称不上完成。
那人身着玄色黑衣,身形高大,应当是个成年男子,五官却画的不甚清晰,眉眼处甚至看得出涂抹痕迹。应当是副废卷,却不知高珩为何留了下来。
高桓捏着那画卷,只觉心里躁动不安:高珩疼爱卫映,到底是他知晓的,可这想必和高珩关系匪浅的人他连名姓身份都不晓得,可见他对高珩有多不知其详。
他又打开最后一卷,对画中景象的愕然顿时压过了先前的躁动,他面色涨红,只觉画中景象不堪入目:
那绘日在五月之前,场景便是此室中,画中人是卫映,被缚在榻上衣不蔽体、满目春情的卫映,落款也不再是“赠甥去疾”,而是“赠吾爱映”。
画中情状惟妙惟肖,旁更有高珩留书:“十月十七,与映恼,惩之。先缚其手足,褪其衣物,唤仆役侯外,使其能言而不敢言之;再覆其目,启窗以令知寒,以玉器亵,观其态而执笔,时蘸墨绘肌肤,不可忍时而好之。映愠怒半月余,吾哄其半月余,终了此事。然留此卷以为挟,警其勿犯之。”
他紧紧捏着画卷,举眼望向窗边,那张榻此时赫然便摆在他面前。心中嫉恨愈发深重,他问左右:“卫映呢?”
“留朔侯还未退烧,不过太医说,过几日便好了。”
昨日他折磨卫映到子时后,又命他跪在门外,今日起来时他已经昏了过去,一看发现他高烧不退,便命人医治。不想他果真有一副习武的好体魄,这病应当折磨不了他多久。
但病好之后,他筋骨也应当不再乏力了,等养好伤若是逃出去,又是祸患。高桓嘴角凝笑,又想出一个折腾他的办法。
“过几日能好,便莫要给他诊治了,找间屋子把他锁起来,每天给他些清水就好。”他顿了顿,又道,“还有,每日要他受二十下鞭刑,若是打得不够重,朕就打死行刑的人!”
卫映又想起十岁那年,高珩第一次带他去朔州。
朔州地处齐周交界,连年战火将良田焚为焦土,高珩带着他登上一座山丘,遥望着一河之隔的北周疆土。
冬风凛冽而寒冷,而高珩立在他身侧,同他一起看着他三叔卫玄操练兵卒:“朔州扼雁门关要塞,乃齐门户,北周数次增兵此地,企图吞并久矣。”
北齐红色的军服在荒原中犹如火焰,兵锋所指气势凛然,他仰头看着高珩宛若冰雪雕刻般精致的脸,心中升起热切的仰慕:“是舅舅教他们不能得逞。”
太广十五年,原兰陵长公主驸马、举家投降北周的名将阳信率二十万大军进犯朔州,诸郡闻风而降,直到还是籍籍无名庶出亲王的高珩领着封地两万守军七次击退阳信之部,等到邺城援军到来后更是连战连克、重夺朔州,更于阵前亲俘阳信独子。此后数年,北周屡次进犯,皆被高珩领兵击退。
近年高珩长居邺城、忙于政务,而北周新帝宇文羿雄才大略,誓要一统天下。两月前,宇文羿亲率大军渡河,激战数日不分胜负,是他三叔从临近的恒州日夜兼程赶来,又戴鬼面佯作琅琊王才震退北周军队。
“可此计用过一次,第二次北周便会察觉其中有诈,届时朔州怕又是一番苦战。”高珩拢着他的脑袋,幽幽叹道,“二十年前,我只希冀我同你阿娘能不被人欺负;十年前,我只希冀能护佑治下封地安居乐业;五年前,我只希冀能在这乱世之中保住北齐一国。”
“周、陈畏舅舅甚深,舅舅有生之年,必可护北齐国祚。”他不解高珩为何出此言。
而高珩只是轻轻摇摇头,声音中有着难言的倦色:“来日之事,如何清楚?况且我能活多久呢......”
他心脏猛地一紧,像是察觉了一丝不详的际遇,那丝惶恐转瞬而逝,因为高珩对他说了令他更心神巨震的话:“这世上没有不死之人,不灭之国,可乱世之中,王公贵族亦不知何时刀斧加身,晋魏之后,更无享国百年者。北齐据龙兴之地,假以时日,或可一统天下,只多年来吏治混乱,刀兵不断,需数养数年,才有西征南伐之力。”他低低叹息,看着自己的手,“届时舅舅可能已经提不起剑,也骑不动马了”
他话语中的悲凉与怆然那样深重,是十岁的卫映所没有办法领略的深刻。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舅舅,而高珩蹲下身,同他四目对视:“知晓舅舅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吗?”
卫映摇摇头,而高珩拉起他的手,一字一句道:“因为你姓卫,因为你身上流着与我相似的血,我曾经来过这里,来日你也会来这里。”
脸颊边的风似乎在那一刻更加凛冽寒冷,高珩握着他的手也带不给他丝毫温度。他有些想抽开手,高珩却握得更紧,全不似他惯来的纵容温柔:“你乃公主之子,名门嫡出,生来享有北齐子民一生都无法企及分毫的荣宠与财富,那国事之前,你也应当身先士卒,而不是像你那几个表哥一样,日日在丝竹管弦中荒淫享乐,食庶民血肉。若你认为你想同他们一样做醉生梦死的鱼肉膏粱,往后大可留在邺城,可若你以我为傲,以你流着卫家的血脉为荣,长大了就上战场,来日以军功封万户侯!”
卫家将门世家,为前汉长平烈侯卫青之后,他曾祖卫无忌随北齐高皇帝征伐天下,东逐契丹、南取淮南,今日犹有威名,而他的父辈叔伯几乎都生长于军中,半数马革裹尸------纵然他并没有养在卫家,也时时以身为卫家人为荣。
“我不要同他们一样。”他注视着高珩的眼睛,那一刻他看的不是自己的舅舅,“我是您的外甥,是卫家的人,我长大了会上战场,以军功封万户侯。”
“好。”高珩一笑,那一刻他漆黑的眼眸中既有英雄的愤慨,又有舅舅的温柔,他拢着他的外甥,指着远处的烈日,“终有一日,我会以日月自比,登上天下而非北齐的皇座,而你替我征伐天下,做我手里最锋利的剑------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我治下,天下人安居乐业的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