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少侠低头抽搐,仿佛说话的力气都无。
大侠还在飙血,见师妹不走,心下更觉悲凉,嘶吼声也将将有了感情:“我好苦啊!我好苦!!”
少侠还是那副吃力阻止楚大侠的拼命架势,脸上却突然摆出个温柔微笑,对师妹柔声道:“快走罢,师兄答应过师父要好好照顾你,不让你有事的。”
这一笑本是少侠私心,想借机给师妹一丝孔武可靠的好印象,然在女侠眼里却是变了滋味,怎么看怎么像……话本里龙套的临终遗言。况陶女侠天资纵然不凡,但其师放浪形骸……何时会心疼徒弟?
虽道如此,女侠终于点头要走。又不想刚迈一步,少侠却似想起什么了大喊,“且慢!”
这反复无常的一唤,害女侠脚下一绊,险些摔个狗吃屎。她还未回过头来,就听身后少侠声音低沉得有些刻意,道:“大师兄是一时大意,才遭歹人暗算的。他平时最好掩面,这事于他打击一定很大。咱们为了师兄,今日这般切不可对外人提起!”
望着师妹远去的背影,叶少侠终于长舒一口气,楚大侠头仍是低垂,右臂却奋力抬起,给他贴心的乖乖二师弟比了个亲亲热热的大拇哥。
第53章
大侠流血太多,虽面容红润异常,脑袋却已不甚清明。待陶师妹离开,他也丧失了行为能力,瘫坐床榻任血肆溢好似一条咸鱼。
叶少侠平日虽对楚大侠颇为嫌弃,然关键时刻仍是对师兄加倍关心。少侠挽起袖子,用尽浑身解数才将师兄两股鼻血止住,为防万一,还在祥云协助之下,将师兄扶起在椅子上坐好,绑稳,再将两臂高高吊起。
绑着大侠是防那春药发作,椅子是怕他失血过多晕厥在地,又被溢出鲜血堵了鼻喉。至于吊起双臂,则是少侠从某本典籍中看到的抬高手臂止鼻血之法。
少侠虽也曾行走江湖,也见过侠士搏斗重伤。但今日之出血量只由两个鼻孔挥洒而就,便着实是令人震惊,少侠一时止住犹不安心,唯恐复发只得加倍设防。再者此鼻血之源头,又正是让他心有余悸的老鸨划船丹。顾忌此丹药性,再顾忌大侠武功,叶少侠着实也不敢在让师兄自己把双手举高,以防万一,只能一并绑了人为吊起。
只是这最终成果,纸面听来很是贴心,实则观之却是极为别扭。少侠勉力压抑着脑中翻涌的别样的联想,镇定起精神才敢细瞧他的师兄。
楚大侠终归失血太多,这会儿功夫已经眼神涣散,思路诡谲。他乖乖坐好好,绳来伸手,眼睁睁看自己被师弟绑得半点挣扎不得,嘴上却淡淡傻笑了句:“啊呀呀,这个造型我似在书上见过……哪本书来着?还有插图来着?哎呀我忘了。”
“……不,一定是师兄想多了。”
“为什么你会这么熟练啊?”
“快住口,师兄现在的言行已经和你的形象严重不符了!”
大功告成,叶少侠已然气喘吁吁。他一身血污,心里也急,不作歇息便出门要走。祥云本欲跟随,却被少侠指派到屋里驻守,看护大侠周全。
祥云压力很大。
少侠离开片刻,楚大侠之神志便逐渐清明回来。他见四肢被缚行动不得,绳结技法似是出自叶师弟手笔,便不做挣扎。百无聊赖颇为难熬,大侠内心也如面色般越发活跃。此时他又怨又愤,颇有自暴自弃之势,环顾四周又只有一头白虎祥云。
于是,大侠内心活泛,侠客包袱也被搁置旁边,好似变了个侠一般,他用一种“你要小心我发作起来连禽兽都不放过”的眼神,直勾勾盯向眼前的白毛畜生。
祥云害怕。
转头再说叶少侠。
少侠此行并非逃跑,而是如师父龙老侠设想一样,到师叔云巨侠处求救去了。叶少侠刚刚吞过提速神丹,如今身轻如燕,几步小跑便径直腾空。
少侠惊喜,心中也暗自担忧:廿九日后,我还有机会续丹么。
心思活络间,脚下便失了准头,无意中少侠身法提速过猛,甚至超过了声音传播。静默之间,惊艳一步就跃出老远。待少侠定睛再看,已是门派后山树林之中,无巧不成书是他正寻的巨侠云师叔也林里,却与个懒洋洋倚在树上的邪魅人士站得颇近。
那人虽姿态狂狷,扮相倒是仪表堂堂,十分正派讨喜:就见他身穿暗纹锦缎长衫,腰佩玄铁寒光宝剑,头戴白玉冠,脚踩曳丝履。若是楚师兄在此,也必要与他结交的。
然少侠眼中,此景却奇怪的紧:我派后山怎的会有人如此装扮,想他能与师叔这般亲切,必是驰名江湖之辈,我与师兄却从未来往拜会,真是怪哉。
林中颇幽,二人对话隐约可闻。少侠侧耳皱眉,依稀分辨起来。
“……就是那有趣小子!我潜伏这里几个月,险些快要闷死了,你啊你光忙着练武,也不愿陪我。只捣那么点个乱子又有什么意思?多亏了那有趣小子,哈哈哈哈真有意思。整天鼓弄些奇怪玩应儿还不重样,跟着他学,乱七八糟的我也能鼓捣一遍!还有他的书,挑挑拣拣我也看过了一大半!”
“……”
“那天你看的书册也是他下山买的。本来他买了还未看,就给送人了。急得我啊,险些迷了路!这么难偷,那肯定不舍得还,我翻来看,覆去看,越看越觉得封皮颜色不对,书里题字也不对……结果你猜怎么着,研究了一夜,我再看啊,那不是我小徒弟的笔记么。再看封面,唉呀妈呀,可不是我小徒弟亲自调出来的颜料么!”
“哦。”
“其实那天我就向回宗去看我徒弟了,但我懒得动。结果么好家伙,没过两天你门派里连我宗的烟花都放出来了。”
“嗯。”
“姓龙的要怎么折腾,都是他的事。但若要对我宗徒弟下手,可得先问问万某人答应不答应!哎你闻没闻着一股……这什么味啊?”
少侠不曾想这长衫人士嗅觉如此灵敏,惊慌间脚下倒退一步,就这点泥土细微之声,却也让云巨侠听了见。这二人目光齐刷刷投向少侠藏身之处,不待他行动,便又是一声呼喊。
“哎呀我滴妈,这是被有趣小子给发现啦!”
第54章
叶少侠虽也行走江湖,经历过几番波浪。但如今只师叔与这邪魅友人两双眼睛,便盯得他没来由发虚,心中也不停打鼓:这是谁,我该怎么称呼?
少侠脚底虚浮,脑中空空,只得顺势做惊骇状,心中盘算着该先请安还是如何如何。他与那邪魅人士则是四目相接,却半晌不见巨侠引荐,气氛尴尬,只好先行呼救:“师叔!师兄他又被下药啦!”
“下药?什么药?怎得你师兄中了?”未曾想是这邪魅人士先一步回了话,神情也颇为关切,直叫少侠再度无措起来。
巨侠似不愿此人多言,见他如此激动,才淡淡接了话茬,道:“无妨,此丹无副作用,药性也极为滋补。前些日我便与楚师侄说过,趁药性发作之时就地打坐练功,可事半功倍矣。”说话间,看师侄与友人皆是两脸鄙夷,复补充:“我说的话,楚儿最听得。”
语罢,却见二人仍是不改鄙夷之色,云巨侠心下茫然,却无意求个甚解。少侠见之,心说这叫个什么事,只得再作补充:“禀告师叔,大师兄药性发作后鼻血狂喷,师侄功力有限,仅能勉强止血。只怕再有复发,师兄他……他支撑不住哇。!”
“哦?”事关人命,巨侠终于摆出几分担忧之态,问道:“那还是走一趟罢,人在何处?”
“就在师兄住处。”少侠吞吞口水,他本欲讨个解药,怎料却撞见个陌生人士,还劳动了师叔亲赴现场。如今只觉人生波澜起伏,不可预测。
巨侠对那邪魅人士随意摆手,“哦,我去了。”复转头向少侠吩咐:“叶儿,你且先去练功室里等我。”
叶少侠偷瞥身旁邪魅人士,心中稍感不安,“师叔,我……我还是同您一道吧。”
“哦,那好。”巨侠很无所谓。
“等等!”怎料邪魅人士忽的发力,随手入怀一掏竟取出好些药瓶,一股脑塞入巨侠怀中,将其衣兜塞得满满当当。待巨侠皱眉,此人便赶忙停手,却似不满足的,转身又抓了一把于少侠,道:“有趣啊……侄子也带点,别客气别客气。不够再跟我要。”说着话,还拍了拍少侠肩膀。
少侠震惊,手捧药瓶,追着巨侠亦步亦趋。他隐约想起山下镇里,逢年过节给孩童塞糖果的亲戚大婶。再看手中两大把药瓶,不禁又怔:这些个瓷瓶各着异色,器型轻巧,釉体流光,所绘花纹也颇出尘,想必这精致药瓶中的丹丸药粉定不是寻常之物。既然如此,这邪魅人士莫非——
恰在此时,迎面一声低吼,少侠抬了头,就见一头含泪的白虎错身而过。
远处则有人借助内力,百里传音:“祥~云!你~莫~要~走~啊~嗷嗷!”
少侠心道不好,莫非师兄药性大发……思及此处便不愿前行,却见前方巨侠波澜不惊,心中又有计较:想那厮一直景仰师叔风采,今日若当面失态,怕不是要羞愤致死。再看这师叔,也是顶呱呱不解人意的一根傻棒槌……罢了罢了,咬牙跟着就是了。
片刻过后,巨侠进门就见楚大侠鼻血果真复发不止。
楚师侄如今手脚被缚动弹不得,鼻孔又汹涌澎湃难以自制,百无聊赖间,只有一边叹气,一边灌注内力以气御物,将呲出之鼻血于眼前之地面,挥鼻泼血,写了八个甚为瑰丽的行草大字: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此时恰逢大侠运气凝神,写罢“惚”字最后一点心满意足,转头见师叔站在门外,虽怔了刹那,却无少侠预想那般尴尬。虽说如此,看似大侠无意踢踏间险被鞋底蹭毁的,似乎是更早前以血挥就的一幅……王、王八图。
怕是大侠无聊流血间忽的福至心灵,挥鼻而就此图后,才寻回往日气度,做起书法来。
大侠脚上还不停歇,巨侠却迈步上前,不待对方躲闪,已伸手点过大侠几处要穴。说时迟那时快,喷涌的鼻血当即止住,与此同时,楚大侠一翻眼皮昏迷过去。巨侠手上不停,接着便要解开师侄身上绳索,然指尖刚触到第一个结,便叹了气。
二师侄叶少侠素来有趣,几遍用绳索绑人,都格外出尘绝艳。他见师兄中了春药,更是手上不停,绑了个严严实实,不知耗去多少圈绳索,硬将大侠身下这整把椅子缠了个满满当当,隐约能见个轮廓,制椅的木料确实半点露不出来了。
巨侠简单粗暴,抬手间,连人带椅直截一提,接着便扛上肩膀带走了。
待楚大侠意识转醒,已是身处巨侠专用练功室中。
大侠神志尚且朦胧之时,便听得耳旁窸窣不断,如今低头一瞧,果见叶少侠蹲在身侧,持一柄细小匕首磨蹭着对付绳结,二人不远处则有巨侠师叔闭目运功。
此密室名唤“谛控室”,乃门派第一等重地,便是掌门亲传弟子如楚大侠者,也难有机会入得此间。其内格局、装潢、机关、陈设、器具无一不是掌门龙老侠倾情打造,比方说室内一张寡玉床,是老侠某年于巨著读得“寒玉床”一说,当即亲赴极北之地,不畏苦寒潜心勘探,也挖出块宝玉来精雕成床。此床虽不及书中宝物,于练武助益不大,但功效确能清心,摆进屋里也有十足十的排场。
大侠见师叔在旁,难免几番羞赧,弱弱的挣几下绳索以作姿态。旁边少侠正闷头解得小心翼翼,这一番动弹害他匕首险险割了椅背,他久蹲腿麻,有此一惊更是险些摔倒。于是心生不满,道:“师兄且安分些等,待绳索解了开,师叔便会帮你运功把体内春药排了干净。”
大侠偷眼看师叔,害臊驳道:“恁的胡扯!什么春药!”
少侠见他嘴硬,不免怄气,提了声调也道:“就是你吃的那颗春药。”
楚大侠恼羞成怒,道:“你瞎说什么呢。”
少侠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中了人家的春药了!”
楚大侠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清白?我刚亲手止了你的鼻血。”
楚大侠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老鸨划船丹不能算春……奇丹!文案上都如此写的……入我楚某人腹中的药,能算春药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防不胜防”,什么“梗”之类,引得巨侠也微笑起来。
密室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第55章
经师弟几番工事,楚大侠本被吊起的双手率先解脱自由,却被巨侠面带微笑一把擒住,接着便是师叔令人熟悉的内力把脉。不同以往,此次巨侠甚是谨慎,唯恐忽略丁点细节,半晌才断道:“脉象颇为亢奋,楚儿如今精气十足,极宜运动,咱们如今便是要利用这药效催动体内潜力,一起练功。”
说话间,眼中竟闪出了期待的光芒。
少侠又将师兄腿上绑缚逐一解开,见他上身仍是绕满了粗绳细索,心累万分,便耸耸肩膀欲歇息片刻。巨侠却似有不耐,双手捉大侠肩膀,突得发力将人整个提起。一时间内力飞溅,大侠身上绳索应声而断,刮扯间碎裂上衣若干,白花花的胸膛顺势呈现出来。
只苦了大侠,锁骨被断绳磕出个酸梅似的青痕,右胸茱萸擦划间也勒上道细长红印,长痕及腹,上头只泛红样呼应粉嫩一点,下段却伤了肌肤挑起嫩皮半块。腰间玉佩也未幸免,震作两截,断口打着摆割破了圆润肚脐,又渗一簇血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