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了泼天财富,还不用给养老送终。
既然是张太监留下的,那池宁把这玩意儿当人情,花的就是自己得到的遗产,旁人也没办法再挑拨了。
但是……
“那他对您也不公平啊,同样是师兄,您还是大师兄呢,人又在京城,内官监的掌印太监得了缺,他为什么不推荐您,反而非要舍近求远的推荐俞星垂呢?”
池宁推荐俞星垂接任内官监掌印的风声,最终还是在宫里不胫而走,新帝没想着替池宁保密,池宁本人也没觉得这是一个多么不能说的秘密。
江之为的脸色终于变了,有郁结,有难堪,更多的还是愤怒。
挑拨之人以为自己终于踩到了点子上,还没有来得及乘胜追击,就被江之为一巴掌扣着后脑勺,狠狠地给拍在了桌面上,脸都差点给拍平了。谁也没想到江之为会一言不合就动手,一群姐姐妹妹习惯了不动粗的宦官,忍不住尖叫了起来:“啊——!”“杀人啦!”“救命救命救命呀!”
江之为却趁着酒劲儿大发,死死地摁着那个人,逼问他:“仙仙的大名也是你配叫的?!”
被摁在桌上的宦官,到现在都没办法挣脱江之为,他真的有那么一股子怪力气。等好不容易被扯着头发拽起来之后,又是哐哐地被连续撞回桌面。整张脸都肿成了猪头,只能含糊不清地高喊:“我错了,我错了,是俞爷,俞爷。”
别人都有点不敢接近酒品看似不太好的江之为,有人喝醉了脱衣裸奔,有人喝醉了还要说自己没醉,江之为喝醉了这是要杀人啊!
以及……
您愤怒的点竟然是对方没有尊敬你二师弟,就完全没有听前面的吗?
江之为当然听到了前面的屁话,所以他才会如此生气啊。他是脑子不好,但对方已经把说池宁坏话这事摆明成这个模样了,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毕竟不是个真傻子。
他绝不允许有人这么诋毁自己的师弟!
这些人来挑拨,肯定是居心不良的坏人。对付坏人,以暴制暴有错吗?至少在江之为接受到的教育里,是没有错的。
那人的门牙最后都被磕掉了,嘴唇上都是血。
江之为这才被拉着放开了人。
于是,俞星垂的马车队伍步入京城的第一天,他最先接到的不是什么热情的招待,也不是刻骨的相思,而是大师兄江之为因酒后寻衅滋事,差点杀人而蹲了局子的求救。
“仙仙,救我。”江之为酒醒后,就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熟悉的起点,他人生之中离不开的诏狱。他对昨晚是有记忆的,倒也不后悔,就是有点怕池宁说他做事不过脑子,他之前已经指天发誓和师弟保证过,三个月内再进诏狱他就是小狗,“我不想当小狗。”
俞星垂:“???”
池宁此时确实还不知道他大师兄的事,哪怕他已经算是东厂的半个主人了,但毕竟正式的调令还没有下来。西厂终于准备得差不多了,马文即将走马上任,最近也是春风得意得很。只是这提督之位一日没有确定给马文,他就一日不敢放心让池宁坐上东厂提督的位置。
两个冤家在钱小玉家的大门口,狭路相逢,今天他们都是祝寿人。
马文虽然有点不喜欢钱小玉的娘娘腔做派,但他们同出暮陈一派,在这种时候还是讲究个攻守同盟的。最主要的是,钱小玉现在是暮陈一派的领头羊,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这些都是毋庸置疑的,他虽然不服气,却要做出个面子给外人看,免得别人觉得他才是被舍弃的那一个。
见到池宁时,马太监就忍不住刺了句:“哟哟哟,瞧瞧,这是谁啊?临公公,大忙人啊,真稀罕能在这儿见到您。”
是个人都知道,池宁最近闲得是没蛋也疼,新帝对他的防备是很全面的,没了选婚,没了掌印,他依旧只是个总理事太监。在新任的内官监掌印从蜀地回京述职之前,内官监暂时由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尚尔给兼管了。
尚尔与池宁有些师父辈的香火情,但也就仅此而已了,尚尔也没有办法违背新帝想要晾着池宁的心,只能暗中放水,尽可能让池宁在自己的小院里过得舒坦些。
但池宁并不是那种生活舒坦了,心就也能舒坦的类型。更不用提他怕被新帝抓到把柄,至今都没有回过家。
整日困在值房里,又能有多少快乐呢?
池宁皮笑肉不笑地回马文:“最近确实挺忙的,忙着收拾掌印的院子,好好的地方,都被周海娃这个罪阉给糟蹋了。”
周海娃因蛊惑陈家,而被发配到了旧都金陵。
当然,罪名肯定不是“蛊惑陈家”,而是私造印章,他造个一次两次不容易被人发现,次数多了肯定要出问题。正好被新帝拿来当由头,龙威震怒,丢掉官帽。
大启迁过都,早前的都城是金陵,后来才迁到了雍畿。但金陵这个旧都还是保留了六部和十二监,与雍畿的配置近乎一模一样。不管是对于太监还是大臣来说,被打发到旧都去当官,那几乎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养老了。
大启的宦官很少有被重罚的,真正死的那几个,基本都是已经到了造反的程度。一般来说,不管犯事多大,万岁爷都会念及旧情,把他们统一发配金陵。
池宁当初就差点去当了金陵内官监的掌印。后来也是多方周旋,才让他从金陵给换到了江左,这才有了喘息之机。
周海娃就没那么幸运了,马文不会为他奔走,新帝和陈家彻底恼了他,等待他的就是早早地结束政治生涯,退出京师的舞台。
马文不管周海娃是一回事,但听到周海娃被这样说出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不管如何,周海娃身上都烙印着属于马文的鲜明印记,池宁不仅让马文不得不弃车保帅地自断一臂,还要他在今日听到这些难堪的旧事被重提,那种羞辱感是无法形容的,马文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当众打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
“你!”马文伸出手,指着池宁。
池宁却已经不想再奉陪,和马文打机锋、耍嘴皮子了。真没意思。是男人,就直接开干,早点鼓捣好西厂,咱们来碰一碰啊!
东西两厂的互相制衡,是池宁提出来的,也是池宁日后一个重要的晋升道具,他是发自真心地希望马文能早点搞起来的。可惜,不管是马文还是新帝,都磨叽的很,瞻前顾后,难成大器。
钱小玉这一次的寿宴,可谓是大佬云集,不仅新帝、太后、皇后以及新晋最受宠的妃子姬簪都派人送来了礼物,词臣、阁臣也是悉数到场。
其中就包括了如今的内阁首辅王洋。
王洋是天和帝时期的首辅,到了新帝朝还没有被裁撤,因为他是第一个带头反对太后垂帘,扶幼帝登基的。他与钱小玉这个“内相”已经磨合了好几个月,仍……不甚理想。
没想到今天王洋也亲自到了,看来他和钱小玉是要搞合纵连横了。
原君:【他们都讨厌孙二八,大概是要联手狙击他入主司礼监了。】新帝的想法是,他现在信不过其他人,让孙二八暂任御马监的掌印,为他守护大内的安全。司礼监的掌印就先让钱小玉当着,但早晚是要还给孙二八的。
孙二八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才会在宫中那般横行无忌、目中无人,以他和新帝之间的情分,他是有资本这么搞的。
但是……
钱小玉这种狼灭,又怎么会老老实实当一个备胎工具人呢?这个司礼监掌印之位他可以坐,可他一旦坐下了,再想让他站起来让开,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新帝最欠缺的就是帝王上岗前的业务培训,很多东西都太想当然了。好比如今,不管钱小玉之前与王洋有多少不合,这一刻他们内外相的组合就是天然的一个捆绑组合,一旦他俩这个同盟达成,就是孙二八的末日了。
钱小玉之前的位置坐得不够稳,主要就是因为他还在和王洋暗中较劲儿,哪怕是内外相,也总要分个孰高孰低。
现在看来是钱小玉赢了。
啊呀,不想了不想了,这都是大佬需要考虑的博弈,与他池宁又有什么关系呢?
池宁:【这话我是不是说得有点酸?】
原君:【自信点,不是有点。】是酸得快溢出来了。
池宁:……但是真的很嫉妒啊啊啊,他什么时候才能成为这种呼风唤雨的顶级大佬,参与到紧张刺激的朝堂风雨里呢?
【你会成功的,很快。】原君安慰。
【哦?】池宁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您这话的意思是,打算帮我一路咒死前面的拦路虎吗?】
【……我可以。但你这样又有什么乐趣呢?你会想要吗?】
【我想要啊,我已经不想努力了。】就很想现在当大佬。
原君:【……】
第33章 努力当爹第三十三天:
池宁最终还是没能为所欲为成功。
倒不是原君为了自己看人类的热闹,而不愿意替池宁咒死他所有的竞争对手,而是原君对池宁表示,先说好后不恼,当你攀上顶峰的那一刻,就是该统一清算你欠我的债务的时候了。
简单来说,池宁一步登天了,就该轮到原君对他为所欲为了。
池宁想了想,觉得这个买卖有点亏,最终还是饮恨放弃了。他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慢慢往上爬,享受与人斗争的这个过程,也是很有意思的。
真的,他说这话的时候特别发自肺腑,一点也不勉强,不心疼。
钱小玉的寿宴上,请了京中最著名的昆腔班子全福班,这名儿一听就很喜庆。据说是要连唱十天,今天才是第一天。昆曲起源于南方,但全福班是纯北方的班子,唱腔以京白为主,华丽细腻,飘逸儒雅。
池宁进去的时候,戏已经开始了。戏台上站着的是如今最红的戏子,低吟浅唱的是最出名的曲目,花旦扮相艳丽,戏文唱腔婉转,一颦一笑间皆是风情。
【竟然是《牡丹亭》。】池宁不爱听戏,但他师父喜欢,池宁因此而被迫熟悉了大多数的曲目。
【《牡丹亭》?】原君对过去的记忆其实是断断续续的,好比这个池宁很熟悉的曲目,在他看来却是全然陌生的,【讲什么的?】
他看起来对这种老年人的爱好还挺感兴趣的。
钱小玉前呼后拥地坐在戏台下的最中间,明明大家应该看的是台子上引人注目的戏班美人,但你就是能感觉到,钱小玉才是今天的主角。那份众星捧月,已不需要钱小玉再做什么才能得到,他哪怕只是寻常地跟着戏腔哼两句,都耀眼得不可思议。
这就是权势的魅力。
是千百年来被芸芸众生、普罗大众所趋之若鹜的东西。
也是池宁如今最想要得到的。他回首,在马文眼里,看到了同样的野心,同样的渴望,不同的是,马文的嫉妒里多了一份不平与怨恨。同为暮陈一派,马文自认为不比钱小玉差什么,凭什么在兰阶庭下去之后,暮陈资源倾斜的方向会是钱小玉这个死娘娘腔,而不是他马文呢?就因为钱小玉比他岁数大?
偏生就在这个时候,钱小玉看向了门边,一下子便站了起来,伸手打起了招呼。
马文在所有人的注目中,又莫名地高傲了起来,觉得他享受到了别人所没有享受到的特权待遇,他,能被钱小玉高看一眼。
结果,不等马文开口,钱小玉已经热情叫了出来:“临临呀,快过来,坐我边上。”
池宁内心对马文的幸灾乐祸已经溢于言表,前倨后恭在宦官群体里是常有现象,但能像马文做的这般没有脑子的,还是实属罕见。如果池宁想,他可以把这种嫌弃对方蠢的情绪隐藏得很好,保证最厉害的老手也看不出他有一处不妥帖。但重点是他不想啊,他为什么要为了一个马太监,而勉强自己?
池宁的有恃无恐,让马文更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而此时的池宁,已经几步绕过了马文,走到了钱小玉的身边,大大方方地坐到了那个让所有人眼热的位置上,对钱太监恭贺了起来:“祝钱爷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哎哟,哎哟,哎哟,”钱小玉今儿看起来格外高兴,脸和他身上的红袍一样喜庆,眼神中的……母爱也更浓了,他侧身和旁边的王洋王首辅递话,“要不说这么多后辈里呀,我就喜欢临临呢。这嘴巴甜的哟,比其他只会祝我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傻东西不知道好了多少。”
马文送的寿礼礼单上就写了这么一句,本意是为了嘲笑钱小玉年纪大,偏偏被钱小玉阴阳怪气地这么一解读,成了他马文没文化才会这么写。
“年年有今日”又有文化到了哪里去吗?
马太监眼瞅就要被挤对得气死了,但他还不能翻脸,只能笑着忍下去,假装并不知道钱小玉在影射他。
这是池宁第一次如此之近地见到王洋。过往王洋主要的合作对象是兰阶庭,和张太监的交集都少,就更不用说池宁了。唯一的一次本应该有直接交集的,就是池宁在无为殿上为了闻宸舌战群儒,但那一回王洋告病躲了去。
王洋是个不错的好官,但与以往忠于皇帝的官不同,他忠的是这天下的百姓,是自己心中造福于民的信念。
所以,明知道从正统上来讲,该坐上皇位的是天和帝之子闻宸,但王洋还是选择了年轻力壮的新帝。
当然,现如今在朝堂上最为反对新帝扶植母族的,也是王洋。后宫外戚,永远是朝臣心中最应该被重点打击的对象之一。而王洋做事的出发点,从来都不是让上位者高兴,是让百姓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