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五十多里,梁氏旧址突然传来巨大的爆炸声,浓烈的烟尘仿若波浪般席卷而来,期间还伴随着阵阵剧烈的轰塌声,身下的马儿受了惊,发出一阵凄厉的长啸,就连驻扎在百里外的重兵也不由抖了几抖。
张劲松勒紧马绳控制好方向,边奔驰边对着天上的雄鹰大喊道:“张劲松不负罗将军所托,五百石的火//药全部引燃。”
贪狼长啸一声,很快便消失于天际。
崩塌仍在继续,爆炸惊醒了京都百姓,大家纷纷出门观望,只见某处废墟烟尘逐渐被夜风吹散,空气中似乎还留有淡淡的火//药味。
矿山逃生的记忆涌入脑海,顾檀垂下眼眸,双手握紧后又逐渐松开。
如此大面积的崩塌,即使是神仙也插翅难飞。
赫连承静静的站在原地,也许是太久没动,他的双腿都有些麻木,刚跨出一步便踉跄了一下。
“陛下!”
“朕无事,”赫连承站稳身子,随手拂去黄袍上的灰尘,只见他向前走了几步,随后又突然转过身,振袖对着众人大声道:“叛王赫连祁伏诛,众位将士护驾有功,朕,择日封赏。”
黄袍随风飘动,赫连承眼底没有一丝波动,与方才一心劝说的兄长简直判若两人。
作为兄长,他也许可以谅解并软禁一个做错事的弟弟;但作为帝王,他决不会姑息谋逆之臣。
这便是皇家。
梁宅旧址由一片废墟便成了几处深浅不一的乱石坑,其底部到底埋了什么,除了那夜在场的人之外,再无人可知。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顾檀坐在马车上轻嘲道:“也许只有将它完全沉于石底才会心安吧。”
“也许吧。”楚怀珝叹息道:“或者,那鬼斧残卷根本就是梁家的一个谎言也不一定。”
顾檀闻言眸光闪烁,复又低头笑道:“你们都说我是梁家的人,所以按照常理说,我是不是也应该恨他们。”
这个他们,自然是赫连一族。
“那你恨么?”楚怀珝回头望向顾檀。
“我没有任何感觉,”顾檀摇了摇头:“你们说的那些有关我的事情,在我听来却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一般。”
他重新戴上那枚银镯,轻声道:“爷爷从未与我说起过这些,或许他真正希望的,便是我不会再重新牵扯进这些事里吧。”
“是啊,就像沈枚,”楚怀珝道,“沈睿当初也是不愿告诉他太多吧。”
“沈枚……他与我,倒是蛮像的。”顾檀微微一笑,随后又蹙眉道,“只不过沈意一死,他应该比我更难释怀吧。”
马车内一时陷入沉默,楚怀珝闭了闭眼,低声道:“沈枚这孩子,我虽已让晋逸将他放出,至于他之后要不要留在京都,就看他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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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要结尾,结果爆了4k没写完
我我我又拖了一章QAQ
下章一定完结
番外会有楚顾番外还有小闫,沈哥哥,祁王爷单人番外~
其他番外后续想到在加~
第91章 终章(下)
京都, 沐府。
沐云站在红漆大门外, 抱着剑仔细观望着来往马车华轿,许久未曾破冰的面上终是带了一丝期待。
不多时, 一辆马车停于沐府门前,自车上下来两人, 均身着锦衣, 面貌俊美。
未曾见到那个三分笨拙七分腼腆的少年, 沐云愣了一刻, 还是上前一步抱剑行礼:“二爷。”
目光落至身后的顾檀,他微微皱起眉来,嘴角一抿便撇过头去。
顾檀知晓这位沐小公子一直与自己有间隙,此时倒也没什么所谓。若是放在之前,他可能还会笑着借沈枚上去逗弄几句, 可如今…
想到那个总是弯着一双杏眼却笨手笨脚的孩子,顾檀破天荒的没有开口。
眼底的失落一闪而逝, 沐云侧身让过大门,对两人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四爷此刻还在夏公子那边忙着, 请二爷先去厅内稍等片刻。”
楚怀珝冲他微微颔首,转眸看到府门外停着的另一马车十分眼熟, 便好奇道:“晋相爷什么时候来的?”
“有半个时辰了。”沐云回答。
“半个时辰…”楚怀珝忽的展颜一笑, 墨扇于胸前轻摇:“看来小四是真的忙啊。”
梁宅旧址惊变, 各处流言四期, 晋逸这段时间可谓忙的焦头乱额, 多次派人平稳民心, 这才勉强压下那所谓的“冤魂回门”一说。
如此繁忙之际还要亲自来一趟沐府,这其中的原因,自然与闫佩羽脱不了干系。
踏入府中,周遭总是围绕着淡淡的草药清香,煞是好闻,沐云带着两人来到大厅,只见右侧的雕花椅上正端坐着一人,那人一席白衣,手中正捧着一盏清茗慢啜,眉目间总是带着几分冷漠疏离。
正是晋逸。
听脚步声渐近,晋逸将茶盅放回桌上,抬眸见是楚怀珝,难得皱起了眉,分明是十分不满的神情。
“你这是什么表情?”楚怀珝摇着墨扇坐至他对面,眼底满是戏谑:“你若还有公务在身,不如先走;闫佩羽那边我替你盯着,等小四看过再给你消息便是。”
晋逸没有理会他,只是转头淡淡看向顾檀一眼,“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
楚怀珝挑了挑眉,正待开口,便见着顾檀突然掩唇咳了几声,秀眉微蹙,似是有些难受。
将几上扣着的茶杯摆正,楚怀珝抬手为他斟了杯茶,温润如水的眼中尽显关切:“怎么了?”
“没什么,”垂下衣袖接过茶杯,双颊因咳嗽而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顾檀吸了吸鼻子,凤眸流转道:“只是觉得这里的药草味道有些重。”
楚怀珝闻言向他身边靠了靠,右手持扇予顾檀身侧轻摇,流动的风似乎将室内药香冲淡不少,楚怀珝嘴角微勾,声若润玉:“现在可好点?”
不,不是风。
熟悉的芷兰清香代替了周围的甘苦气息,顾檀忽然有些失神,颊上的红晕慢慢染至眼尾,朱唇轻启,凤眸深处仿若蒙了层水雾般迷离,身体也不由涌起一阵躁动。
“咳咳!”
厅外突然传来几声重咳,顾檀猛地回过神来,只见一人立在门外,青衫玉冠,俊颜星眸。
“沐云说府上来了客人,我便过来看看,若是不小心打扰了二哥雅兴,二哥可莫要生气,”那人声音宛若深泉,清亮中还带了些许揶揄:“不过这待客之所难免人来人往,二哥下次还是先让我准备间客房才是。”
顾檀垂下眸来,面上不禁有些发烫,他清楚的知晓方才不仅仅是体内贪欢作祟,还有自己心底泛出的无法言语的悸动。
只见晋逸不紧不慢的站起身,平静对厅外人道:“他自是不在乎这些的。”
楚怀珝跟着站起身来,随后自然而然的握住了顾檀的手,轻笑一声道:“情不自禁而已。”
顾檀面上红晕未褪,此刻本想松开他的手,却感觉一股暖流沿着手掌汇入四肢百骸,慢慢平复了体内的躁动。
沐清泽见状眼底闪过一丝了然,随即笑笑:“我听说你们还带了个重伤的人过来,那人现在哪里?”
客房内,沐清泽立在床头,先是检查了闫佩羽的伤势,随后将手指轻轻搭在他的脉搏上,眉头越皱越深。
内脏俱损,经脉几乎断尽,勉强靠着续命丹吊着口气,这人之前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痛苦。
收回手指,沐清泽神色是满是凝重。就算救活,他也再不可能恢复如初。
行医多年,沐清泽也算阅人无数,他虽不知闫佩羽身份,却也能看得出,这人绝对不会是拖着残躯苟延残喘之人。
若真的医活了他,他自己能接受这样的自己么?
勉强吸了口气,沐清泽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人都这样了,还救什么,干脆利落的挖个坑埋了吧。”
话音刚落,周围气压顿时一低,晋逸淡淡瞥了他一眼,“你方才说什么?”
楚怀珝倒是乐了,他摇摇墨扇,轻咳一声道:“小四啊,床上的那个是晋相爷的人,有些话可不能随便乱说。”
晋逸的人?
沐清泽一惊,随即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晋逸可以说是沐小四童年的最大的阴影。自五岁开始,他便进宫跟着晋逸学习字书法,沐清泽性格活泼,倒也不是个老实的孩子,偏偏晋逸却是个面冷心也冷的正主,其中的心酸也就不言而喻了。
自此以后,晋逸在他心中的地位,那可是连行峻言厉的沐太医和不怒自威的楚右相都比不了的。
沉默半晌后,沐清泽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位究竟是……”
“一个侍卫。”晋逸身侧的气压又低了几分,他向前一步注视着沐清泽,声线十分平静,“能救么?”
必须能啊。
沐清泽连忙赔上笑脸,语气满是肯定:“放心吧,只要还有气在,就没有我治不活的人。”
说到这儿,他微微一顿,犹豫道:“只是…”
“只是什么?”
沐清泽一咬牙,干脆实话实话:“只是就算保下性命,他的身体依旧会无比虚弱,再不能习武。”
晋逸沉默半晌,回头看一眼向床上面无血色的闫佩羽,沉声道:“能调养么?”
“不行,”沐清泽抿起唇,“他伤的太重了。”
楚怀珝站在一旁听着两人对话,沉思片刻后突然开口道:“我曾经倒是听闻有一种药可重塑经脉,不知是真是假。”
“是真的,”沐清泽声音低了几分,涩然道:“只不过那不是药,而是毒。”
屋内一时陷入寂静,只听沐清泽又道:“毒圣封斩的七日蜕骨散,服用后前四日可生肌换骨,重塑经脉,后三日则新肌化脓,筋断骨碎,最终化为血水。”
晋逸闻言神情没有一丝变化,只见他转眸对沐清泽道:“先把人救了,其余之事改天在说,这边的事就先交给你了,过几日我来领人。”
公务在身,晋逸实在没办法多留,此事说罢便袖袍一摆,大步离开屋内,留下生无可恋的沐清泽在一旁苦笑:“过……几日啊?”
欲哭无泪地看着那抹离去的背影消失在眼帘,沐清泽转身看向楚怀珝,“果然还是二哥最好……”
“别,我这里也还有一个病人呢,”楚怀珝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他的话。
沐清泽并无惊讶,只是望着顾檀轻叹道:“我知道,他中了贪欢。”
将床边帷幔合上,沐清泽走向一旁的木架边,只见他从架上取出一个约莫十寸的方形铁盒,随即又从一侧的花瓶旁找了一个半月形玉佩,这才将它们一起带到楚怀珝面前。
“这是做什么?”
“拿解药。”
“哦?”楚怀珝微微吃惊:“解药你已经配好了?”
沐清泽闻言苦笑道,“是啊,花了一月有余。”
打开铁盒暗槽,沐清泽又从怀里摸出一枚一模一样的玉佩,两只玉佩咬口吻合,对在一起后看不出一丝裂痕。
顾檀静静看着他的动作,眼底忽的闪过一丝暗光。
只见沐清泽一边将对好的玉佩放入暗槽中,一边道:“当初二哥曾托沐云从云州带回了一瓶贪欢,我将它放于架子上,哪成想夏子昱不知何时进了这屋子,趁我不注意便服了药……贪欢本无解,我是真真切切研究了一月有余才堪堪配出解药。”
说到这儿,他幽幽叹道:“现在我这里但凡带些毒性的东西,全都用阴阳佩存在这个箱子里,生怕那日不注意就入了那个活祖宗的嘴。”
楚怀珝闻言来了兴趣:“这个夏子昱,当真一心寻死么?”
“太真了,”沐清泽闭上了眼,“我这两月提升医术都赶上我之前三年的速度了。”
话音刚落,只听‘咔嚓’一声,铁盒应声而开。
越过里面其他的瓶瓶罐罐,沐清泽轻车熟路的找到那瓶暗红色的解药,伸手递给楚怀珝:“就是这个了。”
“这东西所需药引及其珍贵,我当下也只配出了三颗,二哥下次还是多留心的好。”
楚怀珝闻言合了墨扇,淡淡一笑道:“放心吧,这种事不会有下次的。”
话音刚落,只听着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沐云站在门口叩了叩门,语气带了一起焦急:“四爷,夏公子又不见了!”
沐清泽面色一青,将解药一把塞入顾檀手中,道了句“二哥我先失陪了”便匆匆开门离去。
留下哭笑不得的楚怀珝与顾檀面面相觑,都毫不意外的看见了对方眼底的无奈。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顾檀将解药收回袖中,眸色一转便低低笑开,“既是得了解药,二爷若无他事,可否与我再去一个地方?”
从沐府出来时日头正高,顾檀对着车夫报了一个地址,那车夫惊疑的看了他半晌,最终摇了摇头,呐呐道:“这地方小人不去,公子还是另雇马车吧。”
顾檀闻言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把我们送至附近便好。”
犹豫片刻,车夫还是接过了银子,支支吾吾道:“公子去那里做什么?那地方最近在闹鬼,不吉利…”
顾檀笑笑没有回答,等他重新回到车内,正对上楚怀珝饶有兴致的目光。
“你要去梁宅?”
“嗯。”
楚怀珝挑挑眉:“去哪里做什么?”
找了个舒服的位子,顾檀顺势窝进车厢内的软垫中,慢,舔唇笑道:“看看能不能撞上我娘的鬼魂,去给她上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