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唇抿了抿杯中酒液,楚怀珝笑道:“三公子做东,一切自然听三公子安排。”
“好,好,好。”
赫连祁抚掌大笑,挑眉对陆峰道:“我就说楚公子一定不会拒绝这种恣意寻乐的美事。”
碧色的湖面一望无垠,有小舟轻轻泛过,激起一片涟漪。
舟上摆着三个木箱,木箱旁还零零散散放着些木球,瓷碗,铁圈等物件。小舟舱内排坐六人,他们均为男子;上至半百,下至二八,年纪相差甚大。
舱尾处坐着一位白衣男子,男子以轻纱遮面,墨发如瀑,眸似星子。只他双眉似蹙非蹙,孤寂间又似乎笼罩着淡淡的惆怅与哀怨,不觉让人心生怜惜。
“东西都带齐了么?”其中一人突然张口问道。
“该带的都带齐了。”
“好。”
舱内重新归于平静,除了木浆滑动水波的潺潺声,在没有其他声响。
入夜,城郊湖边一片灯火通明。
沿湖不远出有一条小河,河上架着一座圆形拱桥,桥上游人熙熙攘攘,或嬉闹,或指着湖边那处璀璨驻足观望。那拱桥的正前方停着一艘双层。舫壁飞彩绘金,上悬挂着六盏长明灯,灯火隐约勾勒着湖面轮廓。
沈枚跟在楚怀珝身后,抬头便看到了那富丽堂皇的。
午间用餐时,桌上皆为富贵之人,自然轮不上他插嘴说话,此刻赫连祁与陆峰走在前面,楚怀珝慢他们半步,沈枚酝酿了半天,终于开了口:“二爷,顾大哥他……许久没回来了。”
“我知道。”楚怀珝摇摇墨扇,轻笑一声道:“放心,他做事有分寸。”
见他如此漫不尽心,沈枚心下不免有些生气,他停下脚步,低声道:“二爷知晓他去哪了?”
“也许吧。”他摸摸下巴,笑道:“现下回了刘实家也说不准。”
见沈枚皱起了眉,楚怀珝叹了口气:“你先回去吧,此等地方实在不适合你。”
沈枚一愣:“可我要……”
保护二字没说出口,就见楚怀珝合了折扇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沈枚脸上不由有些发烫。
是了,以他的功夫,别说保护,不拖后腿已经是万幸。
“行了,你先回去吧,顺便给刘实一家捎个口信,别让人家等着。”
送走了沈枚,楚怀珝松了一口气,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前面两人的背影,以折扇敲敲手心,随即立刻快步跟上去。
行至画舫前,赫连祁回头一看,只见身后只剩下楚怀珝一人,不禁奇怪道:“那位小公子呢?怎么走了?”
“小孩子不喜热闹,随他去吧。”
见楚怀珝这般说辞,赫连祁没在多问,他点点头,足尖于拱桥栏杆处轻点一下,直接飞身上船。
陆峰笑望着楚怀珝,伸手道:“请。”
这艘画舫一共分为两层,二层为休憩之所,一层才是客厅主宴。举步走入舱内,只见里面丝竹不断,歌舞生平。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客人入舱,马上便有美人起身相迎,端茶倒酒,十分体贴。整个船舱都被这千缕倩影,万盏美酒所浸润,好不奢靡。
赫连祁满意的看着眼前的景象,面上满是愉悦:“陆三公子的生辰宴果然别具一格,本王这趟算是来对了。”
他环顾四周,眼睛猛地一亮,随后伸手拍拍楚怀珝的肩,修长的手指慢慢指向一处,语气满是挪愉:“你看那边。”
楚怀珝顺着他的指尖看去,只见客座右侧的案几边上围满了少年,他们靠坐于羊绒毯上,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藕臂玉足,十分养眼。
赫连祁低笑一声:“怎么样楚二爷,可还满意?”
楚怀珝扬起嘴角,轻笑道:“王爷满意,楚某自然十分满意。”
席上大多为通州贾商富豪,自三人进来,满耳边充斥着大量恭维之语,楚怀珝随意应和几句,随即便在贵宾席上落了座。他环视四周并未看到陆家的其他两位公子,想来陆家兄弟不和的传言,八成是真的。
陆峰回到主座,先是象征性了说了几句客套话,随后举起酒杯,朗声道:“感谢各位赏脸前来陆某人的生辰宴;厚情盛意,应接不遑。眼下话不多说,就请大家喝得尽兴,玩的尽兴了!”
他说完便一口饮尽杯中酒,一阵叫好声后,台下纷纷举杯。楚怀珝将酒送至唇边,轻抿一口,含笑看着眼前来回走动的端菜倒酒的侍女少年。
酒至酣处,陆峰拍了拍手,舫内顿时涌入一批异族舞女。丝竹伴着佩环叮咚,美人和歌而舞,眉目偶尔扫过看客,抿着嘴微微一笑,看得众人抚掌叫好。
陆峰从赫连祁那里知晓了楚怀珝的喜好,只见他伸手招来一位少年,在他耳边私语了几句,那少年抬眸望向楚怀珝,随即轻轻点头,又从架上取了一壶清酒,这才恭恭敬敬的走至楚怀珝身边。
“爷,我来给您倒酒。”
他微微欠身,正想将酒水注入楚怀珝杯中,手中酒壶却被一只手微微按下。
楚怀珝将酒壶移开,轻笑一声道:“酒水美味,却也不宜畅饮,楚某先谢过了。”
主座上,一位褐衣少年斜倚在陆峰腿上,手里举着一串晶莹的葡萄,只见他将葡萄一颗一颗剥好,亲手送至陆峰嘴边。咽下口中鲜果,陆峰在那白玉般的手指上轻轻舐过,神色好不自在;再看赫连祁,身边亦是坐着一位美人,正是方才领舞的异族舞女。
见楚怀珝身边依旧空空,陆峰随手将身上少年推开,好奇道:“这些倌儿可是不和二爷胃口?”
赫连祁闻言也是顺眼望过来,对着陆峰调侃道:“看来你这里的庸脂俗粉,还是入不了楚二爷的眼。”
宴席过半,台下宾客均饮得面泛红光、十分尽兴;加之身边均有美人服侍,亦是满目快活,喜笑颜开。
最后一场歌舞演罢,舱内悦耳的丝竹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却是一阵悠然的琵琶声。
楚怀珝一怔,嘴角不觉抿成一条线。
厅内的烛光突然晃了晃,忽明忽暗间,两个带着青狮面具的男人从屋外翻进来,其中一人手持木桩,飞身在大厅摆下一个“一”字,另一人飞快将铁圈插入桩中,只见火光一闪,那铁圈周围便燃起了烈焰。
有两人从梁上飞下,手中长鞭一挥,火圈内突然钻出一个少年。只见这个少年翻过一个火圈,又在另一个火圈内消失。
琵琶声越来越急,众人还未看清怎么回事,那火圈却突然剧烈燃烧起来,隐约可见当中少年。
大厅内顿时一阵安静,激昂的琵琶声与火焰燃烧的噼啪声相交,简直牵人心魄。眼见那火越烧越旺,琵琶也恍若断弦般急响一声,火圈突然“嘭”的一声炸开,漫天的花瓣伴随着阵阵尖叫,悠悠落在大厅中央。
烛火顿时明亮起来,花瓣飞舞中,一人从檐上跃下,白衣翩跹,双瞳剪水,恍若谪仙。
鼓声起,那人将腰间长剑解下,踩着鼓点将剑拔出,旋转,横档,轻劈。
这是一套简单的剑舞。
那人动作十分生涩,实在不像是个会使剑的练家子。好在他乐感不错,脚下步伐缓而不乱,鼓点踩得十分精准,这才不至于差的太多。
以一个简单的剑花收尾,那人右手一颤,长剑险些脱手。
他立在大厅中央,白纱遮面,语气带着淡淡的笑意:“以花为贺,以剑为礼,特向陆三公子祝寿!”
正是陆峰请来的杂耍艺人。
陆峰痴痴的看着台下的人,咽了咽口水,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走至厅前,对着陆峰微微欠了欠身:“回公子的话,奴名为自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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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自怜
“…………”楚怀珝口中咀嚼着这两个字, 眸子里的清光不觉闪动了几分。
听了这个名字,就连怀抱美姬的赫连祁都忍不住笑道:“你这名字, 自惜未免也太凄凉了些。”
站在厅前,随手收回佩剑,他一双美目扫过厅内众人,最终停在主座的陆峰身上,淡然道:“无人怜爱, 当之, 有何凄凉?”
陆峰闻言笑出声来,他盯着看了半晌,语气满是兴味:“如此佳人, 怎会无人怜爱?”
抬头看向他, 道:“那就要看陆公子所谓的‘怜爱’,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哈哈哈哈哈, 有趣有趣。”赫连祁抚掌大笑, 这位公子倒是十分合他的心意。
饮下美姬递到嘴边的美酒,赫连祁打趣道:“不如你上去问问陆公子, 他所谓的‘怜爱’到底是什么意思。”
台下一阵哄笑, 亦是勾起嘴角,轻声笑道:“这话当然问不出口, 爷可莫要拿说笑了。”
有了这么一个小插曲儿,陆峰的心情明显大好, 他命人赏了艺班些许银两, 直接派人将几人带出了内舱。
上台助兴的舞女艺师, 除了主动在主舱陪酒的,其他人一律被安排至小舱外宴。
楚怀珝所有所思的看着那抹白影消失在视线,眸色忽明忽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赫连祁见状坐正了身子,忍不住挪愉道:“楚二爷,你的眼睛都要粘在人家身上了。”
楚怀珝倒是毫不在意,他淡淡一笑道:“尚美之道,千古之风。难得佳人在旁,自然要多看几眼。”
“哈哈哈哈哈……”赫连祁大笑出声,“看来这个,该是对我们楚二爷的胃口了。”
陆峰闻言目光闪动道:“二爷觉得这如何?”
楚怀珝摸了摸下巴,笑道:“入画之姿,倾城之色。”
赫连祁一口清酒吐出,他瞪大了眼,低喃道:“楚怀珝,楚二爷,难怪那青毓楼的公子倌儿都对你念念不忘,你这闭着眼夸人的本事还真是张口就来。”
他轻轻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本王服了,本王自叹不如。那位公子分明连面纱都没摘,也不知你这个倾城之色究竟是怎么得来的?”
楚怀珝笑而不语。
陆峰听这话立刻明白了:楚二爷看不上他船里的倌儿,却是看上了这位弹乐舞剑的艺师。
见他对十分感兴趣,陆峰心念一动,回身唤来陆武,于他耳边吩咐了几句。陆武垂头安静听着,待他说完,便闪身出了内舱。
此时正在舱外卸妆解剑,刚将面上轻纱拿下,转身便看到陆武正捧着一个托盘向他走来。
“公子,我家陆爷有请您去主舱饮酒。”
“饮酒?”
他微微挑眉,伸手将盘上红绸掀起,灯光映着那满盘的真金白银,十分夺目。
再抬眸,只见陆武笑的意味深长。
若真是单纯饮酒,还送金银作甚?
自怜挑起了唇,他接过那沉甸甸的托盘,莞尔一笑:“劳烦带路。”
陆武回来时,身后多了一人。
那人依旧一席白衣,只不过面上的白纱已被摘下,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朱唇皓齿,面若皎月。只是再搭上那双凤眼,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违和感。
只见他缓步来到楚怀珝身边,手中端着琼浆玉液,嘴角含笑,掀袍而坐。
“爷,自怜敬你。”
楚怀珝凝眸看了他一会儿,扬唇笑了:“好啊。”
这场宴席从戌时用到子时,眼看在座宾客都喝的差不多了,陆峰拍了拍手,吩咐陆武撤了宴,将在座的众人送至二层客房。
夜风拂面,难得带来一阵凉意。
楚怀珝步伐紊乱地从主舱走出,只见他一手扶着自怜,一手抓着墨扇,在旁人来看,楚二爷分明就是喝醉了。
陆武将手中醒酒茶递过去,语气十分恭敬:“自怜公子,劳烦您将二爷送回房间了。”
自怜心底涌出几分无奈,只得轻叹道:“好。”
两人进了屋,自怜将楚怀珝扶至床边,刚要转身,衣袖便被人扯住,他抬眼一看,楚怀珝正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看。
“去哪儿?”
自怜无奈:“我去把醒酒茶拿来。”
楚怀珝闻言松了他的衣袍,合眼靠在床边软垫上,伸手轻轻按揉揉睛明穴。
只当他醉了,自怜从桌上拿起陆武备好的醒酒茶,将它递到楚怀珝嘴边,声音带了些许哄诱:“爷,把这个喝了吧。”
楚怀珝眼眸一闪,轻笑道:“不如你喂我?”
自怜闻言一愣,随即眯了眯眼,抱臂笑道:“好啊,我这就去寻个勺子来。”
将茶盅放在床头案几上,自怜转身正要离开,楚怀珝却突然捉住了他的手腕,一个用力便把他压在了身下。
桌上烛火闪烁,衬得他的眸色分外幽深,哪里还有半分醉酒的意思。
“今天可玩开心了?”
自怜目光一闪,轻声道:“爷这是何意?”
“何意?”楚怀珝低声笑了,“你随我回了房间,现在还问我何意?”
他舔舔唇,眼底净是愉悦:“你猜我是何意?”
自怜皱眉:“我……”
未等他说完,楚怀珝便低头堵上了他的嘴。灵活抵开他的贝齿,在寻至那方柔软后,直接与之交缠。
身下锦被松软,自怜的呼吸逐渐不稳,手指下意识扯上他的袖口,他蹙起眉,轻轻歪了歪头。
见他要躲,楚怀珝抬步臂将手指埋入那柔软的墨发中,微微使力,直接加深了这个吻。
自怜拽着他袖口的手已经渐渐有些发软,口中津液来不及吞咽,顺着嘴角没入枕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