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谢谢您。”
杨凤霖呼出一口长气,一把扯了领带。活动着酸疼不已的脖子,八角紧跟在他后头接过杨凤霖脱下来的西装外套,“少爷,您真的让了三个点啊,这个……让的也太多了。”
杨凤霖倒在柔软的大床上,揉着眉心,“损失的部分,我们补进去。单子签下来要紧,最重要的这单子直接走的皇室,并没有经过议会。”
八角将杨凤霖的西装挂好,小声说,“刚才回来,商贸部那几个脸色拉得和驴脸一样,肯定没谈下来。”
杨凤霖双手撑着后脑勺,“当然谈不下来,价格那么高,对方不是傻子。商贸部长没有决定权,照着议会那几个老顽固的指示办事,什么都谈不下来。不然你以为这几年王国这么穷都是谁作的。那几个亮如灯泡的脑袋全都琢磨权斗去了。”
八角扁着嘴,“可用我们的钱去填窟窿,太亏了。”
杨凤霖坐起来招呼八角给自己倒水,
“钱可以赚,机会没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皇室有了钱,有了军权,厉染的阻力就少了。”
八角拿着杯子,很是感慨,“少爷对七殿下真好。七殿下今后要是不好好对你,我第一个就不放过他!”
杨凤霖指着他的额头,“得了吧,就你这老鼠胆子?”
话虽这么说,他真的有些想厉染了,也不知道他这段日子过得好不好。
厉染这段日子过得好不好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陈震和龚全过得是真的糟糕。厉染在皇城待不了多久,得回太原道了。
这段时间他们两个除了出去打探梁羡颐在皇城的据点,其他的时间都跪在院子里。原因就是他们没有看住亲王殿下,以至于亲王殿下出海的消息他们比厉染还要晚知道。
两人天天跪,膝盖都要跪出老茧了。
汗滴顺着刀疤滑进陈震的嘴里,咸得很。
“我们也是奉命办事,七殿下让我们听亲王的,亲王让我们去守店铺难道我们还能拒绝吗?”
龚全白了他一眼,“你就少说两句,知道自己性子直就少说一点,被殿下听到能与你有什么好吗?”
龚全低头叹气,亲王殿下什么时候能回来啊。他们还好,也就身体上不痛快,赵长松可就惨了,天天面对着殿下,人都快瘦一圈了。
瘦了一圈的赵长松,捧着一堆作废的画纸从书房里头出来。和跪着的两人目光对上,“我倒希望和你们换换,换我跪着。”
垂头耷脑的走过来。龚全指指书房的方向,“还是老样子?”
“可不是。”赵长松蹲在两人跟前,拨拉着跟前的废纸,里头都是画了一半的人像。
“脾气暴躁的很,最近几天也没怎么吃东西。算算时间应该已经上岸好几天了,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要是顺利也该坐船回来了。殿下过几天就要回太原道了,亲王回来怕是又碰不上了,也不知道亲王会不会主动回太原道找殿下。我看这件事情,还得殿下拉下脸去道歉。”
陈震哼了一声,“本来这事殿下做得就不对。”
两道眼神刷刷看过去,陈震咳嗽了两声,“就事论事,不要多想。”
门口匆匆跑来一个侍从,说是大皇子妃病重请七殿下过去看看。赵长松赶紧进去通报,不多会厉染从房间出来带着赵长松跟着侍从走了。
龚全耳中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直到消失。好好的大小姐为什么变成现在的样子,龚全抬头看着碧蓝的天空,太阳猛烈张不开眼。
权利真的可以吞噬人心到如此的地步吗?
冯莹躺在床上,双目无神形容枯槁,短短一个月她就如变了一个人。薄薄的皮肤上暴起的青筋里血液流过的细微颤抖,证明她还活着。
厉染走到她的床前,冷眼看着她。
冯莹扯着僵硬的嘴角,她想笑但是已经笑不出来了。
“你不问我东西在哪里?你就这么不想见我?你明知道东西在我手里,不来拿吗?你念了这么多年的东西,不要了吗?”
冯莹捂着枯瘦的胸膛,以往修得精致的手指甲已经断裂,泛着青紫的指尖没什么力气的抓着薄荷绿的缎面。
“我要你就会给吗?”冰冷的言语击散了冯莹心中最后的一点希望。
冯莹闭上眼,想流泪已经流不出了。
“我死之前要回一趟太原道,我的骨灰要留在那里,我知道你有办法。我在这皇宫里困了一生,不想死后还和那个病秧子绑在一起。你答应我,我就告诉你冯炎缺失的那部分骨灰在哪里。”
厉染紧握着袖子边缘,“我凭什么信你。”
耳边传来冯莹死哑的笑声,“我都快死了,也就这点所求,你不答应,这辈子你都不会知道东西在哪里。”
紧闭的房门打开,厉染从里头出来,赵长松赶紧跑上去,叫了一声七殿下突然停了下来,只见厉染的袖子上一片水渍痕迹。
厉染抬手挡着太阳,阳光透着指缝进来打在他的眼角,手心满是汗渍中间是一条红色的勒痕。
“向议会申请,大皇子妃回太原道省亲。”
赵长松面露难色,“这恐怕不好办。”
空中的太阳被乌云遮住,厉染放下手低下头,眼底一片肃色,“就说是我的意思。”
赵长松低头应了一声是。
厉染刚走,冯莹房中有侍从来送药,冯莹睁着眼看着头顶显眼的幔帐。
“端出去。”
侍从没走,四处张望了一下,将一张小纸条塞进冯莹手里,快速退了出去。
冯莹拿起手里的纸头,闭上眼,一声冷哼。
再睁眼时,她打开纸条,突然开始大笑,笑得忍不住咳嗽,笑得喘不过气,笑得眼睛发红,笑得干枯的眼角终于流下了泪水。
三天后,厉染带着冯莹坐上了去太原道的专列。他走后不久,皇城议会办公室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商贸部一行在回程的船上遭遇风暴,无一人生还。
议长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封锁消息,应扶林出差不在皇城。议长拿起电话交代延长应扶林公派出差的时间,这件事情能瞒多久就瞒多久,特别是厉染,现在还不能让他知道。
议长将手中的电报撕碎,倒了一杯红酒。
虽然损失了一个商贸团,失去了一次通商的机会,但能借着这次意外除去杨凤霖,简直是特别的惊喜。
这么好的事情的确该好好庆祝一下。厉染成王路上最大的一个阻碍,就这么被老天收走了。
厉染,没了杨凤霖你会怎么样呢?
第八章 糊了
应扶林不相信,对着秘书又确认了一次,“延长公派出差时间,你确定?”
秘书低头又把手里的电报仔细看了一遍,“没错。议会那边的安排是等您结束了这边的行程还有后续安排,议会派人跟您交接。”
应扶林将手中的钢笔扔在桌上,“皇城最近没什么特别的消息?”
秘书摇头,“没有。”
应扶林拿下眼睛捏着鼻根,“商贸团那头呢?算时间应该已经在返程的路上了。”
“没有消息。商务部一向都是议长办公室分管的,想打听没那么容易。”
应扶林戴上眼镜想了想,“这处与国外的通信连上了吗?”
秘书有些为难,“已经联络了,给我们的回复是连接国外的通信只有议会议政院和皇室对外事务处才有权限。也就是说,执行长您得回皇城才有办法联系国外。”
应扶林站起来,单手敲着桌子,频率越来越快,最后一拳砸在桌子上,秘书浑身一颤,吓着了。在执行长身边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他这么生气。
应扶林面色凝重,议长那只老狐狸到底在做什么局。
而此时的杨凤霖正晃着手里的一个小瓶子,靠在货船船头的围栏上,抬头看着代表杨家的蓝白旗帜,沉着脸没半分欢喜。
商贸团要返程的前天晚上,杨凤霖在老师的介绍下认识了一个新朋友,两个人聊得甚是投机。喝到两人都有些微醉,那人从兜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在杨凤霖跟前晃了晃,很是神秘的说,“知道这是什么吗?”
杨凤霖很配合的做出一副很好奇的样子,“什么?”
名叫安森的有一半东方混血的男人在杨凤霖耳边轻声说了几个字。
杨凤霖本来因为酒劲微眯的眼睛瞬间就睁大了,“你说什么?”
安森对他挤挤眼,很是暧昧的看着他,“这东西最近在这里很流行,上流社会特别喜欢这个,你别看不上这瓶子里的东西,比你那处的什么鲜花精油好用多了,最主要的这个适合男人。你懂的吧,您的配偶不也是男人嘛?”
安森撑着晕乎的脑袋,“霖,这个你带回去绝对好卖!真的,相信我!男女皆宜,不信你亲自试试就知道了。”
试你个头,你怎么不自己试试!
杨凤霖恨不得将那瓶油倒在安森那张英俊的脸上。气归气,但这东西真是个商机,杨凤霖仔细看了看安森手里的瓶子,可以带回去试试。
杨凤霖和新认识的朋友喝到大半夜才回去,隔天一早起得晚了,等他收拾妥当商贸团的人已经等他许久了,个个满脸的不耐烦。
杨凤霖很轻松的戴上帽子,示意他们可以走了。带着八角伸着懒腰懒得理后头一堆叽里咕噜背后说他是非的人。
到了码头,杨凤霖才想起来昨天安森推荐给自己的好东西,把身上的口袋摸遍了,也没发现那小瓶子,难道是忘记拿了?
登船的时间已经到了,商贸团部长催他赶紧上船。杨凤霖犹豫了,下次也不知道还有没机会再来。想起安森昨晚说的话,您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杨凤霖觉着后头已经好了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老子才不想用,老子给厉染用!
杨凤霖去找商贸部长商量能否晚一个小时出发,他落了东西。部长看他的眼神很是不耐,“亲王,这不太好吧,时间都已经定下了不能延长。”
杨凤霖耐下性子,“就晚一个小时,不要紧的,我保证一个小时我肯定回来。”
商贸部长沉着脸,“那好吧,就一个小时,晚了我们就不等您了。”
杨凤霖带着八角去找安森拿瓶子了。这一路上还算顺利,拿到瓶子还被安森取笑了。离约定的时间还剩十几分钟,杨凤霖到达码头的时候船已经不见了。
杨凤霖双手叉腰,连骂都骂不出来。八角跟在他后头跑得满头大汗,一看空荡荡的码头,全身没了力气坐在地上,眼睛都急红了,“少爷,我们这是被抛下了,我们可怎么回去啊。”
杨凤霖双手叉腰,光亮的皮鞋踢飞了码头上的小石头,“谁给他们的胆子!”
八角后头接了一句,“那还用说,议会呗!”
杨凤霖摘了帽子一个用力盖在八角头上,“和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该接的话别接!”
八角按着头上的帽子撇着嘴,突然看见不远处一面熟悉的旗帜。八角拍着屁股爬起来指着那看起来准备进码头的船,“少爷,你看,杨家的商船,是杨家的商船,我们能回去了!”
顺着八角指的方向看去,可不就是他杨家的蓝白旗。
杨家的商船靠岸,船长被船工带着,刚下来就看见一脸不耐烦的杨凤霖和拖着三件行李的八角。
船长惊呆了,“少爷,您……您这是?”
杨凤霖心情不好,根本不想接话。
八角嘴快应了一句,“我们被扔下了。”
船长:啊!?
厉染刚回太原道,冯将军病重的消息让他刚下火车就赶去了军部医院。厉染惊慌的打开病房的门,冯将军挂着水带着老花镜半躺在床上看书。看见厉染,消瘦的脸上有了一些笑容,“阑峤来了,到我这边来。”
厉染坐到病床边仔细打量着冯将军,这一路上陈秋白把冯将军的病情说与他听,说是在看公文的时候突然晕倒了,送去医院昏迷了两天才醒过来。
医生说他的身体已经到极限了,不能再劳累,静养一段兴许还能看见来年桃花开。
“见到亲王了吗?”冯将军摘下老花眼镜,将书合上。厉染垮下一直紧绷的肩膀,“让您担心了。”
凤霖那孩子定是没劝回来。
“你这脾气啊,是该改改了。心里有什么别老藏在心里,和凤霖说,他能明白你的。你什么都不说都藏着,心才多大点地方啊,哪里放得了这么多东西。藏不住了,控制不了情绪容易犯错误。你放心吧,那孩子会回来的,今后可不能再那样对人家了。”
厉染心里发苦,我连他面都没见到。都怨自己,怪不得凤霖。
冯将军心疼他路途遥远身体疲累,打发他赶紧回去。
厉染想着他还带回来一个人,这个人见不见还得冯将军自己做主。
“义父,冯莹回来了,您要见吗?”
冯将军躺了下里,厉染赶紧上前扶住给他盖上被子,静谧的病房,窗户口吹来一阵微风,药瓶晃动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良久,厉染才听见冯将军说了一声不见。
厉染回了一声知道了,起身离开病床,走到门边传来冯将军的声音。
“阑峤,不论她提什么要求不要答应她。冯炎那孩子,宁愿飘荡人间也不愿意看到你被人要挟做不愿意的事情。你能带她回来,议会是给你给你背后的太原道面子,现在还不是和议会闹翻的时候。”
厉染握着门把手,冰凉的金属紧握在手中,厉染关上门。赵长松赶紧走上去问他冯莹如何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