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问道:“你是说这功法有问题?”
金天问道:“若练好了武功大增,武林中无人能敌,可一旦出一点差错,极易走火入魔,武功尽失甚至危及性命,若不是如此,以当年令尊的武功,怎么会被逼得走投无路?”
茯苓问道:“既然这功法有问题,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上赶着送命?”
金天问无奈道:“世人大多如此,不肯认命,总认为自己与众不同,受上天眷顾,非要去试一试那万中无一。”
茯苓道:“如此看来,那《红阳无极功》就不该再次现世,又要引出一番腥风血雨来。”
“人有贪念,功法不过是个引子,”金天问道,“令尊性情凉薄,《红阳无极功》分三章,我猜测,可能分别放在他此生最重要的三人手里,如今已有两处确认,他自己、爱人,还有一人……”
金天问看向茯苓。
“你是说我?”茯苓疑惑道,“可我甚至不知道《红阳无极功》的存在,如何知晓在何处?”
“会有答案的,”金天问起身,拱手向茯苓行礼,道:“届时为了江湖安危,金某想请茯门主妥善处理功法。”
“且不论武林中人为了争夺《红阳无极功》互相残害,就是这功法本身也易造成死伤,”茯苓把金天问拉起来,正色道:“你放心,我茯苓虽不能算什么君子,可也自认是个好人,我定会妥善处理的。”
“武林中有茯门主这种侠客义士,实乃大幸,”金天问长舒一口气,道:“还有一事。”
茯苓道:“你说。”
金天问重新坐下,道:“谷浑泓因为血统的缘故,不受柔然人待见,后来又离开西北多年,茯门主可有想过,他毫无根基,如何成了谷浑氏的首领?”
茯苓思索道:“他靠自己不行,那帮柔然人,尤其是纥奚成,并不好说话,难道有人在背后帮他?”
金天问笑道:“茯门主是聪明之人,不妨再猜猜,什么人能越过纥奚成,凌驾于柔然十六部帮谷浑泓?”
“什么人能管得了柔然十六部……”茯苓心里冒出一个想法来,他不可思议道:“你是说可汗?柔然灭国的时候,可汗一脉不是全都没了吗?”
“凡事无绝对,”金天问给茯苓续了一杯茶,“世人不也以为叶晟世间再无至亲么?”
茯苓点点头:“你说得对,如果可汗郁久闾一脉尚有留存,目的不外乎是……复国。”
“我早说茯门主是聪明之人,”金天问微微一笑,道:“此时虽未成气候,然而防患于未然,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天机阁当然不能置身事外。”
茯苓问道:“你将此事告诉我,是想通过我传给颜烛?”
“江湖不插手朝堂,天机阁更是如此,这是老规矩了,”金天问带有深道,“何况如今那位圣上就算得知,恐怕也不当一回事,最多忧心得少吃一碗饭,转头就忘了,倒不如告诉后来那位有用。”
茯苓正色道:“放心,我定会将此事带到。”
作者有话要说: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李清照的《鹧鸪天·桂花》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张协状元》
蒙面人先不揭晓,今天有二更!
第64章
一艘乌篷船慢慢的在水中行驶,河岸一排排翠柳,路上行人,都与江南的蓝天一道,映在这一湾柔波之中。
“最近这两个月,我肚子好像不疼了,”邱毅站在船头,手里握着一根长竹竿,边撑船边道:“也不知当时在西北是怎么回事,天天隐隐作痛。”
“水土不服?”乌篷船的竹帘内传来一声嗤笑,“我都说你是饿的,你还不信。”
“我什么饿的,说得我天天只知道饿似的……”
邱毅突然止住声,放下长竹竿,一把掀开竹帘,尔绵多嘉捂嘴笑着,她旁边有一人歪在船沿上,脸上带着面具,抬眼看过来:“怎么,我说得不对?”
“茯苓!”邱毅那双眼睛猛地睁大,“你怎么在这儿?”
茯苓靠在船边,懒懒道:“谷浑泓死了,我混不下去了,来投靠你,给兄弟一口饭吃么?”
邱毅惊讶道:“你把谷浑泓杀了?这也太厉害了吧!”
“你兄弟我确实很厉害,但也受不住你这么吹,”茯苓道,“不是我杀的,是常如松杀的。”
邱毅不明所以:“常如松怎么去西北了?”
“你好歹也有个‘牛头马面’的名号,背那两把刀用来砍菜瓜不成?” 茯苓坐起身,道:“划了两天船你就打算退隐江湖了?武林围剿通天教,这么大的事你不知道?”
邱毅道惊道:“围剿?我真不知道啊!你没事吧?”
茯苓道:“我要是有事,这会儿就在黄泉水上划船了好吧?”
“你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没事儿就行,”邱毅想了想,“那咱们去吃饭?”
尔绵多嘉道:“我们前日去的那家酒楼,松鼠桂鱼做得味道很好,不如去那里吧?”
“行啊,”茯苓站起身,道:“走吧。”
三人进了酒楼,找了位置坐下,
“吃啊,别客气。”邱毅把菜放到茯苓面前,“你看你脸色差的,多吃点。”
“吃啊,我还给省钱不成?”茯苓趁邱毅低头扒饭的时候,对尔绵多嘉使了个眼色。
尔绵多嘉会意,给邱毅夹菜:“邱大哥,你划水辛苦了,你也多吃点。”
邱毅受宠若惊的点头,道:“我划水不辛苦,没事没事,我一个大男人有的是力气。”
茯苓趁邱毅和尔绵多嘉说话的空档,拿出小瓷瓶,把瓶子里的药丸全部倒入银耳汤里,用勺子搅了搅,放在了邱毅面前,“划水辛苦了,喝碗银耳汤。”
银耳莲子汤味道浓,还有银耳、莲子、枸杞打掩护,熬得浓稠,药丸化在里面也不容易被发现。
邱毅摆摆手道:“太甜了,不喝,你不是说我在屋顶上走像打雷吗?我近几日控制身形呢。”
茯苓道把银耳汤往邱毅面前推:“我胡说八道你也信,你现在不是了,你现在走起来比风还轻,喝一碗没事。”
尔绵多嘉也在一边附和道:“对呀对呀,邱大哥,这银耳汤味道很好呢,喝一碗也无妨,你现在身形刚好呀。”
邱毅把银耳汤放到尔绵多嘉面前,“味道很好,那你喝吧,我听人说美容养颜,都是女子才喝的。”
尔绵多嘉赶紧摇头:“不不不,还是你喝……”
茯苓也有些急了:“一碗银耳汤还分什么男女,推三阻四的,喝一碗会死啊?”
邱毅那股犟劲儿也上来了:“你们长得好看,胖了也好看,我不成,我就不喝!”
茯苓猛地提高声量:“不喝也得喝!”
他这么一吼,很带着几分气势,把隔壁几桌人也吓得安静了下来。
邱毅就是再迟钝,此刻也觉出不对劲了:“这银耳汤怎么了?非要我喝?我不喝会死吗?”
尔绵多嘉急得眼睛一红:“会!”
而后她察觉自己失言了,有些不知所错的看向茯苓:“恩人,我……”
“罢了,”茯苓摇了摇头,“事已至此,告诉他也无妨。”
邱毅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你在墓穴里晕倒了那次,其实不是饿的,是因为中了毒,”茯苓指了指那碗银耳汤,道:“这里面就是解药。”
“我就知道……”邱毅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你肯定是诓我的,这解药哪儿来的?”
茯苓闭了闭眼,道:“丁月偷的。”
邱毅问道:“在哪儿偷的?”
茯苓道:“在谷浑泓那儿偷的。”
“我明白了,”邱毅的声音低低的,手里的竹筷被他折断,那双甚少有烦恼的大眼睛,瞬间了然,他急急的问道:“难怪你突然要留在通天教,因为谷浑泓威胁你,是不是?”
茯苓点头:“是。”
“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我以为你真是着了魔,去找什么《红阳无极功》,我以为你是嫌我帮不上忙,拖累你……”邱毅的喘着气,眼里带了泪光,“我……我不知道怎么拦你,我不知道你是为了救我……我就是死也不想你这么做……”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茯苓笑了笑,“这是我做的决定,没什么的,现在谷浑泓已经死了。”
邱毅定定的看向他。
茯苓弯起眼睛,道:“我们是兄弟,不是吗?”
邱毅慢慢的点头:“是……可我不想你……”
“没事了,”茯苓把银耳汤又重新放到邱毅面前,轻声道:“把这碗银耳汤喝了吧。”
邱毅接过勺子,一口一口的往嘴里喂,他尝到甜,眼泪却落下来,混入了咸涩味。
他一边吃,一边掉眼泪。
他自小无父无母,进了冬青门,也不过是个烧火的外门弟子,他没有丁淮聪明,没有张发财、王有钱处事老道,武功天赋和其他人差了一大截,他生得再平凡不过,本来在这世上举目无亲,却未曾想,还会人如此在意他的生死,愿意这样救他。
如今回想,他当日和茯苓下山,或者说,此生与茯苓做兄弟,真是三辈子修来的好运。
茯苓拍了拍他的肩,“行了,大老爷们儿当着人家姑娘的面哭。”
“你给老子闭嘴,”邱毅一边吃,一边气道:“你再敢瞒着我做这样不要命的事,我就、我就……”
茯苓挑眉:“就这么样?你还能打我一顿啊?”
“我打不过你,我找颜公子教训你!”邱毅喝完汤,把碗放下,发现茯苓的脸色不太好,于是问道:“怎么了?你和颜公子还没和好?”
“不是没和好,”茯苓苦笑着摇了摇头,“是没办法和了,罢了,不提了,我是来和你们道别的。”
邱毅一愣:“道别?我们不是今日才见?”
茯苓道:“是,但我要报仇,还剩下最后一个人——川穹门章庭生。”
邱毅道:“章庭生?那可是武林数一数二的剑法高手,还是川穹门的掌门,你要怎么动手?还潜进川穹门吗?”
“潜不进去了,现在大半个江湖都认得我这张脸了,”茯苓道,“我打算下战书,约他一决高下。”
邱毅问道:“章庭生能答应?”
“武林高手连挑战书都不敢接,”茯苓轻笑一声,“他德、高、望、重,可丢不起这个脸。”
邱毅沉默片刻,犹豫道:“兄弟,我不是怀疑你的实力,我就想问……能打得赢么?”
“打不赢也得打,”茯苓轻轻握住脖子上的长命锁,缓缓道:“这是我一路走来的信念,十年了,我无时无刻不在等这一天。”
邱毅不忍道:“茯苓……”
“这是早就决定好的,我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应当高兴才是。”茯苓笑了笑,把长命锁放下,长命锁滑入衣襟,和那枚玉佩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茯苓道:“我并不难过,只是有点舍不得。”
茯苓与十年前不同了,他不再是那个手无寸铁、任人欺凌的孩童,他手握龙牙刀,无所畏惧。
但他同时也与十年前不同,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不再无牵无挂,踽踽独行,他有兄弟,有朋友,有徒弟。
他还有一个牵肠挂肚的人。
“我只是舍不得,我想再见他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520!虽然不知道和我有啥关系,但是加更!
小可爱真的不在评论区理一下我嘛ヾ(≧∪≦*)ノ〃
第65章
霍山——
茯苓到的时候,颜烛正坐在屋内喝茶。
似乎无论何时见他,他总在喝茶,那只执笔可挥斥方遒,提剑可大杀四方的手,修长好看,拿着一只青瓷小杯,氤氲的热气漫上来,环绕在他俊朗的脸上,平静又淡然。
颜烛头也没抬,道:“茯门主,幸会。”
茯苓知晓他在生气,脾气再好的人,怀着一颗真心,被茯苓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推拒,生气实在太应该了。
所以茯苓也不指望他再请自己进去,厚着脸皮自个儿翻窗,跃了进来。
颜烛面上冷着脸,却还是给他倒了一杯茶。
“多谢。”
茯苓坐下来,刚想仰头把茶水一饮而尽,被颜烛按住了拿茶杯的手。
颜烛微微蹙眉道:“热茶,烫。”
“无妨,我不怕烫。”茯苓心里一暖,把茶分几口喝完,道:“我快些喝,还能多喝几杯。”
说完,茯苓把空茶杯放下来,弯起眼睛向颜烛笑。
那双澄澈如水的眸子,弯成月牙儿,里面藏着点点让人看不透的情绪,颜烛盯着他看了半晌,拿起茶壶,又将茶杯注满。
“你是来找我喝茶的?”
“不全是。”
然而等了半天都未等到下文,茯苓拿着茶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似乎在出神。
没等到茯苓开口,颜烛先道:“过几日我要闭关三日突破剑法,如今整个江湖都在抓你,你好好在万仇门待着,不要到处跑,有什么事,等我出关再说。”
上次在西北,见识了谷浑泓和常如松那一战,颜烛意识到,身在江湖,最重要的还是实力,如今局势,他必须得尽早突破瓶颈,才能应对后来的不测,才有底气护得住茯苓。
“恩,”茯苓点点头,“正巧我最近也有点事要做。”
颜烛皱眉:“不是让你不要乱跑?”
“没乱跑,我心里有数,去找个人罢了。”茯苓说话间,掏出一个小木匣,“有点东西,麻烦你帮我保管,邱毅他们毛手毛脚的,我不放心。”